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昭哥就放宽了心吧,这件事妈妈一直记得呢,殷鸣他爹如今就专管这件事呢,每年都要四处巡逻,务必要保证银子到每家手上,不被庄头贪,这是我们姑娘的心意啊。咱们庄子上的庄户,都过得很不错!”
“那今天去的庄户……”
“陛下赐下这片田庄后,妈妈想着咱们也不差这口嚼用,也是想着毕竟是皇庄,就没换人,庄头与庄户至今都是原先皇家的人。也怪妈妈这阵子忙忘了,明儿,我就叫殷鸣去办这件事!再给每家发些衣服,有几口就给几身,往后这处庄子与其他的庄子一样安排!”
“好……”姬昭这才笑了,下午到现在的那股郁气终于没了。
姬昭欢欢喜喜地去泡温泉了,尘星坐在一旁,陪他说话,两人说说笑笑。
饮料四子站在温泉院子门口正发愁,今儿真没东西给送进宫了?
四人正愁得用眼神打交道,来了个小厮叫他们:“四位哥哥!殷鸣哥哥叫你们哪!”
“可知道是什么事?”
“我也不知道!你们赶紧的吧!”
他们赶紧跟着跑了,暗自猜测,是要送东西回宫吗?
结果,他们只是被殷鸣叫去干活的,核对庄户人数,秤银子,确定各家住处等等,几人忙到半夜,就等着明儿天亮了去到处发银子。
殷鸣与尘星住一处,他们四人住在一处。
回去歇息时,他们本来各回各屋,却又都聚集在可乐屋里,继续发愁。
他们这回出来自然也是带着任务的,殿下监视驸马其实有两拨人,或者说,他们知道的有两拨。一拨是他们四个,另一拨是谁他们就不知道了,是在暗地里跟踪驸马的。
然而他们这次来庄子,庄子这种地方,太空旷,不好藏人,暂时只有他们四人负责盯梢。
可现在他们回不了城,没法将消息递出去啊。
最后是可乐道:“先睡吧睡吧!回头再说!”
这也不是他们办事不诚心,实在是没办法啊,回不去!
庄子里的灯渐渐都熄灭了,只除了守夜的人屋里还点着灯。
姬昭泡了一晚上的温泉,浑身松软,更是早就滚进熏得香香软软的被子里睡得不知今夕是何夕。
城里,宫门也早已落了钥,东宫的灯也几乎都灭了。
今夜是保庆守夜,程深双手拢了袖子也过来了,保庆便纳闷:“你来做甚?”
“啧,睡不着。殿下睡了?”
保庆四处瞄瞄,悄声道:“一刻钟前我进去瞅了眼,殿下还在翻身呢。”
程深便望着城外的方向:“今儿是真没东西送来了?”
保庆凑到他耳边:“殿下一晚上没见个笑。”
其实,自从公主与驸马成亲以来,他们殿下就变了,早就不爱笑,但作为贴身侍候的人,他们还是能够敏锐察觉到殿下今日的心情非常不好。
程深斜他一眼:“少说两句……”
保庆再道:“谁看到一箱子的书能高兴得起来啊?”
程深有心训他几句,里头他们殿下叫人了。
他们俩吓得立马滚了进去,以为他们说话被殿下给听到了。
宗祯撩了帐子,问道:“几时了?”
“殿下,才寅时呢,您再睡会儿。”
宗祯闻到几缕幽香,看向床边高柜上的梅花,眉头皱紧,不悦道:“将这花拿下去,香得恼人,恼得睡不着。”
“是!”保庆上前来,抱了梅瓶要走。
“算了,放着吧。”
“好嘞……”保庆又放回去。
程深倒了茶水过来,笑道:“殿下喝点水,躺下再睡会儿。”
宗祯接过茶盏喝了几口,眉头皱得更紧了,程深只好小声道:“驸马送来的泉水,喝光了。”
宗祯抬头看他,眼神能杀人。
“…”
宗祯仰头,一盏茶喝尽,夸赞:“还是这个好……”
说罢,躺回去,继续睡觉。
保庆与程深对视一眼,两人将帐子拾掇好,纷纷退下。
“还是这个好”的太子殿下,后来,这一夜都睡得不太好,甚至都没能睡着。
作者有话要说:送多了嫌弃人家作妖,不送了又惦记,啧啧昭昭:太难搞了!
第21章 不满
殷鸣带着人去发银子,姬昭在庄子里继续看逍遥子的书,继续看得笑哈哈。
太子殿下送来的那箱子书?
