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医在三国 完结+番外[古代架空]——BY:向晚鲤鱼疯

作者:向晚鲤鱼疯  录入:03-01

暨艳挺着胸膛,横眉冷眼相对:“他昔年家居庐江,却头一个把战火带去庐江,说明他无情残酷;吴郡老太守盛宪盛公早年规劝他端正行事,他却还已迫害,足见是骄狂自大。世上皆无完人,将军固然功绩耀于千古,但要说错处却足能说上一夜。”

此言一出,觥筹相碰后骤然一停,余下铮铮声响一圈圈扩散开,举杯的人忘了动作,在场老少无不倒抽一口凉气,满怀的酒醉散去了三分。

这话虽然狂妄,但字字句句都算属实。

满地霜寒中,终有人忍不住发难:“你如此有本事,为何不敢在将军在的时候说这

话?他现下去陪小女,你才敢张口,不可谓当面君子,背后小人呐!”

暨艳看也不看他,反昂着头:“那公卿在将军在的时候为何不刁难艳呢?或者如今将军不在,公卿也大可畅所欲言,看看诸位敢不敢做一回无私君子?”

字字扎心。

即便背着孙策,在这样的大庭广众之下,他们也不敢将背后的抱怨宣之于口。

都是世故里滚打的人精,彼此的心思敞亮如灯火,暨艳不过说出了他们敢怒不敢言的话。

谁是真正的背后小人自然不言而喻。

李隐舟见部分世家贵族铁青的脸色,大抵能猜到怎么一回事。

这些人当着孙策的面儿话都不敢多说两句,等他被孙尚香拉去陪女儿了才敢出言刁难,没想到暨艳小小年纪骨头却很硬,不仅没有意料之中的畏惧,反而一张口就让人辩驳不得。

看着人群中独立的暨艳,李隐舟倒不觉得这算是惹麻烦,人无骨气便如刀刃无锋,只能成为砧板上的鱼肉。

与其任人欺负,还不如奋起反抗。

正欲妥孙权陆逊二人出面缓和,却见凌统叉着手走出来,笑着拉了拉暨艳的袖子,朝诸人道:“他敢这样说是因为将军心胸开阔,所以能容得下别人的议论。我想诸公今日在孙府为客,都是将军的高朋,应当和将军都是有一样的胸襟,总不至于……”

他眯着眼睛,狡黠中透着一丝嘲弄的光,偏不卑不亢地:“不至于一群大人欺负我们两个孩子吧?”

李隐舟刚伸出的手凝然滞于半空,一时不知道该欣赏他的机灵,还是该隔空拧一拧那张略显讨打的脸。

他的话虽然可气,但多少算个台阶,也恰到好处地垫在了这些矜傲的大人物脚下。素日爱惜颜面的高官子弟左右相顾,各自冷哼,像递了暗号似的权且憋下这口气。

暨艳冷然推开凌统箍上来的手,却没说话刻薄他。

他不需要别人为他解围。

但也不至于恩将仇报。

渐渐冷下的胶着气氛中,却听一人呷着醉意,冷笑出声:“公卿可不是欺负他,是替他阿翁管教,不对。”

他声音陡然一转,似想起什么,啧啧地扯出怪调:“我忘了,他没有阿翁,是个可怜的孤儿啊。可怜啊……”

暨艳遽然转眸,眼中沁着血一样的火光。

李隐舟亦绷紧了脸,下意识地想撸袖子。

正准备阔步走过去给他一拳,却听人群中传来一阵慌乱的声音——

“陆郎!公纪!你怎么了!?你快说句话啊?”

李隐舟心道不好,捏紧的拳头还未松下,先拨开众人立即冲到人群之中。

却见陆绩紧紧拧着眉目,口角蓦地涌出鲜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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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第 50 章

哐一声青锋落地。

却见是凌统的父亲凌操半跪在地上, 以周身环护陆绩,抄起半垂的宝剑挥退了一层层围过来的人群。

陆绩的喉咙轻颤地滚动,然而竭力将齿关咬住不肯出声, 一圈额发被虚汗沾湿,紧紧贴着几乎拧出青筋的眼角。

李隐舟知道他生性清高自傲, 绝不愿以狼狈的模样示人, 于是抬手拨开凌操的剑,扬了扬下颌示意他把人带去旁侧小憩的房间。

暨艳隔了人潮望过来。

却被凌统死死箍住了手。

趁着所有人注意力都在陆绩身上, 凌统飞快而轻悄地道:“他们是借着刁难你对陆氏发难,你没见陆伯言都还站着不动吗?你跟着走开是让这些小人得了志。陆郎就交给你兄长, 先把这些……”

他鹰眼似的冷眸环视一圈:“收拾了。”

暨艳忽看向他,目光不定:“公纪身边的是你父亲?”

