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宝问道:“乔怡小姐确定吗?这种捐赠可不比剪掉长发做假发,而是从发根剥离,后期要是恢复得好基本能够全部长回来,但还是有损坏毛囊的风险。”
乔怡想了想,点头说:“捐。说起来,我的发色跟我家族的发色是两个极端,它并不尊贵,所以也没什么好吝惜的。”
二宝又问:“那您家族的发色是?
”
乔怡正要回答,却被藏弓截了话头。
藏弓说:“别瞎打听,这是人家的隐私。”
隐私很重要,更重要的是不能叫这女人说回家族话题上去。乔怡这个名字藏弓已经完全没印象了,但乔林他还是记得的。
极目族有史以来最年轻的一位大祭司,满头银发,在整个六族都属罕见,难保二宝不知道这个。要是追根究底瞎打听,岂不是害他有暴露身份的可能。
二宝再次被这火头军教育了,也不再多问,跟乔怡再三确认之后签下了捐赠协议。器官库尚未建成,但开张大吉。
送走了乔怡,二宝又迎接了好几个客人。这些客人都是昨天预签的,今天果然后悔了,跑来跟二宝销毁协议。
看着小老板应付一群“体检骗子”——这是火头军在心里给人取的绰号,他把这种签了又退的行为界定为骗——他很想拿笤帚一个一个扫出去,要是不用看小老板面子的话。
啧,他现在都沦落到要看别人脸色了,好像成了个吃软饭的?
软饭吃撑了就闲得慌,火头军索性掰了片白菜叶子跑去喂兔子,“小黄欸小黄,菜叶子好吃么?兔里兔气的,真没出息!给你小舅吃一口行不行?”
好几天过去,二宝的小桌板前后接待了近百号预签者,但除了乔怡就没一个是认真的,都在次日或隔日跑来取消了协议。最过分的是一个母亲,带着自己六岁的儿子来签,这边体检完那边就退了。
二宝的激情和信心快被消磨光,干脆摆牌停签一天,回屋当了一天的清闲掌柜。
他抱着小黄兔,满目哀怨地说:“我看出来了,他们只想体检,一个传一个把我传成义工了。”
藏弓说:“你能在十天之内看出来,说明不是全傻。你做的虽然是好事,别人却不以为然,也不敢轻易试水。”
二宝郁闷,“那该怎么办?”
藏弓说:“拿点钱来,给你买托儿。”
买托儿就算作弊,二宝不肯出这个钱。藏弓嫌他娘们儿做派,也不想浪费时间来说服他,就自己拿上几张协议纸出门去了。
火头军胜券在握,扬言要靠个人魅力征服愚昧无知的人类。他家小老板却不看好他,因为他除了样貌一无是处,连魅力二字的尾巴毛都薅不着。
火头军要是知道自己在二宝心里是这种印象,怕是要愤起杀人了。他来到远处的山坡上,吹响了暗语哨子。哨声婉转多变,好似黄莺啼鸣,没多会儿就召来了几个人。
这几人一看便是训练有素,身上虽然都穿着百姓的便衣,到达坡顶时却都自觉恢复了当兵时的仪态,步履整齐划一,走起路来器宇轩昂威风凛凛。
“主君!”
“免跪。”
渊武帝从前就很厌烦拖沓的繁文缛节,这番也便言简意赅道:“从左向右各自报上代号,有任务交托给你们。”
“是!第五军豹旗三号!”
“第五军豹旗五号!”
“……豹旗七号!”
“豹旗九号!”
“行了,”藏弓把协议纸交给豹旗三号,吩咐传阅,说道,“这次任务很简单,给我当托儿,去全人杂货铺门口排队签捐。不要预签,直接实签,要是哪天真的出了什么意外,军人职责,能用自己的器官来救助别人也是一种荣耀。”
这对中央军来说的确就是小事一桩,几名豹旗军都有些诧异,原以为该是什么重大任务才会被叫出来。
豹旗三号问道:“主君,没有别的了?”
藏弓说:“有。你们现在是平民身份,戏给我演得像点,别叫旁人看出来当过兵。”
豹旗三号立即挺直腰板站好,“是,主君!”
藏弓一拳捶在他肩膀,“说的就是你,豹三。”
几个兵立即笑了,纷纷放松下来。见到昔日一同上过战场的士兵,藏弓心里也颇有感触,虽说他对这些面孔没印象,但和平与安宁会替他牢记过去的一切。
藏弓摸出被自己挥霍的不剩多少的银钱,丢给了豹旗三号,说道:“我家小老板有点抠门,不肯掏钱买托儿,先拿这点花去吧,等我下个月领了薪水再补贴你们。”
众兵一看这架势,都有些不好意思。豹旗三号上前一步,把银钱还给了他,还从自己钱袋里拿了锭银元宝出来,说道:“主君,属下刚才出门急,身上只带了这么一点,您先用着。”
藏弓:“???”
