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柏的心中一缩。
以他这一路所见,百姓穷得饭都吃不起了,家里的壮丁又怎么可能就这么上战场,没了劳动力,这一家老小让他们饿死么?
或许大王可以强行征兵,但在陈柏看来,不过饮鸠止渴。
所以大乾如果和诸国发生争端,或许在一开始的确能强横一时,但绝对不能长久。
陈柏突然有了一种危急感,要是大乾陷入危急,他现在就是大乾人,逃不了的。
但整个上京似乎都在以他们民风彪悍可抵抗诸国而沾沾自喜。
陈柏一叹,或许也并不是没有人看出问题所在,只是不愿意承认罢了,被人恭维久了,哪怕是谎言,恐怕也想多听一点吧,这就是人性。
大乾……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安全。
齐政继续道,“知道为何鲁国这么急着和我大乾交好?”
“据左丘这次带来的消息,巴国和魏国结盟了,还有意和楚国联合,听说已经派去了使臣。”
陈柏眼睛都缩了一下,“合众连横,到底是什么奇才,居然能想到这样的办法,还开始实践了!”
这世道这局势怕是要因为这人变了。
齐政愣了一下,“什么?”
陈柏摇了摇头,这说起来就复杂了,没有直接解释,而是问道,“左丘带来的消息?巴国和他鲁国有仇,他怎么知道巴国这么秘密的消息?”
这样的大国开始联盟肯定不会大张旗鼓,不然会引起其他诸国的惊慌而进行对抗。
齐政的表情古怪了起来,“因为魏国派了使臣来鲁国,想要拉鲁国入伙。”
陈柏:“……”
巴,魏已经结盟,按理会一起对付鲁国,但魏国又派了使臣到鲁国寻求结盟。
这关系复杂得,这结盟看上去也并非想象中那么牢靠。
时而合纵,时而对抗?魏国的小心思怕是值得推敲。
陈柏问了一句,“不知道促成巴魏结盟的人是谁?”
齐政答道,“魏国太子苏晋,传闻这苏晋的身份有些不简单,乃是先圣的嫡传学生。”
陈柏微微一慎,居然是魏国太子,这苏晋倒是一个奇人,怕是和赵国的素丹有得一拼,要是有机会倒是得见识一番。
陈柏说道,“你为何要告诉我这些?”
齐政看了一眼陈柏,“你觉得,一但大王身体出了什么问题,若是太子蛟成了大乾的王,他能护得了现在这种局势下的大乾?”
陈柏:“……”
说到底还是在让自己坚定地和他站一条船上。
不过齐政也说得没错,就太子蛟那性格,他怎么和诸国相争?
就现在看来,赵国有素丹,宛如圣人在世,魏国又出了个太子苏晋,目前看来极其擅长合纵连横之术,不可小觑。
他大乾就靠太子蛟?
怎么想怎么担心,不靠谱,也不知道大王是怎么想的,非得让太子蛟上位,怎么看大王虽然无情了一点,但也不像不明事理的人。
或许有什么陈柏猜不到的原由吧。
正准备在问问,这时陈小布牵着大麦町回来了,刚才这娃非得下马车和商雎鸠几人跟着马车跑,闲不下来,队伍因为运了武器,其实速度不会太快。
好几个仆人在给陈小布的衣服里面塞干帕子,免得汗湿了里衣引起感冒。
齐政见有人过来,慢悠悠的扬马离开。
陈小布高高兴兴地上了马车,“哥,我们离开大乾了,刚才我都看到边境石碑了。”
一脸的开心。
“刚才商家兄弟还傻笑着在那摸了那块石碑好久。”
陈柏说道,“离了大乾境地,我们就得小心些,以后别到处乱跑。”
“知道的,我们都没离开队伍。”
陈柏点点头,让人看着点就是。
离了大乾,就不再安全了,走的路越来越偏僻,时刻都需要隐藏行踪,因为巴国一但得知消息,肯定不可能让鲁国再将武器运回去。
路线是左丘已经规划好的,安不安全陈柏不知道,但这是大乾和鲁国的交界处,这一边就是鲁国的地盘了,虽然说巴国还有一部分难缠的军队没有离开鲁国境地,但怎么也不可能有左丘熟悉路线和地形。
