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国与国之间确实没有永恒的朋友,只有永恒的利益。
穷大夏居然还有功夫帮忙残疾小弟越陆,这是要一瘸瘸一窝?落云女皇当时都快笑死了。直到近几年才渐渐的有点笑不出来。
宴语凉之所以能说服朝中群臣出兵救援越陆,也不非一念之仁在做慈善,而是同时看到了背后巨大的利益。
越陆上下无比感念大夏恩德,无以为报——既然如此,那些落云觊觎的矿石、药材,反正都是要卖,大夏又近给的价格又公道,那为什么不全卖给大夏呢?
越陆富国后整整五六年,越陆的好东西源源不断流入大夏。那边的商人从不给越陆包路费,但对大夏是从来免路费是包送到家。
从锦裕四年到锦裕六年,唐修璟一共在大夏待了两年。
两年时间在锦裕帝身边认真观摩学习,看着大夏修路、造船、种种建设,看着锦裕帝的治国方略,真是胜读十年书的受益匪浅。
回到越陆之后,唐修璟各种效仿,这五六年间更花重金从大夏请来好多名士文人、能工巧匠在越陆教学教技能,越陆处处效仿大夏,两国之间生意往来、百姓游玩也是如火如荼,双双赚大钱。
数月前落云支援处月开战时,越陆虽小却也尽了绵薄之力。
暗戳戳给大夏送了不少物资支援,大夏朝中至今群臣感动、纷纷赞叹锦裕帝的高瞻远瞩。
……
五年前,唐修璟依依不舍离开大夏。
他做着梦。
想着再相见时他要变得更优秀,让皇帝哥哥刮目相看。
如今终于再见,宴语凉已是繁华大国气象万千君主的气象,而唐修璟手里又小又破的越陆也终于自给自足挺起了腰杆,两人都比想象中还好,唐修璟很是有一点兴奋地搓搓手。
同时心里又百感交集。
时隔多年,他看着庄青瞿更加令他望尘莫及地俊朗贵气,看他光明正大将锦裕帝拥入怀中。
去了酒楼吃饭,看那人挨着皇帝坐,跟皇帝说悄悄话,指尖在桌上与皇帝自然而然地十指紧扣。
唐修璟:啊啊啊。
这个啊啊啊中的情绪可谓复杂到极点,只有他知道到底有多复杂。
唐修璟真心喜欢皇帝哥哥。
当年在华都时,就光明正大地表白过无数次。
是真的心动、想成亲的那种喜欢。锦裕帝极端聪明厉害又仁慈有能,在唐修璟眼里简直是闪闪发光。他真心觉得世间已经不能有更好的人,看宴语凉每一眼都如看毕生理想,恨不得能一辈子陪在他身边一刻都不离开。
唐修璟那两年经常都在想,如果他能不是越陆王。
如果他能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唐修璟,那该多好。
那他一定要一辈子赖在华都,赖在皇帝哥哥身边。
哪怕就算只让他做个侍卫、做个烧火铺床的小厮也无所谓,只要每天能在皇帝哥哥身边他就心满意足。
但他是越陆王。
有朝一日终得回国,肩负起他肩上的重担,从此和锦裕帝天各一方遥遥相望。
而且皇帝哥哥眼里根本没有他,皇帝哥哥身边已经有了一个优异得不得了、他难以望其项背的人了。
唐修璟觉得自己最惨的一点就是惨在这里。
他那么心悦锦裕帝,可对于“情敌”庄青瞿他也竟不得不服。
因为是人家亲自金戈铁马替他打回越陆,将故国完整交还他手中。是他越陆的不世恩公!他不仅服气,在越陆还心甘情愿给他修了好多塑像好多庙。
两个人的故事里完全没他的戏份,谁能有他惨。
唐修璟深深还记得,他初到大夏是锦裕四年。
第一次见到庄青瞿还是他在宫里养伤的时候。那年他二十,庄青瞿十九岁。也不知道是谁嘴碎跟庄青瞿说锦裕帝常常看他,有一天庄青瞿就突然来了。
俊美少年冷着脸进来,对他一通端详。
端详完倒是脸色稍霁,随便寒暄几句,丢下礼物心满意足地走了。
唐修璟:“……”
好家伙,这分明是看完嫌他丑觉得他没有威胁才那么高兴。伤害不大侮辱性极强!
当晚宴语凉又来探望他,把玩他床头明显是庄青瞿风格的小礼物。
“小庄小庄白天来过?那他,他跟你说了什么?”
