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再怎么顽劣任性,到底是自己生的,又是虞家的唯一一个孩子,虞夫人想看虞清成亲生子,但若是虞清当真不喜欢女人,她也不能真的害了好人家的姑娘,和虞将军关着门商量了一夜,最终还是觉得这件事他们不管了,让虞清自己做主。
虞清自然乐得继续在军营逍遥自在的过日子,只是虞家少将军有龙阳之癖要娶男妻的消息就这样传开,京城中不乏喜好龙阳的公子,也有不少垂涎虞清的美色,若能将他娶回来做个侧室偶尔解乏倒是不错,却没有人愿意委身去做他的男妻。
虞清的婚事便就这样耽误了下来,他在战场上的威名却更加远播,大梁几乎无人不晓虞将军的儿子,生的漂亮,打仗也厉害,先皇还特意召见了他,亲赐了他一把镶金的长枪。
然而一切的风光,断在了虞清十六岁那年。
那年边境平稳,虞家军一半驻守在边境,一半在京中修生养息,闲来无事的虞清经常出门和同龄的公子在郊外赛马或是打马球。
任何比赛,虞清总是能轻而易举拔得头筹,他和他的坐骑腾云在马场上疾驰,耳边的风呼啸而过,虞清高高束起的长发在风中肆意飞舞,他是全场最明媚耀眼的少年郎。
变故往往发生在一瞬间,那是一场赛马比赛,虞清照旧跑在最前面,原本以为志在必得,可是身下一直引以为傲的坐骑腾云突然发狂,在半路上高高扬起前蹄,仰天嘶鸣,随后就绕着马场狂奔起来,虞清的手心被缰绳勒出血来,却也没办法让腾云停下,最后虞清被狠狠摔了下来,失去意识。
等醒来时,虞清觉得身体似乎有千斤重,连翻身都费力。
虞夫人坐在床边抹泪,虞将军也在一旁唉声叹气,虞清犹豫着问,“我哪里摔坏了?”
无一人回答他,只有虞夫人的抽泣声一声声敲在虞清的心上。
后来,虞清才知道,他摔伤了经脉,不仅一身功夫尽废,就连重物也不能提起了。
虞清如遭雷击,他不愿相信,掀开被子便跑出去,想拿起先皇赏赐的那把长枪,以前耍得轻松自如的长枪如今他举都举不起来,枪尖在地上擦出一道火光,最后被摔在地上,铮铮作响,宛若悲鸣。
虞清的一身傲气和志气都随着长枪落地,从云端跌在了泥里。
他成了个废人。
作者有话说:
往事拉开序幕
第36章 往事(虞清往事不想看的慎买)
马场上的那一摔,将虞清满身的骄傲摔落了一地,再也拾不起来。
他行动上和常人一样,只是从今往后再与战场无缘,与虞家枪无缘。
虞清躺在床上,睁着眼看着窗外的柳树随风摇摆的柳枝,几只雀鸟你追我赶地在柳树上吵闹,一切都是生机盎然的景象,只有他的屋子冷冷清清,就连香炉里熏的香,也似乎比往日更浓郁一些,虞清就那样看着,一动不动。
虞夫人站在他的屋子外面抹泪,问虞清屋里的大丫鬟忍冬,“他这样几天了?”
忍冬含泪道:“这半个多月一直都这样,醒了也不起床,只呆呆看着窗外,到了用膳的时候会起床用小半碗,之后便是坐在软榻上,继续发呆,奴婢不敢打扰,也不敢问。”
“他是伤心了,哎,可是总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事已至此,生活还是要继续。”虞夫人叹着气,话虽如此,她也不敢进去劝,只怕彼此徒增伤感。
虞将军已经循例去边境镇守巡视了,走之前眼中也是满满的遗憾和不舍,他唯一的儿子,一朝从云端跌落悬崖,他的伤心一点也不比虞清少,可再怎么伤心,本职还是不能抛弃,四十万的虞家军还等着他来统领。
虞夫人在门口眺望了两眼,终究还是没进去,转身走了,此前她该劝的已经劝过了,语重心长的话说了一箩筐,看起来是于事无补,这种事,总要他自己想通才行。
虞夫人原本想着平日和虞清玩在一起的世家公子们上门来安慰一两句,他多少能听进去些,可是从出事到现在,除了太傅家的公子上门拜访过两次,再没有其他人来。
没过几天,倒是媒婆又进了虞府的大门,虞夫人无疑是开心的,虞清虽然一身武艺尽废,但模样摆在那里,若能给他找门好亲事,或许能冲一冲喜。
然而媒婆带来的,却是一位伯爵府公子要纳侧室的消息,媒婆说,伯爵府的公子心悦虞清很久了,以前忌惮着他那舞得风生水起的长枪不敢亲近,如今倒是正好配一对好姻缘,以后一定会对虞清好,绝不让他受累。
虞夫人气的倒仰,再好的修养也顾不得了,指着媒婆的鼻子大骂,“他忠顺伯爵府算是个什么东西,竟然打起我们虞家的主意了,还侧室,我呸,做梦去吧!”
