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从小就喜欢描花绣草、招猫逗狗,脾气温和得很。”
守城兵又说:“脸上的大长疤也是爹妈给的?”
藏弓点点头,“还没出生时就遭遇过波折。当时我母亲怀胎八月,父亲带回来一位貌美非常的异族女子,娶作二房了。二房善妒,怕我母亲生出儿子抢了她的风头,就假装切水果时不小心,在我母亲肚子上划了两刀,正好划着我的脸了。”
守城兵听了皱起眉头,捏着下巴思考,目光从大长疤的这头游移到那头,说道:“不会吧?”
藏弓的匕首又从袖笼里冒了出来。
守城兵看不着他的匕首,放开下巴接着说道:“切水果再不小心也不可能连划两刀,分明就是故意的呀!你父亲当时什么态度,就假装不知道,任由小的欺负正妻?”
藏弓:“……”
没想到这小兵还挺好事的。
他长长叹了口气:“哎,自古只听新人笑,哪闻旧人哭。”
这际遇太过悲惨,守城兵已经开始生气了,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我要是认识你父亲,非得替你和你母亲抽他两个大耳刮,太不像话了!”
他拿起公印就想盖戳,可惜手还没落下来,就被旁边的御医拦住了。御医说:“题还没问呢,不能盖章。”
就知道不会这么轻松混入,好在这位天之骄子从小就记忆力惊人,刚才排队时已经默背了许多题,眼下只盼运气不要太差。
当然,差的话他也做好了硬闯的准备,左右不过是受点伤。想罢,他冲御医微微一欠身,请对方开问。
御医拿来题册。第一道题,被后世称为“药圣”和“医圣”的分别是谁。这题简单,藏弓没学过医理也知道。
第二题,七情与五腑对应何种关系。这题藏弓不会,但他已经听前排人回答过了,便把默背下来的内容一字不漏重复了一遍。
第三题,六淫指的是什么。这题前排人还没答过,但好巧不巧,藏弓听二宝说过。他答道:“风,寒,暑,湿,燥,火。”
御医点点头,“这位大夫,我看你也沾了点六淫。你这面色浮红,明显的燥火虚旺,大胡子都遮不住,平时要注意适度排解啊。”
藏弓下意识搓了把脸,莫名其妙想起了二宝那小傻子。昨夜讨便宜的时候就挺燥火的,全赖小傻子太嫩乎,嘴唇柔柔软软还带了点儿甜,像盛暑时节的冰镇凉粉,碰一下噔儿晃。
说起凉粉,宫里常做的是梅子桂花味,酸酸甜甜也可口,但算不上他最中意的滋味。要论哪个最中意,这时节的樱桃就不错,只可惜樱桃捱不到盛暑,跟凉粉凑不成一对。
啧,想那小傻子干嘛。
啧,谁想那小傻子了,想的明明是樱桃!呸,是冰镇凉粉!
作者有话要说:来啊,造作啊
22、22. 想要
守城兵的公章一落下, 冒牌的火头军就这么冒领了一个民间大夫的名头。他还挺沾沾自喜的,也没料到自己什么行业都能插两手。
审核通过的大夫们跟着宫人进入了王宫内院,经过几道安防临检之后到达了目的地——圣和宫偏殿,等待给圣母娘娘看诊。
别人都在讨论病症, 猜测圣母娘娘得的会是什么病, 怎么会连御医都治不好。藏弓却借方便的理由出了殿门, 准备寻找自己的目标。
在这王宫里,外来人等一概不准随意走动, 他只能在茅房外头等。等了好一会儿,终于等来了一名御林军。御林军穿着轻铠, 头戴半面盔, 可以在各宫各殿巡逻,是最合适的顶替对象。
冒牌的大夫开口道:“忙呢, 军爷?”
御林军正打算解裤子, 闻言不悦地瞥了他一眼,“你看呢?”
冒牌的大夫说:“我看也忙, 不过我能叫你闲一会儿, 就怕你闲着闲着尿了裤子。”
“你说什么??”御林军正待盘问他, 脖颈却倏地被一道劲力击中, 还没来得及反应就不省人事了。
藏弓扒下他的衣服,自己换上。虽然有点小, 但比二宝的衣裳宽松得多,勉强能穿。他把这御林军拖进草丛里藏好, 拿起兵器, 朝着圣晖宫走去。
圣晖宫正是君王的居住地,以前他少有闲暇时就会待在殿里琢磨兵法,他那个小三岁的弟弟也会伏案凑热闹, 问他这个是什么意思,那个是什么意思,天冷的时候凑过来把自己当成火炉取暖,天热的时候就捧一盒冰在旁边帮着扇风。
如今回想起来,都是讽刺。
圣晖宫金碧辉煌,雕梁画栋,今天似乎格外热闹,御林军和宫人们进进出出,进去时放出一阵阵的梵香烟气,出来时关上一门缝的和尚敲木鱼声。
怎么的,恒文帝驾崩了?
