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毓秀亭实属无奈之举。”
朱佑樘相信毓秀亭能为他续命,也能让才出生不久的长公主康复。太后并不相信李广, 但为了自己的皇太孙,她还是愿意一试。
沐青天“贪”进国库里的二十万两白银,倒成了朱佑樘建亭的底气。若没有这二十万两, 他还会稍稍犹豫,毕竟亲弟弟正与小王子交战,需要银两购买粮草和武器。
毓秀亭已经破土动工,没有再停下的说法。
从太后宫里出来之后,沐青天和朱敬守兵分两路,一个去了李广的住处,一个去了武英殿。
“大人,沐青天求见。”小太监匆匆走进来道。
“稀客啊。”李广磨了磨指甲,“可惜,本官今日心情好。”
“不想见恼人的苍蝇。”
小太监低声应下,走到门口趾高气昂对沐青天说:“大人说了,不见苍蝇。”
沐青天捏紧了拳头,难忍心中的怒火,冲着小太监打了过去。
“嘭!”
小太监满眼惊恐地看着沐青天,拳头距离他的脸不到一指的距离,他甚至还能感觉到耳边呼呼闪过的拳风。
“大,大胆!”
“你竟敢顶撞于我!!你知道我是谁吗?”
沐青天心情好了一点儿,收回手甩掉上面的碎屑。
“这本官还真的不知。”
“我是李大人义子!”小太监的声音又尖又细,“来人啊,来人啊,把沐青天给我拿下!”
其他房间里立刻跑出很多太监,将沐青天团团围住。
“拿下之后呢?”沐青天嫌恶地看着这些人,随手踹开了其中一个。
跟朱敬守待得久了,他学到的可不是一招半式。
“自然是送去东厂!”
“行了。”沐青天不耐烦地摆摆手,“东厂在哪儿,带路。”
厂公罗祥今日不在,一干事务都由杨鹏暂代。
同为宦官,只要李广不插手东厂的事,罗祥与杨鹏自然不会反对他。
不过朱佑樘对太监宦官十分严格,所以他们也不敢公然支持李广或是帮李广做事。说到底,他们是皇上的属下,听命于皇上。为了保住官位和性命,余的不敢做。
杨鹏认识小太监,也认识沐青天。
“杨大人,此人在宫内公然行凶,其心可诛!”小太监站出来,眉飞色舞地说着,话里话外不离“李广”二字,不停向杨鹏施压,竟是完全没有尊重。
沐青天抱臂,免费的猴戏不看白不看。
等小太监说完,杨鹏才幽幽开口。
“既然是行凶,当交由锦衣卫处理,来我东厂作甚?”
为什么来东厂?沐青天没忍住笑出了声。
因为他们惹不起锦衣卫啊。
锦衣卫指挥使牟斌跟朱敬守的关系很好,肯定不会向着李广。再说,小太监“宫内行凶”的说法简直是无稽之谈,就算报给锦衣卫,那边也根本不会理会他。
“你敢嘲笑厂公大人!”小太监又恶人先告状。
沐青天面带笑意,和杨鹏对视一眼。他们都在互相的眼里看到了不屑。
“人,本官扣下了,稍后请皇上定夺。”杨鹏说,“带你的人回去吧。”
小太监突然慌了神。
“这,这么一点儿小事,怎么能惊动皇上贵体。”
“不如您给他定个罪,交由我来处理,也不必劳您费心力。”
沐青天严肃道:“‘宫内行凶’这么大的事,怎么能隐瞒不报。”
“难道你想陷害杨大人?”
“你!!”
杨鹏早就看这个小太监不顺眼了,仗着李广的名号到处耀武扬威。
正好借此机会好好治治他。
“不要再吵了,多谢李太监将犯人送过来。”
小太监不甘心地离开了,回去也没敢跟李广说,只希望皇上不会管这种小事。
“沐大人请。”杨鹏微微欠身。
“杨大人请。”
杨鹏早听说沐青天受皇上器重,他不可能为了一个李广义子,真的得罪沐青天。
“不知杨大人可否帮本官一个忙?”
“沐大人但说无妨。”
沐青天窃笑着悄悄跟杨鹏说了几句话。杨鹏先是皱眉,而后问道:“大人真要如此?”
