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宗越听越是云里雾里:“你兄长?五皇子?你们兄妹为何会在金陵?”
“说来话长……”庆旸公主苦笑,“我父皇将我嫁予凉国边境部落郡王,然而我早已有心意相通之人,却因身份有别,不能在一起。出嫁的路上,我逃婚了。”
仁宗听得目瞪口呆,更不明白这位公主为何要与他说这些私事。
庆旸公主再道:“我逃来金陵,兄长他怕我惹怒父皇,跟来金陵,想要带我回去。我们兄妹争执之时,不知哪里露馅,被贵国郑王宗谧发现,他,威胁我们兄妹——”庆旸公主低头,“他想杀太子殿下,想利用我兄妹二人,逼我们就范。”
“后来呢?!”
“我兄长不愿意,宗谧派人追杀我二人,我侥幸逃脱,兄长为了护我,不知被宗谧带去何处,我已是求救无门,只好来求陛下。”庆旸公主仰起头,两行清泪缓缓滑落,可怜至极。
仁宗非常震惊,这可是绝顶大事,涉及两国关系!
一个不慎,恐怕会有战争啊!
仁宗赶紧就叫项生过来,低声吩咐几句,项生退下,他又问:“解药一事又是如何说?”
“不敢瞒陛下,陛下也知道,我凉国医术很不错,我们这些皇子公主自小也会看些医书,还有宫中秘传的各类药物,郑王想要我们的毒药,好去杀害太子。”庆旸公主抽噎,“我怎能允许?!也正是因为我们兄妹不愿交出解药,才会如此……怪我,都怪我……”
“那解药?!”
庆旸公主立即从袖袋中取出个瓷瓶子,递上前:“陛下请看看,您可请御医检查,确实是那毒药的解药!”
仁宗立即拿到手中,又叫人进来,吩咐人先将药送去给御医看。
御医们检查后,确定这的确是解药!
众人差点要欢呼,立即喂殿下服用,一个时辰后,宗祯的脉搏明显有了好转,大家喜极而泣,等大家都出去,姬昭扑在床上也哭了一场。
后头几日,宗祯每天都会服用那药,好是的确好了许多,人却是依旧在昏迷!
庆旸公主给的药本就是减了效用的,要想醒来,少说也要吃一个月的药,彻底好起来,则是要吃上一年!
这就是她最大且唯一的砝码。
当然要嫁给宗祯,不能仅靠这一点。
庆旸公主算算,也到时候了。
果然,不等她主动进宫,就有侍卫来到她的住处,请她进宫。
五皇子刘蕤的尸身,找到了。
仁宗愁得头发都快掉了,邻国的皇子死在他们境内,还很有可能是他们宗室子弟给杀的,这事到底要如何办?!
两国不能再起战事!
偏偏这样的事不能透露丝毫出去,若是百姓们知道恐怕会有打仗的可能,天下必要大乱,儿子又在昏迷中,他连个能商量的人都没有!
庆旸公主进宫,他先委婉地把刘蕤的事情告诉她,请她节哀顺变,并表示会立即与凉国取得联系。
庆旸公主低头哭,仁宗心中也不好受。
庆旸公主又递来个瓷瓶:“陛下,这是药,够太子殿下再吃一旬。”
仁宗接到手中,说道:“他日,太子好起来,必定叫他亲自谢你!”
庆旸公主却是哭得更厉害,仁宗心中觉得有些怪异。
这次过后,仁宗做好决定,立即派使官前往凉国,并带上他的亲笔信,只盼凉国看在同样在休养生息的份上,两国别真的打起来。
那头宗祯的情况却没有好转,这次新送来的药,吃起来就没了效用,宗祯依旧昏迷不醒。
姬昭急得很,问到御医那处,他们只说药是陛下给的,也不知道药哪里来的。
姬昭离不开,拜托福宸公主帮他进宫问问,福宸公主二话不说就去。
这天,白大夫过来找姬昭。
姬昭问他何事。
白大夫也拿出个瓷瓶来:“郎君,那日殿下被收走的脏衣服,我拿去看了一晌,倒与我从前在凉国采到的某种毒草有些相似,这是我制出来的解药。”
又是凉国!
姬昭精神一振,也来不及多问,立即从他手中接过药,先道:“多谢你!白伯伯!”
白大夫摇头:“不敢不敢,只盼这药有点用处。”
姬昭打开瓶子,闻了闻,药无味,他问:“我可能吃?”
