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请自来,定是不怀好意。
情势不妙。
楚策暗道一句,又偏开脸仿佛是在隐忍恐惧般出声,带着细微颤音:
“不认识。”
第五十五章 梅庚救人
不知何时乌云盖月,掩了清冷月光。
还没出宫门,梅庚便被人拦住了去路,是洛王身边的太监,他只说了一句话:
“焦兰殿,西平王快去瞧瞧吧。”
洛王向来肚子里坏水比墨水多,但在宫里公然伤害皇子这种事他定然不会做,毕竟有损营造出的仁德名声。
所以这通风报信,若非是洛王闲得慌想遛遛他,便是当真有人在找楚策麻烦。
西平王俊美的脸刹那间阴沉铁青,似要冰封千里的僵冷。
“王爷?”黑衣的秦皈低声,“恐怕有诈。”
梅庚眉梢眼角戾气翻涌,沉嗓吐字:“走,去看看。”
于是周围的官员便瞧见,西平王黑风煞气戾气冲天地折返了回去,结果撞上了匆匆忙忙来找他的五味,瞧见五味煞白的脸色,梅庚的心又沉了沉。
“到底出什么事了?”
五味惨白着一张脸,咬牙道:“离开焦兰殿时,太子带着几个西夏穿着的人进殿了。”
太子,西夏的人,梅庚无声重复,脸色愈发难看。
姜戎!
此人恶名昭昭,还极爱中原江南女子或是少年,楚策那张极温和的眉眼在眼前晃过,梅庚狠狠咬紧了牙。
没再多言,梅庚也顾不得还在宫中,足尖点地施展轻功眨眼间便消失在原地。
秦皈犹豫了片刻,瞥见一旁的五味,忽地道了句:“失礼了。”
五味:??
于是秦皈便木着脸,将本就脸色不好的五味扛在肩上,追着梅庚飞身而去。
——
焦兰殿,昏暗宫殿燃起了烛火,灯火通明。
“不认识?”
姜戎饶有兴趣瞧着怀里脸色惨白的少年,这俊俏温润的小模样确实是他喜欢的,可他方才的眼神分明就是认识他的,不仅认识,甚至恐惧和憎恨。
“今日之后便认识了。”
楚策冷笑,并不是很想认识您。
他没料到,太子居然敢带着姜戎来焦兰殿对他下手,被陌生男人的气味环绕,楚策的厌恶不加掩饰,屏息了片刻,不再寄希望于楚砚能记起自己是大楚的太子。
“这是大楚的皇宫。”楚策定定地望着姜戎,他掌心被冷汗浸透,但逃定是逃不出去,唯一的办法只剩拖延时间。
现在只希望五味能尽快把梅庚找来。
姜戎点了点头,表明自己清楚,又瞥了眼还在房里的两女和楚砚,毫不客气道:“出去。”
楚砚虽因他命令般的语气而不悦,但知道对方意图,他自然也不愿意留下瞧这场活春宫,倒是更愿意瞧见事后楚策的凄惨模样,所以只是冷哼一声便出了门。
姜戎低低笑了一声:“我倒是挺希望你这个皇兄登基,日后大楚必然是我西夏国土。”
楚策不予回应,还觉着颇为赞同。
夜里引他国人来轻薄自己弟弟,楚策终于明白,为何前世那位未曾谋面的西夏公主,点名要他和亲,想来也少不得太子的手笔。
但他很快发现,出去的只有楚砚和那个年纪大些的女人,蒙着面的美艳少女还坐得安稳。
“怎么?我也要出去?”少女开了口,中原话说得流利,声音酥媚。
姜戎似乎是犹豫了片刻,便伸手将楚策外衫扯下大半,口吻无谓:“随你,反正是你未来的夫婿,愿意看他挨肏就看吧。”
楚策本就面无人色的脸颊又苍白了些,连唇上都血色尽褪,紧攥着衣襟,心里却震动不已。
未来的夫婿?他怎么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定了亲?
但楚策猜出了那个女人的身份——西夏公主姜梓川!
瞧见楚策扯着衣物的抗拒,姜戎逗弄宠物般又轻轻扯了下,凑近他耳边嗤笑:“怎么?西平王能肏.你,我就不能?左右都是给男人玩,是谁有什么区别?”
楚策愣住。
那区别可大了!
且不说梅庚俊美到近乎无瑕疵的容貌,单单是他与梅庚之间的情谊,又岂是眼前这莽汉可比的?!
即使梅庚的拥抱也能让他联想到前世那个暴戾的野兽,但几日来细心照料耐心哄慰下,即使亲密些也不觉惊慌,心尖融了糖似的。
换了旁人,只剩恶心。
楚策死死攥着衣襟不肯松手,原本柔和的眉眼此刻充斥冷意,将恐惧惊慌全部压下,而是冷声道:“你既然知道我是梅庚的人,还敢对我下手?”
