抽刀 完结+番外[古代架空]——BY:陈杂

作者:陈杂  录入:12-07

  虞家是皇商富贾,府邸的宅门虽不张扬,院落却很是宽敞,内里楼阁园林建的十分雅致。虞家如今的家主是虞岚的胞弟,此时还在蜀中打理生意。闻灼与严恪到时,虞岚正翘首等在内院门口,远远望见他们,便欣喜地迎上去。
  近十年不曾见面了,虞岚似乎仍是严恪记忆中的模样,一贯的温柔亲切,柔和的气质中却又透出刚韧,因而严恪看着她总能想起自己的娘亲。严恪的一只手被她拉着,刚唤了一声“虞姨”,嗓子便像是哽住了,满心皆是欢喜激动,却一时说不出更多的话来。
  虞岚眼角泛红,稍平复了心绪,便拉着两人到内院花厅坐下。虽每年的年节都会与严恪互通书信,但分别的时间太长,经年累积的关切牵挂,此时乍一相见,说起话来便一直聊到了深夜。闻灼在一旁撑着头昏昏欲睡,这才各自回房休息。
  隔日一早,闻灼便去了闻家宗祠,这会儿闻起乐老先生还在院子里练八段锦。闻灼又等了一刻钟,便见老先生身着宽松长衫,边拿着布帕擦汗边走过来。
  待老先生坐下,闻灼恭敬地向他跪地叩首,“学生向老师问安。”于闻灼而言老先生亦师亦长,辈分年纪都足以受这稽首礼。
  闻老先生呵呵笑着叫他起来,“一晃十余年,我教过的闻家小童也都已长大成人了。”
  “老师风姿不减当年,您桃李满园、诲人不倦,教的学生长成的多,年纪小的也会更多。”
  “你啊,向来懂得怎么说话讨人欢喜。”老先生笑着摇摇头,又不无惋惜地道,“你自小通透灵性,若对文章学问、朝政仕途有心,定会有所成就……不过如今能行商以利民效国,也是极大的好事。”老先生执教多年,见着昔日开蒙授课的闻家晚辈自然忍不住要如此念叨几句,所幸他到底是开明的师长,说的话总能叫人听进去。
  两人正说着话,便有宗祠里的侍从来传话,说是有一位姓周名蠡的人自称是老先生的学生,前来拜访。
  “快请进来,”闻起乐喜悦之情溢于言表,转头对闻灼道,“周蠡是早年我在族学教的首批外姓学生之一,他千里迢迢到这里来求学,几年里刻苦异常,才华文章很是出众,后来他考取功名外派做了地方官,也是十分尊师重教,颇有贤明。”
  看来老先生很是看重欣赏这位周蠡。
  侍从领着周蠡到了厅前,他四十左右的年纪,穿着整洁得体,头冠配饰一丝不苟,身量不高,脸颊稍显瘦削,气度却从容。周蠡朝老先生俯首行礼,“一别多年,到今日借着调任滁州的时机才能来拜见老师,学生心中有愧。”
  “甚好,滁州又多了一位能有所作为的父母官啊。”闻起脸色和蔼欣慰,又接着向他介绍了闻灼。
  闻灼作揖礼道:“周大人。”
  “私下如此称呼未免生分了些,”周蠡回了礼,笑吟吟地道:“既是同出老师门下,若不介意,我们便以师兄弟相称吧。”
  “周师兄。”闻灼从善如流地改口。
  周蠡学识好,言语风趣又不失分寸,与闻老先生交谈甚欢,闻灼坐在周蠡右侧,适时地与他们说上几句。到巳时,闻氏的几位族老来与闻起乐商量祭祖事宜,周蠡与闻灼便起身告辞。
  两人行至宗祠门口,互相道别后,周蠡乘轿离开。
  闻灼蹙眉,脸色变得凝重,若有所思地看着周蠡渐远的背影。《$TITLE》作者:$AUTHOR
文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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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30 章

  哪里不对劲。
  闻灼细细回忆着方才周蠡的言行神态,似乎都很是正常,周蠡既是闻起乐老先生的得意门生,言行举止也挑不出错,闻灼不明白为何自己总有种异样的感觉,一时又分辨不出到底是哪里不对。他一路思索着回到虞家,垂着头穿过长廊,刚走到房间前的小院,忽然被人从背后拉了一把,闻灼顺着那力道停步转身,瞪大眼睛茫然地抬头,惊讶道:“严大哥……”
  “怎的垂着头走路,你差点儿就撞上去了,”严恪松开手,指了指身后离他只有一步远的秋千支架,问道,“可是有烦心事?”
  闻灼浅笑着摇头,“只是有件疑惑的事尚未想明白。严大哥上午一直陪着母亲么?”
