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宝仿佛认识了一个全新的百肢王,忽然自嘲道,“我竟以为自己能有希望说服你。”
百肢王走到他身后,轻轻握住他的肩膀,“别这么说,只要你愿意做我的容昔,王妃算什么,你是我的王,这整个天下以后都是你的,连我也是你的。”
温热的气息擦过耳畔,二宝只觉得浑身发冷。他深深闭眼,骤然挣脱肩膀的禁锢,“别痴心妄想了!我不妨告诉你,我和将军早就生米煮熟饭了,你不介意让容昔入主一具被人用过的身体,就尽管来吧!”
此言一出,果然激怒了百肢王。百肢王倒是不和他吵,只是叫了女官进来,下了个二宝看不懂的指令。
他说:“容昔,你低估了我对你的感情,我不介意。”
二宝:“你要干什么?”
百肢王没答,不多时女官返回,身边带了两名御林军。御林军一左一右钳住二宝,那女官便捏着二宝的下巴要给他喂药。
二宝破口大骂,百肢王却背过身去不看他。之后口中被塞进了两粒药丸,二宝噗地吐了出去,便被御林军顶住了后背的某个穴道。喉咙口一开,第三粒、第四粒、第五粒、第六粒药丸接连滑进了肚子里。
御林军松手,二宝跌跪在地上扒嗓子,但百肢王撂下了一句话:“你可以呕出来,呕出一粒再喂两粒,呕出两粒再喂四粒。”
二宝不信邪,扑到桌边猛灌了一大杯水,然后原地蹦跶了几下,弯腰一呕便呕出一滩水来,其中混着一粒药丸。
哈哈,我命由我不由天,老子再给你表演一个!
然而没等二宝高兴几息,百肢王就又动了他尊贵的手指,闻鸡起舞的女官和御林军忙不迭送上了祝福。
呕一粒,喂两粒,他来真的。
五粒驻颜丹,超剂量服用的后果就是头脑昏沉,二宝陷入了睡眠。在鸡鸣第一遍的时候醒来,二宝瞧见百肢王坐在床边,鬼魂一样不声不响,就那么直勾勾地盯着他。
到了早上,女官又送来了一粒药丸,二宝不肯吃,后果就是被逼着吃了两粒。中午还有一粒,二宝吃了四粒。轮到晚上那粒,二宝成功地让女官怀疑,他可能就是存心折腾想多吃几粒。
又是一天蹉跎过去了。
二宝呆呆坐在窗口,看着梨树枝桠上的那几个小铃铛。雨珠敲得叮铃响,像松鼠和黄牛拿筷子敲碗一样。
女官说:“郎君还是少吃几粒吧,这样大的剂量对身体有害。”
二宝嗯了一声,补充:“你说什么?”
女官重复了一遍,二宝仍然没听明白,因为他的注意力不在这里。殿门被打开,芝兰玉树一样的人解掉了淋湿的罩袍,笑着说今日的雨真大,伞都要被刮走了。
二宝想起和藏弓、承铭一起去松柏园时打的那把遮阳伞,比桌面还大,三个人走在下面就像顶了个屋。
不由笑出声来,二宝回头看了看正在被女官伺候更换湿衣的人。
他的肩背很结实,肌肉线条很漂亮,皮肤光滑泛着微光,和那天在松柏园的大楼里拾掇建筑废料时一个模样。
“你累了吧,歇会儿。”二宝开口。
“什么?”百肢王裸着上半身,朝他走来,“容昔,你刚才说什么,再说一遍好吗?”
二宝笑着说:“我说你累了就歇会儿,都热出了一身汗。”
百肢王蹙眉,“容昔,我是谁?”
二宝说:“将军啊。”
百肢王心头一紧,立即对女官道:“驻颜丹先停两日,等孤的吩咐。”又转过头来,对二宝循循善诱,“不是将军,是遇郎,唤一声遇郎试试呢?”
二宝张了张嘴,“啊?”
百肢王捧着他的脸,有些急切,“是遇郎,唤一声遇郎好不好?”
二宝乖巧地:“遇郎。”
百肢王倏地抱住了二宝,越来越紧。他想将怀里的人嵌进自己的胸膛,揉碎了化进骨血,谁都夺不走。
“阿容,阿容,阿容……遇郎在呢,你的遇郎一直都在。”百肢王的声音带着颤意。
二宝呆呆叫他抱着,然后努力思索为什么觉得怪怪的。肩背上有一双手,腰上还有一双手,为什么?
