岂曰无衣?与子同袍[古代架空]——BY:易蝣

作者:易蝣  录入:01-21

  云舒歌仗着自己顶好的轻功,几乎是一路飞着回来的,满怀期待着能赶在小侍从回来前把自己刚才的所见所闻告诉慕曳白。
  要知道,再好的故事便是再添油加醋,听了第二遍也会变得索然无味,更何况他的曳白兄向来是个只喜欢冷眼旁观又寡言少语的淡漠之人。
  云舒歌大步流星地走进了营帐,没有看见小侍从,心下暗喜,又见慕曳白依旧坐在满是玉盘珍馐的饭桌前,只是手里拿着的不是筷子,而是一只精美的琉璃茶盏,想是已经吃好了。
  云舒歌道:“这一桌的饭菜怎么没人来收拾去?”
  慕曳白放下手中的的茶盏,拿起对面的一双筷子递向云舒歌,淡淡地说道:“是我特意让人留下的,你方才吃的太少,应该再多吃一些,免得夜里腹中饥饿。”
  云舒歌焕然一笑,欣然接受了慕曳白的好意,接过筷子却并没有立即去吃,而是又将筷子搁在了止箸上。
  比起填饱肚子,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云舒歌清了清嗓子,便开始高谈阔论起他从温如玉那里得来的消息。
  字字凿凿,句句切切,仿佛那些都是他亲眼所见,亲耳所闻,以参神造化之能硬是将那一场并不高明,甚至略显幼稚的小儿口角演绎的惊心动魄、跌宕起伏,而且丝毫看不出添油加醋的成分,真是一点也不逊色于那些长安街上各大茶馆里的五花八门的说书人。
  小侍从照着先前慕曳白的吩咐,在看见云舒歌进入营帐后,认认真真地打完了一百个拍子,这才不急不缓地走了进来,作揖道:“启禀殿……”
  “我已将事情的原委和曳白殿下交待过了,辛苦你了,暂且退下吧。” 未等小侍从道完开场白,云舒歌已然下了“逐客令”,应该是觉得无论是他自己还是慕曳白实在没有必要去听第二遍。
  小侍从一时间有些无措,犹如一只被乱糟糟的篱笆缠住了羊角的山羊,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得悄悄地抬起眼皮去看慕曳白,见慕曳白微微颔首,这才如释重负,接着刚才还未作完的长揖深深地躬身下去,道了一声诺后便退出了营帐。
  就在小侍从离开后不过半炷香的时间,温如玉突然神色慌张地走了进来,急道:“二位殿下不好了,出大事了。”
  “出什么事了?”云舒歌心头一紧,刚刚伸出去的筷子顿时停在了半空中。
  温如玉连忙接道:“方才怀瑾殿下正在广场上与人说话,不知怎么竟突然发起了癫,还没等馆医赶来,人就已经昏厥了过去。”
  慕曳白道:“那馆医是怎么说的?”
  “馆医说只是癫症发作,并无大碍,然后就让人将怀瑾殿下抬进了馆医帐。”温如玉突然压低了嗓音,“但我觉得馆医肯定是在撒谎,我当时就在旁边,看得真真切切,怀瑾殿下的瞳子已经完全散开了,怎么可能只是并无大碍?”
  “瞳乃神之守,如此看来,非但不是并无大碍,人恐怕已然魂飞九天了。”云舒歌眉头紧锁,几乎是一字一顿地说了出来。
  他平日里虽然不问政事,但是比谁都清楚,即便是一个小藩国的世子在他们中扈国内出了什么意外,也会引起一场不小的震动,更何况东胜国乃是四大部洲之一东胜神洲的宗主国,倘若那位东胜国的三殿下真的在今夜不幸夭折,等待他们的将会是怎样一场风诡云谲和轩然大波。
  “二位殿下,秦馆士求见!”帐外响起了小侍从的声音,他口中的秦馆士也就是秦明。
  秦明是逸清尘的爱徒,当年跟着逸清尘一起从太白山来到博学鸿词馆后,便一直跟在逸清尘的身边兢兢业业地伺候着那位逸馆长的饮食起居,他来求见,只可能是得了逸清尘的授意。
  云舒歌轻叹了一声,道:“看来方才所见的那颗陨星正是姬怀瑾的命星无疑了。”
  温如玉道:“什么陨星?”
  云舒歌道:“我先前在广场上与你说话时,见东南方向扫过一颗陨星,那陨星殷红黯淡,隐约中透着血光,当时我便觉得不祥,却不想竟会是姬怀瑾的命星。”
  云舒歌顿了一顿,随后又提高了嗓音说道:“请秦馆士进来吧。”
  秦明虽然跟在逸清尘身边很久了,但是年纪却并不大,看上去也就二十出头的模样,相貌虽不出众,气质却是极好的,颇得他师父身上的那种仙风道骨的神韵。
  秦明一袭青衣,步履矫健地走了进来,作揖道:“秦明拜见二位殿下,拜见温公子。”
  云舒歌道:“秦馆士不必多礼,却不知是什么风竟把您给吹来了?”
  秦明恭敬地说道:“启禀殿下,是逸夫子特命秦明过来请舒歌殿下移驾馆医帐。”
  “既是逸夫子的意思,我这便与你同去。”云舒歌倏地一下站了起来,却并未挪步,而是看向慕曳白道:“曳白兄,你可要与我一同前往?”
  秦明眉头微蹙,便要开口说话。
  慕曳白的声音却已如春风拂岸下的冰雪酥融,在几人的耳边泮然响起:“想来逸夫子定是与你有要事相商,我毕竟是南瞻国人,多有不便,还是莫要让秦馆士为难了。”
  “既然如此,我回来后再与你细说。” 云舒歌端起慕曳白面前的一盏刚刚沏满的香茶,一饮而尽,便与秦明一同迈出了营帐。
  温如玉自然也不在受邀的行列,但是云舒歌既已离开,他也断然没有了继续待下去的理由,便赶紧朝着慕曳白做了一个揖,紧跟着也走了出去。
  

