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口周围还有圈碎石头,看起来像玉。
“箭射中了玉佩……”朱敬守喃喃道。
他认出了碎石的花纹,正是当年他送给沐青天的玉佩。他从没见过沐青天佩戴这块玉佩,还以为早就被他丢了。
原来卿卿一直把他送的玉佩放在胸口,放在离心脏最近的地方。
军医提起精神,再次为沐青天诊脉。
外伤不入骨,内伤严重。
简直是上天赐予沐青天的奇迹——雨削弱了羽箭的力量,玉佩挡住了箭头。
如果今天没下雨,苏德敖噶的箭会直接击碎玉佩,射穿他的身体。
朱敬守狠狠松了一口气,差点滑到地上去。
过了一天,军医又传来不好的消息。
沐青天身体太弱,脏器受损。玉佩虽然挡住了苏德敖噶羽箭的大部分力量,可剩下的依然冲击到了内里。眼看着沐青天一天天衰弱下去,军医只能用人参和灵芝给他吊命。
正在千钧一发之际,药秦突然出现在将军府门口。
这些年,他四处游历,拜了许多师父,学百家药法,吸收后融会贯通,创造了属于自己的药法。
他是天才,前几十年自暴自弃碌碌无为,而当他重振信念,洗尽铅华归来,已到了大放异彩的时候。
最开始听说庆王带兵前往大同府,药秦就动了随军的心思。一是他觉得自己现在已经有资格站在沐青天身边了,二是他心系大明将士,希望能尽自己的绵薄之力。
可是跟了一路,他也没发现沐青天随军的迹象。
直到前几天,朱敬守抱着一个人冲进将军府,药秦才知道原来朱敬守是一人出征。
不过中间似乎出了么么问题,导致沐青天也来了大同府,还受了重伤。
药秦徘徊在将军府附近,打听着里面的消息。如果军医能医治好沐青天,他就不露面了。
越来越多的人参和灵芝被送进将军府,他直觉是沐青天的病情恶化,所以才敲响了将军府的门。
朱敬守起初并不信任药秦,不让他靠近沐青天。
药秦声音平静,说:“草民愿立生死状。”
朱敬守不屑地笑了。
“你的命,值钱吗?”
“或许。但王爷是个聪明人。”
药秦竭尽全力,施针放血用药,终于把沐青天从鬼门关前拽了回来。
军医对药秦的医术赞叹不已,每天心甘情愿地跟在他身边打下手学习。
朱敬守发现,药秦变得不一样了。
过去的药秦易怒且愤世,行事鲁莽,而现在的他浑身环绕着“沉静”的气息,一举一动皆有条理。
“人都是会变的,王爷。”药秦说。
不。
朱敬守在心里反驳。
他对沐青天的感情永远不会变。
作者有话要说:嗯哼,该写写顾帆了。
小剧场:
朱敬守:所以爱会消失的对吗?
第93章 过去现在和将来
重筑居庸关大同城的防守, 清点伤亡,运送粮食……做完这些事,金秋已过,寒冬将至。
在药秦和柳归舟的调理下, 沐青天内伤痊愈, 胸口处留下了一块淡粉色的印子。
朱敬守随身带着宫廷秘药,一开始想给沐青天把伤疤去了。
“留着不好吗?”沐青天躺在朱敬守怀里, 用手指缠他的头发。
“还是说你嫌弃我, 觉得不好看?”
朱敬守赶忙亲了亲他的眼皮,宠溺道:“怎么可能。”
“在我眼里,卿卿怎么都好看。”
朱敬守只是怕沐青天看到这个疤会想起那天经历的事, 还有濒临死亡恐惧。
沐青天嬉笑着钻进被子里, 在朱敬守左胸口印了个牙印儿。
“一对儿。”
“别闹。”
朱敬守忍着火气把人裹起来。
最近天冷了,城内炭火短缺,还在等朝廷的物资, 朱敬守不敢让沐青天出汗再着凉。
“我不怕的。”沐青天突然说。
被箭射中从马上跌落的时候, 他眼前闪过朱敬守的背影,走马灯上全是他穿越过来后, 与朱敬守相处的一点一滴。
“嗯。”朱敬守抱紧了怀里的人, “我一直知道。”
他的卿卿是天底下最勇敢的人。
耳鬓厮磨了一会儿,朱敬守想起了一件事, 问道:“卿卿,你想回京城过年吗?”
沐青天伸了个懒腰,手不老实地往被子下面钻。
“皇兄让咱们回去?”
