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些纨绔,干的那些勾当,几人也便心照不宣。
风溯南一双风流狐狸眼涌出笑意,摇着折扇哼笑:“那这倒不知是何方高人为民除害,说不定下一个便是虞澜那小子呢,也省了咱们的功夫。”
他无心之言,梅庚心却蓦地一紧。
中毒…?
林子忱是中毒而死,当年的虞易也死于毒,虽说这二者之间可能无甚关联,但梅庚总是觉着些许不妥。
“怎么了?”
楚策的轻声响在耳畔,梅庚回过神,发现小家伙正扯着他袖口,两人坐得近,他伸手轻轻捏了下楚策柔软手掌,轻声:“无碍,只是在想林子忱究竟死在什么毒上,或许便能查出凶手。”
如此亲昵之举落在另外三人眼里,又是一阵心尖儿颤。
恩爱也不用如此显眼吧!
虞易面不改色,却颇为疑惑道:“你掺和这事做什么,那半月之约可还没消息。”
梅庚无言以对。
他想掺和吗?!要不是为了某个被人坑死掉的人,他才懒得管林子忱是被毒死还是被打死。
沉默片刻,梅庚才沉稳吐出两个字:“有用。”
他话音落,有侍女上前奉茶,在梅庚等人面前的茶虽是好茶,可只有楚策的不同,芬芳馥郁的桂花香气将浅淡清涩的茶香压下,一时间堂内香气袅袅。
“这茶都不一样?”风溯南折扇一合,瞥向楚策那盏茶的眼神颇为幽怨,“梅庚,你这也太宠了。”
陆执北跟着揶揄附和:“就是,梅庚,五殿下还小,当心宠坏了。”
楚策耳尖一红,捧着桂花茶低垂下眼不出声。
“你管我?”梅庚斜目睨过去,给他了个“爷就这样,爱咋咋地”的眼神。
楚策如今吃不下什么东西,便准备了些桂花茶替他温补,但对此事尚不知情的风溯南抿了抿嘴,无声地感慨——见色忘友!!
“梅庚。”风溯南徒然正色,语重心长,“我觉得你日后定是个惧内的。”
“咳!哈哈…哈哈哈哈!!!”
陆执北一口茶呛着,也不顾自己当下的狼狈,扶着额笑得肩头发颤,“惧内,惧内哈哈哈哈哈,可别说,有点道理哈哈哈哈哈哈。”
虞易未开口,默不作声地叹了口气。
他不是很懂这两个家伙的乐观从哪来,一个西平王,一个五皇子,日后不形同陌路就不错了…
三人的反应都没逃过梅庚的眼,他意味深长地瞧了眼虞易,旋即道:“行了,林子忱的案子陛下交由刑部和督察院查,倒是虞老夫人昨日已经回了侯府,想必过不了多久,侯府就要来接人了。”
说罢,他意有所指地瞥了眼虞易。
“可惜世子之位还是没定下来。”陆执北也收敛了笑意,颇为惋惜道,“若是韩老将军能求下一道圣旨,他虞致壬翻了天也没有用。”
“这倒也不是没办法。”梅庚笑得不怀好意,眼底闪烁几分危险的狠戾,偏生语气却仍旧轻柔:“虞澜这些年干下的事可不少,苦主求个说法却无门,可若是这些事闹起来,一个声名狼藉之人,又如何担当世子之位?”
虽是轻言细语,却让陆执北感觉到了头皮发麻的寒意,他忽然有些同情虞澜那小子,也不知道梅庚到底经历了什么,至少这种手段,他以前绝不会动用。
流言蜚语虽大多是捕风捉影,但在坊间一旦流传起来,再想平息就难了。
西平王府靠着多年积攒下的民心被奉为神祇,便可见人心所向之力也不容小觑。
第四十八章 梅庚的心思
当年的梅庚也曾被这招折磨得苦不堪言,西平王府数百年攒下的名声几乎尽毁,若非如此,怎会被生生地打压五年,显章二十年时他再次带兵西征,一鼓作气夺回大楚九州之地,这才将满身的骂名洗去。
虞澜所作所为虽说被侯府处理得也算干净,但想找出些证据也不难,那些事翻出来足以让他死上一万次。
梅庚打的便是这个主意,一个品行不端之人还情有可原,但若是丧尽天良者,那便是死有余辜。
不过他倒是没想到,先等来的不是林家的人,反倒是虞致壬和韩连。
通报来者时,梅庚沉吟片刻,道:“虞易,你先避避?”