谁还记得?反正姬昭代表自己表示,他一点儿也不记得了。
殷鸣他们忙了一整日,将银子都发出去,夕阳染满天空,几人才回来,他们是去送银子,面对的都是惊喜万分的笑容与感谢,这趟差事,虽然跑来跑去有些累,他们却都很高兴,回来就给姬昭讲那详情。
庄头则是琢磨这件事琢磨了一晚上。
庄头姓高,他娘是陛下奶娘的妹妹,虽说陛下不认得他,但只要报上他姨母的大名,陛下还是能立即想起来的那种,这种就算是极有体面的了。
他虽牛气冲天,也知道,自己往后就属于驸马。
据姨母宫里递出来的话,他们的身契下个月就要全都改了,往后与宫里再无关系,再不是皇庄。
不过高庄头想得开,跟着驸马混也不错。只可惜他这事情没办好,驸马之所以给庄户发银子,还不是那日他没安排好?叫驸马以为,他苛刻了庄户,虽说他的确扣了不少庄户的银子,他是庄头,庄户给银子他是理所应当!
他有心在驸马跟前露脸、卖好,早晨醒来,就套了牛车进城,把驸马这件事情告诉了宫里。他姨母也有心给他做脸,立即就去把这件事告诉陛下,左一句再没想到有驸马这样慈善的人,右一句跟咱们公主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再左一句陛下圣明,右一句还是太子殿下慧眼。
说得陛下不时感慨,他是真觉得姬昭这孩子不错。
他叫了高庄头进来问话,得知姬昭是默默做了这件事,还交代手下的人不许声张,高庄头又道:“小人心里感动又惶恐,到底是庄上的事,想了一夜,还是决定来跟姨母说一声。”
陛下便赞:“这事你办得极好。”
事后,赏了庄头一百两银子,又分别给各家庄户赏了五十两银子。
庄头乐傻了,这回可算是出了风头,带着银子就立马回去了。
仁宗皇帝自己感慨了还不够,又将宗祯叫来,再感慨一次姬昭人品之纯粹与高贵,吩咐道:“朕不能总是赏驸马,盯着驸马的人太多,否则朝中总有言语,御史又该有话说。你赏些东西,或是派人去说些话。”
说了这些依然不够,还要道:“你给福宸择的这个驸马实在是好,祯哥的眼光的确好。”
宗祯从延福殿出来,心中“呵呵”笑。
姬昭此人最爱作出一副清高样,暗地里想方设法给自己脸上贴金,上辈子靠着自己会作几首酸诗,哄得整个白鹿书院,乃至天下士林都推崇他。
他说呢,怎么姬昭这辈子不爱去书院了,原来是人家换了个法子。
宗祯回到东宫,还是一肚子的气,姬昭当年其实也给他写过诗,送给他的生辰礼,他还为此无比感动过,深觉有友何求?他还私底下出银子,帮姬昭出诗册。
起初怕没人买,他甚至派人乔装打扮去买书,买了许多回来,临到死的时候还在藏书楼里放着呢。
父皇说他眼光好。
他就是一双死鱼眼吧,什么也辨不出来。
宗祯叫人将还没出城的高庄头又叫回来,问仔细给五十三户人家发了银子,一共是两千六百五十两,太子殿下心善,给他凑了个整数,令程深取来三千两银子,吩咐:“去吧,给驸马送去,就说是我赏的。”
“…”
程深嘴巴里又开始苦了,带上银子出城去。
却是扑了空,驸马带人出门逛去了,程深便在庄子里等着。
姬昭这次还带上了魏妈妈,几人下了山,就在田地里转。已是冬日,一日寒过一日,地里也没什么还种着了,少数的暖房里种了些水灵灵的萝卜、小青菜之类,露天的田里,也就只能看到一些大白菜、菠菜之类。
就连小动物都冬眠了,偶尔有飞鸟从头顶飞过,其实是有些萧瑟之感的。
但姬昭心情好,看什么都是好的,尤其部分田地离温泉泉眼近些,露天的地上也种了矮脚的青菜。姬昭知道这个青菜,吃起来特别的甜,他赶紧上前去看,还伸手拔了几棵。
那头殷鸣探查回来,兴冲冲道:“郎君!那侧的芦苇荡里,有野鸭窝!”
姬昭的眼睛发亮,赶紧去了,殷鸣跟在后面:“您慢点!轻点声!别把鸭子给吓跑喽!”