“您的身子金贵,还是别轻易试药,这药,我已经试过。”白大夫说着,又倒出一颗扔到嘴里。
姬昭有样学样,也立即扔了颗到口中。
“使不得啊!唉!”白大夫眼看着他将药咽下去。
“你吃得,他吃得,我也吃得。”
白大夫摇头:“我去煎副汤药给你喝,这些解药到底不是什么好东西。”
“麻烦你了白伯伯!”
姬昭相信白大夫甚过宫中那些御医,这么多天,他终于高兴了一些,他拿着药回去。宗祯刚吃完药没多久,白大夫说得等到晚上再吃,否则恐会相克。
却说福宸公主往宫中赶的时候,庆旸公主再度进宫,她又是送药来的。
仁宗看她半晌,他也不是蠢人,想到庆旸公主的那番话,又想到儿子曾说过有心悦之人,却不愿告诉他,再者儿子的确曾去过凉国,他心中生出个想法,祯哥喜欢的,不会是这个公主吧?!
他看着庆旸公主,越看越像。
庆旸公主将药递给他,自责道:“这药再吃上大半个月,殿下就能醒来。”
仁宗沉默片刻,开口道:“朕问你件事……”
“您请问……”
“你从前,可是见过太子?”
庆旸公主立即羞红整张脸,仁宗皇帝暗自拍大腿,果然如此啊!
福宸公主赶到宫里,还没来得及问,就被仁宗拉住问:“父皇有事和你商量!”
“何事?”福宸公主纳闷。
“你可知道,你哥哥有个意中人?”
福宸公主心中“咯噔”响,这种时刻,若是父皇知道姬昭与哥哥的事,不知是好是坏,她迅速想了想,似乎是好事?起码趁着哥哥还在病中昏迷,父皇想必也舍不得棒打鸳鸯?
她于是点头:“我知道……”
仁宗立即道:“你们兄妹果然瞒着父皇!”
“父皇,是听说什么了?”
“朕还能不听说?人家都找上门来了!”
“什么?”福宸公主渐渐听不懂。
仁宗道:“不就是凉国的庆旸公主,你哥哥去凉国时候认识的,碍于各自身份才蹉跎至此!”
“什么?!”福宸公主大惊。
“看来你也不知啊,祯哥近来吃的药,就是这位公主送来的。”
福宸公主正色:“父皇,您把整件事仔仔细细给我说说!”
第157章 离开
听完整件事,福宸公主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她来的时候急匆匆,回的时候却很不得山路永远没有尽头,她不敢面对姬昭。
姬昭却一直等着她,不时派人出去看公主是否已回来,出来等福宸公主的人甚至都走到了半山腰。
福宸公主再磨蹭,山路也有尽头。
福宸公主慢吞吞走进姬昭的卧房,宗祯如今就躺在那张床上,见她回来,姬昭立即冲过来,期盼地问道:“怎么说?”
“呃,父皇说那药要吃上一个月,哥哥才能醒来。”
姬昭暗道,要这么久吗?白大夫说,他的药,吃上三日就能醒,吃上七日便能清醒,但是这药毕竟是陛下弄来的,也是多亏这药,宗祯的境况才会日渐变好,虽然很慢,姬昭也不敢质疑。
他又道:“这一路很累吧,你先快去吃些东西,吃完我们再具体说。”
福宸公主木木地点头,转身离开。
临出门时,她回头看一眼,姬昭坐在床边,拉住哥哥的手,轻声说着话,不知说什么,他将哥哥的手贴到脸上。
福宸公主没忍住,眼泪直接就掉了下来。
她想,这到底该怎么办啊?
姬重锦这些天也住在庄子上,想着好歹能帮帮忙,他听闻公主回来,过来看她,见她在哭,吓道:“怎么了?为何在哭?”
福宸公主伸手擦眼泪,姬重锦在她身边坐下,递给她帕子,轻声道:“你和我说说……”
“这可怎么办才好?”福宸公主也实在是没人可说,心里也有些承受不住,便竹筒倒豆子,全部告诉他。
听了她的话,即便是姬重锦也不禁沉默。
“这要怎么选?太难,太难了!父皇说,使官已去燕京,即便那位五皇子不是宗谧所杀,到底死在金陵!那位五皇子,据闻是凉帝最心爱的儿子!他国来犯,我们自是不怕,可上次两国大战之后,好不容易恢复至此,百姓们如何还承受得住?”福宸公主伤心,“姬昭太可怜了,我又该怎么办?”
姬重锦沉默许久,开口:“我们应该告诉他。”
“可是,可是这太残忍了!”