  “嗯,和虞姨一起抄写了佛经。”严恪的娘亲也信佛,抄经这事他从前再熟悉不过。
  “难怪你身上染了檀香的气味。”闻灼送的那香囊严恪仍带着,此时熟悉的草药香里混入了一丝白檀的木香,嗅着却是恰到好处的舒服,一如严恪给人的沉稳温和的感觉。
  闻灼心里一跳,喃喃自语道:“气味……”
  他蓦地明白过来,是周蠡身上的气味让他觉得异样。闻灼天生嗅觉灵敏,那点微弱的气味于常人而言不易察觉,他却对此极其敏感。之前拜访老先生时他坐在周蠡右侧,鼻息间萦绕的除了宗祠里燃着的檀香,还隐约掺着另一种让他极其不舒服的气味,闻灼这会儿能清楚地分辨出,那竟是冰冷腐朽的沉沉死气。
  “怎么了?”严恪在一旁眼见他眉头紧蹙、脸色愈发沉重,不免担忧地发问。
  闻灼便把这事儿大致与他说了一遍,苦恼地道:“或许是我弄错了……”就闻老先生所述和他今日所见,周蠡都是个颇有才华气度的谦谦君子,似乎怎么都与那种冰冷腐朽的气息和感觉不沾边。
  严恪听完,却立即道:“既然你觉出有异样,不妨暗中调查那人一番,也好解开这一桩困惑纠结,若他果真清白无疑倒是最好。”
  严恪话里话外全然的信任让闻灼顿时放松不少,原本蹙着的眉舒展开来,点头应好。闻灼略思索一会儿,心里有了主意,进到房内提笔写下一封拜帖,唤来杨程,吩咐他安排人秘密地到周蠡曾任职过的地方去查探周蠡的底细,需格外留意细微的异样之处,并在三日后将这份拜帖送到周蠡府上。
  四月廿六,天朗气清,阳光明亮,伴着阵阵和煦的微风。闻氏宗祠门庭一早便敞开着,宗堂前供奉着祖先牌位,正中的白墙上悬挂的是滁州闻氏第一代先祖的画像,院内铜炉燃着袅袅轻烟,并有曳动的香烛火光。堂下宽敞的院内,闻氏族人一列列站地齐整,闻起乐与其他几位族老站在最前头,有条不紊地带领众族人完成祭祖仪式,跪拜先祖、诵读家训。
  到当天下午祭祖结束,闻轶父子离开宗祠回府,刚走到宽巷口,便见一驾华盖马车缓缓停在闻府门口,严恪勒停了马,侍女过来扶着虞岚下车。
  “夫人!”闻轶欣喜地喊了一声,快步跑过去,小心翼翼地牵住了她的手。
  虞岚神色淡淡的,眼里仍含着几分薄怒,但到底是没有挣开他。
  闻轶引着夫人走进府门,转头瞧见闻灼跟在后面,咳嗽了一声,开口吩咐闻灼去药铺买些止咳润肺的药材。当务之急是要让自家夫人消气,小儿子自然是先打发到一边,以免打扰。
  “……”闻灼无语片刻,干脆地拉了严恪便走。
  隔着条街就有一家药铺,但闻灼明白父亲的小心思,便舍近求远往城西去,有严恪陪着一路谈天说话,权当消遣了。
  路过一条巷口时,远远看见茂密树荫下有一方平整的石块,石面上刻了棋盘格子,两边放着矮矮的石凳,其中一把石凳上坐着位老者,正低头慢悠悠地把石盘上的棋子拾回陶罐里。他们已从那独自下棋的老者身边走过,闻灼却又转身折回去,在老者面前站定,礼貌地作揖问道:“老先生,晚辈可否与您对弈一场?”
  老者把剩下的棋子扫回棋罐中,抬头看他一眼,“坐。”
  闻灼朝严恪笑了笑,在老者对面坐下,“您先请。”
  老者执了黑子,两人开始对弈。第一局不久便结束,闻灼输了。
  老者摸着胡须,难掩笑意地道:“还继续么?”
  “自然。”
  这局一开始,两人倒很是轻松地在对弈的同时闲谈,老者名唤郑掖,滁州人士,下午本是约了棋友在巷口下棋,左等右等却也没等来人,他捏着棋子生了会儿闷气,只得与自个儿下了一盘,正准备收拾好棋子后回家,又被路过的闻灼邀去对弈,倒是意外之喜。
  “晚辈闻灼,祖籍在滁州。”
  郑掖问道:“是今日在宗祠祭祖的闻家?”