这样又行了两三天,除了扎营和必要的休息,陈柏也没让陈小布下马车了,也让其他学生没事不要乱跑动,免得出事或者走丢。
如此谨慎,但还是出事了。
一群巴军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开始攻击队伍。
陈小布还好奇地伸出脑袋往外面看。
外面可都是喊杀声,人小胆子却贼大。
陈柏让人将马车驾到左丘旁边,“不是说这条路线很安全,只有为数不多的人知道你们的路线,现在是什么情况……”
左丘皱着眉,来了一句,“内奸么?或许我们的路线暴露了,其实我们鲁国的情况也挺复杂的,被巴国渗透得比较厉害,一时半会说不清。”
陈柏嘴角直抽,“……”
你早说啊,早知道他带着人单独走了。
左丘说道,“也不用担心,看他们的数量应该是先遣部队,攻不下来自然就会离开。”
陈柏:“也就是说,他们还有后续部队?你老实说,巴国在你们鲁国的境内的兵力还有多少?他们就算退了,恐怕也会将消息传回去。”
左丘:“……”
这才是麻烦的。
果然如左丘所料,巴国的部队攻不下来就退了。
陈柏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个世界大规模的战争,以及那一堆一堆的尸体。
陈柏的脸色都是苍白的,但看了看周围的人,也不知道是习惯了还是麻木了,似乎并没有多少不适。
陈柏到一旁去吐了,反而看傻了好些人。
左丘还奇怪地问了一句,“你真是廷尉府的大公子?廷尉府好歹也是武勋。”
陈柏不想和他说话,酸水都吐出来了,他不想相容他看到的场景,战争比想象中还要残酷无情,让人身体都是冰冷的。
等陈柏回来,左丘和几个鲁国使臣还有齐政正在商议。
左丘说道,“我们的路线应该是暴露了,原来规划的所有路线包括备用路线都不能用了。”
陈柏从中听出来了点什么,恐怕真是出了个什么了不得的内奸,连运送武器这么秘密的行动都给泄露了。
一群人有些愁眉苦脸,现在的情况麻烦了。
“巴国的人掌控了我们的大致路线,恐怕我们很难避开他们。”
“而且我们得赶紧离开这里,刚才那些人很可能是在拖住我们,不然明知道攻不下来还继续不畏生死的进攻本就蹊跷,传消息的人或许就是趁这个时间回去了。”
“可我们现在走那条路?”
似乎走哪一条都避不开巴军。
愁。
这时陈柏开口了,“其实也并非避不开。”
陈柏的手向后一指。
众人看了过去,就看到一个牵着一只阴阳脸异兽的小公子,一边用手捂着眼睛,嘴里一边哎呀哎呀地去看那些尸体,跟个逗逼一样。
鲁国的使臣眼睛一亮,“可是贵国的公子甘十三?他当真能帮我们探到敌情,避开路上的巴军?”
陈柏点点头,“应该可以,我们现在别无选择不是么?”
众人又看了一眼那个小逗逼。
情况紧急,也没得选了,赶紧上路,在逗留说不定就走不了。
左丘临时制定了一条路线,队伍出发。
甘辛被接到了陈柏的马车。
上一次发给甘辛的学生手表和无人机被陈柏收回来了,毕竟这东西有些违背常理,不好四处宣扬。
陈柏说了说情况,然后道,“知道怎么做了”
甘辛点点头,“我现在都能用手势控制无人鸡。”
陈小布:“……”
什么鸡?
马车中就他们三人,也不用避着。
为了装模做样,陈柏的马车还得时不时脱离队伍,到周围逛一逛,而负责保卫安全的就是齐政。
保卫的士兵远远地跟着。
陈柏将马车顶部都掀开了一个盖子。
等脱离队伍后,一辆无人机就从上面飞了出去,去前面探路。
左丘那里,“那小孩真能帮我们避开巴军?”
“根据他们回营地的时间,每次出去应该也没走多远,如何能探到巴军的消息?”
