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医在三国 完结+番外[古代架空]——BY:向晚鲤鱼疯

作者:向晚鲤鱼疯  录入:03-01


小女儿难得归家,孙老太却不忙于相见,这场宴席由她筹备,她要确保无一错漏。

这也的确一场旷前绝后的飨宴,五色的绫罗抛洒在蔚蓝无垠的天穹之下,琉璃的华光掩盖了初升的星辰,络绎不绝的客人拱手相让,举手弄足之间皆是风流。

在其后的数十年内,李隐舟唯再见过一次可与之相比的盛会,甚至比今天还要盛大,还要繁华。史册从那一天开始进入了新的时代,但今夜相聚的雅客却没有几人和他一同见证。

鼎沸的人声中,孙策被众星拱月地包绕起来,即便是这样的场合他也照旧挎着剑,不规不矩地斜倚着案几,举杯在鼻尖下轻轻嗅着。

隔着人山人海,他不时瞟一眼新的来客,时而大笑着灌下一大口酒,随手将剩下的玉杯掼碎在地上,再玩笑似的从高举着恭贺的双手中抢走属于旁人的酒杯。

他看上去醉得很开怀。

周瑜立于他身侧,闲闲地挽着袖,偶尔偏头和他交谈两句,喜悦得很淡薄。

就如云揽的月,掩映在斑斓星河之后,遮住一身光华。

……

逐步远离隐隐喧天的音

潮,孙夫人独居的小院似被遗漏的世界,一树从江都迁来的老梅独立庭中,筛着簌簌微响的北风,落下寂寂摇晃的疏影。

偶有觅食的麻雀的飞扑着在半空盘旋一周,很快载着空落落的失望模糊为一个看不清的墨点。

李隐舟似走入冰窖,抽手在鼻尖下呵了呵。

孙尚香先踏进院门,嘴唇有些僵硬地牵动着:“嫂嫂,你在吗?”

隔了错落的梅枝,窗柩中模糊映出一道清瘦的身影。

她再按捺不住地飞扑过去,回头唤一句:“阿隐,快来。”

李隐舟举步想跟着走过去,却于满地寂静中隐约听见半空传来崩得紧紧的咯咯声响。

如将断未断的弦,拨弹着淡淡怒意。

一片梅无声落于他的肩头。

几乎是下意识地一弓腰,随之一柄黑色的小箭骤然破风而出,带着残影嗖地闪过耳侧。

擦身而过的利刃铮然钉入枯瘦的梅枝,生生刻进一寸有余。

李隐舟手心捏出一层薄汗,陡然抬头。

萧瑟的风漫卷满起,顺着衣衫的破口灌了满怀的冰凉。

房内传来孙尚香清凌凌的声音:“嫂嫂,阿茹呢?”

孙夫人细弱的回答淹在风声中。

李隐舟缓缓地呵出一口凉气,用力松解下紧绷的眉目,冲着房檐轻声劝告:“下来吧,上面很危险。”

闻言,犹不死心地捣弄着半人高的弩/箭的那双小手蓦地停下,唯有一双黑白分明、带着狂怒与幽怨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李隐舟。

微红的眼圈仿佛隔了血海深仇,就这么一动也不动、恨恨地注视着他。

李隐舟禁不住打了个寒噤。

但还是忍住寒意:“你再不下来会被别人发现,教养出想暗杀客人的女儿,你的母亲会被你连累。”

他静静等了片刻,见女孩仍然无动于衷,才唤出她的名字。

“下来,阿茹。”

……

听见外面一阵轻微的波澜,孙尚香好奇地探出半个身子:“怎么了?”

她左右顾盼,却见李隐舟在树下蹲着身子,清瘦的肩胛上露出女孩白净的额头。

于是低喃一句:“净会哄小孩子。”便重新关上窗户,遮断肃杀的风。

李隐舟看着眼前这个不过六周岁的孩子,确定她没有藏着别的武器,

才松了桎梏的双手,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蹲踞久了骤然起身,不及供血的眼前闪过一片黑幕。

