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妈妈便叹气:“作孽啊!”
是作孽啊,姬昭跟着叹了几口气,却也只能多叹这么几口气罢了。
因为心里多少有些唏嘘,回到庄子上,见到程深过来了,也知道太子殿下又“赏”了他三千两银子,他这次没有顾得上生气,反倒是程深有些纳闷了。
姬昭没心情多说话,亲手接过银子,放到一旁的桌子上,就问:“程大官可急着回宫?若不着急,明早再回吧,在这儿歇一晚。”
程深原本是想留下来蹭顿饭再回的,他大半天没进食了,还想着暗示驸马是不是再给点什么他带回宫给殿下,也好叫他们殿下高兴些。
瞧驸马这恍惚的样子,脚上有泥,腰里荷包也不见了,便猜测驸马是遇到了什么事,也不敢多待,没捞上跟可乐他们说几句话,就回宫了。
回到宫里,宗祯听了这么一番毫无内容的汇报,自是很不满意。
无奈田庄太空旷,实在没法派人跟着,否则一准露馅,宗祯想着程深说的什么姬昭腰里的荷包空了,不禁陷入沉思。
这辈子的姬昭,要用这辈子的想法去看待。
上回,姬昭用自己腰里的玉佩,抢了他腰上的换。
按照这个思路,这一回,姬昭又把荷包给谁了,又换回了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见-
第22章 打错算盘
程深生怕又因为他们殿下“赏”银子的事情再惹得驸马不高兴,再看驸马心情不佳的模样,当时还真没说庄头进宫的事。
过了两日,由于太子殿下私底下特地派人在各大酒楼茶馆食肆里刻意宣传过,几乎整个金陵城都知道驸马做的这件大善事,公主还特地派侍卫来给他送东西,姬昭本人才知道这件事。
盛极必衰,宗祯抱的是这么个心思,人人都夸,夸得太快太多,总有人会觉着是做戏,姬昭太容易掉下来。
他也想通过这件事,试一试姬昭如今的想法。
姬昭的想法?
姬昭没有任何想法,他本人对这些根本就不在意,也想象不出这件事会在金陵城内传成什么样,甚至他驸马的“善名”都已经往金陵以外的地方传去,他也不是很在意。
总而言之,这件事,在他心中连个事都不算。
他这几日心情依然很不佳。
他们不知道也罢,一旦在意了,那边有些动静,他们总能知道,听说那个小寡妇这三天又逃了两次!每次都是逃不了多远,就被抓了回去。
魏妈妈就更感慨了:“这小娘子倒是倔啊!”
姬昭认同,可惜生不逢时,若是在他从前那个时代,也是个很厉害的女孩子吧。
他虽说是驸马,轻轻松松就能帮对方逃跑,可这样的忙,他是决计不会也不能帮的,也只能听听罢了。
这样的状态下,接过公主的礼,也不过如此,他回了些庄子里新摘的大白菜给公主。
公主本人倒是挺高兴,当晚就吃上了新摘下的白菜做的酸菜白肉锅子,反倒是太子殿下宗祯不满。
可乐等四人是再没有回过城,他完全不知道姬昭这些天在庄子里到底在做什么。
他没指望福宸这辈子与姬昭心心相印,他不早点弄死姬昭就不错了。
但是姬昭这般忽视福宸,他也不爽快。
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人,自己从来都是意识不到的。
案几上,那枝红枫枯了,床边,高柜上的那枝梅花,也败了,全都被撤了下去,屋子里再没了那股子幽幽的香,他的心情却也没有更好。
正在这时,陈克业求见,他叫人进来,低头继续在奏章上批复。
待他停笔,陈克业从怀中掏出一封信:“殿下,这是五公子给驸马的信。”
宗祯放下笔,朝他伸手,接过信,随手放到手边,问道:“他们到了哪里?”
“刚过江陵府……”
宗祯点头,再问:“裴容的事,可有进展。”
陈克业跪下,满脸愧疚:“禀殿下,尚无。”
宗祯叹气:“不怪你……”又抬抬手,“起来吧,今日宫里新制的几道点心不错,去找保庆,带些回去给老太太与你夫人尝尝。”
“多谢殿下!”
陈克业走后,宗祯双手随意摆在桌上,望着笔架发呆。
裴容到底去了哪里?
裴容他见过,目光还算清明,想必是个淡泊的性格,和他养的鹿很像,那样的一个人,为何就被他以居心叵测为由给赶走了?
