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主子手中这块价值不菲的玉佩,耿圆问道:“您挂在床头的这块玉佩,一定是很重要的信物吧?”
“我额娘留给我的,要我考封的时候戴着,受过神明加持,能保佑人平安顺利……我把它给你了。”如今他的地位已经基本稳固,从四品侍卫,又是辅国公,只要不出大的纰漏,即便将来不能再晋升,也可靠俸禄养活一家大小。而眼前的人无依无靠,则更需要庇佑!
小圆子连忙摇头:“太贵重了,奴才不能收!”虽然嘴上拒绝,但是这份心意已经让他感到幸福。
“让你收下,你就收下,因我看重你,希望你这辈子都能平安顺遂!”说完载钺就将玉佩塞到了对方的手里,可手却没有立刻移开。
两人以握手的姿势沉默了一会儿,小圆子才跪下行礼。
“谢辅国公恩赏,奴才愿您康泰平安,多子多福!”
看着跪在地下的人,载钺忽然有些恍惚,自从知道了对方身体的隐秘,他就再不能将人家当成太监来看待了,实际上人家是个黄花大闺女啊……
耿圆拿到玉佩后,就用全新的丝帕装好,贴身带着,等几十年后入土为安,他也要戴着这块玉佩长眠于黄天厚土之下。
这天下午,耿家兄弟二人在水井旁边聊了几句。
“过几日我见了小妹,给她带些东西过去,眼看着就要秋天了,她需添置些厚的衣裳。”耿圆道,手里忙着洗那绿油油的青菜。
耿烈点头:“去看看也好,咱们都能放心!”
二人讲话的时候,一个四十来岁的胖妇人从他们身旁走了过去,像是没看见二人一般。
“精奇妈妈好~!”耿圆礼貌的问候,这个妇人就是府邸里女性下人的首领萨仁,地位不输老于。
但耿烈一声未吭,等妇人走远了,才悄悄的道:“这老太婆可恶得很!”
“她是夫人的乳母,要尊重些。”小圆子虽然也不喜欢她,但因为在皇宫里呆了十年,什么样的“妖魔鬼怪”都见过,对这种人已经见怪不怪了,宅子大了,各种人都会有,要学会和他们相处,才能生存下去。
“我知道,这不就是和你唠叨两句么。”耿烈讨厌萨仁的原因是几天之前,他见到对方责骂洗衣妇,讲话的口吻趾高气扬,仿佛她才是宅子的主人,虽然洗衣妇做事有纰漏,但那般侮辱人的言辞,就连他一个老爷们都听不下去。
“咱们爷不怎么管家里的事儿,都是夫人在弄,你也归她管,可要当心!”小圆子道,明明是提醒大哥,然而自己却是第一个着了道儿的。
兄弟二人讲话的时候,萨仁就来到了夫人住的厢房里。
“嫫嫫,你过来尝尝妹妹带来的点心吧?”夫人对乳母十分尊敬,因为母亲过世的早,她其实是被乳母抚养长大的。
“夫人,侧夫人吉祥!”萨仁只是微微欠身行礼,并不像其他下人一样要行大礼,对于旁边坐着的侧夫人莲蕊,虽然防备,但目前还算是井水不犯河水,互不侵犯。
“嫫嫫别客气,我娘家给我拿了些点心过来,所以带来给姐姐和您尝尝。”莲蕊每天都要来夫人这里请安,尽管肚子大到走路都有些不方便了,还是要守这个规矩的。她只盼第一胎是个健康的男孩儿,这样自己的地位在家里就稳固了。
三个女人坐下喝茶聊天,打发无聊的时光。
但萨仁显然有心事,她思忖了片刻才道:“我方才听说了一件事,确实的事。”
蓉荟望着她微皱的眉头,连忙追问:“什么事儿?”
“我有个侄儿说在韩家潭见过咱们爷,而且不止一次!”萨仁说完就舒了口气,拿起茶碗喝了口茶,整个白天她都在琢磨这件事。
一听到韩家潭,精明的莲蕊立马就明白了,但她没动声色,只想听听她们怎么说下去。
倒是蓉荟一脸茫然:“韩家潭?”
“韩家潭都是相公堂子,很多达官显贵都到那里消遣。”萨仁补充道。
蓉荟这才恍然大悟:“爷在那里过夜了?”难怪沐休的前一天,丈夫肯定不在家里睡觉,原来都跑到那儿逍遥快活去了。
“嗯,确实如此,爷倒是没有在外面养着女人,但总去相公堂子也不体面……此前,我让人套过小圆子的话,但他嘴很严,只说爷是在澡堂里睡的。”对于小圆子,她很反感,因为爷对小圆子格外的用心,二人之间很暧昧!
“他从不在我们房里过夜,倒是睡在相公堂子里!”蓉荟难以按捺情绪,虽然圆房的次数算不上太少(每月3,4次),但丈夫不在房里留宿,对女人而言确实无法忍耐,难道她还比不过一个男人?