姜戎动作一顿,脸上的笑意渐渐敛去,仿佛一头被激怒的兽类,猛地起身将楚策按在桌面,扫落的瓷器碎了满地。
腰猛地磕上了桌沿,疼得楚策痛哼了一声,身轻体弱哪里是姜戎的对手,上身衣物眨眼便褴褛不堪,细嫩皮肤触着了微凉空气,不自觉地瑟缩。
不…不行!
楚策压抑着的慌乱终于爆发,当年被梅庚按在太和殿上也羞耻万分,但绝没有如今的抗拒惊恐,发了疯似的挣扎起来,余光蓦地瞥见那美艳少女兴奋神情,一时间更觉得恶心。
西夏皇室到底养出了多少变态?!
“放开我!”
少年颤抖的声音如同碎裂在地的瓷盏,濒临破碎的脆弱,美到极致。
自然没有得偿所愿地被放开,反倒听见姜戎似是讥讽又好像兴奋的冷笑,似是在嘲讽他的弱不禁风。
不甘心任人欺辱,楚策一刹那想到自尽,他或许本就不该再回来。
单凭他一人,又如何救得了如今的大楚,皇帝昏聩,太子无能,满朝蠹虫,大楚的江山摇摇欲坠,随时可能轰然倾塌。
还有梅庚,又如何面对他?愧疚与不舍齐上心头,猛然间清醒了许多,楚策倏尔拽起里衣将上半身遮住,抬脚猛地踹了下姜戎的大腿,全然没有防备的姜戎没料到楚策忽然发难,竟被踹得退了两步,大腿内侧同样脆弱,一时间疼得脸色扭曲,杀意骤起。
变故就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楚策翻身便欲往外逃,身后传来凌厉劲风,还有姜戎一声闷雷似的怒喝:“找死!”
他没有迟疑,任由那下了狠力的一脚踹在脊背,脏腑剧痛,喉间顿时涌上血腥气,借力撞在门板上,本就破旧的木门碎裂,下一瞬便是天翻地覆的晕眩。
门外的西夏女人愣住,大抵是没想到这惨烈一幕,翻墙而入刚进了院子的梅庚,恰好也瞧见了这一幕。
他的小少年衣衫不整,半露着肩头,从破碎的木门中踉跄摔了出来,唇角还带着极刺眼的血迹。
那女人认出了梅庚,刚欲开口,便见那俊美男人面色难看的脸上,骤然涌现出嗜血的杀意,像是大漠中濒临绝境的狼,拼了性命也要给对方致命一击,豁出一切的暴戾。
姜戎和姜梓川出来时,也瞧见了那站在院中脸色阴沉的年轻男人,皆是一怔。
毕竟身在大楚,姜戎皱了皱眉,此事被撞破怕是再难继续,他颇为惋惜地瞧了眼地上半晌没爬起来的楚策,眼底欲色更浓。
显然,楚策脆弱又无力的模样取悦了他。
若不是被打搅了好事,他还真想试试半死不活的楚策还有没有力气反抗。
“姜戎,你想死。”
梅庚用极尽平淡的语气说出这句话,但他的杀意毫不掩饰,平静之下实则是已经燃烧起的怒意与狠辣,没人会怀疑他此刻这句话的真实。
他动了杀心。
姜戎本想开口讥讽,却瞧见他一步步走来,每走一步,杀意便浓郁一分,某一刹那,姜戎甚至觉得他是踏着尸山血海走过来。
但梅庚并没有真的动手,他只是过去将毫无声息的楚策抱起,瞧见他惨白着脸与唇边鲜艳的血迹时,胸膛内的心脏几乎被千刀万剐似的疼。
“小策?”
轻轻柔柔的低声,极尽珍视。
楚策并没有真的晕过去,他只是疼得没力气动,细细地抽着冷气,艰难地对梅庚绽出了个脆弱笑意,小口小口地抽着气道:“梅…梅庚,我…怕。”
我怕。
两个字入耳,却仿佛一块重石狠狠压在心上,又疼又窒息。
楚策从未对他如此直白地表露恐惧,但此刻却红着眼眶,紧蹙着眉向他求救。
“不怕。”梅庚轻轻在他眉心落了个吻,兀自越过姜戎抬腿进了屋。
只剩西夏的三人在院中,三人脸色都不大好看,尤其是姜戎,这种事被打搅自然不高兴,蒙面的姜梓川也皱眉,眼底流露淡淡冷色与不悦。
“滚出去。”房中传来梅庚的淡声,紧接着又跟了一句,“不滚,就死。”
姜戎狠狠磨了磨牙,冷声道:“走。”
这事儿本就是他们理亏在先,闹大了反而不好看,何况今夜吃亏的可是那个小可怜皇子,姜戎带人离开,走到院子门口时,又高声笑了笑:“西平王,今日我吃不到,来日在西夏,他还不是任我想肏就肏?”
