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武功了得!
但是,有点眼熟?
绿萝触手被钉住,从伤口处流出汁液,很快萎顿下去,摇摆扭动几轮之后逐渐枯萎,最后缩缩减减,只剩下了手掌长的一小截还绿着,可怜兮兮地躺在了地上。
二宝一脸懵地旁观这一切,又扭头看抱他的人。抱他的人也在看他,目不转睛,却是一张完全陌生的脸。就很尴尬。
其实尴尬的只有二宝,抱他的人显然非常顺手,就这么抱着他走向了墙边的大汉。忽而足尖一挑,地上的棍子便落到了他手里。
“英雄,大侠,饶命!我们再也不敢了!”
“晚了,”此人淡淡开口,声音低沉好听,却带着一股叫人无法不仰视的压迫感,“我的人,我都不舍得碰一下,你们好大的胆子。”
说完没等他们再求饶,棍棒落下,便有痛喊声炸开。二宝不敢看,等棍棒被丢在地上以后才睁眼,便瞧见几个大汉各自捂着一条腿……这就,给敲断了?
二宝骇然。
直到此刻,抱他的人也没有要撒手的意思,二宝当然也听出来了,这不是别人,而是贴了假面皮的藏弓。
藏弓问道:“之前我是不是说过,如果有人把你当异类,我就敲碎他们的脑壳?”
二宝疯狂点头。
藏弓又问:“果然只敲断腿还是气不过,现在我去敲他们脑壳,你有意见吗?”
二宝疯狂摇头。
藏弓:“没意见就好。”
二宝:唔唔唔!有意见!
藏弓:“怎么又改点头了?成,敲。”
二宝:唔唔唔!不要敲!
藏弓憋不住了,嗤笑一声,眼里放出戏谑的光芒。虽然还是一张平平无奇的假面,但这一笑,天人之姿尽显。
二宝失神了片刻,内心狂风卷过,然后扑通狂跳。想起这人就是把自己从神机里救出来的恩人,又是那个第一次和自己轻触小手的男孩,整个就没法平静了。
他想说话,有好多话要说,但是藏弓不给他解开绑带。他看见藏弓捡起地上的断枝,掐掉枯死的部分,又拎上自己买的土特产施施然走了,只得在他走到废弃建筑的隔壁一间时挣扎两下,示意先别出去。
藏弓停住,“怎么,想叫我给你解开?我不要,你一开口就是骂我,凶我,赶我走。
我跑到这儿来冒充近卫,你一定又生气了,又会怪我骗你吧?我也不想的,可我不放心你。”
瞧他委屈的模样,二宝竟然觉得自己对不住他。可再一想,自己是异妖的事他是不是早就知道了?他当然早就知道了!他那时候都六岁了,就算还不懂事,先帝后来也一定告诉了他这个事实。
二宝纠结了。
从前听别人谈论异妖灭族,只觉得那是一个遥远的传说,顶多唏嘘感叹两句就完了。
现在知道自己就是其中一员,非但不能做点什么,还被当成神机的能量核心,为那些联手剿灭母族的人奉献了快二十年。
这感觉简直……
犹如山压在他的胸口,海灌进他的肺腔。
而面前这个抱着他的人,向他深情表白的人,三番五次搅得他心乱如麻的人,竟然就是一手策划覆灭母族的首领之子。
“二宝,”藏弓像是知道他内心的矛盾,声音放得更轻,“我不想再跟你闹别扭了,和好行不行?此刻你在想什么,我帮你解开布带,你好好说给我行不行?”
二宝望着他,怔怔点头。
谁知这人不按常理出牌,居然低下头衔住了绑在他嘴上的布带,然后齿关磋磨,打算就这样把布带咬断!
二宝大惊:你你你!你是属狗的吗?啊,后面,后面有结扣,直接扯开好不好求你了臭混蛋!
老天,这样的距离,根本就没有距离,根本就是负距离。两人的嘴唇蹭来蹭去,全都蹭得火热。
二宝的脸颊和嘴角被布带勒得紧紧,有些麻木,偏偏唇上的触感又太温柔,一强一弱,一软一硬,强烈的对比之下简直让人难以忍受,浑身紧张得快要抽筋。
就这么磨了好半天,藏弓终于咬断了布带,还厚颜无耻地问:“你脸好红,怎么回事?”
二宝羞恼交加:你他娘的不红吗?!
于是藏弓又低头,含住了微微颤抖的小唇珠。
就在二宝以为他借机非礼的时候,他又调转目标咬住了堵嘴的一大团布料,然后慢吞吞给扯了出来。
到此为止,二宝的嘴才算真正解脱,能开口说话了。
只可惜他还没来得及骂人,藏弓就先说道:“这身上的绳子是谁给你绑的?挺有艺术感。”
二宝大怒:“你倒是给我解开啊!”
