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深笑着连声应下,带着车与小太监们回宫了。
姬昭轻松地迈进大门,悠哉悠哉地吩咐,今晚他们也吃酸菜白肉锅子!
大家一起,围坐在屋里,点了炭火吃。
自然又是欢呼声一片。
姬昭就挺高兴的,在外面他也知道要装一装,好歹是个驸马,不能真人人平等。但在自家,当然是他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程深正想着怎么跟殿下说这件事。
说到底,还是因为他觉得驸马这人挺不错,自觉相信驸马没干什么对不住公主的事,不忍心驸马要被他们殿下记恨上。
程深没能想到办法,刚进东宫的门,保庆的小徒弟。是的,没错,他们年纪虽不大,因为资历深,都已经有小徒弟了,他也有。保庆的小徒弟顺着保庆叫安庆,他“呲溜”溜过来:“程哥哥!程哥哥!我师父叫我在这儿等你,说先前有几个侍卫进来见殿下,他们走后,殿下心情便不大好,叫你小心些!”
程深便猜测,这几个侍卫已经汇报过街上的事情。
程深苦了脸,急步往殿下的书房去了。
第23章 阴谋?
宗祯的确已经知道了。
在外头没法跟踪,进了城,哪里不能插人?侍卫们全部都是百姓打扮,将姬昭跟得紧紧的,就连程深这个大太监都保管看不出来。
听到那两个“小贼”口中喊“驸马”,他们当然也认得驸马的荷包,后来立马就去打听了。
好打听得很,街坊邻里都知道,银楼宝珠坊的东家,刘家刚没了个小儿子,又娶了个望门寡的小媳妇的事,这小寡妇还三天两头地自杀并逃跑,都被送到庄子上去了。这回,小寡妇逃回城里,还是又被抓着了,那贼根本就不是贼。
侍卫们尽职尽守,回来立即将这件事汇报给太子殿下,声音不含一丝感情。
宗祯听得一肚子的火。
还是那句话,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在宗祯看来,姬昭本就是原罪,妹妹什么错也没有,妹妹不喜欢姬昭,那也是姬昭的错。
结果姬昭不去讨好他妹妹,还在外面跟小寡妇不清不楚?
这么想去庄子上,实际是为了这个小寡妇吧?
“回来了?”宗祯瞄了眼弓着腰走进来不敢抬头的程深。
程深磕头:“殿下,小的回来了。”
“一路可还顺利?”
程深老实道:“一路顺利,只是进城时,出了点事儿……”
“哦?何事?”
程深将事情一通说,不忘再道:“驸马在车上,倒是毫不知情。”
“呵呵……”宗祯冷笑。
程深伏在地上。
“好一个“毫不知情”,若不知情,是谁有这样的胆子敢去佩戴驸马的荷包?又上哪里去认识贵为驸马的堂堂平阳侯姬家三郎君?”
“殿下说的是,小的说错了话!请殿下罚小的!”
宗祯看着跪在地上不敢动的程深,有气、有火,却也不至于对他发。
上辈子,陪他到最后,死在他身边的是程深与保庆,他知道这两个陪自己长大的太监到底有多忠心。还是那句话,是姬昭太会蛊惑人心,是姬昭的错。
“滚下去……”
程深滚了,宗祯继续看奏章。
他得尽快将身子养好,有太多的奏章要看,有太多的官员要考核,要做的事情太多,他不可能将姬昭的每件事都当做天大的事。
小寡妇这件事,说到底是与皇位、朝政皆无关的芝麻小事。
他很气,却也没有气到吐血的地步。
福宸不喜欢姬昭,这是无法更改的事实,姬昭实在不愿去讨好福宸,非要跟一个小寡妇纠缠不清的话,大不了到时候死的人再多一个。
宗祯边想,边波澜不惊地翻开一本新的奏章。
公主府的礼物是姬昭亲自去送的,次日一早他就去了公主府,还与福宸公主用了午膳,说笑片刻,他才离去。
回到府里,他收到宗谚的来信,立马拆了看了。
宗谚给他写了整整五张纸!
这让从未交过朋友的他很激动而又感动,一目十行地看完,他再仔细看了一遍,又仔细看了一遍,看到宗谚邀请他日后去桂州玩,可以与他的二哥见面。
姬昭又高兴又叹气,也不知下次离开金陵城出去玩是什么时候,出个城都这么不容易,还指望去广南?
说起来,宗谚家的封地是广南桂州,实际上整个广南路都是郑王家的地盘。
姬昭努力地想,书中可有记载过桂州发生的大事?