这个称呼实在是拗口, 可朱敬守不让他改。沐青天提议叫“哥哥”,然后又被拎回房间爆炒。
毕竟某些时候沐青天也会放弃尊严叫朱敬守“哥哥”。
“倒没有。”朱敬守身体僵住,抓住沐青天作乱的手。
“你刚打了胜仗, 肯定不少人想巴结。”
沐青天无惧皇威,边打哈欠边动手。
“我不太想回去。”
在大同城比在顺天府要自由很多,想亲就亲想睡就睡,没有早朝,也没有周太后。唯一对不起的可能就是他爹娘。
不过因为沐青天帮助朱敬守揪出了很多北元奸细,守城有功,朱佑樘“大公无私”、“毫无私心”地免了沐家的罪。
沐禹石感念皇恩,甘愿将家财全部充入国库。
朱佑樘乐了。
弟媳上道,弟媳家里人也上道啊!
朱佑樘非但没抄沐禹石的家,反而还赐了“忠义”的牌匾,升沐家为皇商。太后只是派人来问了一嘴,便没了下文,等同默许。
谏官上书说沐青天贪污银两、越狱,两项重罪加在一起,不斩首难平民愤。
朱佑樘坐在龙椅上凉凉地说。
“那爱卿你去大同城替沐青天的位置。”
“这……皇上,老臣……”
朱佑樘打断他的话。
“行了,沐青天越狱是为了帮庆王退敌,情有可原,朕赦他无罪。”
没过几天,这个谏官就自请归田了。
经过这件事,跟沐青天有过节的大臣悔不该当初。
看皇上的意思,是真的要重用沐青天了。
现在沐家夫妇应该还住在沐青天的宅子里,焦急地等儿子归来。
朱敬守对沐青天是百依百顺,既然他不愿意回顺天府,那就留在大同过年好了。
“居庸关有有没好玩的地方?”沐青天问。
朱敬守想了想,说:“四处都是陡峭的山。”
沐青天撇撇嘴。
“其他地方呢?”
好不容易来一次边关,总得看看什么再回去。
“卿卿想去哪儿,我都陪你去。”朱敬守低喘着,闭上眼睛抵住沐青天的额角。
“那除夕夜,我们去一个谁都找不到的地方。”
沐青天红着脸,悄悄伸出手抓住枕头边的白布,缩回被子里擦干净自己的手。
“好呢。”
“哦对,不许骑马。”
朱敬守听到这句话后,笑得一颤一颤。明媚和慵懒此时在他身上展现得淋漓尽致。
“明天我就去告诉看管马厩的士兵,不许再让严勋礼靠近马棚。”
严勋礼退敌有功,朱佑樘听说他的身世后,直接命大理寺翻出当年的案子,还了严家清白。
他不仅洗掉了身上的罪名,还被封了四品“忠武将军”,有了爵位。
严勋礼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大冬天的,整日带着崔瀚出去“跑马”。
当然,是不是只累着了马,那可说不清楚了。
总之崔瀚现在一看见马,屁股就疼,两条腿还打颤。
又是一年好气象,大同城内张灯结彩,百姓脸上都挂着喜气。
即使是在冬天,各家各户还是搬出桌子,沿着长街摆了两排。他们把地窖中剩下的烈酒拿出来,倒在陶碗中,摆上桌。
将士们从长街中走过,随手就可以拿起一碗,一饮而尽。
酒水是冰凉的,里面还掺杂了棉冰。可划过喉咙的瞬间,从上至下都烧了起来。
“兄弟,敬你。”
一个士兵拿起碗,将里面的酒洒在地上。其他士兵见状,纷纷效仿。
顾帆远远看着被人群簇拥着的柳归舟和柳断,抄起一碗酒灌进胃里。
而这场宴会的主人,庆王朱敬守,此时正抱着他的王妃驰骋在北方的雪上。
说了不骑马,但沐青天刚迈出门就喊冷。要是真的不骑马走过去,半路山沐青天就得被冻成冰棍儿。
朱敬守挑了匹老马,又给沐青天裹了两条貂毛氅,穿上他的狼毛披风,出城奔向一望无际的白。
“好爽啊!!!”沐青天坐在马背上放声大喊,冷风直往他嘴里灌。
“沧海一粟,恒河一沙!”朱敬守也跟着大喊出声。
天地旷远,万籁俱寂,仿佛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骏马奔驰在雪原与夜幕交接处,渐渐不见了踪影,只留下深深浅浅的蹄印。
行至一处宽阔的地方,朱敬守拉住缰绳,翻身下马。
“卿卿,来。”
他站在地上伸出手,天上银河全都落在他看向沐青天的眼中。
沐青天没有拉住朱敬守的手,而是直接飞身扑过去,像飞蛾扑火,来到朱敬守面前。
两人倒在雪地上,相互注视着对方。
新雪纷扬,盖住了相交的唇齿。
“为什么带我来这里?”
