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番话恰戳中了天下共主的心。
设身处地想一想,二宝不就是安瑟么,隔水望着一捧圆月,努力经营着生活,只等圆月映照过来的一天。
但他本人却比伊力瓦坏得多,至少伊力瓦是不知情的,他却是刻意隐瞒。
“那我问你,相比他们现在的状况,假如伊力瓦变了,不再是安瑟印象里的那个男孩,安瑟知道真相以后还会喜欢伊力瓦么?”
“这……”
“不会,对不对?那安瑟喜欢伊力瓦,知不知道真相有什么要紧的。与其锦上添花,不如让他们遵从本心。”
二宝陷入了思考。看着他眉头皱成两团浅淡的小茸豆子,藏弓几乎忍不住要伸手去帮他揉开,但食指微动,还是蜷了起来。
“二宝,”藏弓说,“我还有一个问题。”
“你问呗。”二宝望着他。
“你不是感同身受么,假如……你记忆里的那个人变成了你最讨厌的模样——好比暴君那样,你还会盼着他出现,对他有好感吗?”
“我可能不会吧。”二宝很爽快地回答了,这是理智分析的结果,但他没由来生出了少许落寞的情绪。
藏弓也落寞,却倏地大笑起来。
我没有掩饰悲伤,我只是不在乎。
……好吧,我在掩饰悲伤。
天下共主管理好表情,揉了揉小二宝的脑袋,“总之,喜欢一个人就像打喷嚏,憋不住的,你什么都不用替他们做。不信我就再同你打个赌,就赌他们有情人终成眷属。要是我赢了,你允我一件事。”
“什么事?”
“给你小舅讨个媳妇。”
二宝愣怔一瞬,“嗐,我还以为什么事呢。这个好办呀,咱们这条街上有好几个拉纤保媒的婆婆,我去说说,三五天就能给你讨来。”
“等等!我有条件的!”火头军气他不开窍,气得牙痒,说道,“我要求年龄必须二十岁往下,样貌端庄出众,皮肤吹弹可破;最好无父无母无兄弟姐妹,因为我不擅长调解家庭矛盾;她不能穷,因为我好吃懒做,不会赚钱;她还得有上进心,有一技之长,最好精通医术,这样过门以后可以帮咱打理生意。”
二宝:“……”
你个臭癞□□做什么天鹅梦呢。
火头军还在叨叨:“至于生孩子就比较随意了,不能生也无所谓,反正我不会带孩子,只会带媳妇玩儿。所以媳妇必须得可爱,最好……咳,最好能达到小二宝这种程度的。”
火头军把心里话掏出来了。
“哈哈哈哈哈哈!”二宝说,“瞧你挺大个脸呢,你是挑媳妇还是挑儿子?要不然别找了,我给你养老好了,省得祸害别家姑娘。”
火头军眼睛一亮,“真的?”
二宝:“真的啊,只要你不给我惹事,养活一个老头我还是没问题的。等我也老了,我的孩子可以接着养你,一定给你送走。”
火头军:“……”
他还想娶妻生子!!
火头军几乎把后槽牙都咬碎了,问道:“那你想找什么样的?”
说出来,小舅帮你暗杀。
二宝说:“我要求不高的,只要是心地善良的好姑娘,愿意给我生一两个孩子的就行。”
火头军:“不能生孩子的不行?”
二宝:“哈哈哈哈!你真逗。”
火头军:不是我逗,是你性别卡得太死。
赌没打成,火头军妄想“我赢了你就给我当媳妇”的痴念落空,因为小二宝觉得他的条件太扯了,不真诚,配不上自己的一个承诺。
晌午过后,刘郎来了。
二宝挺意外的,早已经放弃了催他还赔偿款的念头,却没想到他真是来还款的。只不过还的不是钱,而是他刘家的祖宅。
刘郎还瘸着,跛到屋里,不经人客气就自己挑了把椅子坐下,说道:“我家宅子起码能值五十两,里头还有些家具器物,剩下的缓一缓。这是只是暂时抵押给你,我以后会来赎的,你别转手给别人。”
藏弓冷笑一声,“你这是还钱还是催债?规矩由你定?我完全可以去官府申请强制,你的宅子,拍卖出去可能连三十两都不值。”
刘郎的脸色红了红,垂着脑袋说:“抱歉,我没有别的意思。我会去找活儿做,保证三年之内把这些钱还上。我老刘家就这么一个宅子,麻烦,麻烦不要转手给别人。求你们。”
二宝无意跟他纠缠,便接了房契,说道:“成。这期间你可以继续住在里面,但要是再像从前那样又赌又嫖还坑骗女孩子,我随时处理掉宅子,而且,超低价。”
刘郎算是默认,吭着头走了。走到门口碰上了刘瘸子,两人互相对视,一个跛进来,一个跛出去,就这么碰撞出了敌意。
“哟,买了助力车呢,混得不错啊瘸子哥。”刘郎酸不溜丢地开口道。
“不关你的事。再学我一个试试。”刘瘸子说着跛进了屋。
二宝也瞧见了那辆助力车,比民用蒸汽车小很多,前排一个驾驶位,后排一个乘客位,倒是简约方便。
“刘大哥快坐,”二宝招呼着,又叫东哥儿去沏茶,说道,“今天天气不错,难道腿又疼了吗?”
