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客厅里,他终于见到了宅子的女主人,夫人博尔济吉特氏.蓉荟。
她容貌属于中等,鹅蛋脸,小眼睛,眉头微皱,皮肤很白,身材丰满,从外貌上就能看出是典型的蒙古人。
蓉荟着紫色衣衫,因为没有见客,所以头上并没有佩戴大拉翅,非常放松的坐在椅子上和自己讲话。
她是一个喜形于色的女人,小圆子暗暗观察着,拿捏主子们的性情是太监和宫女们的必修课。
“往后你就跟在辅国公身边伺候着,今日也不早了,让老于带你回后院歇着吧,往后要仔细做事,有什么不懂的问老于。”她也是头两天才听丈夫说,皇上赏赐了一名太监,这也算是“御赐之物”了,所以不能太怠慢了,否则传出去就会说他们府里不懂规矩,让人笑话!
“是,夫人,奴才定然尽力做事!”他弯着腰答道,说了半天的话,还未见到侧福晋,看来这个侧夫人是个很有眼力架的人,不和夫人争面子,虽说侧夫人没有露面,但明日一早他还是要去问候一声才是。
见过福晋之后,小圆子就来到了自己的屋子,屋子很小,放一张床,衣柜,桌子已经显得没有什么余地了,可是光线不错,桐木桌的对面就是两扇纸糊的窗户,阳光直射进来,屋子里暖烘烘的,冬天应该也不会太受罪。
把衣服收进柜子后,小圆子就去厨房烧水擦洗了,擦洗身体是他每日例行工作,不忙的时候,他甚至会擦洗两次,尤其是容易出汗的夏天。
净身的太监,一不小心就会漏尿,甚至边走边滴答,如果让主子闻到自己浑身尿骚可就不好了,小圆子虽然不经常漏尿,但偶尔还是会的,所以无论春夏秋冬,他总会备一块干净的汗巾,垫在裤子里。
尤其是来到载钺的府里,他要随时伺候着,就更不能让身上有怪味儿,因此他甚至买了女人用的桂花油,每天涂上,就能遮住异味了。
傍晚时分,吃过饭的载钺把小圆子叫到了花园里,亲自叮嘱。
“都安顿好了?”载钺边喝茶边问。
“奴才没什么细软,就带了些随身衣物,都收拾好了。”他很高兴,因为这还是头一次看到辅国公穿常服。
即便是深蓝色丝绸对襟长褂,配黑色布鞋,然而就是这么随意的打扮,这位爷还是玉树临风,迷人得要紧!
看得小圆子发愣,差点忘了续上热茶。
“往后去了哪儿,干了什么,都留意,别和家里人说。”载钺压低了声音道,其实他是怕自己逛相公堂子的是让妻子知道,而且这种事都是心照不宣的,大家也都彼此彼此罢了。(清朝中后期,因为朝廷严令piaochang,却不禁男j,男j风靡一时)
小圆子立刻就明白了,主子有秘密不能和福晋们讲,莫非是外面有了女人?没有到奇怪了,据说主子没娶妻之前,说媒的差点把门挤破!即便是现在,还有女方乐意做庶福晋呢,这都是于管家亲口对他讲的。
“奴才明白。”他嘴上答应了,心里却有那么一点酸溜溜的,唉,即便只有一丝妄想,也是不应该的,载钺是金玉一般的,根本就是天上的神仙,自己则是地下的乱跑的阿猫阿狗。
就在他一愣神的功夫,忽然觉得下面湿了,起初还是以为是漏尿,可后来才意识到是那个日子到了。
在宫里的时候,为了避人耳目,每次不方便的两天他都会把用过的布和棉花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偷偷丢掉,虽然浪费却毫无办法,他是一半女儿身的事,只有叔叔知道,当初进宫的时候也是用了贿赂的,还好月事一般只有两天,虽然会肚子疼,但忍一忍就过去了。
但是今天因为过度劳累,肚子已经开始疼了……
小圆子微锁眉头,轻轻的弯下腰,为了不让主子发觉,他只得装作要去续热水的样子:“主子,容奴才去倒热水回来,好伺候您喝茶。”
载钺连忙阻拦:“不喝了,跟我出门去。”
“回主子,容奴才去趟茅厕。”他很尴尬的说。
“去~!”载钺叹了口气,他成长在郡王府,自然知道太监有漏尿的毛病,要出门的话,肯定得先卸车才行。
过了一会儿,主仆二人坐上了马车,在车夫老王对两匹马儿吆喝声中上了路。