沐青天撑起身体躺到一边,畅快地张开手脚。
朱敬守没说话,掀开衣服,带着沐青天的手摸上腰侧一道陈年疤痕。
“十年前,皇兄刚刚登基。”
“这里是我第一次上战场,和建州女贞的一部交战的地方。”
沐青天偏过头,缩回手放在嘴边哈了好几口气,才又放回去。
“当时那把刀就从这儿划过去。”
朱敬守讲得轻描淡写,可谁都知道真实有多么凶险。
“从前我以为,皇宫已经够苦了,别的不管什么地方,都比那儿要好上千倍百倍。”
朱敬守是个胆小鬼,他用“保护兄长”的理由说服了自己,逃离了吃人的皇宫。
“说起来挺丢人的。”朱敬守轻轻摩挲沐青天微凉的手指。
“受伤之后,我流了很多血,吓得哇哇乱叫。”
“旁边的将军一把把我提起来,踹到旁边。”
“‘奶都没断的崽子,谁让他来这里的!’我记得他当时这么说。”
朱敬守低低笑了,沐青天也跟着他笑。
“我的过去从这里开始。”
沐青天悄悄握住朱敬守的手,十指相扣。他看着夜空中璀璨的星河,说。
“那将来呢?”
朱敬守举起两人交握的手。
“在这里。”
“来做吧。”沐青天突然起来,压在朱敬守身上。
朱敬守摇摇头,笑着说。
“太冷了。”
“很快就会热起来的……”
——
第二天,柳归舟端着新配好的补汤敲门。
来开门的是朱敬守。
“王爷好,请问大人在吗?”
朱敬守的表情似乎有些尴尬和僵滞。
谁都不知道他俩昨天出城胡闹去了。
“朝廷拨下来的炭还没到吗?”朱敬守板起脸道。
柳归舟疑惑,说:“还有约莫两日。”
“屋内炭火烧得不够旺,王妃着凉了。”
柳归舟恍然大悟。
“那在下去找药大夫重新配些药。”
“好。”
朱敬守回屋,就看见沐青天在捂着嘴偷笑。
他无奈道:“笑什么,现在难受的不还是你自己?”
沐青天咳嗽两声,眉眼弯弯。
“诶呀诶呀,那也得有庆王殿下一份不是?”
“是是是,快躺下吧。”朱敬守走过去把被子掖实。
——
弘治十一年二月,庆王朱敬守、镇远将军顾帆、忠武将军严勋礼领兵回朝。
药秦本“不想”跟着一起去顺天府,却被沐青天使劲挽留。
“大人,您能平安康健,药秦就知足了。去了顺天府,哪儿有药秦的立足之地呢?”
沐青天瞪大眼睛说:“当然有了!你医术这么高超,肯定能进太医院!你师父也是太医,也算子承父业。”
药秦“无辜”道:“大人,太医院不是那么好进的。”
朱敬守刚想点头,就被沐青天怼了一肘子。
“你说能不能进?”
朱敬守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对面的人,从牙缝儿里挤出两个字:“能进。”
“那在下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好个茶艺大师!朱敬守咽回老血,觉得是时候把大婚的事提上日程了。
大军行至永平周边的村庄时,柳断突然被路边蹿出的一人拦住。
“退下!!”士兵快速抽刀上前,护在柳断和柳归舟前面。
仔细一看,拦路的竟是个老妇人,怀中还抱着个孩子。
“大人,求大人救命!”
“怎么回事?”顾帆一直注意着柳归舟,发现异常赶紧上前。
“求大人救救我的孙儿!”
顾帆皱眉,说:“杀了。”
柳归舟大喊:“住手!”
柳断也蹙着眉头,说:“你怎么能对老弱妇孺动手!”
“她们不是好人。”
柳归舟听到之后不屑地笑了。
“顾将军又知道谁是好人谁是恶人了?”
而后他放轻了声音对那老妇人说:“你别怕,我会帮你的。”
老妇人感激涕零,连声道谢。
士兵见柳归舟上前,正想阻止。顾帆抿了抿嘴,抬手拦住了士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