豹旗五号也开始掏钱,“主君,生活上有困难一定提出来,我新开的甜品铺子利润挺可观,本钱都已经赚回来了。哦,我们最近还研发了一款蜜乳芋圆,味道不错,您有时间可以来尝尝。”
豹旗七号和九号一齐往外抓铜钱和碎银子,还替自家主君把钱装进了小布兜里,揣揣好,“主君,这里有您打赏的,加上今天刚赚来的,都给您了。”
藏弓:“…………”
这位天下共主很受挫,看着一布兜的银钱,心里千滋百味,“合着你们都比我有钱?都比我能挣钱?我打赏出去的是铜钱,还回来的夹了这么多碎银子,合着你们的主顾也都比我有钱?!”
众兵慌了,扑通通全部跪下,吭着脑袋请罪。豹旗三号说:“主君是天之骄子,花钱才是本分,挣钱不算!”
豹旗九号说:“主顾们给的也都是铜钱,没有主君给的多。至于这些碎银子,那是因为有个主顾怀疑铁喉顶枪是假的,就用自己的枪来试,试完之后心服口服,才大手笔撒了把银子。”
藏弓更气了。天下共主不但不会挣钱,嫉妒手下的时候还被手下宽慰了。他不能再提这茬,否则显得自己很没风度,还窝囊。
他说:“同你们开个玩笑而已。钱不要,你们自己挣的自己花。还有,承铭是特意派单数来的么?没一个双数。”
众兵再次你看我我看你,不敢答话。只有豹旗三号被点名了,不得不交代说承铭主帅叮嘱过,尽量不要弄成双成对的东西,省得刺激到主君,毕竟主君二十四五还没娶亲。
藏弓气极反笑了,回程琢磨了一路,才明白承铭可能是误会了什么。就因为那晚抱着二宝哄了一会儿,就真把自己当断袖了?
再者,没有双数就行了?一个个“抱三”“抱五”的,他堂堂天下共主都只能抱个黄毛小兔子玩而已。切!
回到铺子时,二宝正在接待一个女人,藏弓经过他们身边,恰好能看到这女人光秃的发顶,气色和精神头儿都有点凄惨。
相比之下,二宝就显得格外的青春活泼。他的脸上洋溢着笑容,两个酒窝很是可爱,叭叭给人讲解捐赠和受赠条件时小嘴也是红润润的,叫某人一看就能想起自己造过的孽。
——怎么着,反正那些人参鹿茸已经送了,造了算白造。
接待完女人,二宝拿了钱就要出去,藏弓拉住他,问道:“天都快黑了,还上哪儿去?”
二宝说:“我去找乔怡小姐,再找铁匠打几根针,来活了。”
藏弓说:“就刚才这个女人?我看她满脸晦气。”
二宝说:“你怎么还以貌取人呢!放羊大姐就住在北溪村,算半个邻居。她生孩子后月子没坐好,产后脱发好几年了都没恢复,什么要求也没有,就想要头发。”
藏弓略一沉吟,还是劝道:“以后少接这种活,植发太耗心神,收费也麻烦。明明你累死累活给她捯饬一整天,她还觉得只是头发而已,舍不得给你钱。”
二宝这回没跟他犟,回道:“我明白,但放羊大姐不是那样的人,我想帮她。我悄悄告诉你,你别告诉别人,放羊大姐其实蛮可怜的,她丈夫……”
“嘘嘘嘘,”藏弓伸手捂住这小傻子的嘴,低头说,“还是别告诉我了。你要是养成了这个坏习惯,遇着不能帮你保守秘密的混蛋,这边听完热闹那边给你捅出去了,你怎么向正主交代?”