正巧又来了一列御林军,藏弓跟在后头进了圣晖宫,直走到主殿门口。只见主殿里坐了一地的和尚,为首的那个负责敲木鱼,其余的齐声唱佛经。前方摆了豪华供桌,供桌上有灵牌,灵牌上分明刻着他渊武帝的名号。
哟呵,这是在开展“诛暴”周年庆呢,还是给他过死亡周年祭呢?又或者是怕他周年祭跑出来捣乱,专门找法师镇场子?
这感受真是难以形容。
旁边的御林军小兵掀开帽盔擦了擦眼泪,看起来有点伤心。藏弓抱臂看热闹,问他:“你哭什么?是你熟人?”
小兵说:“不是。你不觉得很感人吗?”
“敲木鱼感人还是唱佛经感人?”
“当然是圣主的胸襟感人!”
跟这小兵一交谈,藏弓才知道这还真是在给他办周年祭。恒文帝特意在他居住过的殿里设案焚香,还找了高僧来安魂超度,下令本年度七“七”之内所有宫人、士兵不论品阶高低都可以过来上香参拜,无有谋逆犯上之说。
藏弓的眉头微微跳动,愣了好一会儿,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要再仔细看看,会发现这原本该由新君搬进来的圣晖宫根本没人住,床铺、桌椅等物件都还是从前的布置,像是专门为了纪念前人保留下来的。
这算什么?
这跟他的预期不一样啊。
“节奏感不错。”身旁的小兵抓回了他的注意力。
“嗯?”藏弓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足尖竟然跟着敲木鱼的节奏轻点地面,便胡扯道,“我以前是民间艺术团——红白事唢呐班的,有点底子。”
“看不出来你五大三粗还挺多才多艺。”
小兵把帽盔重新盖回脸上,打算去祭拜先帝,还特意整理好自己的仪态,请藏弓帮他检查够不够端庄。
藏弓说:“有这必要吗?那是个暴君。”
小兵说:“你怎么这么肤浅?这可是我们离先帝最近的时候了!哎,真想早生几年,早点参军,然后跟着先帝去打仗。”
藏弓来了兴致。天下万民全都骂他,这小兵却想跟他去打仗,真是株奇葩。他道:“打仗有什么好,脑袋横在刀刃上,不知道哪会儿就被人割去了。”
小兵说:“一看你就没上过前线。凡是上过前线的都知道,跟一个有勇有谋、敢冒天下之大不韪的主君,哪怕死了脊梁骨也是笔直的。更何况先帝那么厉害,平叛乱、定乾坤,战无不胜攻无不克,那就是军人楷模!”
藏弓笑了起来,无意之中好像受到了点拨。中央七军随他征战沙场多年,也许跟这小兵是一样的想法?
其他几支军队先且不论,第五军和第七军如果还是由承铭和郎驭来统领,收回麾下必定不成问题。
藏弓豁然开朗,朝这小兵的帽盔上弹了一下,说道:“这是什么地方,你说这话也不怕被闸脑袋。”
小兵闻言连忙捂住嘴,可惜憋了一会儿还是没憋住,压低声音说:“别人怎么想的不知道,反正我想上前线,总待在王城里有什么意思。”
藏弓说:“那是你还没见过世面,心野。要真在外头野惯了就会知道,其实哪儿都没有家好。”
小兵说:“可王宫也不是家啊,它再壮丽再恢弘,终归只是座大点的房子,里头又没家人等我。”
藏弓顿了一顿,没由来又想起了小二宝。小二宝说过,南溪村就是他的家,松鼠和黄牛就是他的家人,不知夜深人静的时候是否也盼过“家人”这二字能跟“人”更贴合些。
其实也还好,牲畜有时候比人更有情。想他年纪轻轻中道崩殂,上无父母下无子女,中间手足兄弟又是亲手屠戮他的人,唯一能指望的好像也就是一个看不见、摸不着的白首与共之人了。可谁又能知道自己一辈子会不会有这等好运气。
藏弓淡淡开口:“我也没有。”
倒是想有,想要。
王宫里面暗潮汹涌,王宫外头却是一片和平安逸。如果不用给人洗碗就更好了。
二宝蹲在水池旁,围着花边小围裙,冲松鼠抱怨:“这个围裙是女式的。”
松鼠缩在后头不知道在捣鼓什么,回道:“别吵吵了,早点洗完早点回家。”
二宝心想一个洗碗工的薪水拢共才三两,四两八百文够他干一个半月还多三天的。
他揉揉鼻子,打了个喷嚏,“啐,我觉得有人在念我。”
松鼠说:“不是念你,是咒你,狗将领干的。”
二宝觉得不可能,干大事的人不会有闲工夫去咒骂别人的,不管他干的是好事还是坏事。
但那家伙要真是连提都不会再提起自己的话,好像又太伤人了,毕竟自己还养过他几天。
“没良心,”二宝嘟哝,“那我也咒他,咒他这辈子都娶不上媳妇,生不来娃娃。”
无辜挨一顿咒骂的人此时立在供桌前,正在焚一把梵香。他大概被烟气熏着了,连打了好几个喷嚏,差点把烛火都喷灭了。
他对着自己的牌位拜了三拜,低声念叨:“真该把小二宝带来,看他当着‘暴君’的面还敢不敢骂。”
排在他后面的小兵暗搓搓戳了他一下,“人家都点三支香,你点一把,也太多了吧。”
藏弓说:“我心愿重,点少了不行。”
小兵说:“这是拜先帝,不是拜菩萨。”
藏弓说:“就是拜先帝才灵,菩萨只管送妻送子,管不着断子绝孙。”
小兵满脸诧异,“你!你心肠也忒歹毒了叭!”