藏弓挑眉:“成,你坐这儿,稍等。”
这人是故意的。
他按了按旁边的供桌,察觉足够结实便掸去了灰尘,把二宝搁在上面,然后欺身压过去,双手环住二宝的腰身,作势要咬他胸前的一道绳扣。
二宝嗷嗷大叫:“你就不能用手吗?举头三尺有神明,何况这里是破庙,神像还在后头!”
藏弓抬眸看了一眼,“喔,我才留意到,乖二宝,神明正在盯着你,要是不做点什么,岂不是辜负了神明的美意?”
二宝:“别啊!绳子很脏的!”
藏弓:“我又不嫌脏。”
二宝:“不行!你你你,你现在还顶着别人的脸,我不习惯!”
此言一出,藏弓停止了动作,就那么定定望着二宝。他目光深邃,嘴角溢出笑意,看起来既纨绔又专情,很矛盾的两种感觉。
“傻二宝,要是我顶着自己的脸你就能接受了,是么?你喜欢我,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肯承认?”
藏弓说着轻叹一口气,再次抱住二宝,在他肩窝里热烘烘地蹭过,然后解开了将二宝的双手束缚在身后的绳结。
二宝不愿意回答这个问题,只低垂着脑袋,脸颊红红的。藏弓舍不得再逼他,把他放到地上,拉着出了门去。
郎驭已经找疯了,带人在二宝消失的地方一条巷一条巷的找,看见二宝被人牵着走出来时登时觉得自己小命保住了,再看牵他的人,啊,也许还是保不住。
藏弓经过她身边,撂下一句话:“回去再说。”
郎驭:“……是,是,主子。”
回到乔府,乔林已经等得喝完好几壶茶水,肚皮滚滚堪比怀胎五月。见到人都齐了立即扶腰站起,念道:“可算回来了,我担心了半天,再不回来就要去报官了。”
藏弓瞥了他一眼,“你不就是官?”
乔林一拍肚皮,“是哦!”
二宝说:“对不起,让大家担心了。”
藏弓说:“道什么歉,你是在他极目族境内被掳走的,被他极目族人弄伤的,叫他赔钱。”
乔林忙道:“伤哪儿了,严重吗?”
二宝摆手,藏弓便道:“伤心了!”
在场众人都讪讪,知道这位主子乱撒气呢。乔林命人去准备晚餐,又交代了几句关于老太爷的状况,对二宝的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二宝听惯了这类话术,也不大专心,眼睛却瞄上了躺在桌子底下的两粒宝石。那是昨天掉的,果然还是没人捡。
藏弓察觉了二宝在走神,顺着他的视线往桌底一扫,立即道:“那亮闪闪的是什么?府里有多少都包起来,我要带走。”
郎驭:“……”
乔林:“哈哈哈,好,好,应该的。”
于是片刻之后,乔府的大管家捧来了托盘,笑呵呵道:“大少爷,宝石又准备好了。”
二宝:“……”
二宝可没那个脸,在人家又吃又拿的,最后一番谦让,只拿了其中几颗成色好的,说要回去收藏起来,每当看到时就能想起乔林大哥。乔林欣然,藏弓却又不高兴了,就有点后悔帮他要。
乔老太爷的身体基本恢复了,除了流食,晚上还吃了些米饭和素菜。藏弓不想再耽搁,便叫乔林安排,要亲自去见老太爷。
二宝心猜他是要说关于百肢王和鳞甲王谋反的事,以及,有可能还要对老太爷暴露身份,讲明当年的真相,说服老太爷支持他。
毕竟老太爷在极目族朝堂的威势不容小觑,有他老祭司夜观天相后的一句话,比什么局势分析都好使。
因此二宝拉住藏弓,有些担忧,“你已经决定了吗?”
藏弓的目光转柔,捏他的鼻子,“这件事你不要管,乖乖等我。”
二宝说:“可我还有话要对你说。”
藏弓笑了,瞄了眼左右两根立柱:你们不觉得碍事么?
立柱郎驭马上拽走了立柱乔林。
二宝关上了房门,有些战战兢兢,又有些难为情,说道:“将军,我……我已经知道了,把我从神机里救出来的人是你。”
藏弓:“所以呢?”
二宝:“所以,我为我说过的那些重话,向你诚挚地道歉,请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我口没遮拦。”
藏弓说:“道歉就空手道的?”