  ☆、蛊毒

  馆医帐外,十几个馆卫将唯一一个出入营帐的毡门围了个水泄不通,直到看见了云舒歌和秦明,方才开出了一道缺口。
  然而待二人刚一走过,缺口便倏忽间又重新阖了起来。
  馆医帐内,除了几名馆医,便只剩下了陪猎而来的两位博学鸿词馆的夫子,一位是负责教授射御之术的裘天机,另一位则是馆长逸清尘。
  当然这些都是活着的,旁边的床榻上还躺着一个已经没有了半点气息的姬怀瑾。
  几名馆医见云舒歌走进了营帐,纷纷作揖行礼。
  云舒歌还未来得及回礼,裘天机几个箭步走了上去,亦是作揖道:“舒歌殿下,您可总算是来了,我和逸馆长可是等您很久了。”
  身份的变换便是在这般电光石火之间。
  在踏入这馆医帐之前,云舒歌在这些博学鸿词馆的夫子们的眼里,还只是一个名叫云祝的学生,可是现在却已然变成了中扈国的大殿下。
  云舒歌虽然已经料想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可当听到裘天机这般称呼自己,心头还是不由得一紧,说道:“裘夫子切莫拘礼,不知两位夫子传舒歌前来是为了何事?”
  “舒歌殿下,请您移步此处。” 逸清尘站在姬怀瑾的床榻旁,缓声说道。
  众人的目光也随着云舒歌的脚步一同移了过去。
  云舒歌看着床榻上的姬怀瑾,面色凝重地说道:“他已经死了吗?”
  就在一个时辰以前,这位东胜国的三殿下还在大本营的广场上与朋友谈笑风生,与魏宣仪唇枪舌战。然而此时,他却如枯木残枝一般再不能说一言,再不能发一语。
  便是随意一个毫不相识的路人,见到这么一个鲜活的生命在自己的面前戛然而止,也不能不为之动容哀伤。
  逸清尘道:“怀瑾殿下在广场上的时候就已经没了脉搏,我们知道兹事体大,所以暂时封锁了消息,对外只说是因癫症突发而导致的惊猝昏厥。”
  云舒歌道:“那他的死可真的是因为癫症?”
  逸清尘摇了摇头,说道:“癫症乃是不可治愈的顽疾,东胜国王虽然昏聩,却也不是蛮横无理之人。怀瑾殿下若真是因为宿疾突发而死,事情虽然棘手,却也容易解决。只是据老夫所知,怀瑾殿下向来康健,并无宿疾,所谓的癫症也只是馆医借来遮掩的幌子。”
  逸清尘的话不无道理,云舒歌的心里却另有想法。
  姬怀瑾如果真的患有可随时突发致死的癫症,他的父王是断然不会放心让他的宝贝儿子来到这千里之外的异国他乡,所以先前云舒歌听到温如玉说到姬怀瑾癫症发作的时候,就已经心生疑窦,如今看来自己最初的预感还是成真了。
  “夫子的意思是姬怀瑾的死另有玄机?”云舒歌捡起粘在姬怀瑾衣襟上的半根枯草,在手指间捻了捻,方才丢到了地上。
  逸清尘从袖口中拿出一只三寸大小的瓶子,放在手掌之上,说道:“殿下,请看此物。”
  云舒歌拿过小瓶,仔细看去,这是一只半透明的琉璃青瓶,细颈圆腹,颇为别致,只是瓶腹中好似有一团蠕蠕游动交结缠绕的细物,虽然看不真切,却依旧让人不由得脊背发寒。
  逸清尘继续说道:“殿下可听说过尺蠖九蛰?”
  “夫子说的可是一种蛊虫?”
  逸清尘微微颔首。
  云舒歌继续道:“传闻北俱芦洲有一个神秘的苦辛部落,其族人善制蛊毒,其中一种便是将九千九百九十九条尺蠖虫密封于一个坛罐之中,并将其藏于九丈冰潭之下,待九九八十一日后再开封启坛,此时坛中仅余九条尺蠖毒王。”
  说到这里,云舒歌突然心头一惊,从怀中取出一颗夜明珠,将琉璃青瓶放置其上,瞬时,那瓶中细物清晰可辨,“难道这就是传闻中的尺蠖九蛰?”
  众人无不啧啧称叹,逸清尘亦赞叹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殿下博学广识,远在常人之上,真乃中扈国之大幸。”
  “逸夫子过奖了。”无论是真情还是假意,云舒歌早已习惯了这些潮水般的恭维和赞誉,随意敷衍了一句谦让之词,便重新步入正题,“难不成姬怀瑾之死竟与此蛊物有关?”
  “殿下所料不差,此蛊物正是老夫从怀瑾殿下的体内逼迫出来的。凡是中了此蛊,毒发之时便如癫症发作,而且绝无生还的可能。”
  “那夫子可知姬怀瑾是何时中的蛊毒?”
  “尺蠖九蛰之所以被称为蛊中之王,不仅仅是因为它的毒性猛烈,还因为此蛊可潜藏于宿主体内数年之久,下蛊之人可随意操控毒发之时,所以老夫也无从知晓怀瑾殿下是何时被下的蛊毒。不过……”
  一个不过潜藏了太多的含义,声音却也由此戛然而止。
  “不过姬怀瑾生前与魏宣仪吵了一架,两人的言辞还颇为激烈,而且魏宣仪为人骄横霸道,任意一个明眼人看去,这位西牛国的太子都无疑会成为第一个被怀疑的对象。”云舒歌接着逸清尘的话继续说道,一颗夜明珠又放回了怀中。
  裘天机轻叹一声道:“但是宣仪太子身份尊贵,姑且不问他是不是那个下蛊之人,如果冒然拿他审问,必定会引起西牛国的不满。一个东胜国就已经够麻烦的了,若再加上一个西牛国,岂不是雪上加霜,火上浇油。”
  “所以两位夫子可有什么高见?”
  此时发生的若单单只是一条命案,倒也容易解决。可是一旦牵涉到政治上的纷繁复杂,云舒歌一时也没了主意。
  逸清尘道:“此事关系实在太大,依老夫之愚见,殿下不如与老夫一同先回昊京面见陛下,请陛下和诸位大臣们商议后再做行动。”
  “那姬怀瑾呢?”
  “当然是一同带回昊京。不过请殿下放心,我已将金玉露放入怀瑾殿下的元鼎之中,可保其遗体三个月内不腐不败。”
  “如今也只能这样了。夫子准备何时动身?”
  “事不宜迟,我已命人备好马车,现在便可动身。”
  “好,那便依夫子所言,即刻动身。”
  ……
  此时馆医帐外已经备好了马车恭候多时,云舒歌和逸清尘出了营帐,又命人将姬怀瑾的遗体安置在马车上,带着十几名馆卫,简车轻骑便要策马扬鞭。
  突然,云舒歌好似想起了什么,找来一个侍从交待道:“替我传话给南瞻国的曳白殿下,就说我这几日不能陪他射猎了,请他务必照顾好墨团,切莫让别人看了去。”
  虽说是几日,可是云舒歌心里清楚,他们这一别,怕是要等上很久才能再见了。
  侍从领命后便匆然离开。
  云舒歌这才长喝一声,一行人轻车熟路,绝尘而去……
  

