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朋友难道就帮不了了吗?”
元季年拉着裴浅的衣袖,将裴浅拽了过来,放平了语气恳求道:“小楼,我知道任务没完成,你也会受到牵连,可就这一次,出去之后,我会写信告诉父皇,是我要留他。”
小楼在上面也很为难。
他的太子殿下真是被美色迷了心智了。
“朋友?”
裴浅愣愣地看着身前挺拔的人影,嘴角牵带出一抹自嘲的笑,眼里冷傲又讥诮。
他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新鲜的词,居然会有人敢认他做朋友。
想起他无数次都把刀架在周太子脖颈上的场景,裴浅忽然觉得周太子要么是傻了,要么就是别有用心:“殿下难道忘了我要杀你的那些日子了吗?”
元季年抬眼送去了坦荡的目光:“可我现在不是还好好活着吗?”
但他心里却想着:原来你还知道你对我做过什么。
“殿下还没腻吗?”小楼不解地低头问他。
元季年:“?”别乱说,我不是那样的人。
对他而言,这好像也不算是救裴浅,他也没有觉得自己多伟大。
元季年想让裴浅活着,更多是因为想弥补自己过往的遗憾。
从小到大,他有不少想保护的东西或人,包括他的兄长,每次他想尽可能地留下时,结果却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离开。
元季年再也不想看到有人死在自己面前,再次体会这种束手无策的感觉了。
他拉下了绳子,把裴浅推到自己身前:“你快上去。”
裴浅拽着绳子,笑容又恢复以往的姝丽:“我出去之后,殿下就是后悔也来不及了。”
“你哪里这么多废话。快点上吧,我们早些出去,就能早点去填饱肚子了。”
在裴浅说出那句话后,元季年心里还真有点怕自己会后悔,但眼下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他现在最想做的,只是能赶快吃上热乎乎的古董羹和肉。
看着裴浅顺着绳子一点点上去后,元季年也才顺着绳子爬了上去。
刚爬出地洞,他就看到小楼和裴浅两人迎面站着,像是在对峙。
小楼的手握在剑柄上,一副剑拔弩张的气势,而裴浅却逍遥自在地摇着扇子,像是故意以自己的存在挑衅他,目光也完全掠过小楼,而是看向……
元季年反复确认了好几遍才发现,裴浅笑眼里映得是他的人影。
“殿下不是要去吃古董羹吗?”
还真打算和他一起去?
“殿下,美色误人。”小楼在一旁扯着嗓门极力劝谏着。
元季年又深深感觉到了,此刻的他就像一个溺于美色的昏君,裴浅就是那个祸国殃民的美人。
不过……管他美不美人,吃饭重要。
“走吧。”元季年放心地先走在了前面。看裴浅的样子,应该也没心情和小楼打架,反正只要打不起来就行。
果然没走几步,他就听到裴浅的脚步声跟了过来。
元季年回头看他时,裴浅正转过身子,摇着扇子扬着唇角,朝着小楼微微一笑,笑容恬淡,又带了点得意劲。
“快点。”元季年叫了一声裴浅。
裴浅回过头,加快了脚步赶到了元季年身边,和他并肩。
像是故意在应证那番祸国殃民的话般,裴浅一路上有意和元季年挨得极近,不时还在一起有说有笑。
小楼则跟在他们身后,眼带着凶狠的神色,看着两人时不时碰在一起的肩,对着自己不争气的主子背影喊着,试图再次劝说他:“殿下。”
元季年停下了脚步。
小楼欢喜地走上前,以为是自己的主子想通了。
但元季年却是眼望着四周茫茫的夜色,问着身边的裴浅:“我们该怎么走出去,你认识路吗?”
小楼:……
裴浅从怀里掏出了一张纸:“我有地图。”
还好,他就知道,总有用得上裴浅的地方。
元季年举着火折瞟了一眼,心里忽然没了底:“你画的图?”
裴浅拿着图:“是啊。”
“那还是……”算了吧。
裴浅的画技他可不敢恭维。
元季年咳了一声,“小楼知道路吗?”
裴浅脸色沉了下来,先不乐意了:“你什么意思?”
