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显得真实,严勋礼还“不小心”受了一刀。
回去之后他凭着刀伤,成天使唤朱敬守,要吃肉。
前两天朱敬守还挺愧疚的,打了几只野山鸡回来给严勋礼烤着吃。后来他耐心用尽,扒光严勋礼的衣服把人捆在树上,抽了一顿,严勋礼才老实了。
这一幕被其他将士看到,大家都不约而同笑了,气氛好了许多。
经过这次,池仲容总算相信了书卉。
不过书卉还是受了几鞭子,作为最后的考验。
池仲容不敢让她参与军中的事务,将她关押在牢房里,但不限制她的自由,一日三餐也都是新鲜的米菜肉。
书卉又说了好几个大同城内的布防,池仲容派人去查看,果然发现了很多隐藏的地道,至此彻底相信书卉。
朱敬守需要书卉慢慢打入池仲容势力的内部,不管是美人计还是离间计,总之一月之内,必须让他们从内部瓦解。
严勋礼站起来活动活动筋骨,眼神瞄到朱敬守腰间。
“看什么?”朱敬守警惕地藏起同心玉佩。
“为了军心,我面子都不要了,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被你打。”
朱敬守嗤笑。
“不捆上你,你也打不过我,还不如不抵抗。”
严勋礼眼珠转了转,说:“好像是这么个道理。”
“不对。”
“我都这么努力了,你连块肉干都不给?”
朱敬守的表情一下就凝固了。
原因无他,只是想起了王府里的好大儿。
不过他也松了口气,只要不是看上玉佩,什么都好说。
朱敬守解下腰间的红布袋子扔给严勋礼,说:“里面没剩几块了,今天再去打点。”
——
沐青天快马加鞭,夜晚在路边的一座破庙中休息。
隐匿药水的效果早就消失了,从现在开始,他必须格外小心,既要躲避可能即将到来的顺天府的追缉,又要警惕李广的人。
他摘下水囊倒水,抬起头时却发现自己面前的地上多了道影子。
刀锋特有的寒意刺入沐青天的咽喉。影子在火堆的映照下开始扭曲,令人毛骨悚然。
“你是谁的人。”
“你不用知道。”不速之客的声音不对劲,好像是刻意变音。
沐青天放松下来,喝了一口刚刚没喝得水。
“你不想让我认出你。”
“杀了我就是最好的办法,毕竟我没看见你的脸。”
“可你却选了最麻烦的方法。”
“说明你不想杀我。”
“而且我一定认识你,仅凭声音就能知道你是谁。”
身后人叹了口气,甩开匕首,摘下自己斗篷的帽子。
“果然什么都瞒不住大人。”
沐青天:……
“不好意思,猜错了。”
“请问你哪位?”
身后那个人似乎受了很大的打击,不可置信地盯着沐青天毛茸茸的后脑勺。
“开玩笑的。”
沐青天微笑着转过身,看到熟悉的脸。
“我果然没猜错。”
“不过你已经失去了最好的提问时机,现在轮到我了。”
沐青天目光发狠,翻身滚到一边,捡起刚刚的匕首,抵住那人的咽喉。
“你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崔瀚。”
他的行动没有任何人知道,包括沐家夫妇。
而且他没有听见任何脚步声,来的人显然有功夫底子。
崔瀚一愣,老实说。
“因为外面那匹马。”
“还不说实话吗!你是谁的人!”
崔瀚脸有些红,小声说:“大人,现在说这个不合适吧?”
沐青天还以为崔瀚是心虚,冷笑道:“你是不敢说吧。”
崔瀚眨眨眼,的确是有些难以启齿。
“说!你到底是谁的人!”