二宝于是翻腾着,发现自己买的那些东西都有主,唯有小泥人可以送给他。但那泥人一个是渊武帝本人,送了好像有点怪怪的意味,另一个是异妖,也可代表自己,就更有怪怪的意味了。
他只好拿来了那截手掌长的断藤,说道:“这个是我的脐带,你要是不嫌弃的话……”
“什么?”藏弓失笑。
二宝立即改口:“不是,这个挺神奇的,你拿着吧,要是不喜欢就当做抵押,等我淘到了更好的东西换给你。”
藏弓掂量了一下断藤枝,心中荡漾着甜蜜,脸上却不显,说道:“行,原谅你了,还有吗?”
二宝说:“还有,那个褥子被淋湿的事,我也冤枉了你,再次对不起。”
藏弓说:“嗯,这个也不打紧,还有吗?”
二宝:“还有……没,没了。”
关于异妖的事,二宝还开不了口。
藏弓想听的当然也不是这些,但未来似乎变得明朗了,他也不想在这关口逼迫二宝承认喜欢,因而温柔地说道:“好了,你歇一会儿,我先去见老太爷,若又想起了什么,等到了床上再说。”
二宝猛地抬头,“啊,啊??什么,谁要跟你上床了,不要乱说啊我会叫郎驭姐姐给我准备另一间房的喂!你不要笑啦!”
逗傻兔子很开心,藏弓大笑而去。
乔老太爷半躺在床头,背后垫着宣软的靠枕,面前摆着星宿棋盘,正耐心钻研着,颇有一番神闲意适。
藏弓进入以后便揭下了假面皮,以晚辈自居,向老太爷恭恭敬敬行了一礼。老太爷已经从乔林那里知道了他的身份,当即有些惶恐,想要下床回礼。
藏弓拦住他,“老祭司不必,今日可只当我是乔林的朋友。”
乔老太爷便不多让,躺回床上打量起来。
他说:“昭渊皇帝,你小的时候我便见过你,天人之姿,非同凡类,注定要成为天下之主。但你命星有瑕,也注定会有不可转圜的劫难。当年之事,非一人之力所能左右,如今死而复生实乃上天怜悯,须得懂得韬光养晦,切莫深陷仇恨的泥淖啊。”
藏弓笑笑,“晚辈明白,多谢老祭司提点。”
乔老太爷点点头,“好孩子,天意不叫你埋骨荒野,必是另有安排,但庙堂怕不是你该去的地方。眼下异妖再世,局势尚不可测,六族不宜再兴刀兵了。”
藏弓说:“老祭司,今日晚辈前来拜会,便也是为了这件事。六族之中唯有极目族的祭司大人能够承接上苍旨意,还请老祭司明示,如今紫微星是否又有移位的征兆?”
乔老太爷莫名笑了起来,说道:“好孩子,你从前冒天下之大不韪做那些事的时候,可从没想过要来问问上苍的旨意。重活一次,竟变得这么谨慎了?”
藏弓倒有些不好意思了,说道:“从前孑然一身,无牵无挂,现在不一样了。老祭司,晚辈不想蹉跎后半生,也想学学别人,来您这儿问一问。”
乔老太爷嗯了一声,却又摇了摇头,手中一枚星宿棋子推倒了另一枚,“紫微星是否移位,当真能改变你的计划?若是一切都凭天意来定,那人世间的许多事其实都不会发生。你想要的不是一个答案,而是有人肯定你当下的主意。孩子,重要的是你自己的选择,决定了,天意也动摇不了。”
藏弓当下了然,“多谢老祭司。”
乔老太爷又笑,“我可没说什么。”
藏弓说:“老祭司,此事我已有主意了。至于异妖,您不必担心。他的确存在,可他天性纯良,和咱们以为的都不一样。他……他亦是我至亲至爱之人,我会永远守护他,如果有一天守不住了,那便和他同生死共存亡罢。
乔老太爷:“原来如此。好,好。人老了不中用,也管不得那么多了,小老板好不容易才为我争取来的时间,我该好好珍惜,其余的事,就留给你们年轻人去做吧。”
藏弓说:“还得劳烦老祭司,切莫再把此事上报朝堂。”
乔老太爷说:“自然,自然。圣主陛下,天下人曾有对不住您的地方,老臣只能代表极目族,向您致歉了。”
藏弓说:“人生在世,本就不可能被所有人理解,但求问心无愧,老祭司莫挂怀。”
乔老太爷动容,忽然坚持要起身,下床之后冲藏弓拱手道:“圣主陛下,老臣愿您和至亲至爱之人,一生平安顺遂。”
藏弓回到房间的时候二宝已经睡了,本想把这小没良心的叫醒,可看到他给自己留出了外侧的位置时又心软了,没舍得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