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风]恶名远播的大佞臣原来是个美强惨[古代架空]——BY:如何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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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钰遂打开了折子。
  白纸黑字,字体挺拔遒劲,颇有颜柳风骨。赵嫣虽然身负佞臣之名,却写得一手好字。
  若非为这声名所累,一字也当千金难求。
  “赵嫣自知罪孽深重,不求保全自己,但求陛下能保全赵家一门几百余口性命,如若陛下体恤,则无不认之罪。”
  言外之意则是若不允,大可用尽酷刑,他一罪不认,对于朝廷来说也是件棘手的事。
  目至别页,上书竟是荣家私自刺杀陈家运粮官一事的铁证。
  “如西北得知陛下作壁上观纵容荣家以军粮谋取私利,则失尽边关数万将士民心也。”
  赵嫣这是在拿荣家的罪证来威胁他。
  若不能保全赵家上下,荣家的罪证便要公诸于世。
  楚钰皱了皱眉,此事传扬出去,西北的秦王如何能不生朝廷的嫌隙?
  楚钰放下了手中的折子。
  他没有想到赵嫣落魄至此,竟还能将他一军。
  他自登基以来处处受到赵嫣所制,如今人进了牢狱,竟还能压制他。
  楚钰的脸色阴沉的可怕,纵然戴高服侍他已久,仍暗自胆寒。
  良久,他听到龙椅上的天子沉声道,“允了。”
  赵嫣不知跪了多长时间,仿佛两膝在青砖上生了根,刺骨的凉意窜入四肢百脉。天际惊雷翻涌,似有暴风骤雨将至。
  尖细的太监嗓音在耳畔响起,“陛下允了。”
  赵嫣遂俯首再拜下去。
  “以莫须有之罪名逼杀良臣,你可认罪?”
  “擅吞国库五十万两金,你可认罪?”
  “伤三品以上官家子弟,你可认罪?”
  百余条罪名罗列下来,也不过是薄薄的一张纸,红口白牙几句话。
  人人见这镣铐加身的首辅大人低眉敛目答,“我认。”
  他平静的接受了自己的命运,眉宇间有几分释然之色。
  多年身背的负累不见,低咳了几声,恭恭敬敬的再磕下去,便同他这位及人臣,腥风血雨的十五年就此作别。
  君事已尽,家事已了。
  敲锣打鼓搭建的戏台拆了,三三两两的看客们散尽,唱戏的戏子也该下台了。
  楚钰不会知道,即便他执意要将赵家满门抄斩,赵嫣也未必真的会将荣家刺杀运粮官一时沸沸扬扬到天下皆知。
  若朝廷失尽西北军心,朝政倾覆,家国罹难,他这十多年的心血便付之流水。
  赵嫣比谁都清楚,这道折子一定能胁迫住楚钰。
  所有人都以为赵嫣只是想保住赵家。
  天下纵有千万人,懂赵长宁者无一耳。
  赵嫣就像是下棋之人,他有条不紊的安排着他能伸手触及的一切,人人在他的棋盘上都是过河卒子。
  他这一双搅动风云的手,最终也安排好了自己的死期。
  “罪臣赵嫣,揽内阁之大权,行私利之实事,坏祖宗之成法,为世所唾骂,今上仁慈,不累无辜,判押解大理寺,秋后问斩也。”
  天际沉云涌至,惊雷裂响,风声歇,大雨至。
  宫内林花被雨浇筑,溅落的红蕊透着血气。
  宣帝年间天子御审的第一案至此作结。


第七十五章
  远在边关同突厥人搏杀的赵茗尚不知京城已经变了天。
  他也还不知为了保住他的性命他的兄长都做了些什么。
  他心中有一腔愤懑,执意要在战场中拼杀出一翻天地给瞧不起他的的兄长看。
  正是这口气让他跟随着大军翻过雪山,匍匐过草原,在血海中杀过去。
  赵家被贴上了厚厚的封条的时候,边关捷报频传。
  赵家倾塌,抄家的官员们在赵家却并未见到如流言中金银满地,珠玉列堂的铺张奢华。
  赵嫣出事前俨然散尽家仆,赵家空空如也,幽寂乏味,倒是更像墓穴。
  赵嫣的卧房很干净,原先供奉赵夫人的牌位的案前吃了一层厚厚的灰。
  赵夫人的牌位赵嫣让赵东阳和平安也一起带去了惠州。
  或许他是害怕有些人糟践他母亲的牌位。