唐修璟:“……”
床边点的明明是白烛,金灿灿的火光也不知道怎么能把锦裕帝一半脸颊照得绯红的。
唐修璟又不是傻子。
锦裕帝和庄青瞿的事虽然宫中没人传,但唐修璟却看得清楚。太明显了,锦裕帝大概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说话时,根本三句不离“小庄”。
今天朝中又出了什么大事,小庄如何如何反应。
休璟朕找人帮你新做了几件合身外衣,你试试看。这料子是小庄最喜欢的,小庄特别挑剔,他喜欢的肯定是最好的。
休璟你怎么也怕酸啊?朕还以为只有小庄一人古古怪怪。
休璟别怕,之前小庄受伤时也有一阵子吃不下饭总是吐,后来就渐渐好了。你恢复得已经算快,小庄之前那病得才真是,朕都急死了……
一个人心里在乎另一个人,根本藏不住。
哪怕是圣明天子如锦裕帝,都会在提到某人时眼里也染满了温柔。
唐修璟虽然心里酸唧唧,但毕竟那庄青瞿他也惊鸿一瞥见过了,确实是世间难寻的绝色俊美,跟他云泥之别。
更别说还又美又强,人家毕生第一次披挂入帅去攻打北漠便节节获胜、收复一半多的燕云。一转头又和师律一起三个月荡平了瀛洲。
杀疯了的大战神,唐修璟望洋兴叹。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唐修璟分明记得庄青瞿出发去北漠之前还防他如防贼,天天霸着皇帝向他投来“你没有戏、想也别想”的冰冷眼神。
出征前就更是黏。
又乖又舍不得,眼神里全是不想走。一点都没有个大将军的样子。
可回来时却全变了。
倒是有大将军的样子了,只是眼神很吓人——银盔戎装透着血腥味,苍白的脸上挂着没有擦尽的血迹。他与唐修璟擦身而过看都没有看他一眼,长驱直入帝王宫。
那一夜宫中传说,岚王犯上作乱砸了汤泉宫。
但唐修璟看到的却是……
皇帝一夜没睡眼底乌青,留下红印的手腕,稍稍的一瘸一拐。
后来的两年里,他又陆续看到很多。
看到岚王在御花园里制住皇帝的双手揉乱皇帝的明黄龙袍。皇帝的声音波澜不兴:“庄青瞿,你放肆,快住手。”
“我放肆?”
高傲的少年那一刻声音涩然,让人有点不忍心听。可少年自己倒是笑了,眼中含了一丝雾气:“你骗了我又不理我,用完就丢……还不准我放肆了?”
他不顾他挣扎吻了皇帝。在御花园的假山后面压着皇帝,对高高在上的天子做各种各样唐修璟想都不敢想的亵渎之事。
后来,一个雨夜,也同样是亵渎。
雷鸣之中沉重的喘|息声他呜咽着问他:“阿昭,到底要我怎么做?”
“要怎么样才能取悦你?要怎么样你才能相信我?你还要什么,我还能给你什么!”
还有一次庄青瞿好像是病了。
浑身滚烫。目光涣散,“阿昭,阿昭”的喃喃地忍着疼。锦裕帝一声一声应他,守着他替他擦去脖子里濡湿汗水喂他吃了药。
须臾,庄青瞿却突然看向他:“阿昭……”
他目光痛苦又依恋,像是想说什么,却突然睁大了眼睛挣扎了起来吐出几大口鲜血。
只见他呆呆望着那血迹,继而闭上眼睛释然道:“对,这样才对。以前夫子教过,做皇帝得狠得下心、杀伐果决……阿昭早该如此。”
他倒在床上,太医纷纷围了上去。
锦裕帝则沉默半晌一个人走出寝宫。
唐修璟追出去,那天阳光明媚,外面全然不同寝宫中的阴暗沉沉。锦裕帝站在晴空下,回过头看起来十分疲惫。
唐修璟心里慌慌的不明白:“皇帝哥哥,刚才那是……”
锦裕帝:“他郁结于心,太医逼他吃药吐点血出来。大概他以为,朕是喂他吃了什么毒药。”
他说得轻描淡写,却听得唐修璟揪心,他急道:“如何会有这样荒谬的误会?皇帝哥哥你同岚王究竟有什么样的误会,你去同他说清楚,或者你告诉我,我帮你去同他说清楚好不好?”