凌统无暇和他分辩前后,只道:“少主说要和陆伯言找人去, 让我们父子看顾你二人, 本想着有将军和我们在并出不了什么事。”

却没想到他都出面调停了,还有人不知好歹地往刀口上撞。

那人明面是呛暨艳无父无母, 却暗指陆逊自幼成孤、陆绩年少失怙。陆氏不与世族合流, 少不得招来一些冷眼,只是不敢明面撕开,只能拿陆绩的好友暨艳做文章了。

暨艳心头微微一凛, 手臂在凌统的辖制下慢慢垂下来,双足似生根般一动不动, 任漫卷的风掀动衣角。

他就这样远远地凝视着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

……

将陆绩放平下来, 凌操方松懈五指, 撂下紧握的剑。

李隐舟匆匆取过案几上的笔写下个药方,不等墨干,从腰间取出一包炭粉一起递给他:“这方里除了给你的这包炭粉都是常用的药材, 劳你拿去让人煎来,要快。”

凌操接过来后并不多问,将剑甩给他:“你们自己当心。”

李隐舟道一声多谢。

这间小屋是临时隔出来给失态的客人小憩片刻,周围三面硕大的屏风略遮断鼎沸的人声,重重身影映在上面,似一场粉墨表演的皮影戏。

陆绩侧卧着,目光空落落凝在上面。

李隐舟蹲下来,

借替他梳理衣衫的动作摸了摸他的背脊,瘦如竹节的身体上透了层虚汗,带着不正常的浮热。

见陆绩并不抗拒检查的动作,才掀开他的眼睑看了看,果然很苍白。

看贫血程度,这绝不是他第一次出血了,也不知他一个人隐瞒了多久。

他大抵猜测到病因,以气音低低道:“想咳嗽不必忍着,这里就我们两个人。”

闻言,陆绩胸口如脱水的鱼般陡然起伏,在剧烈的一声咳嗽中喷出一股血雾。

李隐舟观察着出血量,还好不算过于危急,给凌操的方子也是在张机原钻研出来的凉血止血法里加了效力颇强的活性炭,是改良版的柏叶汤。

他替陆绩细细擦去唇边血迹,这孩子过于敏感多思,看的透彻,活得辛苦,小小年纪惹上这种难缠的病,他亦感到棘手。

咳嗽之后,陆绩似耗空了全部力气,虚浮的目光被垂下的眼睫遮断,暂且平复下来。

房外的声音却似浪潮般一股一股袭来。

喧嚣而模糊的吵闹声中,孙权冷冽的声音如数九寒风。

“兄长与我皆是失怙之人,你今日在我兄长的宴席上撒野,莫不是也想替先父管教我们兄弟了?!”

不想孙权居然自己揭开一直不肯启齿的痛处,那人似梦初醒般,也不敢再醉:“某,某岂敢议论吴侯?某只是看不惯这小子借势张狂,少主切莫看错了人呐。”

切切嘈嘈的蝇语中,却听陆逊不急不缓地问:“他一个寒门子弟,你说他借势,是借谁的势?”

李隐舟几乎可以想见这两人的表情,一温一冷如早春和煦中还寒的风,最能让人卸下防备中了招。

只听见气急败坏的怒号:“陆伯言!你不要明知故问!他分明……”

“你说你不敢议论吴侯,难道是说吴侯心胸狭隘吗?”

清亮的声音犹夹着风雪,由远及近踏破风声,孙尚香的身姿从屏风前一掠而过,旋即没入重重叠叠的人影中。

她哗一声抖落了什么。

接着温温柔柔地道:“阿艳,兄长说见你穿得单薄,让我把这袭白虎裘给你。这还是昔年陆府所赠,兄长妥帖地收了很多年呢。你和陆郎是知己之交,这虎裘送到你手里也算一则佳话了。你们说,是不是

呀?”

语气里分明的亲昵让本来旁观的人纷纷了悟,立即选好了立场出声指责方才刻薄的男人不尊敬吴侯,不容他再狡辩什么。

“孔夫子都说有教无类,你这样言人失怙之痛,实在卑劣啊。”

“吴侯心胸宽广,怎么会计较一个少年的言辞?我看是你以己度人!”