藏弓:“哈哈哈哈。”
小兵:“你还敢笑!”
藏弓何止敢笑,他就是爬上供桌也无可厚非。自己给自己上香,真不是一般的酸爽。
恰逢外头有大宫女经过,叮嘱新来的小宫女每天几时起床、几时采露珠、几时烹茶,还再三强调圣主的安神茶必须一日三次按时送到圣阳宫,不然圣主晚上睡不好觉。
藏弓于是又跟上,假装巡逻,转去了圣阳宫。
圣阳宫是恒文帝封恒阳王的时候由渊武帝钦赐的宫殿,这些年他一直住着,登基之后也没搬。此时恒文帝正在殿内批阅折子,忽听到殿外传来了奏报。
“启禀圣主,圣和宫有消息了。”
恒文帝一喜,立即吩咐进来。考虑到圣母的病症不宜叫宫人们听去,还特意摒退了左右,交代没有传召任何人不得入内。
“怎么样,是不是有人能治娘娘的病了?”面容清瘦略显憔悴的君王从御案后头走出来,脸上的疲倦因这御林军的出现一扫而光,高兴得握住了御林军的肩膀。
他从小就被父兄保护得好,对身边人向来缺乏戒心,加上来人是报喜的,便更加顾不上尊卑礼仪了。谁知这御林军擅自抬头直视他,还不经允许就拿掉了帽盔,撕下了脸上的长疤。
一瞬间,恒文帝被这张脸吓退了出去,三魂没了七魄——这张脸,哪是什么御林军,俨然就是他已经死去的王兄的脸!
“圣主陛下,属下是来传达好消息的,”这张脸的主人开口了,不顾他的慌乱,一步步逼近,朝他摊开了手掌,“圣母娘娘的病有救了,且看这是什么。”
恒文帝的视线随着他的动作迟缓下移,如同提线木偶一般僵硬。只见他手掌心里躺着一只琉璃瓷瓶,瓷瓶里装着几粒白里透粉的药丸,自带一股糯米香气。
他说:“这东西能救你母亲的命,想要的话就不要声张,但凡有一个人走进来,我就亲手毁了你母亲活下去的希望,就像你……当初亲手毁了我一样。”
23、23. 觊觎
恒文帝嘴唇惨白, 连张口叫护驾的勇气都没有了。他被逼退到书案后头,扶住书架,短而急促地喘息着。
怎么可能?
时值日头正烈的时候,阳气盛而阴气衰, 不是鬼。
靠近的时候呼吸可闻, 甚至连身体的温度都传了过来, 的确不是鬼。
可为什么不是鬼,还不如是个鬼!
驱邪除祟的大师就在圣晖宫, 他作为帝王也有紫微星庇护,不怕鬼怪, 却怕极了这么一个活生生的人。
怎么可能?
是他亲手洞穿的心脏, 亲自擦净了尸身的血迹,亲自带人安放在冰窟里, 又指挥术士放养了巨蝠在山洞里……怎么可能?神机早就毁了, 已经死了的人怎么可能复生?
短短瞬间,百八十个念头在恒文帝的脑海里碾过。他想到了另一种可能:这人不是他的王兄, 是刺客假冒的!
他立刻从架上拔剑, 直指对方的咽喉, “大胆刺客, 报上名来!”
藏弓就这么兴味盎然地看着他表演了半天,像在看杂耍, “哟,看来是不想要救命的仙丹。那没事了, 你继续, 我当零食吃,看你耍。”说罢斜坐在御案上,拔开瓶塞, 丢了一粒“能量弹”在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