“这件事本是李太监找茬,您大可直接离去。”
“皇上是天子,过目的都是大事。”沐青天说,“皇上看不见,不代表默许。”
“一个小小的义子敢在宫中横行,杨大人应当清楚,皇上最不希望看到什么。”
杨鹏思考片刻,感激地看向沐青天,笑着说:“多谢沐大人指点。”
——
朱敬守正和朱佑樘说着北方边关的情况。
总管太监在门外拦下东厂派来的人,询问清楚后,思索再三,还是抬手敲了敲殿门。
“何事?”朱佑樘神色厌厌。
“启禀皇上,有人行凶。”
“什么?!”朱敬守连忙站起来,手放在腰间,摸了个空。
朱佑樘心里五味杂陈,定定地看着下意识挡在自己身前的弟弟。
“锦衣卫呢,怎么还不来护驾。”朱敬守说。
“回王爷,犯人已被东厂抓住。”
这就奇怪了,东厂只负责宫中日常事务,怎么还干起抓凶手的活计了?
朱敬守直觉事情不对,问道:“犯人是谁?”
“工部掌案使沐青天。”
听罢,朱佑樘拍了拍弟弟的肩膀,慢慢从台阶上走下来。
“东厂好大的胆子,竟敢越过锦衣卫擅自缉拿朝廷命官!”
太监总管赶紧跪下。
“皇上息怒,人是李大人那边抓住,送去东厂的。”
朱敬守急得不行,生怕沐青天在宫里面受委屈,抬脚就要往外面冲。
“回来!”朱佑樘恨铁不成钢地说。
“皇兄!卿……沐大人他不可能做这种事!”
朱佑樘手痒痒,想给有了媳妇儿忘了亲哥的弟弟一巴掌。
他看起来像是会怀疑弟媳的人吗?!
“去东厂。”
“是。”总管太监退出武英殿,吩咐仪仗队就位。
殿内,朱佑樘轻叹一声,对朱敬守说。
“我会考虑的,李广若再犯错,我必不留他。”
听说皇上和庆王去了东厂,小太监吓得手一抖,打翻了茶壶。
他回过神来,连忙跪下认错。
“滚出去……”
李广话还没说完,就听见外面吵闹起来。
“皇上驾到!”
“庆王驾到!”
李广从榻上弹起来,快速更衣,都出门去迎接皇上。
“皇上万安。”
小太监也出来迎接,在看到朱敬守身后的沐青天时,差点昏死过去。
“搜。”
朱佑樘没让李广起来,直接越过他走到院中央。旁边随行的太监搬出龙椅,默声奉茶。
“给朕掘地三尺,今日必须把赃物找出来!”
没过多久,进屋搜查的太监就搬了好几样东西出来。
“皇上,这花瓶不是宫中之物。”
朱佑樘眯起眼睛。
“从哪个房间里找到的?”
“回皇上,这些都是从李太监屋内搜出来的。”
提到“李太监”,所有人的视线都移到了跪在地上的李广身上。
“皇上冤枉!”李广冷汗直流,“臣从未见过这些东西。”
搜查的太监也发现自己表述有误,改口说:“是另一位李太监。”
“拿下。”朱佑樘说。
小太监被架起来,惊恐挣扎道:“错了错了,我不姓李,我姓孔!”
“皇上,他在说谎。”沐青天站出来拱手说,“在东厂时,他亲口说自己姓李,是李大人义子。”
李广现在才明白,又是沐青天在捣鬼。
“皇上恕罪,此人确实是臣前些日子收下的义子。”
沐青天没拿“污蔑”做文章,而是从李广的行为中推测出,这个小太监肯定也借着义父的名义,私收了很多贿赂。
果不其然。
现在人赃并获,李广肯定也会收到牵连。
“上梁不正下梁歪,李广,枉费朕对你器重有加。你整日说愿为朕效犬马之劳,难道这就是你的报答吗!!”
李广匍匐在地上,根本不敢起来。
“臣知罪,是臣有眼无珠。可李太监所为之事,臣一件也不知啊皇上!请皇上明察!”
“够了!”朱佑樘看着还在源源不断被从屋子里搬出来的文玩宝贝,气得眼前发昏。
“传奉官李广,即日起禁足,任何人不得见面。”
李广惶恐地抬起头,结结巴巴地说:“皇,皇上,毓秀亭还未……”
“毓秀亭建造之事,交由六部掌案使沐青天监理!”
“李太监收受贿赂,陷害朝廷命官,杖毙。”
说完,朱佑樘看都没看李广一眼,拂袖而去。
小太监哭天抢地,尿了一裤子。
“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啊!”