自然无人回答,却被刚进院子的秦皈和五味听了个真切。
秦皈把肩上扛着的五味公公随手放下,而后毫不犹豫地抽剑而出,对着姜戎便招呼了上去。
姜戎愣了一下,只当他是梅庚的随从,却未料到他竟如此果断地动了手,当即抽出佩刀,可那剑刃却极刁钻地擦着刀背而过,挑破了他肩上的衣物。
缠斗之下,姜戎也发现对方并没真的想杀了他,交了几个回合的手便各自退开,秦皈收了剑,面无表情:“这是教训。”
话音刚落,姜戎身上的长袍便应声而落。
他压根没想要姜戎的命,不过是想稍作报复而已。
光着上半身的姜戎气得脸色铁青,被人剥了象征身份的衣物,无论是在大楚还是在西夏,都是奇耻大辱。
姜戎狞笑着连连道:“小子,你给我等着!”
秦皈波澜不惊,摆明了小爷搁这等你,你来啊?
但姜戎自然不甘将事情真闹得众人皆知,也只能脸色阴沉地带着姜梓川和西夏女人离开。
第五十六章 早夭之象
梅庚无心搭理外面叫嚣的姜戎,他怀里的楚策喘息微弱,刚一放榻上,便蜷缩起来抱紧自己。
梅庚曾见过无数次,彼时他是那个施虐的人,楚策疼得狠了,便这么一声不吭地抱着自己缩成一团。
“小策。”梅庚喉间干涩,坐过去将楚策抱入怀,见他紧紧攥着已经松散下的衣襟,伸手轻轻点了下少年不断轻颤的腕,随即扣住了脉门,运起柔和温热的内力试图缓解小家伙的痛苦,沉缓柔声:“伤到哪了?让我看看。”
即使不看也知道,姜戎那个王八蛋下了狠手,见了血,怕是受了内伤。
楚策没吭声,咬紧牙关细微地轻颤,满口的血腥味。
梅庚很快发现怀里的楚策似是神志不清,竭力将自己蜷缩起来,染了血的唇微微翕动,似乎是在说什么。
梅庚附耳过去,勉强听清了楚策的气音,当即面露怔忡。
楚策在重复一句话:“杀了姜戎。”
“杀了…姜戎?”梅庚喃喃着重复了一句,心中杀意再起。
楚策的善良不可否认,但他的狠绝梅庚也见识过,受此大辱想杀了姜戎也在情理之中。
梅庚并未生疑,只是轻轻地应下:“好。”
见楚策渐渐镇定下来,似是昏睡了过去,梅庚犹豫片刻,将他衣衫拉好,重新抱起人迈出房门,对在门外守着的秦皈道:“去太尉府,请陆执北去王府。”
——
后半夜下起了雨,淅淅沥沥,湿了青石路。
陆执北知道接待西夏使臣的晚宴,但却没想到夏人竟然敢公然在皇宫对皇子动手,瞧见楚策背后大片的淤青时,陆执北也忍不住骂了句混账。
楚策身上的淤青不止背后,手腕上也有被捏出的指痕,后腰处磕在桌沿上的淤痕,从进了王府开始,他便没再醒过。
不过一个时辰,额头便滚烫起来。
梅庚浮躁不已,在屏风后来回踱步,直到陆执北从屏风后走出,才迫不及待问道:“他怎么样?”
陆执北迟疑了片刻,抿了抿唇,“不太好。”
梅庚的声音骤然冷下去:“怎么回事?”
陆北执叹了口气,“伤着了肺腑,梅庚…我观他脉象,若是再这般下去,怕是…早夭之象。”
最后四个字,他说得犹豫且艰难。
但落在梅庚耳中,无异于惊雷炸响。
早夭之象!
前世他将楚策小心翼翼地护着,费心调养之下,初时不过是身子虚些,之后便再没出过问题,故此梅庚全然没料到,在他还不明就里的情况下,楚策的身体已经到了这种地步。
梅庚神情阴沉得可怕,一字一顿地问道:“怎么会这样?”
陆执北眼神复杂,一时间没应声,但在梅庚愈发沉冷的注视下,终于又叹了声,道:“上次你找我来,五殿下虽身子虚,但按我说的慢慢调养,定是无碍。他这不是一朝一夕的事,这次受伤虽说不轻,但也不至于此,可五殿下前些日子跪太和殿也伤了身子,你离开这两年他是怎么过的,咱们都知道,梅庚,若是他再经历几次这样的意外,莫说是我,便是请师父亲自出山,也是束手无策。”
他每说一个字,梅庚的神情便难看一分。
在太和殿上,他跪求圣旨是为了谁,梅庚当然知道。
今生的一切便是从此开始有所变化,前世他还没回永安城便在路上清醒,这回却在王府昏睡许久,否则也不至让楚策用这种方式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