这提议却遭到虞易的回绝,他轻轻摇头,“不必了,躲了这么久,也是时候同他们见一见。”
见他神情冷淡,陆执北拍了拍自家兄弟的肩,笑道:“在侯府我们插不上手,但这可是梅庚的地盘,放心。”
风溯南一双狐狸眼也涌现几分冷色,“对,看他今天还能嚣张到哪儿去。”
瞧几人如临大敌般的模样,虞易苍白的脸上浮现一抹不易察觉的笑。
这是他始终不曾为权势而背叛的原因,不仅是因梅庚和陆执北等人的身份,更因他们真心相待。
虞致壬和韩连一同进了大堂,二人瞧见端坐的虞易时,虞致壬眼底泛冷,他这个儿子当真是不讨喜,自小瞧他的眼神便是如此,沉冷而又带着讥讽。
昳丽眉眼同他那个母亲简直如出一辙。
而韩连却是心如刀绞,独女之子,瞧那面色苍白人又削瘦的模样,便知这些年日子极不好过,当即面色又沉几分。
“易儿。”韩连叹了口气,“当年外祖一时糊涂,误信小人,害了你母亲,如今想来留你母亲在他们虞家祠堂当真是侮辱了她,若你愿意,便让他二人和离,祖父带你走。”
此言一出,虞易倒是无甚反应,梅庚脸色却渐渐沉下去。
看来韩连不想再让虞易掺和进侯府的争夺,但恐怕虞易不会就这么放弃,思忖间,虞易不出意料地出声拒绝:“母亲遇人不淑,留在侯府祠堂,确实有辱她的名声,可属于她和孙儿的一切,纵使毁了,也不该留予凶手。”
说着,他侧目望向脸色阴沉的虞致壬,淡淡嗤讽一声:“有人自诩情深,便可肆意践踏他人,我倒是想瞧瞧,痛失挚爱后他会不会殉情而去。”
“小畜生!”虞致壬当即怒斥,气得老脸涨红,被当着一群小辈的面如此侮辱,显然是让这位侯爷恼羞成怒了,“你休要胡言!”
“是不是胡言,你心里清楚。”虞易也不怕同他撕破脸,当即冷笑出声。
瞧着针锋相对的父子,梅庚也不意外,虞易这辈子没什么宏伟追求,只想夺回侯府,为母复仇。
韩连见虞易心意已决,当即在心里暗暗叹气,又目光森然地瞥向虞致壬,冷笑道:“既然如此,外祖父必定举家族之力助你,老夫倒要瞧瞧那不学无术的纨绔之子,何处比得上我韩家的血脉。”
如此一来,虞致壬脸色便更沉,原以为与韩家那女人和离后,虞易便再没了本钱争,却没想到这不孝子竟还有如此野心!
瞧着针锋相对的父子,风溯南和陆执北也暗自咂舌,传闻天家逼宫也是无半分父子情份,但亲父子如同血仇似的他们还真是头回见着。
虞致壬指着虞易怒骂道:“你这不孝子!我还没死呢,你便敢觊觎侯府爵位!”
“嗤。”
一道嗤笑蓦地响起,众人瞧去,却是那年纪尚小的五殿下。楚策粉雕玉琢的小脸上带几分讥笑,启唇低笑:“分明是父不慈,却偏要说子不孝,不过当年分明是虞康氏先入了府,为何这先有孕的却是韩夫人?”
陆执北错愕了片刻,面色便古怪起来,想笑又强忍,却在心里暗想,这五殿下此言够狠,竟直接怀疑上了虞澜的身世。
眼见虞致壬神色愈发晦暗,楚策还认认真真地道:“虞澜可比虞易小了三岁,不知侯爷可曾亲自瞧见过虞康氏的肚子?噢…对了,虞康氏肚子起来的时候,侯爷刚好有公差不在永安,回来时那位小公子又是早产吧。”
说完,他仿佛瞧不见虞致壬已经阴云密布的神情,极无害地勾起个温雅笑容,“侯爷以后还是少穿绿色衣衫吧。”
一时间堂内气氛诡异,虞致壬满面阴云地伫立,死咬着牙憋出句话:“五殿下年纪尚小,还是莫要掺和臣子家事。”
他心里却已经七上八下,楚策说的那些,根本就是实情!
此刻穿在身上的墨绿色外衫也显得格外嘲讽,故此话音刚落,便拂袖而去。
瞧着落荒而去的虞致壬,堂内所有人的表情都极为微妙。
韩连颇为讶异地瞧了眼那不瘟不火开始品茶的小皇子,眉目淡然,神情自若,看似斯文温润,可方才那话可谓是字字见血啊。
虞易眯了眯眸,又觉畅快,楚策那番话可当真是在虞致壬心头留了个疙瘩。
虞致壬已经离开,韩连也未多留,但他们都没想到,虞致壬居然是被五殿下气走的……
“五殿下。”陆执北笑眯眯地对楚策竖起拇指,赞道:“强。”
风溯南也忙点头跟着附和,“解气,嘿,虞澜要真不是他的种,怕是那老东西能气得提前进棺材。”
楚策将剩了半盏的桂花茶放回去,斯斯文文道:“此事也算不得秘辛,宫中奴才们传的可比这难听多了。”
这说辞连梅庚也头回听说,毕竟前世还没来得及对付侯府,虞易便先中毒而死,他半眯起眸,若有所思,“从此事上做做文章也未尝不可,若有铁证如山,证明虞澜不是侯府的血脉呢…?”