在马车里,小圆子觉得有些尴尬,因为找不到合适的话题,原本他是想走路跟着的,但主子说目的地在城里太远了,所以才让他一同坐马车。
“主子,您这是去哪儿啊?”眼看着就要晚上了,四周黑漆漆的,没有几个行人,他很是纳闷。
“明日沐休,去前门逛逛。”载钺闲暇时就喜欢逛八大胡同,尤其爱去韩家潭子一家叫吉庆春的私寓,这个习惯在婚前就有,结婚后略有收敛,但如今他又熬不住了。
小圆子一听“逛前门”就知道所去何处了,无非是找歌妓或像姑,不过像姑的可能性更大些,因为以主子的身份是不能和朝廷规定唱对台戏的。就连他们太监都会去那边找乐子,更何况正常的男人了。
“不能告诉任何人!”载钺又叮嘱了一遍,等他软玉温香抱满怀的时候,就让小圆子在门房里候着吧。
“是,主子!”小圆子不住的点头。
马车走了有半个多时辰,他们才来到了热闹的前门。
小圆子先下了马车,就看到了一个灰色的院墙,门廊上写有“吉庆春”的招牌,门口挂着白色的纸灯笼,见有客人来,里面的侍者连忙迎了过来招呼。
“爷~您可来了,白先生想念您紧呢!”侍者约莫三十来岁,精明的很,虽然他不知道这位贵客的身份,但却猜得出载钺必定是在朝为官的贵人。
☆、相公堂子□□
“有两个多月没来了,你差人去准备酒菜吧。”到了这儿,载钺就觉得很放松,他可以暂时忘掉自己的身份,只做个寻花问柳的浪荡子。
“小的这就去办!”侍者赶忙跑去厨房准备去了。
耿圆麻利的跟在后面,他知道载钺不喜欢人搀扶。
刚进院门,就闻到一股扑鼻的脂粉香,差点给小圆子熏了个大跟斗。
而影壁后面则别有洞天,二层小楼内传来阵阵音律,有人在唱戏,还有高声谈笑的声音,一时间让小圆子有到了庙会的错觉。
就在小圆子纳闷的时候,大门里快步走出一位俊美挺拔的白衣男子,那双大眼睛像是会说话,唇红齿白,看样子大约二十四五岁,笑盈盈的对辅国公行礼:“白牡丹见过金二爷!”
“走,上楼喝酒去!”载钺看到相好的,立马心花怒放。
白牡丹很温存的挽住了他的胳膊,领着他们进了门。
来到二楼的厢房,这位貌似读书人的像姑才好奇的问:“您哪儿收来的这么俊的侍从?”
站在一旁侍奉的小圆子有些不好意思的低着头。
见屋里的仆人都出去了,还关了门,载钺才答道:“万岁爷赏的!”实则是他向万岁爷讨要的,但话是不能这么说的。
“啧啧,如此水灵的孩子,别叫您中饱私囊了!”白牡丹和载钺有三年的交情,对此人的性情很是了解,他们二人之间开得了玩笑。
载钺看了看站在一边侍奉的太监,挑着嘴角道:“之前我还真没想过……你这一说到是提醒我了!”这确实是他的心里话,小圆子长得不是一般的漂亮,但他却从来没往那方面想过。
这句话让小圆子耳根子发烧,连忙去揪自己的袖口。
“您真坏~!”白牡丹给辅国公倒了一杯酒,然后又将目光投向了角落里站着的太监身上。这世上,沦为倚门卖笑的相公已经是大不幸了,但比起太监来说,他们还算走运,至少是全乎的来,全乎的走。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小圆子就被“撵”出去了,他只能在门房旁边的小屋里坐着等辅国公,这一等恐怕就要到第二天早晨了。
门房旁边的屋子里晚上有些冷,小圆子只得缩在椅子上,揣着袖子打盹,可是肚子疼得要命,让他难以入睡,只得管下人要了壶热茶来喝,才感到稍微舒服了点儿。他不怕别的,只怕替换的棉布撑不了一个晚上,但他穿的是深蓝色褂子,一旦漏了,也不容易被人发觉。下次和主子出去赶上月事一定要多准备几个,以备不时之需。
天刚蒙蒙亮,白牡丹就先起来了,他洗漱之后便下了楼亲自叮嘱下人去买早点,这几年相处下来,他早就知道载钺的饮食习惯和喜好。
虽然载钺不信回教,在母亲的影响下不吃大肉,所以都要找清真的馆子买吃食。
白牡丹走到大门口,才看到旁边屋子里窝在椅子上睡觉的人,连忙低声责备门房:“下次不许这么对待人家,至少要找间能睡觉的房子,让人歇着!”