媒婆被骂也不敢还嘴,硬着头皮也要完成自己的工作,赔着笑脸劝道:“夫人息怒,您家公子本来也不喜欢女子,忠顺伯爵府的公子我是见过的,长得别提多俊俏了,想必虞公子一定会喜欢的,虽说是侧室,肯定和正室一视同仁,绝不会辜负虞公子。”
虞夫人简直要被她气的吐血,待要再骂,身后忽然传来一声清冽冷漠的声音,缓缓道:“你回去告诉他,若他能休了正室,迎我为正妻,我便考虑考虑。”
虞夫人惊得回头,虞清穿着一身黑色衣裳,凛然站在月亮门旁,脸上的表情冷的吓人。
媒婆被突然出现的虞清吓了一跳,回过意来,忙走近他,干笑两声,“这话怎么说呢,伯爵公子的正妻又无罪过,怎能轻易休妻,虞公子,您若真的和伯爵公子两情相悦,名分又有什么要紧……”
她话还未说完,虞清一道带着寒气的眼神扫到她面上,媒婆被震慑的将下面半句话生生咽了回去,额头上开始冒出冷汗。
虞清看着她,冷道:“你传话出去,还有谁喜欢我的,要么嫁进我虞家,要么就娶我虞清为正妻,不用畏畏缩缩的来游说其他的,想要我虞清去给他们做侧室,他们也配?”
媒婆被劈头盖脸一顿教训后,灰溜溜地走了,虞夫人仍不解气,让人把这个媒婆此前送来的所有女子画像全扔了出去。
虞清走上前来,在虞夫人面前跪下,磕了一个头,道:“是问雪不孝,害的母亲受辱。”
虞夫人心疼的无以复加,连忙扶起他,眼中已带了泪痕,“好孩子,这些日子你心里苦我都知道,不用理会这个老婆子,刚才的话也别放在心上,我一定帮你找个最好的人家。”
虞清抿了抿唇,握着虞夫人的手说:“我刚才不是随便说的,这就是我的要求。”
虞夫人眉头深皱,“你当真是一点也不喜欢女孩子吗?现在还是不喜欢?”
虞清摇头,虞夫人长叹一声,“可就算这样,你方才说的或者娶男妻回家,或者嫁为正妻,终究是有些……大梁虽然民风开放,不禁男风,但是几乎没有人家会娶个男妻,最多是个侧室……若是一直没有中意的,你就这样耽误下去吗?”
“我就是这个意思,只要这话放出去,往后一定不会再有人来骚扰您了,我觉得一辈子待在您和父亲身边,也很好。”
虞夫人一行清泪顺着脸颊流下,她低头拭去,抱着虞清道:“行,就跟着我们一辈子,我们清儿这么好,哪能去受那个委屈。”
经过此事,虞清不再整天躺在床上发呆了,他偶尔在书房看书,偶尔到院子里赏花,只是再不往兵器库去了,他所有的盔甲和短兵长刃全都被收了起来,看不到一点痕迹,皇上御赐的长枪也被束之高阁,重重上锁。
他仿佛变了个人,穿起从前最不耐烦的长衫,头发也放了下来,用玉冠半束,举手投足间,十足十的闲散公子哥,再没有半分英武风姿。
话变得极少,大多数时间是安静的,忍冬有时候和他说话,叫了几声,虞清才反应过来,淡淡问她何事。
时间久了,忍冬都分不清,究竟从前那个英姿飒爽的少将军是真,还是眼前温润儒雅的公子是真。
那年的中秋节,京城如往常一样,举办灯会,灯会上自然多得是猜灯谜的活动。今年的灯谜倒是和往日不同,每个灯笼上都写着半句诗,若能填对另半句,便算赢家。
形状各异的灯笼从长街这头一直延伸到另一头,长长的一眼望不到边,将街道照的灯火通明。
虞清心想,若是他能答对一百个,那今后就专心读书去考科举,他现在十六岁,即便弃武从文,也不算晚。
和小厮踏着月色出门,街上人影绰绰,熙熙攘攘,虞清戴着面具,穿梭在其中,拣了一排灯笼,从头开始写,一路写下去从无阻碍,小厮在身后跟着收牌子收到手软。
很快便攒了九十几个手牌了,凑足一百个,能换取灯会上最大的那个灯笼。
最后一个灯笼,是南瓜形状,泛着亮黄的灯光,映出上面的半句诗:“董生能巧笑,子都信美目。百万市一言,千金买相逐。”①
虞清脸色一暗,心中有了答案,但是有些不愿作答,正犹豫间,一双手从旁边伸过来,取走了他眼前的灯笼,提笔在后面写上了下半句:“不道参差菜,谁论窈窕淑。愿言奉绣被,来就越人宿。”