他果然是死鱼眼睛,辨别不出真心。
宗祯心中责怪自己,拿起宗谚写给姬昭的信,毫不犹豫地撕开看了。
他每时每刻都想知道,到底为什么宗谧会愿意让位于姬昭。
然而他拆开信看了遍,通篇都是宗谚记录的沿途风土人情,还又扯到在金陵时一起逛枇杷巷,到处淘吃食的事,说是多么多么怀念云云,这是真把姬昭当密友了?宗祯扯扯嘴角,看到最后一张,宗谚提到宗谧,说他的哥哥也很期待能够见到姬昭,期盼有一日能相见。
宗祯冷笑,他没有拆穿那个侍卫就是宗谧的事,大家心知肚明。
也就姬昭这个傻子。
不过话又说回来,上辈子,皇位到底还是落到了姬昭手里,宗谧若也是被耍了呢?姬昭演戏呢?
谁才是真正的傻子?
反正上辈子的他是个傻子无疑。
宗祯将信看完,亲自裁了几张纸,模仿那封信的笔迹原封不动地全部抄下来。
对照看过,几乎是一模一样,宗祯将信塞到新的信封,封好,叫程深进来:“五公子给驸马的信,想个法子送去吧。”
“是!”
“若有回信,我先看过再说。”
“是!”
程深转身要走,“等等……”宗祯叫住他。
“殿下?”
“驸马去庄上多久了?”
“殿下,已有七日。”
除了头两天还知道送东西进来,剩下来的日子,姬昭当真是玩疯了,忘记自己到底是谁了吧,连公主府都敢只送一车大白菜,宗祯道:“你即刻去趟庄子,叫他回来。”
“是……”
程深的语气有些弱,宗祯再瞄他几眼,他弯下腰不敢抬头了,保庆在外探头探脑。
“哼……”宗祯心中是有点不忿的,他不知姬昭到底有什么魅力,上辈子如此,这辈子依然如此,他身边的太监们都极为推崇。
他都将对姬昭的不满直直白白地写在了脸上,为何这群人还是一点儿眼色也没有?
他再严肃道:“不许拖延,即刻回城。”
“是……”
程深的腰更弯了,门口的保庆连头也不敢往里探。
姬昭得知这个消息,原本就糟糕的心情更如雪上加霜。
然而领导发话,心情再不好也得回去上班啊。
姬昭无力道:“知道了……”
他想拖到明天回去,程深又是一个噩耗:“驸马,殿下交代,今日就得回去……”
“…”
东西也没来得及收拾,人先回吧,魏妈妈带着几个侍女与可乐他们留下来收拾东西,姬昭带上殷鸣、尘星与程深先回城。
姬昭闷闷不乐地坐在马车里,实在是笑不出来,他觉着自己比那些关在深闺里的小娘子们还惨,半点自由也没有。太子这个领导果然不是什么好领导,先前书上看来的也没错,难讨好也就算了,明明给他送了那些礼,还要这般。
这次回城,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再出来玩。
姬昭撩开车帘,恋恋不舍地看向车外,骑马跟在一旁的程深立即赔笑看他,小心打量他。
姬昭心中便叹气,这些人也不容易啊,跟着太子这样的领导,着实都不容易啊!
他自己接了许多山泉水,还带了好几车的大白菜回城,主要是实在甘甜、美味,本想自己和公主分一分,再送些给姬府就算了。谁让太子太过分?他再也不送礼进宫了!
瞧程深这副小心翼翼的样子,他暗自决定,算了,哪怕是看在这个对自己还不错的太监的份上,他匀一点给那位领导吧。
想好了,姬昭朝程深笑笑。
瞧见驸马终于笑了,程深是大松一口气,立即笑着再往他凑凑,说道:“驸马是不是坐车累了?再过一个多时辰,咱们就到了!”
姬昭笑着摇头:“不累,前头找个人少的地方,停下来,都喝点热茶吧,今日天寒。”
天这么冷,又迎着风,骑在马上的确很冷,大家听了姬昭这话,脸上纷纷露出几分笑意。
再行了约莫一里路,路边有个小亭子,他们停下来,尘星从车上跳下来。车里有热水,他怀里抱着一摞瓷碗,站在车边提壶一碗碗地倒着热茶,大家围着马车喝茶,笑呵呵地说着话聊天,还不忘带上程深和几个小太监。
程深是太监,在宫里待了十多年,又是侍候太子的,太子不喜人话多。程深不太适应,姬昭掀了车帘,笑眯眯地听他们说话,程深心中好笑,算是知道为什么驸马的人都是这般了。
话再说回来,这样的驸马,他们殿下到底是有什么不放心的啊?