刘瘸子说:“没有,不过马上要出趟远门,怕下雨,先来找二宝兄弟买一粒‘能量弹’,以备不时之需。”
二宝:“好说,我给你拿去。”
“你这助力车是什么动力?”藏弓忽然问了一句。
“哦,它是两用的,可以脚蹬也可以蒸汽。我嘛就只能用蒸汽了,现在是烧黑火油,等烧完这一缸就换成炭。”刘瘸子答道。
“炭的动力比不上黑火油,怎么不继续用?”
“哈哈,因为黑火油贵啊。车上这桶油是买车时送的,不然我肯定直接烧炭了。”
买小车送一桶黑火油,还挺大方。
藏弓正琢磨着,听见刘瘸子接着道:“要不是买一辆车只送一桶,看见老板家的仓库里屯了那么多黑火油时,我还以为是降价大甩卖呢。光那些黑火油都值不少钱,老板太豪气了。”
“在哪家买的?”藏弓心里咯噔一下。
“就是那个九鼎车行,咱昆仑大街最大的那家店铺。九鼎的老板路子很广,别家都还没上这种助力车呢,他都卖得热火朝天了。”
二宝拿来了“能量弹”,刘瘸子道谢之后便乘车离开了。车虽小巧,蒸汽量却很足,可见黑火油的动力有多好。
“怎么,你也想要?”二宝扒着火头军的肩膀,踮起脚尖眺望小车远去的方向。
“我想要,你给我?”火头军一语双关。
“不给,很贵的,我自己都用板车呢。”
“小器。我想去九鼎当伙计。”
“你!你去吧,我还不想要你呢!”
小二宝噘着嘴,不高兴了,火头军达到了目的,便又笑着把人搂在了怀里,说道:“那我去车行看两眼行不行?哪怕过过眼瘾呢。”
没等二宝答应,火头军就擅自翘工了,还顺手掳走了垂耳。个把时辰之后回来,他莫名其妙就说要出远门,暂请十天假期,还有可能顺延。末了理亏似的,丢了个精致的小哨子给二宝。
二宝一头雾水,“十天也太久了,你到底要去哪儿?”
火头军眉梢一挑,“怎么,舍不得我?要是舍不得我就不去了。”
二宝噎住,少顷蹦出一句:“我给你十五天!带薪!”
火头军:“……”
臭二宝。
为了气二宝,火头军撒谎说好像打探到了亲人的消息,要去鳞甲族看看是不是。如果真是自己的亲人,可能会考虑留在那儿,不回来了。
而实际上,他是打探到了那批黑火油的动向。
他假装要在九鼎车行买车,老板果然承诺可以送他一桶黑火油,还带他去了仓库验货。
要知道黑火油交易都是由官家授权调配的,每年产量有限,也不是想买就能随时买到的。这老板能屯到那么多,货源一定不简单。
藏弓于是又提出想跟他长期合作,做他线下代售的生意,一来二往,对方就给他透露了几许内部消息。
原来这批黑火油也都是从鳞甲族进的,属于小路货,具体的他不肯多讲,但藏弓知道,鳞甲族必然开了私矿。
事关重大,他得亲自去一趟。
二宝拿着哨子,嘘嘘吹了几下,有气无力,“怎么突然就打听到家里人消息了,别是受了蒙骗啊。你虽然人高马大,倒也有些姿色,卖去当小倌儿说不准能吃得开。所以,所以你……”
“那敢情好,当小倌儿可比当伙计赚得多,要真是有人想拐我,我还得给他道个谢呢。”火头军说。
“你!你怎么这么没节操啊!”二宝一边说一边心乱如麻地嘘嘘吹,到底还是舍不得火头军,便补充了一句,“我给你涨工钱行吗?”
“涨多少?”
“现在都十两了,我再给你涨二十文行不行?”