锦裕帝摇摇头。
“说不清了。”
“有许多事,朕并非不想解释,而是……”
“罢了。”
“朕总是什么都想要。可能朕这一生注定只能对得住天下,却对不住小庄吧。”
他始终平静。
日光暖洋洋的,唐修璟心里却难受得不行。明明是万物复苏的春天,他却感觉到了深秋凋零敝尽的灰败枯朽。
他后来偷偷四处打听,各种消息众说纷纭。有人说岚王功高盖主,皇帝身为天子不得不防。也有人说岚王从陛下还是二皇子便常伴在身边全心辅佐,替朕出去打仗受过许多伤,替陛下定国安邦出谋划策,到头来却要屡遭猜忌打压、削夺兵权,试问换谁又能不寒了心。
后来唐修璟回了越陆。
走之前宴语凉拍拍他,微笑道,休璟好好的,你别担心朕,朕还是什么都要。朕很有本事的。
祝你也国富民安、前程似锦。
后来很多年,唐修璟一直远远关注着大夏的消息。从君臣之间水火不容,到年初数月传说皇帝已死岚王篡权,他断断不肯信的。终于等到后来的君臣和睦一说。
此刻他看着他们俩。
这家酒店老板以前是开铁铺的,前几年才转了行,擦手的帕子上还绣着铁铺的招牌,一只青色的小戟。
宴语凉:“哈哈哈太有意思了,青瞿你看!”
戟和瞿本就是相似的兵器。唐修璟记得以前庄青瞿说过,他不喜欢“青瞿”这个名字,嫌那个“青”字常见庸俗。岚王年轻时脾气不好,看什么都不顺眼,也不准人喊他青瞿。
此刻却没了那毛病。
他只是看着皇帝,眼里点点明亮。皇帝舍不得用手帕,小心收起来。
他小声说了句傻子。
小二上菜,又端来一盘汤圆。宴语凉:“来,朕给你呈一碗!”
汤圆里分明隐约透着红色。南方这几座城特别喜欢包山楂馅儿汤圆。庄青瞿看着他殷勤地呈,知道他又想骗他吃酸,好气又好笑。
“我不饿,不吃。”
宴语凉奸计不得逞自然不罢休:“很好吃的,当地特产红果子汤圆,店家说特别甜。”
他笑得灿烂,还用筷子在汤圆上戳了个笑脸:“岚岚你看,汤圆对你笑了。”
庄青瞿眼睛澄澈如揉碎的湖光。
“吃一个?喂你?”
庄青瞿无奈:“嗯。”
酸就酸吧,他认了。余光微微瞥一眼唐修璟,反正有人更酸。
唐修璟其实也不是酸。还是那句话,他的心情只是复杂。
两个人那些年的误会能解开,他真心替他们高兴。岚王付出那么多总算有了回报,皇帝哥哥也有人疼了,一对璧人多好。
他只能祝福。qaq
这山楂汤圆真好吃,又甜又酸。
吃得好好的,突然有侍卫气喘吁吁冲进来:“王上糟了,陌阡王城来报出大事了!胶南人趁陛下不在,在圣心湖放火船作乱!”
唐修璟一愣,筷子都掉了。
“那本王、本王种的湖心黛呢……?”
第76章 怕虐请放着结合下章一起食用=w=+
越陆王都陌阡。
湖心黛被烧得一颗不剩。
唐修璟带着众人急急赶了三日才终于赶到,圣心湖上却只剩下一片狼藉的烧焦痕迹。唐修璟愣了一会儿,忍不住开始哇哇大哭。
他精心种了整整五年。好不容易才种好的,皇帝哥哥需要的……
他却没保护好它们。
可他一直让好多人日夜守着的,那么多年都没有事,怎么突然就没有了?!
宴语凉:“休璟,先不要哭。”
他看着镇定,心里却比唐修璟更空得厉害。
岚王磨蹭他的手,他连指尖都是冷的。但宴昭就是宴昭,他强打精神问:“查得如何?怎样补救,快想办法。”
越陆这边的大臣从出事那日就详查了,各种抓人,派出使臣去邻国胶南问责。
“胶南咬死不肯承认,还反说是我们捏造陷害。”
“可王上您看!这些是缴获的刀具分明就是胶南的弯刀!”
绿色宝石的弯刀上刻着古朴的花纹和异族文字。宴语凉看着那刀,头脑突然细微地嗡了一声。他皱眉拿过那刀,翻来覆去细看。
“不是。”
“这不是胶南的刀,这是……三苗的。”
但世上早已没有三苗国。
在宴语凉还是二皇子的时候,在南疆曾有一个擅长用毒又擅长用蛊、古老而神秘三苗国。此国很小,共白、黑、赤三族老少,与世无争地生活在越陆与胶南交界一带的深林中。
可后来三皇子和太子争抢皇位时误信了一个谣言。
那谣言说,三苗族藏有一件可以“定天命”“改国运”的传世秘宝,两个皇子都自以为是天命所归,都一心想要争抢。
彼时庄薪火大力扶植三皇子,与郁鸢贵妃一起查阅了种种古籍之后觉得宁可信其有。便借了个故率领大军南下,到南疆将三苗国烧杀殆净并翻了个底朝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