这时候,莲蕊才插了一句:“姐姐不要恼,咱们一起想想办法才是。”虽然心中很不舒服,但她也不想因为“男宠”和丈夫闹矛盾,她且在旁边敲锣边就行,让夫人冲在前面吧。
“不仅如此……我总觉得小圆子和爷好像有点儿不清不楚的!”萨仁说道,小圆子好比“通房大丫头”,就差没睡在主子的床上了,其他大大小小的事物都包揽,包括日常起居,甚至是洗澡都非得小圆子伺候不可。
☆、蒙冤受屈险丧命
蓉荟恍然大悟,连忙放下茶碗:“难怪爷每次出门都要带着小圆子……我倒是小看那个太监了,可是嫫嫫,他是万岁爷赏赐的人,按道理说,我们得善待才是,若是没有把柄,就不能奈何他。”丈夫和小圆子讲话的时候,神情是放松的,而面对她的时候则不然,她就算再粗枝大叶也能感觉到这种差别对待。
“要挑刺儿当然不难,即便是万岁爷赏赐的人,他现在也已经是咱府里的下人了,您是主子自然有权利处置他!”萨仁咽不下这口气,她觉得男宠得了妾的待遇是颠倒乾坤,实在是太伤风化了,传出去对辅国公非常不好,若辅国公终日沉迷男色,夫人何年何月才能生下子嗣?长久下去,正妻的位置恐怕不保!
听到二人都讲了话,莲蕊才发言,说了句不温不火的话:“妹妹觉得姐姐说的对,只是不要和爷起冲突的好,以和为贵,但小圆子也确实有股狐媚子气,倒是不能让他在家里太嚣张!”她的态度是支持的,可她不想和丈夫对着干,而且她光说不练,只看热闹。
“他就是一只狐狸精!”萨仁说完,就下定了决心,一定要抓到小圆子的把柄。
莲蕊心里暗笑,虽然嫁给载钺做妾有些委屈,但好在正妻和嫫嫫都是头脑不灵光的货色,她倒也过得轻松,这次的事看她们能折腾得多大,她才好见风使舵。
三天后的中午,小圆子从外面买了些新鲜的菜回来,刚进门就碰到了侧夫人的丫鬟迎春,因为拿了太多东西,小圆子有些走不稳,只得将菜放到地上,歇了会擦着汗。偏偏今天大哥请假进城玩儿了,没有人能帮他的忙。
“圆子哥,又给爷准备晚饭呢?”迎春问,头两天她刚了解到此人是爷的男宠,起初她都不敢相信,可既然是小姐亲口讲的那肯定错不了。
“是,刚好看到有新鲜的菜就多买了点儿,可惜我太废物都拿不动!”他弯腰的时候,怀中揣着的玉佩滑了出来,他慌忙用手接住,还好没有掉到地下。
“你不该做这些,下次这种事让别人代劳就是了!”迎春起初没在意,但是看到手帕里翠色的玉佩,她立刻想起这是辅国公曾经随身佩戴的东西,怎么会在小圆子的手里呢?带着这个疑问,迎春就匆忙回了后院,将这件事通报了莲蕊。
莲蕊觉得这件事可以大做文章,就云淡风轻的告诉了夫人,虽然她的口吻很平淡,却在这个家里掀起了狂风巨浪!
小圆子在厨房里忙活了半天,把新买来的菜都摘洗干净之后,才顾得上擦了把汗,今天晚饭准备了虾仁素菜羹,炒疙瘩,芥末墩儿,让主子换换口味。
他歇息了一会儿,便继续切菜,此时,忽然听到厨房外面一阵喧哗,他连忙回过头查看。
“把他给我揪出来!”精奇妈妈萨仁领着四个男仆来到厨房外,正恶狠狠的瞪着自己。
小圆子下意识的觉得不妙,连忙放下了菜刀,擦干净手走了出来。
“精奇妈妈,您有事儿吗?”他试探着问。
“有人看见你偷主子的东西……给我搜!”她一声令下。
两个男仆就过来,在耿圆的身上摸索。
“我没有……!”他赶忙的辩解,自从出了宫,他就再也没有偷拿过半文钱,甚至连一根大葱的便宜都没占过。
当男仆将那块绿色的翡翠玉佩抢过去的时候,小圆子急了,连忙喊道:“这是主子给我的,你们不要碰它!”说完就要去夺,却被走过来的萨仁狠狠的甩了两个巴掌。
“这是主子的贴身之物,份外珍贵,怎么可能赏给你这个不要脸的东西!”萨仁知道这块玉佩是辅国公的额娘留下来的,绝非一般的物件,所以八成是这个狐狸精顺手牵羊了,话说回来,即便是主子赏赐的,她们也可以装作不知道,先罚了再说。
小圆子委屈的捂住脸,想要再辩解,却被嫫嫫一伙人连拖带拽的去了前院。
府邸里的下人看在眼里,都不敢出声,辅国公不在的时候,这个院子里说话算数的就是夫人,恰好老于去庄子里收账,就没人敢为年轻的太监出头了。
萨仁站在花园当中,亮着大嗓门道:“偷主子的东西,不论任何缘由,先打二十大板。”
话刚说完,耿圆就被捆好了压在地上。
一个的中年男子早已拿着板子跃跃欲试的等在边上,此人也是蒙八旗的包衣,萨仁的亲外甥,下手定然很辣。
小圆子在宫里十年,自然也受过罚,挨过打,却从没有挨过过板子,所以被如此的折磨也是头一回。
第一板打下来的时候,他就疼得 “啊”的一声叫了出来,冷汗沁湿了后背。
周围的人都用一种异样的眼神盯着自己,这一下就让他清醒了,他被夫人视作眼中钉肉中刺了,恐怕是那些别有用心的人在讲闲言碎语,今日这一遭定然躲不过去了,但他也不能让众人看笑话,于是死死的咬住了嘴唇,不再吭一声!