“再残忍,也胜过是由陛下,或是他人来告诉他。”
福宸公主知道是这个道理:“可是,可是——”
她“可是”不出来下半句,姬重锦做出决定:“你说不出口,我来说。”
福宸公主看看他,想想姬昭,低头又哭。
姬昭帮宗祯擦过身子,刚给他拉好被子,尘星说,姬重锦与公主来了。
他头也没回,便道:“哦,你请他们进来。”
都是自家人,姬昭并未很在意,又将被子掖好,再整理一番,他才回身看他们俩,这些天,宗祯的境况渐好,且他又有白大夫新制出的药,他今晚心情倒是难得的不错。
脸上现出淡淡笑容,他请他们俩在床边的椅子坐下,他则是坐在床沿,笑着说道:“他好多了,这个月兴许就能醒呢!”
福宸公主低着头,姬昭看向她:“公主,你仔细给我说说,陛下都是怎么说的?公主——你怎么了——”
姬昭这些天全副心神都在宗祯身上,便有些迟钝,也是今日心情不错,才能发现福宸公主的不对。他看了看,诧异道:“你怎么哭了……难道,难道是有什么不好的事?”
姬昭也有些紧张,是陛下说什么了吗?
福宸公主抬头看他,明明是努力笑着的,却比哭还难看,灯光下,双眼通红,还微肿,姬昭心中莫名忐忑起来。
姬重锦开口:“三弟,我有事与你说。”
“你说……”
“你也知道,殿下是被王曦姑娘刺中,那刀上带毒,当时找到那家铺子时,掌柜已经跑了。”
“是……”姬昭为此非常自责,若不是他不忍对王曦说重话,甚至还请宗祯也善待王曦,又何至于遇到这样的事?!那天宗祯并不乐意他见王曦,是他叫带王曦进林子见他们的,都怪他!
“那毒药,实际来自于凉国。”
姬昭心中越来越凉,裴容早已不顶用,刘蕤也一直在他们的监视范围内,他便以为不足为惧,可若是有人存了非要你死的心,又如何躲得过?!
姬昭正色道:“你都告诉我吧!我承受得住!”
姬重锦声音平缓道:“药是郑王宗谧给的,那家铺子,王曦常去,据猜测,那掌柜的应当是早被宗谧用法子给买通,王曦的毒药就是这么来的。宗谧如何与王曦所说,我们目前尚不得知。”
姬昭静默片刻,又问:“宗谧又是哪来的药。”
“凉国庆旸公主出嫁的路上逃婚至金陵,她的兄长,凉国五皇子刘蕤悄悄寻来,却被宗谧给发现,为了保护庆旸公主,刘蕤被宗谧给杀了,那药,就是宗谧从刘蕤身上寻来的。”
刘蕤明明就一直在他这里,庆旸公主也只与宗谧见过一面,刘蕤早就与宗谧有所勾结。
事情真相才不是如此,但姬昭知道,这也不怪他们,毕竟这些事情也只有他与宗祯知道而已。姬重锦的这番话,是福宸公主从陛下那处听来吧?
陛下又是听谁所说呢?
刘蕤死了?又是谁杀的?邻国皇子死在金陵?
那个庆旸公主死没死?又是否做了些什么?
姬昭的脑中此时变得异常清明,一条条的线清晰捋过,他抬头看向姬重锦与福宸公主。福宸公主依旧躲闪着他的视线,姬重锦则是双眼饱含悲伤。
姬昭心中凉凉笑了几声,他道:“大哥直说吧。这些都是谁告诉的陛下?”
“是凉国的庆旸公主。”
果然如此,姬昭扯了扯嘴角,又道:“还有什么,都告诉我吧。”
“庆旸公主告诉陛下,她与殿下心意相通,陛下信了。陛下找到刘蕤的尸体,也已派使官前往凉国,此时应当快到燕京,过些天兴许就能有消息传来。凉国皇子,死在金陵,据庆旸公主所说,是宗谧所杀。”
姬昭笑了笑,他缓缓垂下头。
接下来的话,姬重锦没有再说,瞧见姬昭那样的笑容,便知道,他完全听得懂。
此时唯一能够阻挠两国开战的,是两国联姻。
若是太子殿下已有太子妃,即便是性子软和如仁宗恐怕也不会答应,宁愿极力谈判,哪怕真要开战。
无奈,庆旸公主显然已是抢占先机,仁宗相信她当真与太子殿下心意相通。
只要靠联姻就能解决的事,两人本就“心意相通”,谁都会如此选择。
姬昭之后再没有开口说过话,他们俩安静离去,心中同样难受。
姬昭从未想过,自己会遇到这样的事。
投身世家,更是与一国太子相爱,可他总把自己当做是个普通人,他到底从另一个世界而来,根深蒂固的思想从来不能让他将自己与天下联系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