姬昭想了半天,没想起来,似乎是没有发生过?但是他记得,宗谚的这位世子二哥很早就当了郑王,他们的父王应该过世得挺早。不过这样的事,他也管不着,生死大事哪里是他能管的。
只要广南路上没出现地动、洪水、山崩之类的事,那就是好事。
又见信上宗谚提到当时在枇杷巷淘书的事,他不禁笑出声,的确很有趣。恰好,逍遥子的书,他带到温泉庄子上,已经全部看完,他又立即起身,决定去趟枇杷巷,买些书,自己看,再给宗谚寄些过去。
门口遇着正要送礼去姬府的殷鸣,姬昭想到自己一个多月不曾去过姬府,便道:“走吧,随我去枇杷巷,稍后咱们同去姬府送礼。”
“好嘞!小的先派个人去姬府说一声。”
他们几人这就出门,往枇杷巷去。
去枇杷巷,必要经过秦淮河。秦淮河上晚上最热闹,人人都知道,实际在秦淮河边上,还有几条巷子,这些巷子里藏着的热闹,不止出现于夜晚,甚至甚过晚间华灯皆上时。
朝廷不许官员嫖娼,便有些官员,会派人在这几条巷子里专门置个宅子,找几个会唱会弹会跳的美貌娘子,平常借着吃饭喝酒的缘由,在这里与朋友们耍一耍,或行一些龌龊事。
再有些便是专门做那卖笑生意的,无论是哪种,这里的小娘子,甚至小相公、小戏子,都比那画舫上的还要美。
姬重渊在这里也有个相好的,叫作小茉儿。
他是被他的狐朋狗友给带来的,他才多大点,小屁孩一个,不通人事,他屋里连个丫鬟也没有,林夫人管得很是严厉。小茉儿人如其名,长得好似初夏窗下的茉莉,他见过小茉儿一面,就迷上了。
林夫人家是江西首富,姬家虽低调,却也豪富,林夫人管教严格,甚少给他银钱花,多亏他舅舅每回来金陵都给他一袋子金豆豆。他手上富足得很,小小年纪,就在外头养姐儿了。
这阵子被关在家里,好不容易今日求着姬重锦,姬重锦哪里知道他是过来会美娇娘的,见弟弟可怜,答应放他出书院,出来玩一个下午。
姬重渊立马带着新打的首饰过来找他的小茉儿了。
姬重渊小爷出手阔绰,小茉儿还未梳拢,也不曾接别的客,就哄着他一个人。哄得他都快要飘上天了,他的小厮来喜上次被林夫人狠狠揍了一顿,瞧着时候差不多,便催他走。
姬重渊再不舍,也怕家里的娘,只好依依不舍地走了。
小茉儿送到家门口,握着他的手,靠在门上,泪水涟涟。
好巧不巧,小茉儿的“家”就在巷子口第一家,这条巷子也就叫茉莉巷。
枇杷巷门口地方小,到了附近,姬昭就跳下马车,往枇杷巷走去。
刚好经过茉莉巷,姬重渊看着美人落泪,正伤心呢,忽然眼睛一瞄,姬昭从他眼前走过!姬昭身后有一人,还瞧见他了,与他对了个视。
姬重渊的手被小茉儿握在软软的手心里,他却突然想到他娘用竹板打他手心的事,手心立马起了冷汗。
“郎君?”小茉儿抬起美眸。
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那人已经平静地收回视线,巷子口不见了人影。
姬重渊却是吓得一身都是冷汗了,他立马扔了小茉儿的手,跑到巷子口,刚好捕捉到姬昭的身影消失在枇杷巷门口。
他吓得问来喜:“姬昭是不是故意来抓我的?!”
来喜也吓得发抖:“不,不是吧?谁也不知道您在这儿啊!”
“可是他看到我了!他一定看到我了!”
“没,没有吧……郎君您别多想啊!”
“他要是告诉我娘,我该怎么办?!我娘非得再打我!”
来喜一想到这件事,腿都发软了,他上回打的十板子还没全好呢。
姬昭完全不知道茉莉巷的事,包括那位与姬重渊对视的人,是后来从扬州过来的,压根就没见过姬重渊,他看了眼,暗自发笑。
姬昭恰好瞄到,问道:“你笑什么呢?”
他索性讲出来,好逗他们郎君一乐:“方才小的见到个门子里的姐儿正握着恩客的手垂泪呢,那恩客,小的瞧着连毛都还没长齐呢!脸上连个胡茬子都没有!也没个喉结!”
