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不止是一般的朋友。”白易潇看着栾云晔道,“我和他从少年时就青梅竹马无话不说,我把他看得比自己还重要。如今陛下好谋划,要我和你演这么一出大戏,结果让我亲手把他推进火坑?!”
栾云晔阴沉沉地盯着白易潇,反问道:“做朕的皇后,就是进火坑?”
“陛下还知道自己册封过他做皇后啊?”白易潇道,“明知道他身体那么差,还让他待在大牢?”
“怎么处置他,是朕的事情。”栾云晔起身,将桌上那只装药的小瓷瓶握在手中,走下台阶,走过白易潇身旁,“表哥只需做好自己分内之事,至于其他,即使你是他的朋友,也不该如此关心朕的皇后。”
“陛下这是去哪里?”白易潇回头,只见栾云晔已行至门口,手中还拿着不知装了什么的瓶子,一种不好的预感顿时涌上心头,问道,“陛下手中的瓶子是?”
栾云晔看了一眼手中的瓷瓶,微微勾唇,道:“既然表哥提醒朕和他的关系,让朕关心他,朕自然是去和他做夫妻之间该做的事。”
第28章 沐浴更衣 臣准备好了,陛下可以绑了。……
林渐已经习惯了每次都是熄灯后一片漆黑之中, 云郎才推门进来。
林渐还像昨夜一般坐在桌前等他,这回倒不是为了给他留饭, 而是为了问一问他伤得怎么样。作为患难相交的朋友,还是有必要关心一下同床而睡的好狱友。
看到有人坐在桌前等他,云郎似乎有些意外,问道:“你还不睡?”
林渐问道:“有什么需要我帮你的吗?”
云郎似乎愣了一下,问道:“你……?”
“我知道你受伤了,白天我问人要了一些药, 你有需要吗?”林渐知道云郎是个要强的性子,让自己帮忙估计会嫌丢人直接拒绝,对云郎说道:
“反正我们互相看不见对方,我也不知道你的模样。某种意义上说, 你不认识我, 我也不认识你。你要是需要我帮忙, 尽管告诉我。”
“而且我被关在这里任何人都见不到,也没处对人说。估计到我死之前, 也出不去了。”
林渐说的也是大实话, 就算云郎信不过自己能守口如瓶, 但自己的结果要么就是狱中一杯毒酒, 要么就是拉出去千刀万剐五马分尸, 总之不管哪一样,自己的嘴都是最严实的, 根本没机会把云郎的任何情况往外说。
云郎的关注点却出乎林渐的意料,不是担心林渐会不会往外说,反而问道:“你不想出去了?”
“有些事情不是想不想的问题。”林渐道,“好啦云郎,你还没回答我呢。”
林渐本想云郎应该没那么容易答应, 在肚子里准备了一堆话术,谁知今晚云郎却意外配合,直接塞了一只瓷瓶子到林渐手中:“我有药。”
林渐打开瓶塞,一股清苦的药草气息扑鼻而来,和昨夜云郎留在床褥上的药香差不多。林渐问道:“这个药需要是抹,还是揉,还是……?”
云郎退了外衣,问道:“你如何知道我受伤?”
林渐倒了一点药膏到手心中,笑道:“大概我神机妙算?”
虽然看不清,但是林渐能根据云郎的动作判断他已经脱了衣服,手指轻轻碰到了云郎的背。
冰凉的指腹下,温热的身躯微微颤了一下。
林渐的手指慢慢下移,只能摸着黑去记云郎身上的伤口在哪里,却越摸越是心惊。云郎背后伤疤摸起来狰狞斑驳,竟然没有一块好的地方。但是没有一处流血,倒像是有些时日的旧伤。
林渐估计那些人不想弄他一身血,所以故意伤了云郎的筋骨。而且,这比弄一身血难受太多了。
林渐在军中的时候,有时恶战之后受伤人数过多,军医忙不过来,也会亲自帮忙。
伤口若是被钝器损伤瘀血在内,或是陈年入骨的旧伤,就需要把药揉按进去,充分吸收,化开瘀血才可以。
林渐的指腹沾了药膏,在云郎的背后抹了一点,然后用指腹轻轻去揉。
云郎虽没有吭声,但林渐能感觉到指腹下的肌肉紧绷,耳边的呼吸声也渐渐粗重。
云郎的这些伤,虽然看不见,但是摸着已经足够骇人。林渐尽量把动作放轻放慢一点,问道:“云郎,疼不疼?这样会不会好一点?”