“行!我一准回来。”
别说是涨二十文,倒扣他二十文都行。
只要知道小二宝记挂着他,他可以一个子儿都不领,光喝这口甜蜜蜜的西北风都能喝得肚胀腰圆。
“我不在家,你尽量少接大户人家的活,王族贵族的直接不接,压下等我回来再说。万一遇到危险就吹哨子,能引起别人注意,帮你脱险。”火头军叮嘱道。
二宝点点头,高兴了,笑出了小酒窝,于是又把哨子塞嘴里吱呤吱呤吹了起来。
在屋子里吹嫌太吵,又跑到门口去吹,吹得松鼠直皱眉,黄牛夹着裆想撒尿,东哥儿则忙着帮垂耳堵耳朵。
面对这阵仗,唯一能忍的大概只有火头军了。看着小二宝天真吹哨的模样,他心里洋溢着莫大的欢喜。
左右自己也吹过那哨子,就算是吻过了。
只是……忽略了哨子的功用。
制造噪音的小东西跑了进来,匆匆忙忙关了铺子门,一扭头扎进了火头军的怀里。
火头军故意的,他知道二宝莽撞,一定没留意到背后有人。于是借机抱着,温声软语地问:“怎么了?”
二宝抬头,喘着气:“有人盯我,我看到几个大汉隐在人群里,表情明显跟别人不一样!”
火头军这才恢复理智,拍拍二宝的后背,“我去看看,别怕。”
说着打开门,眼神令退了豹七、豹九他们。
那谁说的烽火戏诸侯?
怎么一咒一个准……
作者有话要说:好肥一章,码到吐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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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50. 采阳
火头军不在家, 二宝翻来覆去好久都没睡着。明明平时都可以的,这晚却总被虫鸣声吵得烦躁不安,心里不踏实,像有什么事要发生似的。
后半夜睡着了, 果然还是撒了癔症, 早上醒来时是缩在偏屋门外的, 露水打湿了薄衫,幸好有垂耳窝在怀里, 没着凉。
无精打采上了工,刚招呼完早上的一波客人, 就有几个身穿斗篷头戴斗笠的男子进来了。
他们气场不同寻常, 高高大大堵在门内时颇有威压,就连原本打算进来看看的一对姐妹都滞足退却了。
动物对危险有天然的敏锐, 因此当他们来到咨询室时, 松鼠率先炸了毛,警惕地跳上了二宝的肩膀。
二宝招呼落座, 端来茶水, 说道:“我是这里的老板, 请问几位需要什么服务?”
打头的一个男子面色黝黑, 抬眼看二宝时露出了真容,他眉毛上方各有左右两条没隐藏起来的鳞片, 可能是他个人的审美特色,但看起来很像四条眉毛。
“四眉”开口道:“听说小老板的血能治百病, 能不能为我们演示一下?”
二宝的脚趾倏地蜷缩, 类似狗子受惊时露出尖利指甲抠住地面的动作,勉强维持着表面的镇定,笑道:“听谁说的呀, 怎么可能呢?包治百病的是板蓝根。哈哈。”
“四眉”见他不予演示也不废话,一下把二宝按到了桌子上,拔出匕首划破了自己的手背。
二宝被他按住后颈,看不到他在做什么,松鼠却看得清楚,心知不妙,窜起来就是狠狠一口,咬在了“四眉”的脸上。
“四眉”吭也没吭一声,扯掉松鼠丢出了咨询室,其余人便把门关死,由着外头闻声而来的伙计又拍又打。
“四眉”转而划破了二宝的手指,将他指尖鲜血滴在了自己的伤口上,很快,伤口奇迹般地复原了,只留下一小片未干的血迹。
“果然如此,”鹰隼般的眼睛打量着二宝,“四眉”说道,“我们主子生了病,一直瞧不好,劳烦小老板跟我们走一趟,治好了主子重重有赏,治不好的话你也就不用回来了。”
二宝已然意识到这是一群不法分子,比山匪还嚣张,山匪起码不敢冲到明面上来劫人,因此吓坏了,眼泪成串地往下掉,嚎道:“我不去!我不做你家主子的生意,再这样我就报官了!”
“四眉”不耐烦,冲左右使了眼色,左右便把二宝的嘴给塞住了,还用布带一圈一圈扎住,防止他把堵嘴的东西吐出来。
“四眉”说:“配合一下,你也能少点痛苦。”但见二宝猛烈摇头,他便干脆一掌切来,对左右说:“还是直接扛走吧,省得招来慧人官兵。”
门外,东哥儿正在使劲踹门,黄牛也帮忙,后退助跑,鼻孔喷气,哞哞叫着冲了过去,大有“此门不开我老牛便头破血流”的架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