  “正是,这位是严恪……”闻灼仰头与他对视一眼,捏着枚棋子在指尖转动着,唇角不自觉地微微翘起,随后落下棋子。
  严恪拱手作揖,“晚辈严恪,渝州人。”
  郑掖和蔼地点点头,又专心看着棋局。
  双方你来我往地足足耗了半个时辰,棋盘上厮杀胶着地厉害,黑子最后被逼入了死角,落败已成定局。郑掖皱眉看着棋盘呆了片刻,一拍脑门,“你这后生,方才第一局是意在摸清我的棋路,才输得那样干脆。”
  “的确,其实那会儿老先生独自拾棋子时,我便留意了您的棋局,”闻灼浅笑,“即便我特地取巧记下您的棋路,第二局也是费劲心思才险胜,要论棋艺功底,还是您更胜一筹。”
  这话说的坦率真诚,郑掖听了自然开怀。
  “两位小友,到我家去坐坐,喝杯茶歇一会儿吧。”郑掖指了指巷尾的院门,“近的很。”
  闻灼站起身,看向严恪,见他点头,便道谢后随着一同往郑老先生家中去。
  “我回来了,还带了两位陪我下棋的小友。”郑掖一边推开门,一边对坐在堂屋前满头华发的老妪说道。
  一进的院子打理的整洁明净,水井边栽了株碗口粗的月桂,稍远些搭着葱翠的葡萄架,厨房挨着墙角的矮顶上几个晒着辣椒八角茴香等香料的簸箕,院墙边一溜挂着粉白花骨朵的凤仙花,和几簇结了青红果实的尖椒。
  “郑老夫人好,晚辈叨扰您了。”闻灼与严恪向她行礼问好。
  郑掖的夫人也是个和蔼可亲的,赶紧放下手里的簸箕,笑着把两人让进堂屋坐下,提来一壶自家煮的甘草果茶,倒了满满两杯递给他们,摆出果脯点心,又要去把湃在井水里的枇杷拿过来,两人摆手连声道不必麻烦,这才作罢。
  闻灼端起那杯浅褐色的茶水,面不改色地吞了一口,而后茶杯便一直没放下。
  严恪捏了一块盐渍梅干递给他。
  闻灼伸手接过来,含在嘴里才缓了舌根苦涩的味道。
  郑老夫人与他们说了一会儿话,眼见日头渐渐西斜,墙角的矮顶已晒不着日光,便要去把那几个簸箕拿下来,两人都起身准备去帮忙。
  “我去拿,你在这儿陪郑老歇着。”严恪摁着闻灼的肩膀让他坐下。那些辣椒八角的气味有些冲,闻灼鼻子又灵敏,挨得近了难免被熏着。
  闻灼便坐在那儿,与郑掖闲谈,瞥见对面橱柜上方挂着的画卷,一时挪不开眼睛。那是幅雪景图,皑皑白雪裹着只剩斑驳枝干的层层林木,当中一颗树顶上有展翅欲飞的黑鹰,树下是抖着耳朵仰头张望的花鹿,寒冬的萧索凛冽和黑鹰展翅的动作让人如有实感。画中所有事物的线条似信手勾勒出的一般流畅粗犷,与时下着意细节的精细画法全然不同。
  见他看的出神,郑掖打趣般问:“这画如何?”
  “极好,”闻灼认真地道,“这画法难得一见。”
  郑掖笑了几声,起身去打开了堂屋右侧小隔间的门,领着闻灼走进去。隔间里除了宽大的桌子,便是摞成一沓沓的画稿,桌面上放着各式画笔砚台,这显然是郑掖的画室了。
  闻灼慢慢看过去,这些画稿大多是平日练习所作,俱是粗犷写意,笔法却渐有长进。闻灼在角落又找见一本已装册的画集,极厚实的一本,翻开细看,画的却都是皇家的林苑宫宇,笔法精细繁复,工整华丽的画风与此前所见的全然不同。
  闻灼讶异道:“您曾做过宫廷画师?”
  郑掖点头。他前半辈子都在图画院任职待诏,那本画册是他从前完成的画作,郑掖自学画以来入目下笔的俱是精致华丽的宫廷景物,尤为擅长工笔画。待到五十左右的年纪,却忽然鬼迷心窍一般沉浸于以粗犷笔法作荒野图画,他自觉在宫廷画院待的无甚意思,索性递了辞呈,带着夫人离京后周游四方,特地到各处远僻之地去取景入画,前几年才回滁州定居下来。
  闻灼得知了郑老先生此种经历,更是惊讶敬佩。
  郑掖走到桌后,抽出一张空白的画纸来,研墨提笔,神情专注,很快便完成了,他把画纸往闻灼怀里一拍,“送你了。”
  水墨勾勒出的是方才在巷口下棋时的景象,榕树茂密的枝叶下有两个人影,坐着的那个一手捏了棋子,正皱眉看着面前的棋盘,抱臂站着的那个身形挺拔修长,眼神却落在身侧执棋那人的身上,对棋局毫不关心。
  闻灼看着这画,一阵脸热心跳,耳尖泛着红,却仍能假装从容地将画纸折好收进怀里,清了清嗓子,弯腰拱手对郑掖道谢。
  郑掖大笑着摆手。
  闻灼平复了心情,又好奇地问道:“我见您作画用的纸张不只潘家仿制的澄心纸这一种,可是有什么讲究?”
  “不是什么讲究,”郑掖叹了一声,“作画最好的便是澄心纸,我也一向惯用的,只是各地能买到这纸的铺子本就不多,量也有限,遇上道路滞塞的时候就更难买到了,便只能凑合着用别的纸张。”
  “如此,我与承运澄心纸到滁州的船商有些交情,可托他每月留一份送到您府上。”
  郑掖一愣,瞪着眼皱眉,“我送你画是觉得咱俩投缘,可不是为了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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