云郎没有回答林渐的问题,反而问道:“你与安乐侯,可曾这样?”
林渐的手指一顿:“啊?”
“听说,你与安乐侯是好朋友。”云郎沉声道,“他亲口说的,他和你青梅竹马,无话不说。”
不知道为什么,林渐竟然在云郎的话中听出了一种奇怪的酸溜溜的味道。怎么会这样?难道云郎喜欢和白易潇攀比这种事吗?
“云郎见到安乐侯了吗?”林渐问道,“他没有受陛下怪罪吧?”
云郎道,“你先回答我。”
林渐不知道云郎为什么会突然关心这种事,手指在云郎的背上打着转,沉默了会儿,道:“朋友有很多种,不是每一种都像我和云郎现在这样的。”
云郎问道:“我们是哪一种?”
林渐道:“患难之交。”
云郎不说话了。
因为林渐搽药甚是仔细,不免用了很久,云郎安静地坐了几时,又忽然问道:“那你与陛下呢?”
林渐这一下却是被云郎问倒了,想了想,回答道:“我与陛下不是朋友吧。”
云郎问道:“那是什么?”
“什么也不是。”林渐想,自己和栾云晔,君臣不是自家君臣,夫妻又不是真的夫妻,朋友不可能是朋友,敌人又不再是敌人,简直什么都不是。
云郎见林渐十分不上道,提点道:“你们不是成亲了吗?”
虽然四周一片黑暗,林渐还是知道此刻自己的脸定是红了。
云郎出去这一日,应该没少打听自己的事。昨日还自己是谁怎么进来的都不知道,如今都知道自己和安乐侯是朋友,还知道自己与栾云晔那些不可见人的事了。
林渐的手从云郎背上移开,道:“好了,云郎……时候不早了,睡吧,我困了。”
云郎一反手,抱住了林渐。
“云郎……”林渐被云郎按在怀里,感觉到云郎高于寻常的体温和心跳,心里跟着微微有些慌了。
云郎没有回答,只是紧紧抱着林渐,好像要把人捂在怀里融化进身体。
林渐不知道他是怎么回事,推开云郎,径直跑到床上躺下,用被子裹住了自己。
云郎似乎轻叹了一声,也走到床边,在林渐身边躺下,问道:“怎么?不是吗?陛下对你明媒正娶,册封皇后,有天地见证,举世皆知,你们难道不是夫妻?”
林渐怀疑云郎是不是因为天太黑判断错了自己的性别,提醒道:“云郎,我是男子。”
云郎问道:“男子怎么了?皇后一定要是女子吗?他既然娶了你,你自然就是。”
林渐称赞道:“云郎你思想开放,很有境界,但不是所有人都能像你这样。”
“如此说来,陛下倒是一个思想保守,没有境界的人?”云郎问道。
“这是你说的,我可没这样说。”林渐道,“既然你去打听了,你也应该知道,我与他过节甚多,他恨我还来不及。”
云郎问道:“他夺你封号了吗?”
林渐:“没有。”
“他有下旨问罪于你吗?”
“没有。”
“那是他把你关到牢里来的?”
“也没有。”林渐叹了口气,道,“不过都是早晚的事,我何必等到他下旨,做人应当自觉一点。”
云郎似乎不太高兴,问道:“既然他一件也没有做,你如何就知道,他会如此对你?”
林渐道:“他应该如此。”
云郎沉声道:“这都是你为他做的决定。”
林渐哑然,心道云郎应当是民间爱情话本看得太多了,与他争辩这些也没有意义,胡乱应付道:“你说的对,我们睡吧。”
云郎:“……”
与人辩论的时候,最怕对方什么都不反驳,只说一句“你说的对”。
看起来态度越温和的人,越是容易服软的人,反而比硬骨头更不容易动摇。不论你要什么,他看起来都顺着你,让你无从找到最关键的症结下手去改变。即使他有时候看起来改变了,那也只是在敷衍你。
云郎忽然发觉,林渐这种性子的人,才是真正最不好对付的。
林渐被云郎那几个问题问得心中郁郁,背对云郎躺着,眼前翻来覆去都是栾云晔曾经与自己相处之时的情景。
他那么认真,根本没必要,也做不了假。
可一切都是建立在自己的欺瞒之上,自己偏偏就是个假的。
哪怕后来,是真的关心过他,是真心为了他好,可又能怎么样呢?
自己已经欺骗了他那么久,事到如今,真的还可以恬不知耻地期待他对自己有感情?就算他有,又让他如何向群臣交代?