  官员在卧房找到软枕边放的一柄金色的弯刀。
  这可能是官员所见赵家最值钱的物事。金刀被收缴进了国库。
  剩下的,都是书。
  有拾遗名录,有志怪传奇,包罗万象,上至天文下至地理,甚至有许多早已失传的孤本。
  赵家一门乃诗礼簪缨之士族,从赵家祖上便收藏了不少珍本。
  至赵仕儒,即便是被流放,这些珍本也始终妥善安置。
  后至赵嫣手中,更特意辟十几间书阁。
  至此便不再只是刑部的事。
  礼部同翰林院的纂史官都风闻而至,几日居于被封的赵府修纂和查验。
  程沐便是这些史官其中之一。
  一个二十来岁,将将传承了家族衣钵的年轻人。
  他已在赵家挑灯多时,这些孤本对于史官来说每一本均价值连城。
  而让程沐震惊的是,无论传世孤本亦或是闲庭杂记,每一卷都有翻阅和作注的痕迹。
  他手中捧着的书卷,是前朝隐士所著之杂记,正本早已遗失多年。
  杂记边页均是少年赵长宁义愤填膺的笔触,句句称这位大儒为懦夫。
  “岂因祸及而避之。”
  注于建安十五年,栩栩如生的洒脱少年形象跃然于眼前。
  建安十五年,正是赵嫣高中的时候,并不难想像当时的盛景。
  从他翻过书卷中的注解不难看出赵嫣少年时候的鸿鹄志向。
  大约每一个读书人想做的都是能流芳百世的名臣。
  再至后来,书注愈发晦涩难明,少年人的张扬无惧渐渐便从书页中消失。
  “岂因祸及而避之”这句话于建安二十五年的批注中又出现了一次。
  建安二十五年,是赵嫣生母遇刺的那一年。
  如果赵夫人遇刺是祸,什么是因?
  程沐仿佛从这些书注中走马观花看到了一个人的一生。
  从揽月入怀到鬓已星星的十五年。
  书注中的“赵长宁”与传言中的“赵嫣”截然不同的像是两个人。
  程沐从书页中抬起头的时候,案前红烛阑干,窗外夜色正浓。
  这是他在赵家的第七日了,同僚在第四天的时候均已散尽。
  他想,他该去见见这位赵大人。


第七十六章
  程沐在大理寺的牢狱之中见到了书注的主人。
  程沐样貌生的俊秀,身上瞧不出儒生的迂腐,倒有儒生身上的书卷气。
  举手投足仿佛都是照着端方君子丈量而生。
  因还年轻未经世事,欠些学富五车的丘壑,多些少年人的意气。
  “下官乃翰林院的修史官程沐。今日寻大人来是心中疑惑未解。”
  赵嫣此时已是阶下之囚,程沐仍照旧例自称一声下官,便可窥其修养。
  他七日七夜看遍赵嫣的书注,眼中尚还残留殷红的血丝。
  牢狱中的人身着囚服,发丝散着,病容冷淡。
  简陋的案台上一盏红蜡影影绰绰,听到他的声音抬起脸,昏灯映衬下容颜如玉,眼中的森沉被潋滟烛光所覆盖,让他看起来不像传闻中欺主之人,倒是更像哪家教养良好的美公子病在绣塌上,宽大的袖下隐着一双雪白的腕子,让人心生喜爱。
  程沐到底年轻,不曾见惯风月美色,耳尖轻轻一颤,红了大半。
  猛地咳嗽了声,眼遂移开了那双雪白的有些勾人的腕子,落至别处打量。
  程沐粗通医术,这般一瞧便瞧出了别的,知眼前人如今已是大崩之兆,不免面露惋惜之意。
  “修史?”
  书注的主人似乎有些疑惑,眉头轻轻扬起,明灭的烛火黯了下来,于是眼中被覆的森沉寒气乍现。
  “下官看完了大人所有的书注。”程沐答。
  见赵嫣没有说话,便又道,“下官想知道岂因祸及而避之的因。”
  “与你有何干系?”
  他二人之间隔着狱中的梁木,程沐靠近了几步。
  “大人不肯说也没关系,我观大人书注七日七夜,如今虽第一次见大人,却更觉得像是久别重逢的故人。大人行文颇有风骨,并不似那等奸佞之人,人的嘴和脸可以骗人,人的笔骗不了人。大人年少有青云志,至今初心未改,究竟缘何走上岐路?”
  程沐的喉咙有些干涸,眼中几分执拗,“史官修史,若不能留给后人真正的史料,修史的意义何在?”
  赵嫣瞧着程沐摇头,“翰林院果真都是迂腐书生。”
  史官修史不过是给帝王背书,有多少真章可流传?
  程沐倒是驳道,“大人曾经也在翰林院呆过。”
  他认真的举证反驳,用的是陈述事实的语气,并不令人生厌。
  赵嫣目光中竟有些迷惘和怀念。
  他在翰林院的日子,是多少年前的事了?