沐青天没想到,自己只是单纯地隔应李广一下,还莫名其妙升官了。
工部掌案使是朱佑樘为他“量身定制”的正五品官,而六部掌案使则是正三品,与侍郎同品,负责监管六部官员。
户部尚书叶淇得到消息后,立刻派人前往王府,将建造毓秀亭使用的账册交给沐青天。
沐青天没有急着查账,而是先带了柳断去城外现场勘察。
柳断听说能出门,二话不说就跟着沐青天溜了。
顾帆从府里追出来,又塞给柳断很多银子。
“饿了不要委屈自己,想吃什么就吃,银子不够就报爹的名字。”
沐青天笑嘻嘻指了指自己。
“那本官的账也能算在顾将军头上吗?”
顾帆看了眼脸已经黑得不成样子的朱敬守,说:“王妃大人的账还是算在王爷头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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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还不是自家的钱。
路上,沐青天闲不住,硬拉着柳断聊天。
“你不是最黏柳先生,怎么愿意跟我出来?”
柳断欲哭无泪。
还真让严勋礼给说中了,父母是爱情,他是个意外。
他真傻,真的。
他单知道顾帆为父亲受伤,失去了一条手臂,父亲上门医治照顾是为了还恩情;他不知道顾帆根本没打算让父亲再离开。
“顾帆总能找各种理由,不让父亲出府。”
沐青天疑惑。
“按柳先生的本事,不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柳断更悲伤了。
问题就在这里——顾帆不让父亲走,父亲也没有要走的意思啊!!
每天早晨他都能在顾帆的房间里见到父亲,他已经习惯了,真的。
沐青天默默闭嘴,尴尬地扭头。
前几天多多也嫌他和朱敬守腻歪,带着何阙珠回沐府住了。
镇远将军府里,顾帆送走柳断之后,扭头就去了柳归舟的房间。
“小舟,我胳膊又疼了。”
“滚出去。”
“真的,这次是真的疼。”
“我错了,下次我一定听你的话,让你在上面。”顾帆耷拉着眼睛,立在门口。
柳归舟发誓,他要是再信顾帆的鬼话,柳断就不姓柳!!
“滚进来!”他咬牙切齿说。
顾远影这个名字挺好听的.jpg
在顾帆为他挡刀的一瞬,柳归舟就原谅了顾帆。一个瞎子一个独臂,也算是绝配了。
不过除此之外,他还有一个更远大的目标。
之前住在将军府,他总是下面的那个,因为他既不会武功,又没有顾帆强壮。
现在顾帆没了胳膊,反攻号角已经吹响,时机已到!
当然,理想总是美好的,现实总是骨感的。再次住进将军府没几天,柳归舟灌醉顾帆,准备趁火打劫。
火挺热的,他被顾帆劫了个彻底。
事后顾帆跪在床上道歉,柳归舟还不能生气,毕竟先动手的是他。
后来顾帆回过味儿来,天天变着花样“装可怜”。
不怪柳断被他恶心得待不下去。
“哦对,父亲托我问你,那日你喂给我爹的药丸,是从哪里得到的。”
沐青天眨眨眼,说:“只是最普通的甘草丸。”
“真的?”柳断怀疑,“可父亲说,当时爹已经没气了,吃了药丸后突然活了过来。”
沐青天顿时起了一身冷汗。
没想到柳归舟在那种情况下还能记住发生了什么。
“是柳先生记错了。”
“是吗?”
“肯定是啊。”沐青天嫌弃道,“世上哪儿有什么起死回生药,做梦呢。”
“你父亲当时太紧张,记错了。”
“哦……”
到了城外龙脉万岁山,还没靠近,柳断只是远远看了眼,就断定图纸有问题。
“地基太浅,下面太窄了。”
龙脉时又地动,震不了几次,毓秀亭就得塌。
走近后,沐青天叫来工部的官员,问他图纸是哪里来的。
“回王爷,回大人,下官也不清楚是谁画的图纸。”
朱佑樘把建造毓秀亭的任务全都交给李广,没想到李广胆大包天,竟然绕过了工部勘测,直接用自己的图纸开工建造。
“都停了,全都停下,不要再建了!”
按照现在的图纸继续干下去,沐青天害怕出现塌方的事故,赶紧叫停。
“大人,这……”
“没听见掌案使的话吗?”朱敬守在旁边厉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