“严勋礼啊,大人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
沐青天扶额,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般无力。
“我不是问你是谁的人,不对,我是问你是谁的人,诶呀不对不对……”
崔瀚歪着头,看沐青天独自纠结。
“算了!”沐青天冷静下来,继续盘问。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
崔瀚指了指门口,说:“现在顺天府的人都知道,王府跑丢了一匹马。”
他是被侍女摇醒的,刚醒过来就得知严勋礼不见了。他找遍整个顺天府,也没找到严勋礼。这个男人就像人间蒸发一般,突然消失。
与此同时,他还听说北方开战了。庆王朱敬守率军前往退敌,前不久才出发。
崔瀚心中有了不好的猜测。他翻遍了严勋礼留下的衣物,最后在其中一件的袖子中发现了迷香。
严勋礼大概是跟着朱敬守去战场了。
崔瀚心急如焚,骂了严勋礼一个下午。每当说到“死”字的时候,他都会顿住,把话再咽回肚子里,换别字的骂。
他打听不到朱敬守的行军路线,又不敢贸然前往战场。思前想后,他决定变卖家产,全部换成粮草,雇佣商队前往大同。
就在出发的前一天,沐青天越狱,骑走了王府的马。
崔瀚觉得事情蹊跷,便也骑了一匹马去追赶。他惊奇地发现,从王府里逃出去的那匹马并没有乱跑,而是规规矩矩走着官道,看方向正是往大同去。
他加快速度,抄了小路提前落位。路边只有一座废弃很久的庙,他赌赌运气,看能不能在这里拦截到马匹。
没想到还真的遇上了。
沐青天听到“粮草”两个字就走不动路了。
崔瀚还在碎碎念,忽然被沐青天掐住肩膀。他吓了一跳,卡壳了。
“你的粮草呢?粮草呢?有没有跟过来。”
崔瀚木木的,还没回过神,下意识回答沐青天的话。
“我为了追你,走得快。粮草都在路上了,距离我们估计有半天的路程。”
沐青天捂住眼睛,第一次想感谢上天。
虽然不知道朱敬守那边情况怎么样,但粮草总是多多益善的。而且这是崔瀚私下运出来的,不受朝廷管控,也不会被贪污,能全须全尾送到朱敬守手上。
“是我错怪你了。”沐青天摸摸鼻子,“谁叫你非要吓人。”
崔瀚也很委屈。
“您被关押在大牢中,外面一点消息都没有。庆王殿下也没去看过您,在下怕其中有什么事,所以才装成刺客。”
沐青天望天。
啊——昶安果然还是生气了。
“还有,您烧火的动静太大了,很容易被人发现的。”
……
哦。
沐青天哭笑不得,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去扯崔瀚的脸。
“哪有你这么弱的刺客。”
人没刺成,别被别人给“刺”了。
“今晚先在这里过夜,等你的车队到了,再出发。”
“嗯,全听大人的。”
结果第二天正午,车队是到了,领队却换了个人,还是沐青天认识的。
“柳先生?!”
沐青天惊讶地张大嘴巴。
“你怎么会在这里。”
柳归舟莞尔。
“沐大人都在这里,柳某为什么不能在这里呢?”
“沐兄!”柳断也来了,从后面爬出来,朝沐青天挥挥手。
崔瀚警惕地靠近沐青天,小声问:“大人,你认识他们?他们是什么人?”
粮草的事关系到朱敬守和严勋礼两个人,崔瀚可以信任沐青天,但他不信任其他人。
“这位想必就是崔公子了。”柳归舟精准地找到崔瀚的位置,朝他微微作揖。
柳归舟一直在等着朱敬守告诉他,有关他师妹的消息。
要是朱敬守死在战场上,他岂不是又要陷入苦苦寻找之中?
“敢问柳先生是如何找到我的?”
柳断帮父亲解答了沐青天的疑问。
居然是因为崔瀚。
“百姓都在议论前方的战事,顾帆也有很长时间没来烦父亲了。”
于是,柳归舟便猜测,顾帆已经离开顺天府,领兵去了前线。
他想去很多年前的事,不由有些担忧。
打仗总会有伤亡,作为医者他不该见死不救。而且随军的军医本就不足,根本顾不全那么多伤者。
如果有他在,大明军的损失会减少很多。
可他不想见到顾帆。
真正让他坐不住的,是庆王出征的消息。
朱敬守决不能死。
柳归舟开始关注战事的消息,打听打听着,就打听到城中有个人卖了房子组建商队,运了很多药材和粮食,准备离开顺天府。
在这种节骨眼上,柳归舟很难忽略这件事。
柳断出门去了解这家人的情况,意外得知崔瀚是沐青天的好友。
事情明了,柳归舟花钱买通了商队领头,顺利进入商队。
“遇到沐大人,是意外之喜,也是意料之中。”
沐青天还能说什么呢?总不能把人赶回去吧。柳归舟医术高超,柳断擅长画图纸,两人简直是天降buff。
那只能祝顾帆别受伤了,受伤也别落到柳归舟手上。
“柳先生的眼睛?”