……

门外一时哗然。

李隐舟缓缓呵出凝在胸口的一口冷气。

如今还对陆家耿耿于怀的世家多半对孙氏也颇有怨言,只碍于其气焰不敢声张。此番逮着暨艳指桑骂槐,也是一出积年的怨愤。

孙尚香带来的话等于明摆着告诉顽固抵抗的世家,陆氏早就投诚了,所以才得到今天的庇护,想要为难陆家就是和他孙策过不去。

若要指着暨艳是借陆家的势力嚣张,也得看看是谁愿意纵着。

今时不同往日,江东已经成了吴侯的天下,连朝廷要员都要和他好声好气地商量说话,何况这些本来就因利而聚的世家。

纷纷扰扰中,暨艳冷清的声音显得很是单调:“多谢。”

这孩子并不蠢笨,只是不问俗事,有凌统在旁边指点,想必也能看清这场闹剧的真实意图。

孙、陆两家之间的合作掩藏数年,如今终于破出水面,足见孙策今时今日对自己的信心——

从此以后,江东之地,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不愧是小霸王,快刀斩乱麻。怀柔数年也该够了,再不给点颜色也会寒了已投诚的世家的心。

如此想着,反倒轻松下来。李隐舟转眸看回陆绩,见他苍白的脸上无一丝血色,瞳孔微缩。

“这是在庐江的时候,父亲他……”

孙尚香并未点明陆府送白虎裘的时间,但陆绩很清楚那是很早、很早以前的事情了,早到他毫不知情,只能在临别前听父亲淡然提起一句。

李隐舟并不知道知道这虎裘的渊源,但一听便下意识地联想到了孙策和周瑜联手杀虎的风姿,那时孙策便说是陆康要他杀虎才肯见他。

居然早在那时。

促成合作也不完全是陆逊一个人的念头,只是没料到陆康筹谋竟然如此深久,毕竟那时人人都只道他厌弃孙坚、孙策父子。

陆绩忽一咳嗽,齿缝中染上殷红的血丝,李隐

舟正欲查看,伸出的手腕却被他用力箍住。

陆绩的手很凉。

他问:“我今天的病,与昔年有关吗?”

李隐舟慢慢怔住,摇头:“无关。”

手上的力气方微微地卸下,这个动作似乎耗尽了陆绩的所有力气,他垂下眼睫,昏昏绰绰的烛火中,眼尾的薄汗凝了一点冷光。

“那么,昔年我的病究竟是偶然天赐,还是人为?”

这个问题压抑在他心里很多年。

他自幼孱弱,从小在病痛中长大,直到六岁才略有缓解,第一次随着父亲出了远门,第一次见到了庐江以外的山水与阳光。

却偏在拜访了袁术以后得了那场重病。

而他病愈之日,就是庐江城破、陆康殉城之时。

外面的风波在一致对刻薄世家的讨伐中慢慢平息,隐约而模糊的人声渺然得不真实,小小的房间似遗世般空静。

李隐舟拨开他的手,用衣袖一点点擦去他脸上的虚汗,直到他抬起眼。

用一种撕心裂肺的眼神看着他。

“你告诉我。”

仿佛下定了决心,他以泣血般的嘶哑声音重复一遍:“告诉我。”

李隐舟动作一顿,沉沉闭上眼,而后睁开:“是人为。”

陆绩急切地追问:“是谁?”

“不知道。”他据实以告,“师傅被请去庐江照料你的时候,你中毒已深,所以他老人家也无法判定是谁下的毒手。但事情也不是你猜测的那样,孙将军并未和陆家的任何人合谋用你的性命换庐江城门。”

和暨艳不同,这个孩子是当年那场战火中彻头彻尾的受害者,他有资格知道事情的始末。

也不能让孙策背了袁术的黑锅。

李隐舟将旧事一一告之。

见他仍只是静静睁着泛红的眼,不得不沉声和他剖析当时的利害:

“你中毒的事情本来在计划之外,只是那时将军不能确定陆太守愿意合作,所以想假借帮你治病威胁太守公。但当时太守公未同意,将军也没做什么阻止师傅救你,还帮我带了信进去告诉师傅救人要紧。他和伯言早有约定,那番威胁只是说说而已,但从来没有算计你的性命。”

陆绩这才似梦中惊醒般脱力地闭上眼:“可我记得,那时,吴侯还是袁术的鹰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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