怀抱稍稍松了,英俊逼人的面孔近在咫尺,压着他就要吻下来。
窗外叮铃声响,是松鼠和黄牛在敲碗,是藏弓在吹暗语哨。
二宝猝然惊醒,用力推开了要吻他的人,“你干什么!你走,我不想看见你!别以为用那几粒丹药就能把我怎么样,这具身体是我的,谁也没资格住进来,谁也别想!”
百肢王的热情终于冷却,望着眼前陌生的人,披了衣裳走了。他走之后殿门重新关闭,不久之后雨也停了,天空放晴,秋蝉再度鼓噪起来,仿佛刚才的大雨都是假象。
二宝换上了轻装,打开殿门,对左右御林军说道:“闷得慌,陪我出去逛逛。”
要是说自己逛,御林军必定不会同意,还可能去禀报百肢王。一起逛就和平常没什么区别了,御林军没有提高警惕。
但这回二宝逛到宫门口时忽然提出要骑马,御林军想先回去请示百肢王,二宝却出示了百肢王赠他的玉佩,说陛下承诺过,见此玉佩如见他本人,在他允准的范围内有任何要求都可以提。
两名御林军一合计,骑马的要求应该在范围内,便又叫了四个人一起护着出了宫门去。
二宝的骑术不值一提,一路上慢慢吞吞东倒西歪,御林军们心想这要是有意逃走,骑头猪也能轻易追上他,便更加放松了。
然而到得猎场腹地,他们几个人的马忽然同时拉了肚子,而二宝的马狂性大发,扬蹄远奔而去。
他们听见二宝高声呼救,一个个吓得脸色铁青,可惜徒步追了一段之后还是失去了目标。
二宝纵马在树林里狂奔,估摸着那些人已经听不到呼救声了才停止演戏,朝着猎场外的破落农家院奔去。
他已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那驻颜丹的副作用怕就是干扰人的神智。百肢王会被邱冷遇入侵,应该也有药的催化作用。
上次来打过照面,看守入口的士兵认得二宝,也牢记了“见他如见孤”的吩咐,便诚惶诚恐地领着二宝进了炼药场。
二宝叫他交代给里头的人,自己只是来随便逛逛,不需要陪同介绍,但也不要把自己当成刺客似地盯着,之后连其一块儿遣退了。
守卫不敢慢待,忙不迭应了。
之后一路畅通无阻,大家各忙各的,二宝得以随意溜达。
正如百肢王所说,地上满布油渍,那些大铁桶里装的都是黑火油,足有上千桶之多。
再深入,二宝发现这个炼药场空间非常阔大,几乎掏空了整个山体,在各个方位都设有通风孔,但空气仍然呛人呛得厉害。
这地方除了炼药还炼弹.药,炼弹.药的分隔在另一半山体,仓室里储存了更多的黑火油。
参观了个大概,二宝已经深受震撼。
这规模太庞大了,不是一朝一夕能弄好的,光掏山都不知道得花费几个年头。
但他仍然没有找到自己想找的那种药。去储药间看过,所有药丸都有贴标签,通用字和古文字同时标注,个个都认得,唯独没有能和金刚不坏沾上边的。
二宝琢磨了一会儿,找看守储药间的青年搭上话,“你是从外面来的吧,是大夫吗?”
青年不认识他,也不愿意多说,只反问道:“你又是谁,怎么进来的?”
二宝冷笑一声,出示自己的玉佩,“认得这个吗?我是百肢王的朋友,他带我来的。”
青年瞧了瞧玉佩,摇头说:“我不是宫里人,不认识这玉佩。”
二宝说:“没关系,你可以找个宫里人来辨辨,要是假的我就把头割给你。”
青年说:“我要你头干什么,这要是假的,估计你头也保不住。”
说是这样说,青年还是去外面叫了人。来人年龄偏大,一看玉佩登时睁大眼,说那是百肢王的东西,佩戴了好多年。
青年立马老实了,笑哈哈地向二宝道歉。二宝不屑于计较什么,开始和他闲聊,片刻工夫就聊成了两肋插刀的弟兄俩。
二宝说:“你这儿药是不是少了几种?”
青年说:“不能啊,所有药丸都存在这里,我负责登记入库的。哦,地下还有一层,里面有间冰室,需要冷藏的药丸搁在冰室里。”
二宝眼睛一亮,“能带我看看吗?”
很快,二宝抱着膀子从冰室里出来了。
他哆嗦着问:“都在这儿了?”
