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
牟斌挠了挠耳朵。
沐大人这是准备光明正大地走后门啊。
“嗯。”
朱敬守声音还是很委屈,慢慢放开了沐青天,牵着他的手走出王府。
牟斌立刻转过身,抱拳鞠躬。
“本王将王妃交予你,若是出什么意外,本王必叫你人头落地。”
沐青天捅了下朱敬守的腰。
“那么凶干什么,还恐吓人家指挥使。”
说着,他笑眯眯盯着牟斌,说:“人头落地太严重了,顶多以后得麻烦指挥室大人代替本官,多来王府喝喝茶,陪王爷聊聊天。”
“暖床就不必了,你们庆王殿下认人,也认枕头。”
牟斌:那您可是真“贴心”“大度”呢。
沐青天不担心自己会因为这件事栽在李广的手上,因为皇上皇后全都站在他这边,太后固然是太后,可江山是朱佑樘的江山。
李广没有贸然抖出他跟朱敬守的关系,一是还不百分百确定,二是想给自己留一线。他很清楚,如果真的做到这步,那庆王与他就会不死不休。
与其等着李广,不如把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上,一点点渗透出去。
朱敬守目送牟斌带走沐青天,等看不到锦衣卫队伍的背影后,马上递了牌子进宫,说要见太后。
求见的消息送到时,李广正好在仁寿宫中。
“太后娘娘,不能答应庆王啊。”
“庆王与沐青天交好,在自明里时就常常同榻而眠,沐青天来顺天府后,一直住在庆王府中,就算皇上赐宅,他都没搬出来。”
周太后不屑地笑了。
“你倒是知道的清楚。”
“难不成你夜夜都要潜入庆王府宅,藏在庆王床板子底下偷听不成?”
太后亲眼见着自己的儿子,也就是朱佑樘的父亲朱见深,被宦官奸臣还有妖妃玩弄得团团转,最后只留下区区两个皇子。
她十分厌恶欺上瞒下的宦官,最开始听说孙子朱佑樘不开后宫时还恨极了张皇后。
不过后来张皇后持内有方,将后宫管理地井井有条,还诞下皇太子朱厚照,她便随朱佑樘去了。
那时的她无能为力,现在她已经是两朝太后,岂会再让李广霍乱朝廷?
“奴才失言。”李广唯唯诺诺跪在地上。
“起来吧。”
周太后的确不太想见朱敬守,不过她更不想听李广在耳边嗡嗡。
“宣庆王来吧。”
正好她也问问,沐青天和她的好孙子到底有什么关系。
——
牟斌一路上都没有为难沐青天,也没给他上枷锁和镣铐,低调地绕着去了大理寺。
大理寺卿早早接到皇上的指令,走了升堂审问的流程,什么都没问,就把沐青天移交给刑部司狱司。
沐青天好奇地看着两边牢房里的犯人,旁边的狱卒甚至还跟他讲解。
“这里是地字房,关押的都是犯事的平民,还有流寇。”
“这里是天字房,一些斩而未决的犯臣或罪人被关押在此。”
沐青天恍然大悟地点点头,问:“那我应该去天字房。”
狱卒笑笑,说:“大人说笑了,您的牢房在最里面。”
天字房里的犯人憋了一口老血,上也不是下也不是。有些愤恨地瞪着狱卒,嘴里咒骂着,说司狱司不公,私受钱财贿赂;有些则是羡慕地看着沐青天,打起了讨好的心思。
狱卒抽出腰间的长鞭甩在地上,大吼。
“安静!再有喧哗者,鞭五!”
沐青天怂怂地捂住耳朵。
好可怕呀。
他的牢房在天字房最内侧,一看就是临时搭起来的。
房间里干干净净,不像其他牢房满是泄污和杂草;牢房中央还摆了张木桌,瓜果糕点茶水,应有尽有;再往侧边看,角落里放了一张小几,周围铺着厚厚的羊毛毯,看着就舒服;小几的对面是绣着山水花鸟的屏风。
狱卒解开牢房的锁,带着沐青天走进去。
“现在还不到用膳的时候,桌上只有些小食,请大人将就一下。”
“若大人想用膳,您吩咐一声,下官差人去买。”
沐青天受宠若惊,连连摆手。
“不用不用,都很好,一切按规矩来就好。”
狱卒笑了。
按规矩来,那可不是现在这样。
“屏风后有浴桶,大人若想沐浴,叫人送热水进来就好。”
“床榻在最里面,有帘子挡着。”
“夜晚时犯人可能会不□□分,您受累担待些。”
沐青天觉得自己不是来坐牢,是来旅游了,还是浸入式体验。
——
朱敬守换上一套很喜庆的常服,骑马往皇宫去。
“庆王今日怎么想着来哀家宫里了?”