梅庚唇边泛起笑意,余光却瞥向那安安静静的少年,而楚策仿佛有所察觉般,默契地抬起头,予了他一个天地失色的粲然笑意。
咚咚咚!
梅庚觉着胸膛内的心险些跳出来,眸色不由暗了暗。
笑那么好看做什么…?
——
虞澜的身世虽然还不曾证实,但梅庚既然打定主意让他变野种,自然很快便安排了下去,不过虞致壬走后不久,虞氏便又来了人,声称奉老夫人之命,要将虞易接回侯府,并且言明虞澜和虞康氏都已经被禁足。
梅庚便明白为何虞致壬急三火四地要来将虞易丢出侯府,想必是老夫人回来将虞康氏母子给摁了下去,这才逼急了虞致壬。
老夫人亲自派人来接,虞易也不好推辞,这才离开王府。
风溯南和陆执北也并未久留,可三人走后不久,便传来通报——林卢到了。
泫鹤堂内,梅庚瞧着粉彩瓷碗内刚喂了两口的粥,随即若无其事舀起一勺,对外淡淡道:“就说本王在忙,让他等着。”
他忙得很,小家伙这两日好不容易能吃下去些东西,自然不能半途而废。
楚策对此无言以对,只得安安静静地张口任由投喂。
他这两日终于感觉到了梅庚的不对劲,凡是有关于他的事,梅庚恨不得亲力亲为,甚至是要将他与外界隔绝开一般的霸道。
这可不是个好兆头,梅庚在试图掌控他。
仍旧是小半碗,楚策便伸出手,抵住了梅庚的手腕,示意他停下来。
梅庚也不再勉强,伸手轻轻蹭了下小皇子的唇角,动作温情脉脉,却又不容拒绝。
楚策有些惧意,当年梅庚将他囚禁时也是如此,完全将他控制起来,容不得丝毫反抗。
聪慧绝伦的五殿下终于开始心慌,纵然能算计人心,算计天下,可梅庚永远都是那个楚策怎么都算计不透的人,又或是…他始终算计不了梅庚的感情。
或是爱之深沉,或是…恨之彻骨。
“我去会会林卢。”梅庚刚打算抽身离去,便听闻身后的小皇子轻声道:“把我放在这里,你放心?”
梅庚的背影倏尔凝固,面无表情的敛下眼。
果然还是被这小家伙察觉到了吗?
他近乎禁锢一般的掌控,倒也不奢望楚策能事事依赖他,但他仍旧想阻止楚策成为前世那个决策果断的帝王。
他想改变的结局里,也包括了楚策。
而这些举止几乎都是下意识的、难以自控的,其实归根结底,是他过于惧怕前世的结局。
半晌,梅庚听见身后窸窸窣窣的声音,极轻的脚步声,缓缓靠近,随即便是楚策的轻声:“梅庚,你知道这些毫无意义,我不能永远留在西平王府,你也不能时时刻刻将我放在眼前。”
梅庚眼底骤然涌上阴暗,下一瞬,一只温软的手掌忽然牵住了他的指尖,而后楚策的话也让向来沉稳的西平王近乎呆滞。
“我知南国有情蛊,须得两情相悦,心心相印之人,方可同时种入体内。若有人变心背叛,即受蛊虫噬心之苦,又或者,能控制我的方法很多,下蛊下毒都随你,可好?”
字句如刃,割在心头最柔软的地方。
梅庚闭了闭眼,倏尔回过身将清瘦少年揽在怀里,颤着声苦笑:
“…舍不得。”
第四十九章 表明心迹
当年他恨透了楚策,下了狠手折磨,可换做现在,梅庚却难以对眼前的小家伙做那些事。
而他也没想到,楚策竟会用这种方法来安他的心。
拥着少年,梅庚心绪繁杂,又听见楚策的轻叹:“罢了,再晾着林卢,恐怕不好收场,等你回来再说。”
“好。”梅庚轻声应下,眸底却掠过一抹复杂。
他还能信这小家伙吗?
由于心事重重,于是出现在林卢面前的便是面若寒霜的西平王,通身寒意,黑风煞气。林尚书心里咯噔一下,心道这小子在陛下面前装得人模狗样,莫不是想现在算账?
梅庚也没想到会再见到林书俞,这个文质彬彬的林公子,一副读书人的儒雅派头,只是此刻面上不见笑意,反倒是些许挣扎,欲言又止地望着梅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