小楼已经走到了前面,背对着裴浅,生生插入了他们两个人中间:“属下知道路,这就带殿下出去。”
元季年深感满意,刚要抬脚跟着小楼,手腕就被一只冰凉的手攥住了。
“跟着我走。”裴浅完全没有耐心等他的回应,生怕他逃了似的一直不敢松手。
前面的小楼闻言住了脚步,腰间的剑已经出鞘,正露了三分剑身在外。
裴浅还拉着他的手,像是没看到小楼一样,径直越过小楼往前走。
“这……”
元季年一时不知道怎么办,他就只是想走出这鬼地方,好好找家酒楼吃顿饭而已。
但引路的人要是裴浅,他还真放心不下。
元季年朝小楼投去了眼神。
小楼点头表示明白,于是一把剑伸到了元季年身前。
元季年:“?”你拿剑挡着我的去路做什么。
小楼慌忙收了剑,又收拾了慌乱的脸色,到了裴浅面前又板起了脸,拿着剑挡在他身前,拦住了他的去路。
裴浅面色更冷淡,但他仍然扬着高傲的脖颈,一只手甩出箭,另一只手拽着元季年的衣领,足尖轻点地,腾空而起。
“你就不能温柔点?”元季年低头看着被抓的衣领,耳边还被灌满了呼呼的风。
最后还只换了裴浅一句冷喝:“闭嘴。”
威风没过多久,裴浅身子就越发不稳了。
他明显感觉到裴浅抓着他的力道慢慢消失,还没等元季年开口嘲笑几句,裴浅就像脱了线的风筝落到了地上。
元季年也被带着重重摔在地上,就像只断了翅膀的鸟。
元季年看到他腿上渗出的血后,要出口的话由抱怨变成了责备:“腿上还有伤,你不长记性吗?”
裴浅手撑在地,原本在后背的如瀑青丝全都随着低头的动作移到了脸庞,遮盖了整个面容,脆弱的模样多了份瘦弱不堪腰身易碎的美。
元季年没怎么欣赏,他眼里都是裴浅腿上的伤。
正要上去看他的伤口,小楼就出现在了他身前,手中的剑直直指着裴浅。
“殿下不忍,卑职只能早点动手了。”小楼话音坚定,手里的剑往前送了一些,剑尖挨到了裴浅脖颈上。
“原来喜欢殿下就这么难。”裴浅的声音轻而幽,似久经相思之苦的浅叹。
“嗯?!”元季年惊愕地看着他。
但心思稍微一转,元季年激荡的心情就渐渐平淡了。
他知道裴浅又要打什么主意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是想发1969字的,这样总字数就是整整齐齐的十万字啦,但粘贴时候发现,1969卡在了半句话上,桑心
第39章 毒酒
小楼依然还愣着,手中的剑迟迟未动,心里又莫名生了点愧疚,好像此刻他就是那打鸳鸯的棒子。
裴浅在他犹豫不决的片刻已经翻身起来了,手腕下几只小箭以极快的速度飞向了小楼。
元季年看明白了,他这是又被裴浅当做求生的工具了。
裴浅方才说了那么一句话,只不过是为了让小楼分心,自己趁机出手而已。
可在裴浅说出那句话时,他为什么还会有隐约的期待。
“你使诈。”小楼拿剑指着裴浅,脸上写满了怨意。
裴浅一脸无辜:“我只是说了句话而已,怎么能算使诈。”
小楼听着越气,却越显得裴浅更加从容。
眼见两边又要打起来,元季年赶忙跑过去将裴浅挡到自己身后:“别打了。”吃饭重要。
碍于周太子挡着,小楼也不敢再上前,但手中的剑始终没有回到鞘里,眼光也一直凌厉地盯着裴浅。
“小楼,在前面带路吧。”元季年生怕他们一言不合又打起来,只好打发小楼去前面。
不过也正遂了他不想让裴浅带路的愿望。
在小楼的带领下,他们终于出了那个荒郊野岭的地方,到了一处小镇。
到小镇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了,镇上的酒楼也正好开了门。
但他们进酒楼的时候,里面的人却不少。
元季年带着裴浅选了一个座位坐下。路上小楼告诉了他宋军来袭的事,所以在小楼刚到镇子上的时候,元季年就以让他去找周军队伍会和的理由打发走了他。
刚进酒楼时,他们两个在一起就吸引了不少人的眼光,但都在他们落座时都散了,唯有他们斜后方的一桌还在紧紧盯着他们。
“温小爷在看什么?”一桌上,穿着蓝色衫子的人顺着他口中温小爷的目光也往后看了一眼,目光落在裴浅和元季年身上时,忍不住多停留了会。
被叫做温小爷的人穿着红色锦服,一脸痞相,他抬着手指,指着裴浅的背影:“你看他是不是裴冲那小子的弟弟裴……”
话到了嘴边,他却想不起名字了。
旁边有识趣的立马谄笑着接了他的话:“浅,温小爷,单字酒钰,就是朝里人人避之不及的祸害,据说靠近他都会带来霉运。”
“接近他会不会倒霉我不知道。”温小爷摸着下巴,眯着一双小眼,“但我知道,裴冲这厮没有骗我,他这小弟相貌确实对了我的胃口,你看那小嘴和小腰。”
“那裴冲得罪您的事就这么算了?”身旁的一个人问道。
“裴冲让我来找他这个弟弟讨债,这不,正想着要找他,这就出现了。”
“那温小爷是想让他用身子还债?”