亭子以外,茂密冬青树丛里藏了两个女扮男装的小个子。
其中一人捉住另一人的手,兴奋而又低声道:“姑娘!你看!是那日救了我们,给我们荷包的郎君!”
这位“姑娘”面色无波,双眼寒寒而又沉沉地看着趴在车窗上笑着说话的姬昭,她的侍女再满脸期待地道,“姑娘!我后来听他们说,我们那天藏着的地方是驸马的田庄,他会不会就是驸马?我们去求他帮我们吧!他那么好!”
姑娘冷冷道:“人家凭什么帮我们?”
“他,他可是驸马啊!是公主的夫婿!而且他人好!”
“人家是好人,是驸马,就非要帮我们吗?我们算什么?”
“…”侍女可怜地皱了眉头,不说话了,又喃喃,“那我们怎么办,我们如何才能逃开这里……”
“先逃回城里,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趁他们都在庄子附近找我们,我们再偷偷离开金陵。”
“就按姑娘说的办!”
两人钻在冬青树中,弓着身子,接着往城里的方向跑。
喝了热茶,身上暖了,大家上马,继续往城里赶。
天寒,又不是什么大日子,路上的人并不多,姬昭裹得厚厚的,马车有节奏的晃动,他又靠在尘星怀里睡着了。睡得也不是很熟,外头响起快马的马蹄声时,他就惊醒了,他揉着眼睛,问道:“外面是谁?”
尘星不在意道:“是有谁急着赶回城吧,已经过去了。”
“哦……”姬昭用袖子遮住嘴巴打了个哈欠,再问,“我们到哪里了?”
“快到城门了!”
姬昭点头,交代道:“稍后到府门口,记得将给太子殿下的那份交给程深,别弄混了。”
“小的知道!方才,他们喝茶时,我都分好了!”
姬昭再打了个哈欠,跟尘星说话,说着晚上吃什么,慢慢地就进了城。
守卫笑着连送很远,将他们送进城里。
到朱雀街附近时,车外满是吵嚷声,殷鸣到车窗旁告诉他:“郎君,有家铺子进了贼,那家人正抓贼呢,许多百姓都在围看。”
姬昭不是很喜欢看这种热闹,便吩咐:“知道了,我们赶紧回去,别看热闹。”
“好嘞!”
殷鸣与府里的护卫们护着姬昭的马车,躲避拥挤的人群,艰难地往外走。
程深回头多看几眼,正好看到那两个小贼被壮汉给提出来,捆着要上车。两个小贼灰头土脸的,个子也不高,纷纷垂着头,程深将要收回视线,又赶紧再仔细往其中一人腰上看去,这么一看眼神就收不回来了。
那腰上的荷包,不是驸马的吗!他见过!
他还私底下问过可乐,为啥驸马的荷包就总那么几样呢,是不换新的吗?
可乐说,驸马就喜欢那几个样式,魏妈妈给他做了一匣子呢,匣子空了就立即再填满,他每天颠倒换。
这件事,他们殿下也知道。
程深正惊讶,挂着荷包的那人抬头,眼神涣散,转了一圈,撞上他的眼神,又看到姬昭的马车。
程深只见那人眼睛倏地就是一亮,开口就喊:“郎君!驸马!救——”
程深眉头紧皱,正想叫人上去,另一个被捆着的人将她狠狠一撞,她这才闭了嘴,两人一起被踉踉跄跄地拉上了车。
程深松了口气,也没看清另一个人的相貌,跟着车队走了,心道,也不知道有没有被旁人听到?
按理说,听是能听到的,只怕没人会认为她喊的是“驸马”吧?
想到这里,程深的眉头都皱得要发疼了,这事回去肯定是要告诉殿下的,城内也有其他盯梢驸马的人。他也算是看出来了,那俩所谓的贼都是小娘子,不知驸马上哪里认识这些小娘子,还把贴身的荷包给人家?
程深愁啊。
住了一个多月,到底也有感情,姬昭也的确把平阳侯府当作了自己的家。
俗话说得好,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更何况这本来就是个金窝,坐了那么久的马车,回到家里,姬昭还是很高兴的。
他扶着尘星的手跳下马车,笑着和程深他们道别:“不留你们了!你们快些回去复命吧!改日,殿下有空,我再去宫里打扰殿下。”
都是客套话,事实上,他只盼一辈子都不要去那个冷如冰窖的东宫。
他再伸手指向一辆车:“里头是些山泉水与田庄里新摘的大白菜,给殿下尝个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