柳断拍拍胸口,说:“沐兄不必担心,我会照顾好父亲。”
柳归舟慈祥地看着他的好大儿,转头对沐青天说:“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大厦将倾,安有完卵?”
“好。”沐青天郑重地点点头。
“沐某三生有幸,能得各位相助。”
四人同时拱手鞠躬。
接下来,沐青天将他知道的事情一一道来。有关自己是怎么越狱,又是怎么知道这些的,他都有意模糊。
好在柳归舟和崔瀚都不是好奇多事的人。
他们下意识以为沐青天是朱敬守留下的最后一枚棋子,所以沐青天知道这些也并不奇怪。
——
皇宫中,朱佑樘的身体越来越差,连刚出生不到一岁的小公主,也天天生病,喝的药比喝的奶都多。
“传,传李广来。”朱佑樘咳嗽着说。
“是。”
太监总管担忧地看了看,最终还是没说话。
李广跌跌撞撞地上殿,行礼后闭紧了嘴,半个字都不说。
“爱卿,天书,天书上如何说?”
李广浑身颤抖,脑袋磕在地板上。
“皇上,真龙已经,已经……”
朱佑樘胸口一闷。
“已经什么!说!”
“真龙已经归了半位。”李广身子一抖,惶恐道。
朱佑樘瞬间泄了气,瘫倒在椅子里。
“长公主属阴,受到龙气影响,才会体弱多病。”
“建,现在就建。”朱佑樘撑着最后的力气说。
“朕要建毓秀亭!”
不顾群臣反对,弘治十年,毓秀亭破土动工,由传奉官李广全权负责,征百姓一万,耗银两无数。
兵部一些官员为了讨好皇上,私下克扣粮草,进献给李广。
——
大同监牢内,书卉百无聊赖地在桌上写写画画,暗中观察着门口的守卫。
池仲容戒心很重,每三天就会更换看守她牢房的守卫,让她根本没机会出手。
眼看一个月时限已经过去了十分之一,书卉急得焦头烂额。
要是任务失败,回去之后的惩罚就只是扫茅厕这么简单。
朱敬守甚至可能要把她送到太后那里去!!
书卉捧脸咆哮。
脚步声由远及近,书卉马上恢复正经的姿态,换上楚楚可怜的表情。
来了。
守卫手里端着饭,头一直低着。
书卉以为自己又要失败的时候,那守卫的余光竟不小心瞟到了她。
“是你?”
守卫语气很意外,不过他马上意识到什么,重新低下头。
“姑娘不要害怕,我想办法救你出去。”
书卉挠挠头。
耶?这是她在哪儿惹得风流债?
不过等这个守卫抬起头后,书卉也惊了。
居然是他?
在崇明县时,她伪装成姚经道的小妾,负责收集证据。最后姚经道要杀她灭口,是那个护卫放了她一条生路。
当然,她自己也不是逃不出去。
只是当时书卉被那个正直的年轻人感动到了,后来回过味儿来,倒觉得这人不错,是个汉子。
重逢总是来得猝不及防。
侍卫名叫戚康余,在姚经道入狱后,便自请离开县衙,去军中谋出路。
他一直记挂著书卉,想等有一天自己立了军功,出人头地,再去寻她。
戚康余功夫好,杀敌勇猛,很快被调到了大同,成了守城军的一员。
池仲容反水时,他正好在北城门,稀里糊涂地就成了池仲容的人。
不过他很清楚,自己现在待的地方是叛军的地盘。他一直在想办法送消息出去,可全都失败了。
戚康余见到书卉明显很激动,他以为书卉是被俘虏的平民女子,心中的保护欲更盛。
书卉见状,顺水推舟,伪装成无辜女子,很快取得了戚康余的信任。
“什么,那女人不愿意说了?”池仲容皱眉。
“我去看看。”
到了牢房,池仲容看着靠在墙边的书卉,厉声道:“你以为现在还有回头路吗?”
书卉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你派来的守卫都太丑了,我看着就觉得恶心。”
池仲容冷笑。
“我看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来人,把她给我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