朱敬守一进门,太后就给他来了个下马威。
“哀家听皇上说,前段时间庆王在朝廷上,可是大放异彩,破有作为啊。”
朱敬守苦笑,走过来半跪在太后腿边,给她揉腿。
“皇祖母就别取笑孙儿了。”
“孙儿常年在外,哪儿懂什么朝政。要不是皇兄逼得紧,孙儿还要再称上几个月的病。”
太后嗔怪道:“再歇就过年了。”
朱敬守故作意外。
“皇祖母怎么猜到孙儿之意的?!”
周太后被朱敬守逗笑,不再绷着脸,赐座让他坐下。
“哀家就不明白了,区区一个沐青天,怎么你们谁都要护着。”
皇上的态度她算看出来了,分明是不情不愿,碍于她太后的身份,才做做样子把人关押。
“因为沐青天是贤才。”朱敬守轻轻说。
“那马文升,刘大夏,也都是贤才忠臣。他们定是做不出这种事来的。”
朱敬守眨眨眼,说。
“太后还不知道马玠的事吧。”
“怎么?”
“他前几日还来哀家宫里,是个不错的孩子。”
朱敬守添油加醋地把之前马玠当街调戏沐青天的事说了出来。
周太后明显被惊到了。
“沐青天是男子啊。”
“就算再怎么醉酒,也不至于把男人错当成了女人。”
朱敬守的表情高深莫测,说:“要是他根本就没把沐青天当女人呢?”
他本来是要说马玠的坏话,结果聊着聊着,自己倒是攒了一肚子的火和醋,就差点燃炸了。
“马玠竟敢诓骗哀家?!”周太后不可思议道,“哀家,哀家前日还说要给他指婚,挑了很多贵女,他一口答应了!”
朱敬守摇头说:“皇祖母再仔细想想。”
不管马玠是不是众口不忌,身为马文升的儿子,他最后总要娶女子成家的。
周太后很快想通了其中的道理。
“真是岂有此理。”
“皇祖母莫要生气,马……”
“那你呢?”
周太后忽然生硬地打断了朱敬守的话,一瞬不瞬地看着他。
朱敬守心虚地回避了太后的视线,挠了挠鼻子。
“北方小王子未除,孙儿怎么能安心成家。”
“哀家没问你这个。”周太后有些烦躁。
“你老实跟哀家说,这些年你不娶亲,是不是也……”
她说不出自己皇孙“好龙阳”的话来。
“不是不是。”朱敬守赶忙摇头,“孙儿只是没遇见喜欢的。”
当然现在遇到了,还盖了戳。
周太后松了口气。
“沐青天的事,容哀家再想想。”
朱敬守知道,太后说这话的意思,就是有放过沐青天的打算了。
“皇祖母仁慈。”
“行了,目的达到,想必你也不想在哀家宫里待着了。去看看你皇兄,有时间再去趟东宫看看皇太子。”
“是。”
朱佑樘正在下棋,见弟弟进来,还拍了拍屁股下的垫子。
“来,昶安,陪我下几局。”
朱敬守没由来地背后发凉。
“昶安啊,你不在宫里,可不知道为兄的苦。”
“太后发火,皇宫都得抖三抖。”
朱敬守谨慎道:“弟弟先谢过兄长。”
“诶,兄弟之间,哪儿有什么谢不谢的。”
“只是最近国库空虚啊……”
卿卿刚给你“贪”了三十万两回来,还空虚???
“我前几天得了份棋谱,正想试试。”
“你要是输了,输几子给几千两,如何?”