  那时他的老师林汾还在翰林院任职,同僚虽然迂腐,也正因为都是些迂腐儒生,倒少有勾心斗角之事。
  若一直在翰林院,赵长宁是否也会一直这样天真?
  眼前的程沐竟让赵嫣生了几分微妙妒意。
  那妒意不知从何而来,倒让赵嫣心中发笑,又徒生悲切,轻轻咳了几声,脸色便又泛青白。
  程沐把手中的手稿递了过去,“这是两个月前大人幽禁于赵家时候,翰林院的笔录。”
  “首辅赵嫣,承平二十八年生人,于外祖处荫庇,建安二十年入内阁,言行无状,生性嚣张,因受先帝宠幸,建安二十五年为内阁首辅,先帝薨,欺压少帝,逼杀贤王,把持朝纲,穷兵黩武,列罪百余条,于永历三年六月为少帝发落。”
  赵嫣一字一句读完史官笔下他的一生,神情淡漠的像是卒读别人的悲喜,话音落下的时候,他平静地瞧着程沐,“这里面,哪一个字是假的?”
  程沐恍然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
  木已成舟,盖棺定论,再追问前因毫无意义。
  陛下要的是果,世人所见是果,于是赵长宁的因便只能长埋于地下扑尽尘埃,不见天日。
  “大人……”程沐嗓音有些艰涩。
  “我乏了。”
  赵嫣闭上了眼睛,额间细长的眉斜飞入鬓,若是贴上绯红的花钿,这一张脸比起男子便更像是清艳绝伦的女子。
  然就算是美貌的女子,又哪里能有这样的好颜色。
  细白的腕子撑住额头,沉重的铁链坠至肘处,乌黑的鬓发间隐约可见几缕白色,垂落了几缕在额前,身上散着因常年服用汤药才有的淡淡的药香。
  像幽寂的云苓。
  早闻内阁首辅男生女相,那时候程沐并不相信,如今见之竟也心旌摇荡,神思不属。
  程沐拿回了手稿,目光落在了手稿扉页“佞幸列传”四字,竟有些扎眼。
  程沐终于对赵嫣道,“已知天命便不尽人事,非史官所为。”
  赵嫣沉沉闭目,尚不知是否听到。
  于大理寺出后,程沐扎进了翰林院。
  翰林院是天子草拟诏书,撰书修史之地,网罗诸多传世史料与皇室密册。程沐行至一列,上书建安史册四字,建安年间所有文官笔录与记载均收录于此。
  他一册一册翻过去,皆是些歌功颂德之本。
  直到目光落在一本起居注的分册上,神色微微一动,伸手拿起了分册。
  起居注用于记录帝王生前言行,日耕不辍,并不外传他处,只做史官修史之用。
  大楚帝王的起居注均由近宦所注,那作这本起居注之人便是先帝的大太监常平。
  常平已在君权与相权的争夺中身死。
  起居注晦涩难读,先帝即位后二十七年的光阴,九千多个日夜分疏成册,程沐通篇卒读下来,又是两夜未眠。
  翻至最后一页时,年轻的史官双眼布满红丝。
  他站直了身子,揉了揉眉心,眼前一黑,险些栽倒于脚下的一卷卷凌乱置放的书册上。
  先帝的起居注缺失两日。
  建安十六年腊月初三。
  建安二十五年腊月初八。
  建安十七年赵嫣入内阁。
  建安二十五年冬赵嫣任内阁首辅。
  装订的缝隙间还残留被撕后参差不齐的碎屑。
  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被撕的起居注残页又在何处?
  程沐有一种直觉,他要找的因,就在那数页缺失的起居注之中。
  常平虽死,然如今御前顶替常平的戴高曾是常平手下的人。
  或许他能从戴高处得到答案。


第七十七章
  楚钰的案前置一把金刀。
  他蹙眉沉沉看着金刀,眉眼看不出别的神色。
  戴高和浮鸢小心翼翼的伺候着,自这柄金刀从户部送来已有两个时辰。
  赵家查抄物事归户部,户部官员有熟悉秦王之人,认出此物乃秦王之物。
  秦王如今人在边关,索性送进宫中,在宣帝面前用这金刀露一翻头脸。
  此物从赵家查抄而来。
  这金刀分明是秦王托付十一之物,如何会在赵嫣手中?
  楚钰面色微沉,终于道,“戴高,咱们去见见赵大人。”
  戴高躬身应下。
  戴高此人能在常平手下伏低做小十多年,后背叛常平才有今日,是知审时度势之人。
  常平是先帝的一条狗。
  他如今是少帝身边的狗。
  左右是狗,到底是谁更胜一筹?
  戴高垂下眼睫,替帝王引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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