“小的知道了~!”门房出了一身冷汗,在这座院子里,白牡丹讲话比老鸨子都管用,很多时候老鸨子还得看这位的脸色。
“早点给人家多备出一份来,要不咱么可真是失了礼节。”白牡丹说完就亲自上楼,去拿了点心和被子,才进了门房旁边的小屋,给睡得迷迷糊糊的小圆子盖上被。
睡觉不沉的小圆子立马就醒了,看到白衣男子正温存的朝自己笑。
“您这么早就起了,我主子也起了吗?”小圆子捂住嘴打了个哈欠,就要起身。
“他还睡着呢,我让人去清真铺子买早点,也给你准备了了一份,你要饿了,先吃块点心,我让老杨去泡茶了,马上送过来,昨晚一时怠慢,让你连个睡觉的地方都没有。”白牡丹讲话的口吻十分的温柔,声线既不失男子气概,又多了几分妩媚,不愧是从小学戏的。
“您不用麻烦的,我有个地方坐就行。”白先生讲话非常有分寸,毕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修养丝毫不比公亲贵族差,小圆子连忙坐正了身体,抹了一把脸,好让自己精神些。
“早晨冷,冻坏了吧,赶紧喝两口热茶。”白牡丹接过仆人递过来的茶,亲自给他倒上。
小圆子确实很冷,加上肚子疼,整个晚上真是苦不堪言,他连忙接过茶碗:“谢谢您,半夜真有点儿冷呢!”
“你主子也真是个粗心大意的人,我回去得说说他!”牡丹笑了,说完转身要走。
“您可别……这种事儿,我都习惯了,以前值夜的时候,一站就是半宿。”小圆子讲的是实话,皇宫里的太监宫女,哪个不辛苦呢?
白牡丹依然笑着,没有吭声的返回了楼上的厢房,一推开门,载钺已经醒了,正靠在床头伸懒腰。
“我刚让人给您买早点去,您要起了,还是再睡个回笼觉?”牡丹不等对方说话,就亲自打了洗漱的温水,又备好了漱口的茶水,全新的木牙刷,像是仆人般的伺候这位爷。
“不睡了,想去泡个澡,然后四处逛逛。”沐休自然要沐浴么,他常去附近的一家澡堂,有雅间可以洗澡,干净,人不多,不吵闹。
“您的侍从缩在门房那儿坐了一宿,我们这儿的仆人照顾不周也没个眼力架,让他受冻了,我还觉得怪不落忍的。”白牡丹没有直接批评载钺,而且是旁敲侧击的说了句。
载钺穿上了单褂,就下床洗漱,方才想起确实应该安置一下小圆子,才淡淡的道:“下次还得让你安排个睡觉的地方给他。”
“嗯,不过这一宿坐着也不好受呢,现在早晚都凉!”白牡丹已经很了解对方的脾气,身份高贵的人都要拿着架子,就算是自己有责任也不能承认。
然而载钺心里却觉得有些过意不去……
吃完了早饭,载钺穿好衣服下了楼,便看到小圆子已经跟车夫在准备出发了。
“主子,咱们现在走吗?”吃了一顿热乎的早饭,小圆子感觉恢复了元气,虽然肚子还在疼,可是身上有力气了。
“嗯,去附近的澡堂子泡澡,你跟我一起,马车先停这里,很近,走着过去就行。”载钺还特意端详了小圆子几眼,看样子确实没睡好,眼圈发黑,活像圆明园里养的宠物貂。不如让小圆子一起泡个澡吧,总能舒服些。
没一会儿,二人就来到了澡堂子,但进门之前年轻的太监就斗胆说道:“主子,我就不洗了,我在门房等您,昨晚有些着凉。”实则却是怕来月事露馅,而且他得找个卖“骑马布”的,再不更换就要漏到外袍上了,裤子肯定染红了,看都不用看。
听到他这么说,载钺就没坚持:“好,等我出来吧。”
趁着主子洗澡的功夫,小圆子赶忙去前门逛了一圈,终于买到了月事用的“骑马布”,为了避嫌,他只能借用澡堂子的茅厕,这里的茅厕较为干净并且是隔间的,谁都看不见谁,他还买了个黑布口袋,把替换下来的装进去,就跟做贼似的偷偷摸摸扔到了不远处的垃圾堆里。
等到了中午该吃饭的时候,辅国公才洗完澡出来,神清气爽的对小圆子说道:“我带你吃点儿好的去,是宫里吃不到的东西。”
两人步行来到鲜鱼口,进了便宜坊,这里客人盈门,饭馆内飘着闷炉烤鸭的香味,让人味蕾大开。
“是烤鸭啊!”小圆子有些诧异,但味道又和御膳房里做出来的不同,有一股果木的清香。
“和宫里的不同,是闷炉烤鸭,坐下来和我一起吃。”载钺示意让小圆子坐在来,可站在边上的人却不敢。
“主子,奴才不敢,也不能。”小圆子头摇得和拨浪鼓似的,主子和奴才怎能坐一个桌上吃饭?
“我让你坐就坐,让你吃就吃,怎么那么多废话?”载钺讲话的口吻很严厉,在自己的府邸里,他讲话任何人都得听着,绝对不能忤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