额角的血液突突上涌,带来一阵抽痛。李隐舟心道一句麻烦。

或许是听到了什么坊间的风声,六岁的孩子不明事理地把母亲一切的不幸归咎于这个夺走了她生育能力,还准确预言了父亲将娶的新人的大夫身上。

也不知是受到了谁的挑唆和刺激,竟然爬上屋檐,准备用弩/箭射杀他。

幸好也只是个六岁的孩子,射偏的一箭已经耗费了所有的准备。她自己是绝对没有力量可以拉动弓弦的,必定是有人暗中帮了一手,给她备好了满拉的弩,而她只要扣动机关就行。

也正因如此,才不会有第二箭。

李隐舟想不出和什么人结下过这么大的梁子,他得罪过的人中唯一能狠下杀手的已经提前下了黄泉。

看这孩子死死抿住的嘴唇就知道肯定被荼毒得不浅,或许是因为常年缺乏的父爱,也或许是受到风言风语的波及,这个被舍命生下来的孩子偏偏被仇恨灌养着成长。

孙茹仇视的眼神像一块石子倏忽掼进他的心澜,将表面的从容与平静砸碎,涌出深藏的忧虑与不安。

她还这么小,尚且有大把的光阴去纠正性格的缺憾,也许只要她无波无澜地长大,年幼时偏执的仇恨都会化作日后回顾时的一句笑谈。

只要她的生命不再遭遇不幸。

……

一长一幼几乎贴身靠着,彼此的心思却隔了天堑。

晦暗的云一层一层地堆积起来,厚厚地压抑在人的心头。

呜咽的风声中,偶有踏破枯草的轻微碎响传来。

李隐舟移开目光,视线余暇中瞥见一道鹅黄的身影踢开满地落木,大剌剌走过来。

满脸笑意的少年无声息蹲下身,用眼神示意他噤声,抬手稳准狠地往孙茹头上敲了个爆栗。

方才还誓死不屈的倔强眼眸顿时淌出眼泪。

一整天的委屈瞬间山崩地裂地迸发出来——

“哇——”

顾邵手足无措地愣在原地,万万没料到引得对方嚎啕大哭。

他身后并肩走来两个青年男子。

一个面若寒霜,一个温如春风。

孙权任长风掀起广袖,静立于飞旋的落叶中,颇嫌弃地蹙眉:“六岁的孩子你也要招惹,顾少主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李隐舟惊愕地抬眼看着二人,万没想到几人会以这样的方式重聚。

他头上甚至还扎着几根爬上屋檐的时候蹭着的草。

陆逊逆光长立,身影映在明暗如晦的云天,神情淡薄。

见李隐舟这幅狼狈的样子,却忽然露出笑意。

“仲谋说你和阿香肯定在这里躲清静,所以我们来找你们了。”

作者有话要说:结局是温馨的所以拒绝挨打!

49、第 49 章

三人时隔数年同侧而立, 李隐舟一时竟有些恍然。

月夜的分离、稀疏的信件和狼烟四起的庐江城似走马灯在眼前闪过,直到朗月清辉分拨暮云,才将幻境照亮。

孙权也回了吴郡, 这不难解释。

他把视线落在顾邵身上。

和孙权陆逊站在一块,一两岁的差距就分明地显露出来, 尚显青稚的少年不似这二人气定神闲, 手忙脚乱地将满脸泪花的孙茹半揽在怀里。

不知从哪里变出来一片干果递给她:“别哭了,兄长请你吃果子。”

孙茹咬着嘴唇忍住不哭, 倔强地偏过头不理顾邵的讨好,胸脯不时风箱似的猛然抽噎一口。

孙权淡淡地:“你做她兄长, 岂不是做我兄长的儿子了?”

顾邵忙里偷闲剜他一眼:“你别揶揄人,万一孙伯符想把她配给公纪,我是她兄长, 就是你和伯言的从父了!”

两人彼此别扭了数年, 一见面却和小时候似的自然而然吵起来了。

内容比小时候还幼稚。

外头吵闹这一响,屋里的孙尚香也歪着头掀开帘子出来, 一眼瞧见孙茹桃子似的红肿双眼, 登时就把这桩罪算在了顾邵头上。

两人红着脸吵两句,又是一地鸡飞狗跳。

顾邵简直万分委屈,心道孙家的小妹还没娶回家, 他就已经被孙氏这么轮流欺负了,以后还真不定是什么苦日子了。还有旁边两个袖手看戏的, 一句话都不肯帮!

孙尚香搂了孙茹在怀里, 声音放得轻又细:“你还记得我吗?我是你姑姑, 你父亲的小妹。我离开家那会你才四岁呢。你母亲身子弱起不来,你跟我玩好不好呀?”

孙权亦低头默然瞥她们一眼,目光似凝非凝, 如初化的雪,闪动着冷光。

似感应到他的眼神,孙尚香扬起下巴,不情不愿地飞快补了一句:“他是你叔父,也是守着你出生的人。”

孙茹于抽泣中瞪大了眼看去,旋即扭过头往顾邵那里走了一步,指着他:“他是谁?”