  ☆、送棺

  东方的天际已经泛起几抹叠山般的彩晕。金钩如玉,晨星如钻,透过单薄的云纱依旧挂在晕墨的西空,久久不愿离去。
  昊京王宫,长留殿上,灯火通明。
  八九个紫衣朱袍的王公大臣面色凝重,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好似在商讨着什么,却又迟迟得不出令人满意的答案,只能用几声长长的太息勉强纾缓此时内心的焦灼。
  国王云鸿坐在大殿之上,面色阴郁,眉头紧锁。
  他的面前铺展着一张用姜岐纸书写的简短书信,这是中扈国的谍报机构千里轻骑在一个时辰前从大荒泽送过来的。
  姜岐纸上的字迹需要经过特殊的处理方能显影可见,很明显,这封信已经经过特殊处理了。
  “启禀陛下,大殿下和逸清尘道长此时正在殿外等候传召。”一个小郎官匆匆走了进来,躬身说道。
  云鸿紧蹙的眉头这才有了些许舒展,疾声道:“快快请进来!”
  大殿之上顿时安静了下来,众人纷纷侧首朝着殿门外看去。
  云舒歌和逸清尘一路上快马加鞭,来到昊京城后,先是将姬怀瑾的遗体进行了妥善安置,然后便径直赶往王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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