巨痛,犹如一座大山将自己从中间截断,到了第十五板的时候,腰以下已经逐渐麻木,他的衣衫全都湿透了,紧紧的贴在皮肤上,就算是再忍耐,泪水还是顺着眼角滑落,汗水和泪水在腮边汇集,滴落在干燥的土地上,像是要形成一个小水洼一般,他无法自制的发着抖,若是今日自己被活活打死了,主子会不会为他伤心呢?
想到这里,他的意识开始沉沦,眼前的一切都模糊了起来……
“住手~!”老于狂奔过来,护在了小圆子身上。
“于管家,小圆子偷拿主子东西,应该受罚,你不要插手!”萨仁十分不悦,这个姓于的实在是讨厌,哪天一定要找机会让对方回家养老。
“即便是偷了东西,也要等爷回来再定夺,小圆子是万岁爷赏的,只有爷才能惩罚,你们不许乱用私刑!”老于讲的有理有据,这句话完全镇住了打板子的中年人。
但是萨仁却冷着脸道:“现在爷不在,府里夫人说了算,打完了爷再问也不晚!”
老于见她不肯放过小圆子,只得愤怒的吼道:“我替他受了剩下的五板,若是出了人命,你们更是吃不了兜着走!”
就在此时,夫人在丫鬟璧月的搀扶下走了过来,平平淡淡的说道:“你们都别闹了,怪难看的,待爷回来再问话吧!”她知道再闹下去,只会让丈夫颜面尽失,多少还是要留点儿余地的,况且她也怕把人打死!
老于连忙吩咐人拿来担架,将小圆子抱上去,抬回了屋,又即刻让老王驾着车去请了刘大夫,这位还不是普通的大夫,从前是御医,与郡王私交甚好,所以家里人有个头疼脑热都会拜托这位姓刘的大夫亲自诊治。
傍晚,载钺刚进门就被下人告知了下午的骚乱,他便顾不得身份向侧院奔去。
当他推开小屋房门的时候,刘大夫刚为小圆子包扎好。
“刘大夫……他怎么样!”虽然房内有些昏暗,他还是看到了那雪白的身躯上淤青的伤痕,犹如一根尖刺狠戳着自己的心脏,往事仿佛再次重演,躺在床上的人不再是小圆子,而变成了额娘!
“辅国公!”须发皆白的刘大夫作揖行礼,这才坐到了旁边的椅子上。
载钺则坐到了小圆子的床尾,望着昏迷不醒的人,心中满是疼惜!而对始作俑者,则愤恨无比!更恼火的是,妻子居然是帮凶!
“外伤不算很严重,需要休养一月左右,我开的方子已经给老于了,每天按时换药即可,这孩子身子弱,以后可受不得这种责罚了……您知道他的身子?”为小圆子治疗的时候,他才得知这孩子原来是半个女儿身,不由得心生怜悯,十五大板就留下如此重的伤痕,定是下了狠手,估计又是女眷们争风吃醋的烂事。
载钺点点头:“嗯……我知他是半个女子,今日之事,他完全是无辜的。”
“清官难断家务事,我过两天再来,这些日子给他吃点儿清淡的,不要吃发物,最好能找间通风好的房子住,这间屋有些憋闷。”刘大夫收拾了一下医药箱,准备回去了。
载钺连忙起身:“烦劳您过来了,我送您!”
“不用了,最近几天他身边要有人看护,老王会送我回去。”说完大夫就推门离开。
辅国公则守在炕边,望着小圆子苍白的脸,深深的叹了口气,那张漂亮的小嘴儿已然被咬破,嘴角还残留着血迹,他怎么可能不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