左丘摇了摇头,“那小孩本身就让人无法理解,他被传为大乾探子之首的消息还少么?听说皇子政就是靠他传回的消息,将数倍于他们的敌军打得落花流水。”
众人:“……”
毕竟是传言。
左丘说道,“现在我们没有退路。”
就这么行进了几天,倒也无事,似乎左丘临时规划的路线还不错。
只是,所有人都有些放松的时候,陈柏那边回来的时候,急冲冲地就道,“立马改道。”
一群人一愣,“我们这条路不是行进得好好的?按照这样的速度,用不了多久我们就到我鲁国军队驻扎的地方了,到时候也不用怕他巴国。”
陈柏看了一眼,“就怕你们没那个机会见到你们的军队了,鲁国人就在前面埋伏,设下了重重关卡,数量是我们的好几倍,继续走下去,无论如何也逃不了。”
难怪这几天都没有见到追赶的情况,原来是在前面等着,好来一个瓮中捉鳖。
陈柏看了一眼左丘,“巴军凶残,无论你们如何选择,我们肯定是要另择道路的。”
如果不听,只能鲁国国都再见了,虽然他觉得鲁国人不听劝的话,估计是回不去他们国都了。
齐政也说了一句,“事不宜迟。”
左丘一咬牙,“改道。”
陈子褏是什么人,他还是有一些了解的,当初因为他煽情的几句话,居然就因为同情他鲁国而冒那么大的风险帮他,一个滥情又该死的好心的人,虽然他觉得在这个世道很难生存,但绝不会拿这种事情开玩笑。
其他鲁国人张了张嘴:“……”
这次押送,以左丘为主,他们也不好说什么。
陈柏看了一眼左丘,嘴角带了些笑意,“左擅琴,我可是救了你一命,到了你们国都曲阜可得好生招待我们一番。”
队伍很快重新整顿上路。这次的路线更加的偏远了。
风寒露重,行路艰苦,特别是那些全程都得靠步行的人。
难免有人抱怨,按照原来的路,他们已经和他们的军队汇合了。
不过都被左丘压了下来,既然选择了相信陈子褏,那么这条路就得走下去。
这些抱怨,在他们路过一个鲁国的小镇时停了下来。
因为……
从小镇得来消息,“前几日发生大战,巴国人将驻扎在舞阳的军队打得落花流水,然后一直盘踞在那一带没有离开。”
消息传来的时候,所有人都抽了一口凉气,舞阳,本是他们这次准备去寻求庇护的目的地。
要是他们真的去了,岂不是送巴军刀口子上。
目光不由得看向了陈柏的马车,看着那个笑眯眯地在给他的异兽装水的公子甘十三。
明明没有离开营地多久,居然就真的将消息打探回来 ,如同了若指掌一般。
又有些庆幸,还好左丘选择了改道,不然他们现在恐怕已经是路边的一具尸体了。
稍微补充了一点物资,队伍又赶紧上路,这里离舞阳的距离并不算太远,他们不能被发现。
行进途中,左丘走到了陈柏马车旁边,认真地说一句,“到了曲阜,定扫塌以迎。”
陈柏也没客气,“好酒好菜准备好了,我们可都是大乾官家子弟,受不得苦。”
左丘一愣,然后就笑了,这个陈子褏还真是……让人相处得十分舒服。
不过没过多久,他就不这么想了。
因为陈柏拿了好些路边的小碎花跑到了左丘面前,白色的小碎花,“我刚才问了你们鲁国的人,他们说这就是你们鲁国的白月花,啧啧,你当初不是让人给我说,你们鲁国根本没有什么白月花么,还说什么这世上除了至亲之人都不可信。”
左丘嘴角直抽,这是拿话来堵他。
左丘又得出了个结论,陈子褏人虽好,但记仇。
左丘说道,“这的确是白月花,你别看它小,不起眼,但它在大冬天盛开,生命力顽强……”
越说越励志,估计原本准备自杀的人听了都能从新燃起斗志。
陈柏呸了一声,掉头就走。
好一个左丘,估计天生就是那种会煽情,动不动就给人喝心灵鸡汤那种人。
难怪当初素丹给左丘评价了一句,说左丘是乱世之臣,有乱世之能。
因为左擅琴这家伙他不仅煽情啊,他煽着煽着就将方向带歪了,让你不知不觉进了他的套。
陈柏骂了一句,死狐狸,亏得长了一副文雅的脸,心忒黑。
接下来的时间,每隔一段路就会换路线,但现在没有人反对,也没有任何人抱怨。
路远了一点,总比丢了性命前。
就这样一次一次的换路,足足走了月余,终于他们安全了,因为曲阜到了。
这一路上算是有惊无险。
如果这里都不安全,那鲁国有了这批武器也没什么用了。
比起大乾城池的粗旷,鲁国的城池就要“小家碧玉”了一些,连曲阜城外的护城河看上去都文雅了好多,护城河两边还种上了一排柳树,不像他们上京的护城河,光秃秃的,彪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