青年哆嗦着说:“都在这儿了。”
二宝说:“应该还有别的储药间吧,缺药啊。”
青年拍着胸脯,“不可能的,您想找什么药直接问我就好,我都知道,倒背如流。”
二宝说:“我也不知道那药的名字,但陛下跟我说那药吃了之后身体能变强,很强很强朝能打的那种。”
青年了然,“喔,我明白了!跟我来。”
于是二宝跟他回了上层,见他从一个药格里取出一枚用纸包好的药丸,贼兮兮地说:“这个东西,一个晚上只需要吃一粒,吃完能顶一晚上,贼强!”
二宝眨眨眼,“什么意思?”
青年诧异,“就是那个呀!这玉佩你都拿着了,难不成还没和陛下那个过?”
二宝看看他,又看看玉佩,忍着发麻的头皮说:“还没,还没。”
青年嘿嘿笑,“不急,做好心理准备再说。”
二宝:“哈哈,哈哈,谢谢啊,但是我要找的不是这种药,陛下说的那种是给……给军队用的。”
说到后面二宝放低了声音,大有“嘘你别吵吵这是内部机密”的意思。青年见状果然深以为意,点头说:“不愧是拿到陛下玉佩的人,陛下连这种机密都告诉你了。成吧,你跟我来。”
二宝又被带到了下层,曲折迂回转了几间耳室,然后进入了一个空间更大的地下室。
他直接惊呆了,站在入口大张着嘴。
只见这个空间里摆放了成千上万只木桶,有的木桶是空的,有的里面装了棕色液体。贴近山壁的方位有铁轨运输带,运输带上不断有木桶送上送下,那是工人正在从接药口接收药液。
二宝木然问道:“这里头装的是?”
青年说:“就是你要找的那种药啊,不是药丸,是药液,需要人坐进去浸泡三天三夜才能完成的,少一个时辰都不行。”
二宝掰着手指算,距离中秋只剩五天了,向慧人族行军还需要两天时间,有点紧迫,看来马上就会有军队进来。
之后有人警惕地问青年带了谁进来,青年说是陛下的人,还把玉佩展示给他们看了。再后来青年说了什么二宝就不知道了,因为他全部的思绪都在那些药液上。
如果要打造一批五万人的军队,那么就会有五万桶药液。这里应该没有那么多,但一万到两万还是有的,如果分批次来炼造,即是说已经有至少一批或两批士兵已经出栏了。
怎么办?
是药液,不是药丸。
计划要落空了,药液没法偷换出去。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混乱中,二宝想到了一个糟糕的办法。
——直接毁掉炼药场。
这里有黑火油,有霹雳弹,有火。
毁掉炼药场,他可以做到。他可以阻止新一批士兵出栏,阻止他们再炼新药,阻止他们用这个炼药场继续作孽。
反正,反正他逃生的机会已经很渺茫……
王宫里,百肢王已经接到了陆军统帅清点的兵士数目,也接到了御林军的禀报,得知二宝在猎场失踪了。
他双目赤红,毫不留情地挥剑斩落了御林军的脑袋,然后收剑回鞘,对陆军统帅下令朝炼药场出发。
与此同时,藏弓检阅了承铭的第五军,打算先回一趟昆仑山。但在半道上莫名觉得心慌心悸,控马的节奏也乱了。
他将马匹交给随行的副将,上了蒸汽车。谁知调息之后非但没有好转,反倒更加严重,便召来副将,吩咐去准备夜行者的假面皮。
中秋之前,无论如何要再去一趟百肢王宫,见见他的小二宝。
77、77. 回家
路过集市, 副将买了制作假面皮的材料。
按照特定模样来捏制,对匠人的技术要求很高,因而藏弓的假面皮一直是由承铭麾下的一名匠人负责制造,现在即使夜行者不在旁边对照也能捏出来。
捏好以后还需要晾几个时辰, 一般晚上制好, 早上就能贴了。藏弓看着那张已经成型的假面皮, 夸赞匠人厉害,这手艺要是拿来赚钱, 说不准得比他家小老板赚的还多。
匠人谦虚,副将便也跟着笑了一会儿, 等匠人出去了才对藏弓说那个从集市上听来的消息——百肢族有一座山被炸塌了。
藏弓起先不以为意, 问道:“是火山?”
副将说:“不是,是座普通的土石山, 但山腔被挖空了, 里面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炸得很严重, 整个塌下来时就像一块脆皮壳子。”
藏弓说:“可能是哪个富商买来做酒窖的, 工程没规划好, 挖坏了。”
副将说:“不是, 主君,真的是爆炸。听说当时先是着火, 跑出来不少人,人跑差不多了才炸塌的。”
这是昨天发生的事, 但藏弓漠不关心, 只想这一夜快点过去,明早他就能贴上假面皮去找二宝。副将却对这件事很感兴趣,接下来又说了几句, 终于引起了藏弓的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