“知道!知道!我轻点!”姬昭放轻脚步,殷鸣大步上前,小心翼翼给他拨开眼前的芦苇,姬昭果然看到了野鸭窝,还有毛绒绒的小鸭子,他差点就要兴奋叫出声,却又怕吓着小鸭子,小心又小心地蹲下来,仔细地观察。
他蹲下来,大家都跟着蹲下,一同盯着野鸭窝,就等着大鸭子回来。
等了约摸一刻钟,远处水边,飞来一只野鸭子,它很警惕地四处看看,飞到鸭窝边上,姬昭兴奋得伸手去掐尘星的手,尘星被掐得痛得脸都红了也不敢动、不敢出声。大家全都屏住呼吸,见那鸭子离小鸭越来越近。
正在此时——
“就在那里!”身后忽然传来一阵仓促的脚步声,只见鸭子慌乱地立马飞上天,小鸭子急得四处打转,脚步声却越来越近。
姬昭很不高兴,他担忧地看着小鸭子与大鸭子,偏就在他们身前几步远的地方,茂密的枯黄芦苇丛里忽然窜出来两个人,惊吓地要往远处跑,差点就要踩上鸭子窝。
“别踩!”姬昭赶紧出声。
那两人仓皇失措地回头看来,姬昭微愣,那是什么眼神啊。
身后的人逼近,根本不把姬昭他们几人放在眼里,伸手就要推他:“让开!”
尘星气得跳起来:“什么玩意!哪里来的村货!也不瞧瞧你眼前的人是谁!”
姬昭这才由殷鸣扶着站起来,芦苇丛里的那两人已经又吓得蹲了回去,姬昭回身。他方才蹲着,还真看不出来,这回儿站起来,仔细一看,就知道不是常人。
不是人人都能知道这些田庄的主人是谁,但那伙人也立马怂了,带头的赶紧觍着脸笑:“小的们打搅到郎君了!对不住!对不住!”
尘星翻白眼:“滚一边去吧!”
“嘿嘿!”那人再赔笑,“回禀这位郎君,我们家跑了俩丫头,我们是奉命出来抓她们的,还请郎君行个方便!”
尘星便瞪着眼睛问:“这是我们郎君的庄子,你是吃了什么胆子,敢到这里来抓人?!”
“郎君,我们不敢啊,我们是顺着丫头逃的方向追来的,她们就在这里头,我们保管抓了人就走!不敢打扰郎君!”带头的苦了脸,不时作揖行礼,再不时往芦苇丛里瞄。
姬昭也回头看了眼,那两个女扮男装的小娘子,其中一个垂着眼眸,没有反应,另一个双眼含了泪,全是恳求,无声地仰头,团着手直朝姬昭拜拜。
姬昭便看殷鸣一眼。
殷鸣直接将袖子一捋,上前拽着人往外走,可乐等四人也上去一起拽,不一会儿就将人给赶走了。
在马车上等着的魏妈妈听到动静,下车走来,问道:“出了什么事?”
姬昭回身,对那两个躲在芦苇丛里的人说:“他们走了,你们走吧。”
尘星大惊:“还真有人!”
他立马挡在姬昭跟前,魏妈妈也皱着眉赶紧过来护住姬昭。
那个方才就含了泪的小娘子磕头,哭道:“多谢郎君救命之恩,多谢郎君救命之恩!”
另一个始终不说话的小娘子,这才抬头,看了眼姬昭。
姬昭此时看到还觉得心惊,这小姑娘看起来也就和自己差不多大吧,可这眼神却能心如死灰到这地步。
磕头的小娘子又道:“我和我家姑娘会记得郎君的大恩大德一辈子!”
姬昭不知道她们是遇到了怎样的事,说实话也不是很感兴趣。有些事情,他可以做,例如给他庄子里贫穷的庄户们送银子,有些事,他并不可以做,男女、身份有别,帮助她们掩护过去,已是他能做到的极致。
他想了想,从身上解下荷包,满满一荷包的碎银,他伸手过去,递给磕头的那个:“你们带上吧,往北走,有路。”
“谢谢!谢谢!”小娘子不停磕头。
姬昭也没有心情再看下去了,回身要走,却又听到一声“多谢”。
他回头看了眼,那个满眼心如死灰的小娘子也跪拜下去。
满眼枯黄芦苇,跪了这么俩可怜兮兮的小娘子,姬昭心中叹气,还是带着人上车走了。
半个时辰后,他就知道他刚刚救过的人是谁了。
因为那俩小娘子跑出芦苇丛,跑出他的庄子没多远,到底还是被他家里人给捉了回去。
路上,他听到有庄户讨论这件事,叫尘星下去问了问,得知答案后,他很吃惊。
尘星也非常惊讶:“真没想到,竟然是那天的那个小娘子啊!”
魏妈妈好奇:“哪个?”
“哎呀!就是那天郎君带着我们一起出城去找殷鸣哥哥,回来的路上,我们不是遇到个小寡妇吗?”
魏妈妈“啊”了声:“是那个可怜的姑娘啊?”
“嗯!上个月到底是捧着牌位嫁了,那个刘姓人家在城里好几家银楼,据说极有钱呢。这个小娘子嫁过去,自杀过几回,都没死成,在城里,邻里街坊都爱说这件事,影响得银楼生意都不好了。前日,他们家就把小娘子送到城外庄子上,就在这附近。估计今日又是想跑,又没跑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