温小爷倒了一杯酒,眼睛直直看着裴浅的侧脸:“也不知道能不能让爷满意。”
“那温小爷要怎么做?”问话的人不怀好意地问。
“这个简单。”温小爷敲了敲手中的一杯酒,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瓷瓶,滴了一滴水进去,又抬手招来一个酒楼里打杂的。
打杂的到了他身边,是一个到他腰间高的小孩,小孩脸上灰扑扑的,眼睛像黑亮的珠子。
“客官要我做什么?”小孩到了他身边时,身子还发着抖,他看着温小爷举的酒杯,眼睛流露着一丝淡淡的怯意。
温小爷拿着酒递给他,看到他发抖的身子也并不觉得奇怪:“把这杯酒给那位穿青衣,腰间别折扇的公子,就说酒楼里赠的酒。”
小孩迟迟不敢接着那杯酒,手指碰到了杯身又蜷缩了起来。
“拿着。”温小爷一把把酒杯硬塞到了他手上。
小孩在他面前低着头似乎想着什么,没一会,那只手便紧紧捏住了酒杯,眼里的怯意渐渐被恨意淹没。他点点头:“好。”
刚转身要走,温小爷又叫住了他,要他凑耳朵过来。
小孩倾过耳朵,听到客人吩咐着:“再订一间上房。”
听他说完后,小孩的另一只手里被塞了一块硬邦邦的东西,他摊开掌心一看,是白花花的银子。
小孩慢吞吞地转过身,朝着那边桌子走去,看到元季年的背影后,他眼睛的漆黑更加浓重。
眼看着就要到他们桌前了,小孩却听到有人叫他。
“那小子,过来一下。”是酒楼里和他同在后厨做事的一个前辈。
小孩看着手里的酒,犹豫了一下,一只手忙把刚收到的银子揣在怀里,脚步最终还是朝着前辈移了过去,走到了中途,他才发现手中的酒还没有放下。
“小言,帮我把这杯酒给那桌的客人。”前辈指着一个地方。
小言回头的目光又落到了裴浅和元季年那一桌:“是我刚才要去的那一桌吗?”
“没错。”
小言还没回头,也还没说答应,前辈就把酒杯塞到了他手里,并把他推到了前面,有一点酒水从杯子里溅了出来,撒在了他胸前的衣服上。
小言看着要去的那一桌,硬着头皮一路埋头走了过去,短短的一截路上就撞到了不少客人,酒又撒出来了一些,他一路向着被撞到的客人道着歉。
等快到了元季年那桌时,他突然停了下来,低头看着手中的两杯酒,努力回想着哪一杯是他的前辈给的,哪一杯又是那个温小爷给的,但冥思苦想了半天,他大脑还是空白一片。
周围还有其他客人催着,小言心里一沉,加快脚步去了要去的桌旁,放下了两杯酒,转身就走。
“我们只要了一杯。”元季年看着多出来的一杯酒,叫住了他。
小言停下脚,头也没回,按着刚才那个人教他的话说:“酒楼里多赠的。”
“谢了。”元季年从中取了一杯,另一杯递到裴浅面前。
“我不喝。”裴浅将面前的酒推到了一边,隔着古董羹升腾的惹水汽,他拿起一只筷子夹着一块糕点,“我只想吃糕点,不想喝酒。”
他不想喝,元季年也不勉强,低头夹了一块肉放到了古董羹里一涮,自己吃了起来。
见到他涮菜时餍足的模样,裴浅不很理解地问:“你就这么喜欢吃古董羹吗?”
元季年一心都在美食上,低着头咬着热乎乎的一片肉,想也不想地点头:“对啊,好吃,底料越辣越好吃。”
裴浅捏着一块糕点,支着脑袋隔着雾气看他,恍惚中又回到了很久之前在大宋的日子,就连对面坐着的人都有一瞬变得像经常坐在他对面的那个人了。
“在大宋时,也有一个人十分喜欢吃古董羹,每次都能在酒楼里碰到那个人,吃相和你竟有些像,不过他已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