一气呵成写罢后,虞清才回头去看他,那人比他高出不少,也戴着面具,衣着打扮一看便是贵族公子,虞清丢了这第一百道题,心里虽然可惜,但是不欲和他纠缠,转身欲走,却被对方叫住,“这个算你的。”
虞清道:“谁写的便是谁的。”
“我看你也知道这首诗,只是不愿下笔,是不喜欢?”那人继续问。
隔着面具,虞清也不用刻意注意表情,他漠然道:“你大概找错搭讪的对象了,少女们这个时间应该在河边放花灯。”
那人拿着灯笼在他面前晃晃,刻意让他看清楚上面的诗句,“我瞧着你有心事,今晚月色这么美,不如去小酌一杯。”
“没空,阁下请便。”
虞清说着就要走,忽而迎面冲过来几个小孩子,追逐打闹间,就撞上了对面那人,那人被撞得一个踉跄,往前栽了一步,面具就这样掉落,虞清看清了他的脸,长眉入鬓,狭长的桃花眼丝毫不见恼怒,反而含着几分笑意,是个俊朗的公子,但看面容,年纪大概比虞清大一些,看起来有些眼熟,眉眼间竟有几分像当朝天子。
“抱歉,没撞到你吧?”那人道歉。
“阁下是……”虞清看着他不凡的气质,便知他不是普通人。
那人淡淡一笑,“我是孟元。”
孟元,当今陛下的二皇子,齐王殿下。虞清此前虽然没有和他见过面,这个名字还是有所耳闻的。
既然对方不是普通人,他作为臣子,自然要行礼的,只是还未等他躬下身,孟元便扶起他,“微服出来凑个热闹,虞公子不必多礼。”
“你怎知我是谁?”虞清摸一摸脸上的面具。
孟元笑道:“有些风采,是面具遮不住的,从前有幸见过马背上的虞公子,如今在人群中亦能一眼认出。”
提到马背,虞清脸色黯淡几分,他隔着面具道:“殿下谬赞了,虞清出来时间不短了,恐家中母亲挂念,该回去了。”
“过几日有一场马球比赛,你可要来?”
虞清一怔,垂着眼眸,“虞清没空。”
“你伤的是经脉,又不是手脚,失的是内力,不是马术,难道从此你便要永远躲在家里,做个鹌鹑吗,这不是虞家的公子哥,我所知道的虞家军,都是在哪摔倒就在哪里爬起来的。”孟元看着虞清。
虞清感觉他的眼睛似乎能透过面具看穿他的内心,慌乱中行了个拱手礼,转身便走。
孟元仍在身后说道:“九月三十日,东郊马场,我等着你。”
作者有话说:
狗皇帝虽然渣,颜值还是在线的。注①:吴均《咏少年》
第37章 错付(虞清往事不想看的慎买)
虞清还是去了东郊马场。
他在家里犹豫了十来天,九月三十日这天,一个人悄悄地去了。
孟元说的没错,他们虞家的好男儿都是在哪里跌倒就在哪里爬起来的,而且,他是真的想念马背上的感觉。
上午时分,硕大的太阳摇摇挂在天际,将底下的一切都灼烤出一层热浪,虞清挑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遥望着马场上准备上场的两组队伍,其中有好几个人都是他曾经的手下败将。
比赛开始,双方骑在马上追逐,叫好声不绝于耳,场面上的热闹将太阳的炙热都比下去几分。
虞清站起身目不转睛地看,不觉就将自己暴露在了外人的目光中,有人认出他来,大叫一声,“这不是虞清嘛!”
他这一嗓子,立刻引起了大家的注意,人群很快便朝着虞清围过来。虞清半年多没露面,算是稀客,公子哥们七嘴八舌地问着他的状况,其中有人关心,有人看戏,作为曾经名动京城的风云人物,虞清的光芒一定程度上伤害了一些人的自尊心,那些小肚鸡肠者免不了落井下石。
虞清稍显尴尬,淡淡应付着,这时,第一场比赛也结束了,赛场上的人自然注意到这边的动静,见虞清来了,纷纷提议让虞清上场比一把,其中以输掉比赛的那队呼声最高,他们指望着虞清为他们扳回一局。
忠顺伯爵府公子在刚才的比赛中是赢家,正得意着,他又记恨着此前提亲被虞清羞辱之事,便在一旁阴阳怪气道:“虞家的少将军身受重伤,恐怕是上不了场了,瞧他今日穿成这样,分明只是来看看热闹,你们怎么这么没有眼力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