果然大家都立即笑了,姬昭也意思意思地跟着笑了笑,便扭头扎进巷子里买书去了。
他来过很多次,已经是这里的熟人,人人都知道他就专门买逍遥子的书,出手还大方,就都留着,不卖给别人,只卖给姬昭。
姬昭买了一大堆的书,好几个人捧着,他们先送到车上去,姬昭再随意地在巷子里逛逛。他又淘了些有趣的小东西,有前朝的书,还有个瓷制的娃娃,很是精致漂亮,他打算送给公主,小娘子们都喜欢。
买娃娃的那家店里,他又瞧见木架子上挂着的一块玉佩。
他上前去仔细瞧瞧,恰好是双鱼佩,他想到上次在宫里,领导问自己要玉佩的事。他想了想,从木架取下那块玉佩,直接买了,小心收进腰上悬挂着的荷包里。
买好东西,他没再久留,又去姬府,祖父与便宜爹依然不在家,他将东西送给林夫人,喝了半盏茶就走了。
他一走,姬重渊立马从从假山后跳出来,催道:“快去快去!快去我娘院子里打听,看姬昭都来干什么了!是不是来告我状的啊!”
来喜溜去转了一圈,喜滋滋地回来:“三郎君是来送礼的!坐了半盏茶的功夫都没有,就走了!”
姬重渊却没能松下那口气。
因为姬昭的的确确看到他了,他做贼心虚,这件事一天不完,他一天定不下来心!
他明里暗里刺过姬昭多次,他不喜欢姬昭,姬昭也不喜欢他,前几天,都说姬昭帮助庄户,人善心美,他正好跟谢四那帮人吃酒,酒桌上又喝多了点,他还当着好些人的面骂姬昭虚伪来着。虽说事后,他也有些后悔,毕竟是他兄长,哪里能在外面随便骂……但是骂都骂了。
那时候没觉得怎么着,现在想来,都是祸害啊!
他觉得,姬昭定有阴谋!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见-
第24章 小辫子
小寡妇的事情,宗祯并未放在心上,后来也不曾再问起,更不会令人再去调查此事。
那日也没有太多的人听到“驸马”二字,这件事,明面上并未引起任何讨论。
倒是宗祯曾吩咐盯着,别叫漏出风声,万一福宸听到,要伤心难过了。
他看在眼里,这辈子的福宸还是不喜欢姬昭,只不过比上辈子柔和多了,上辈子福宸的确也有做得不妥的地方,的确伤到了姬昭作为男子、作为驸马的颜面。
不喜欢归不喜欢,若是知道自己的驸马在外头瞎搞,谁能高兴起来?
姬昭还不知道,自己在太子那里已经成为瞎搞之人。
他当然也没有把小寡妇的事情放在心上,人之常情,非亲非故,顶多几句感慨,也只是顶多。他给宗谚写了回信,将淘来的有趣物件与书装进匣子里,收拾好,就令人送去寄给宗谚。
宗谚是王府公子,他是驸马,走的是官驿,会有专人帮他们送信,快而安全。
实际这信刚出了侯府不多久,就到了宗祯手里。
宗祯先看信,姬昭到底曾是现代文明社会的人,性格又较为赤诚,好不容易交上一个朋友,用词便极为热烈,通篇不乏“思念你”、“想念你”之类的字眼。
宗祯“呵呵”冷笑。
看完满篇废话,他心里很不痛快,他甚至怀疑姬昭在写藏头诗,然而他仔细找了,半句有用的话没找到。信的最后一页,姬昭还提到某“侍卫”,说是知道他喜爱术数,特地给他淘到一本书,叫他好好看,明年再来金陵,一起算命玩儿!
宗祯再“呵呵”笑。
他打开那已被砸了锁的匣子,满匣子的小玩意,全都透着精奇,一看便知用了十足的心意。他的手探到匣子底部,摸到那本给宗谧的术数书,直接拿出来,看也不看,放到手边。
他又亲自裁了纸,磨墨,写信。
下笔时,他的右手一顿。
他看着纸上姬昭的字迹。
姬昭的字,变了。
姬昭从前从不用馆阁体写字,喝了酒的姬昭还悄悄告诉他,最看不上馆阁体写的东西,说透着股正经,没意思。
然而这封信上,用的是馆阁体,写得还不是十分好。
宗祯看了片刻,才开始用几乎一样的字体开始誊抄。
姬昭变了太多,他要更仔细才成。
写好信,照例是封好,叫人进来。
那本给宗谧的术数书,他没给放进去,是的,他就是故意的。
反正没人怀疑到他身上,倒要看看宗谧如何反应。他的这些堂弟啊,没一个简单的。
想到宗谧,他起身,走到窗边,看着院子里的太平缸。
天渐渐凉了,水面结了薄薄的冰,再过一阵子,宗谧的父王,当今郑王,他的王叔,就要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