顾邵在小姑娘没规没矩的指头下竟有一丝受宠若惊,得意地瞟着面冷心冷的青年,把孙茹一把抱在胳膊上,和她挨着脸悄悄说:“我是你叔父的克星,你别怕他,他就是个

绢老虎,风一吹就塌了。”

……

这三人在一块就不能消停。

李隐舟簌簌地抖抖衣袖,将头上的草刺拔掉,手指顺着衣领拨下去,探到两寸长一道破开的豁口。

他手腕的动作一僵,捏紧了弩/箭划破的碎布,用腰带简略地扎了扎。

陆逊目光从檐上落回,瞧见的就是他遮掩的动作,再念及刚才孙茹激烈的哭声,心底隐约猜出了什么。

但并没有直接点明。

孙茹在顾邵怀里慢慢止住眼泪,寒风里冻红的脸颊贴着他脖子取暖,顾邵抱着这样软软的小姑娘,心里也似冬去春来的初阳化开了。他揽着孙茹瞥一眼布衣荆钗中依然俏丽的孙尚香,蓦地红了脸。

这是她的侄女,是孙氏的新一辈,不知道以后他们的孩子……

感受到颊边发烫的温度,孙茹抬着脸小猫似的蹭了蹭,警惕地望了望周围,小声地说:“你带我去找父亲好吗?”

顾邵心里正温暖得发软,一口便答应下来:“行,我带你找他,你可不许再哭了。”

孙尚香放下不下这个娇惯的少主,和李隐舟撂下一句:“你们也快来。”便小跑着追了上去。

三人的背影穿过寂静月光,渐渐没入辉煌灯火中。

李隐舟方撤回目光,不等剩下的二人问询,先将事情一一抖落出来。

这事不能一个人担着。

和他有这样杀身之仇的唯有一个人,可那人早就死于孙策的兵马之下,如今却还阴魂不散地纠缠着与孙家有关的一切。

不过这也只是李隐舟的初步猜测,他得罪的人并不算多,就连孙老太与他也只能说恩仇参半,而她没有理由除去他。

孙权狭了眼眸,声音冷彻:“连无辜小儿都要利用,当真师承许贡。”

在对方寒寂寂的语调中,李隐舟的心思也渐渐沉底。

孙权既然如此肯定,便一定掌握了证据。

陆逊也不再遮拦:“许贡座下有三位门客,都为豪侠,听说将军杀死了许贡,便立下誓言要除去许贡所有的仇人。”

却想不到他们居然用这样阴毒的办法。

李隐舟闻言不语,只遥首望着掩于檐后寒光闪落的弩。

这是孙夫人的院子,这弩本来不是为了射杀他的。或许是不曾料到孙策

难得回一次吴郡便是娶妾,气急败坏之下才把箭锋转向了意外踏来的李隐舟。

他收回目光,抽出藏在腰间的匕首,围着梅树转了半圈,找到方才深深钉进去的弩/箭,才举起手臂一刀一刀用力地刨开坚硬的树躯,直到生生将之剜出。

他微微眯缝眼睛,将这柄尖细的小箭高举在空中,借光端详。

冰冷的箭芒凝了冷冷一滴月,滴下寒彻心扉的杀意。

“敌在暗,我们能做的只有等。”似看出他难得的怒意,孙权反敛了素日狂骄,冷静道,“等他们下一次现身,就是这三个狂徒毙命的时候。”

陆逊亦狭目凝望着皎如冷霜的月,忽道:“此事应该告诉将军,我们不能擅自调查。”

许贡三门徒最大的目标还是孙策,借了六岁幼儿的手也是怕暴露行踪。不过既然来过就免不了留下蛛丝马迹。

事关紧要,应当由孙策自己亲自处理。

“是。”李隐舟手臂微微松懈,把冷冰冰的凶/器收入怀中,神色恢复于素日的冷静,“箭上也许有毒,容我拿回去好好钻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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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商定好说辞,并肩走往前厅。

喧嚣的人声起伏不定,热闹的锣鼓敲了一响又一响,宴会已到尾声,灯火微微阑珊下来,尽兴的宾客都醉得如在仙境。

一片喜庆中,却听见一阵醉醺醺的嘲讽:“你一个草木人家的孩子,你读过什么书?念过什么字?你就敢指着将军的不是?”

三人知道不妙,分拨人群,却见乌泱泱围着的人群里独立着个瘦削的小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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