二宝一想,有道理。虽然我把火头军当朋友,放羊大姐却未必愿意被人嚼舌根,怎么可以随便说呢。
于是二宝点点头,作势要咬火头军的手,可惜没咬着,只有柔软的嘴唇蜻蜓点水似地碰了一下他的虎口,推开他说:“你一手老茧,真硬。”
小兔子藏起尾巴,高高兴兴地跑出了门。而差点被咬一口的大灰狼却怔在原地,半晌,手心里的热度都下不去。
小嘴儿真软,搔人心痒。
火头军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小兔子们的收藏和评论!献上白菜叶叶!mua!感谢在2020-07-01 13:34:06~2020-07-02 16:45: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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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32. 打掉
经过上次的事件, 铁匠做生意老实多了,见二宝拿着图纸来找他定做“勾埋针”,还颇有些难为情,承诺连夜赶制, 次日一早就能拿到货。
次日一早二宝去拿货, 果然已经做好了。铁匠的手艺很好, 把弯曲的针头做得又细小又坚固,完全符合二宝的预期。
二宝心情好, 多付了一吊钱。铁匠却不肯收,推推搡搡撵出来, 一不小心踩着了路边乱窜的小黑狗爪子。小黑狗吱哇一声, 恶狠狠一口咬在了铁匠的鞋帮上。
二宝急忙关切,铁匠便把小狗拨开, 回应二宝说:“没咬穿。这是王记的小狗, 天天放在外面瞎跑,逮着人就咬。”
二宝说:“咬人他不管?”
铁匠说:“狗小, 咬也咬不破, 挨了咬的人顶多骂上几句就算了, 王老板也不乐意管。”
小黑狗又跑到别处惹事了, 二宝看着那小身影,想起了自家的雪橇队。小狗尚且这么好动, 大狗一天只遛一遍真是不太够,等清闲了得牵出来多遛遛。
研究好植发方案以后, 二宝先拿黄牛做了个试验, 尽可能排除移植过程会出现的问题。于是半个时辰之后,黄牛的脑门上多了三道细细的横线,用的是臀毛, 颜色更深一些。
二宝搁下勾埋针,拍拍手说:“大功告成!双排针,三,代表你的排行,满意吗?”
黄牛照着镜子,气急败坏道:“谁需要你把排行刺脑门儿上了!像门头沟似的,给老子换掉!”
而后又是半个时辰,“三”字变成了“王”字,双排针变成了四排针,看得更清楚了。
黄牛:“……”
老虎不发威,他当你是喵喵。
没等二宝把“王”字换成“花”字,乔怡和放羊女就来了。他换了两套新的勾埋针,分别取了乔怡的头发,又移栽到了放羊女的头上。
为了避免乔怡的头顶出现斑秃,二宝特意从头皮的不同部位来取粗细不同的头发,只有单根的发囊不取,衰退期的发囊也不取,这样后期恢复会更快些。
如此一来倒也更好地衔接了放羊女的发色,否则移栽之后,放羊女的头顶会有一块全是黑亮的硬发,跟她本身偏软的发质不搭。
手术整整进行了四个时辰,乔怡在取完头发之后等不及先走了,放羊女也插空子吃了午饭,只有二宝一刻不停地忙活,直到把最后一根头发填进她的毛囊里。
放羊女睡醒了一觉,起来就是一个发量正常的人了。厚实而健康的长发披在肩头,久违的自信开始慢慢回笼,她简直高兴得不能自已,抱着镜子一个劲儿地掉眼泪。
二宝说:“手术很成功,回去之后要注意护理。移植别人的头发是有可能出现排异的,万一红肿发痒或者刺痛,不要挠,直接来找我。”
放羊女轻轻抚摸着自己的头发,又哭又笑地点头,说道:“我想更改一下捐赠协议。”
二宝以为她要反悔,说道:“姐,我们之前不是说好了么,接受其他人的捐赠,就需要用同等价值的东西来交换,否则前面来捐赠的人永远得不到回报了。”
放羊女说:“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全捐。”
二宝没料到,放羊女接受了植发以后思想境界一下就提高了。她说虽然只是得到了头发,却好像重获新生了似的,她太高兴了,也想让别人在无助、绝望的时候得到这种机会。
二宝又惊又喜,说道:“你可想清楚了,签了全捐协议,意味着如果将来你发生了意外,尸身就要交由全人杂货铺来处理了,很可能被拆解得一块不剩。”
放羊女说:“我知道。但死都死了,埋在地下腐烂不也是浪费么。我想好了,我的心脏要是能在别人身上继续跳动,那我不就跟活着一样么。嗐,就这么定了吧,再劝的话我可能真要反悔。”
二宝说:“姐,我也好怕你反悔,可还是得提醒一句,死留全尸、入土为安,老观念根深蒂固,你家杨大哥能同意你这么做吗?要不你回去再跟他商量一下吧。”
放羊女一听到自己的丈夫,果然犹豫了,答应二宝回家再想想,暂先保留了捐血的协议。二宝把她送出门去,刚转回来就支撑不住了,眼前一黑昏倒在地。
藏弓正在后院放兔子,一听见这动静可不得了,长腿一迈,三步两步冲到接待室,把躺在地上的二宝抱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