朱敬守没办法拒绝。
朱佑樘心情大好。
弟媳果然是块宝,能赚银子,还能制住他弟弟。
最后朱敬守输了三子,痛割三千两交给亲哥哥,权当是给沐青天“赎身”。
——
顺天府这边大家其乐融融的,和解了,可派去太仓州的钦差已经从沐禹石嘴里套到了话。
沐禹石从不知道什么“水晶杯”,最开始矢口否认。
之后李广的人带着“人证”和“物证”上堂,条条罪状直指沐青天。
人证是张富的管家,也就是那个拦路的“怪人”,物证则是沐禹石当年为沐青天捐官贿赂姚经道的其他宝贝。
当年张府付之一炬,沐青天和朱敬守只在里面找到了一具尸体,看样子是张富,而张富的管家却离奇消失了。
总归是个小人物,沐青天和朱敬守想,能从火场逃生也是他的本事,就没有继续追查。
没想到竟是埋下了祸根。
铁证如山,在钦差的公堂的强压在,沐禹石根本无暇思考,脑子里只剩一件事。
保住儿子。
他认下私通海运的罪名,说水晶杯是自己用苏州丝绸和茶叶换来的,沐青天对此事毫不知情,更不知道水晶杯来自番邦。
钦差显然不信沐禹石的话,让他从实招来,不然只能上刑。
沐禹石一口咬定,捐官海运皆是他一人所为,沐青天从头到尾不知情!
“大人明鉴,草民认罪!!!”
钦差知道这件事牵扯很广,没有严刑拷打逼问,只用了杖。
可无论怎么问,沐禹石不改口,沐夫人也不改口。
私通海运的人找到了,钦差按照规定,抄没沐家,押送沐禹石及其夫人上京,等候皇上和大理寺审判。
——
又是一年过去,沐青天在牢里好吃好喝了几个月,时不时还“召”庆王来“侍寝”,不仅没瘦,还胖了好几斤。
将近年关,太后终于松口,放沐青天出来。
朱佑樘装装样子,罚了沐青天半年的俸禄,罢了他半年的官。
反正人住在庆王府,有弟弟养着,饿不着。
此时的沐大人,还沉浸在天降半年休假的快乐中,不知道自己即将遭遇什么。
大年初一:沐大人躺在床上没起来。
大年初二:沐大人躺在床上起不来。
大年初三:沐大人,沐大人倒是没躺在床上,去泡汤泉了。
崔瀚和严勋礼好不容易逮住了一天,朱敬守放过了他家的嫩大人,上门拜访。
“当时可吓死我了。”崔瀚拍拍胸脯。
严勋礼忍不住笑着说:“崔瀚还问我,能不能劫狱。”
他扯了扯身边裹成雪球的人的脸。
“你是巴不得自家相公进大牢进得不够快。”
崔瀚讪笑。
“那不是,担心沐大人嘛……”
沐青天愤懑不平。
凭什么他过年的日程表只有爆炒,还得吃崔瀚的狗粮!!
——
过完年,朱佑樘开朝,李广首先提出要修建毓秀亭。
不出意料,朝中重臣没几个支持他的,尤其是马文升和叶淇,言辞之激烈,只差把李广钉在柱子上唾骂。
李广第一次遇到这么大阻力,到处疏通关系,可屡屡碰壁。
没有沐青天的帮助,毓秀亭根本建不起来。
就在此时,前往太仓州调查海运之事的钦差回朝了。
李广多方打听,竟在钦差禀报皇上之前,得到了所有的案宗和证据。
“拿着这块玉佩,去‘请’沐大人来。”他阴沉地笑着。
沐青天看到玉佩的一瞬间,脸色就变了。
“出什么事了?”朱敬守伸手扶住他的背。
“这是父亲的玉佩。”沐青天死死攥着玉佩,别过头不看绳子上的血迹。
朱敬守扒开他的手,拿起玉佩仔细查看。
传话的太监趾高气昂,阴阳怪气道。
“沐大人还不知道咱家大人的脾性吗?”
正因为沐青天和朱敬守了解,所以反应才会这么大。
玉佩八成是真的,问题是李广怎么得到这块玉佩的?
“带路。”
“等等。”朱敬守叫住沐青天。
他一个人走出去,回来的时候手上牵着根绳子。
英俊看见房间里的陌生人,立刻露出獠牙,嗓子发出低沉的“呜呜”声,好像下一刻就会扑到传话太监身上,将他撕碎。
“啊!”传话太监腿一软,跌坐在地上。
“带着英俊去。”
朱敬守把绳子交到沐青天手上。
两人对视而笑,狡黠的表情如出一辙。
那天,很多人都说在街上瞧见一只威猛的灰狼。认识沐青天的,更是吃惊。
朱佑樘早听说弟弟府上养了头狼,还是从野外抓来,从小养在身边的。
他得到了权利,牺牲了自由。被禁锢在皇宫中,内心也渴望着外面新奇的事物。
沐青天大摇大摆带着狼进了宫,由战战兢兢的宫人引去了百兽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