林渐想着这些事,忽然腰间一紧。
云郎温热的身体靠了过来,又把林渐抱进了怀里。
林渐:“……”
果然不该对云郎这个人的睡相如此信任,果然不应该对他的偷袭掉以轻心。
·
翌日
下朝后,白易潇一早就冲到了栾云晔的书房,问道:“陛下你昨晚……?!没……吧?”
栾云晔幽幽道:“张太医这瓶药,用着甚好。”
白易潇瞪大了眼睛,连话都说不利索了:“他他他,他没反抗你?!”
“他为何要反抗?”栾云晔的唇角带上一丝笑意,道,“他甚是主动,还在等朕。”
“……不可能?!”白易潇如遭雷劈。
栾云晔心情甚好,也不反驳白易潇的话,一边提笔写字,一边说道:“朕还没开口,是他主动提的。也许这就是,夫妻之间,心有灵犀?”
白易潇蹙眉看着栾云晔,越想越是不信,林渐在某些方面再怎么好骗,也不至于这种事情都被骗了。
难道大表弟是霸王硬上弓?这实在是禽兽不如。
白易潇觉得有必要问一问林渐自己,究竟是怎么回事。若大表弟真做了什么禽兽不如的事情,少不得拼了命也要护林渐周全。
栾云晔似乎是料到白易潇的想法一般,搁下了手中的笔,对白易潇道:“不如自己问一问他?”
白易潇疑惑地转过头,只见高公公引着林渐,走进御书房。
林渐只穿了一身白衣,下摆上绣着一丛银竹,雪白的单衣披在身上,比修竹更清瘦三分。
林渐的目光只掠过白易潇一瞬,仿佛没看到白易潇一般,径直走向栾云晔,叩拜道:“参见陛下。”
“来了?”栾云晔道,“下去沐浴更衣,随朕去个地方。”
林渐疑惑地抬起头,眨了眨眼睛,有些懵了。
本以为栾云晔召见,是要亲自下旨处死自己的。可要杀就是一句话的事,为何还要沐浴更衣?栾云晔还说,要带自己去个地方?
林渐正要转身随宫人下去沐浴更衣,只听白易潇喊了一声“慢着。”
白易潇喊住林渐,对栾云晔道:“陛下,方才您说过臣可以问问他。那臣就当着您的面,只问他三个问题,可以吧?”
栾云晔看了林渐一眼,道:“你问。”
三个问题就是为了让栾云晔答应随口一说,白易潇看着林渐,脑海中乱糟糟的有一百个问题,只能最言简意赅地问:“昨夜……”
那种事,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偏又不好启齿,白易潇只能委婉地问道:“有人和你在一起?还发生了一些事情?”
林渐顾虑了一下栾云晔在场。但从昨夜云郎提起白易潇来看,他们关系应该不是很差,白易潇也不是不管不顾陷害他热烈之人。既然白易潇敢问起云郎,想必也不用慢着栾云晔。
林渐回答:“嗯。”
白易潇感觉自己心口被千钧巨石重重锤了一下。栾云晔说的前一半对了,他果然和林渐过了一夜,还发生了一些事情。
还有后半段……不能现在就惊慌失措乱了阵脚。白易潇问道:“他给你那药……好用吗?”
林渐估摸着云郎递给自己的药是白易潇给的,栾云晔应该也默许了,回答道:“应该,挺好的。”
白易潇感觉天都塌了,绝望地看着问道:“为什么?为什么你会答应?”
林渐被问得一怔,不知道白易潇的反应怎么会这么大。
云郎是个要强的人,自己又答应了不能把他的事说出去,目前不知道整理白易潇和栾云晔都知道多少,身旁又有这么多宫人看着,林渐只能模糊地回答道:“朋友之间,互相帮助,不是应该的吗?”
朋友之间……果然这方面太不上道,就是容易受骗。他竟然以为这是朋友之间应该做的?
白易潇已经脑补了云晔栾云晔如何对林渐说自己难受,骗林渐朋友之间应该帮助解决,怎么把他吃干抹净。
感觉天塌地陷,白易潇一时觉得呼吸都滞住了。
栾云晔微微勾唇,看着白易潇道:“表哥问完了?还有想问的吗?”
白易潇看了林渐一眼,对栾云晔道:“臣告退!”
林渐有些不懂白易潇今日是怎么了,没头没脑问了三个关于云郎的问题,现在看起来竟然是被气走了。
然而现在这些问题,只要不关系大局,林渐也无心深究。
林渐跟着宫人走到温泉池,退了那件在大牢里穿的衣服,独自在池水中泡了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