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肠草的毒性来自于生物碱,而百分之九十九的生物碱难溶于水,许贡的门徒大概是道听途说断肠草的剧毒,却压根不知道这玩意儿的理化性质和萃取办法,处心积虑的筹备毁于落后的医疗知识科普水平。
可见科技水平才是第一发展力。学不好数理化,连暗杀都干不好。
李隐舟玩笔似的闲闲转动小箭,在空中掠出几道残影。
箭头上这点毒用炭粉足够解开,不成问题,可怕的是用毒的心。
也许下一次他们就会换一种手段。再蠢的恶人只要聪明一次就能得逞,可再聪明的人也难免有一次疏漏。
就这么坐以待毙,不像是孙策的风格。
转脸敲向满脸阴郁的孙权,似不见他隐隐抽动的额角:“你们昨夜和吴侯商议,他是怎么打算的。”
脸上毫无一丝愧疚的表情。
孙权咬了咬牙关,半响才逼出一句话:“和你无关。”
说翻脸就翻脸,还是小时候那股装凶的幼稚。
也唯有这种时候,才觉得这冰锥似的人胸膛里淌的也是热血。
李隐舟松懈下紧绷了一整宿的神经,长长呵气,在鼻尖笼成聚散的白雾:“周晖兄长今日来访,应该不是来串门的吧。”
谈及正事,陆逊亦收敛笑意:“的确,有个消息还没告诉你。”
“袁术公,今年冬天,病故了。”
作者有话要说:老话了,小说≠现实,断肠草本身毒性快赶得上□□了,□□就是柯南里那个喝一口就嗝屁的毒,还是很危险的
明儿争取日6,先立个flag,我一定可以!
52、第 52 章
袁术这个遮天蔽日的名字竟就这样轰然倾倒于病魔之下。
李隐舟一时不敢相信, 给予这位天怒人怨的暴君最后一击的,不是智慧的曹操,不是仁义的刘备, 也不是狂狷的孙策。
而是疾病。
暴君也好,枭雄也罢, 在生老病死的无常面前, 这些叱咤风云的大人物都褪去史册的粉墨,成为最寻常不过的肉/体凡胎。
陆逊顿了一顿, 继而道:“袁术几年来作恶多端,吴侯与曹公数次征伐, 再加上他待下苛刻,手下要员背叛者无数。听闻他本来想投奔袁绍公的长子,奈何中途被曹公派遣的刘备截住, 走投无路之下气出了病。”
于是这场病匆匆忙忙地将他轰下了历史舞台, 甚至连一个壮烈的谢幕都不曾有。
李隐舟记得,他最初来到这个时代的时候, 袁绍与袁术虽然离心离德, 但兄弟二人总算在一个阵营。不想袁术始终自矜于嫡子身份,看不起他庶出的兄长,二袁不久便各自成军, 从此成为敌营。
十年后,在这位嚣张跋扈的弟弟倾覆之际, 袁绍肯伸出援手, 绝不是因为化解了一生的矛盾, 而只是因为同样已经在北方建立势力的曹操令他感到威胁。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即便是他生平最厌弃的嫡出兄弟。
可惜上天没有给他们再度联手的机会。
孙权于缄默中凛然北眺,目光似欲穿破重山, 昔年在庐江郡的时候几人还曾褒贬过曹操,没想到不过十年,他就已经手握震慑北原的权势。
然而还不够,与人平分秋色不是曹孟德的风格。
他对袁术的死毫无波澜,而是思忖着将来的局面:“袁术既死,江淮已无人可威胁兄长的地位。只是在北方,袁绍与曹操终有一战。”
他这句话点醒了李隐舟。
几乎是脱口而出:“官渡?”
孙权狭着眼眸,目光淡淡。
他毫不惊讶李隐舟知道此事,袁绍与曹操早在今夏就剑拔弩张地开始对峙,曹操的重点布兵就在与大本营许都接近的郡县,而事实证明如今战场的确铺在官渡。
不过寻常百姓能透过街井滞后的二三传言看透局势,也算很有见地。
他忽转身,凝神望着李隐舟,仿
佛就像要透过那微微缩小的瞳孔,直接探到他的心底。
直到对方收敛神色狐疑地摸着下颌,才道:“兄长说你预言过他将娶桥家女儿。”
李隐舟猝不及防地眨眨眼。
话题从北方紧张的战局遽然跳到孙策家的后院,他暂且没摸清孙权想说什么,惊讶之后含糊地支吾一声,打算敷衍过去:“桥家二女芳名在外,所嫁必不是等闲之辈,所以才想到将军。我也只是信口胡诌,没想到朱深真的和他提起了,算是阴差阳错的缘分吧。”
这个解释还算合乎情理。
孙权并不反驳他,甚至也没怎么听,英气的眉似蹙非蹙:“那你认为官渡这一战,谁会是赢家?”
青年英俊深邃的脸庞早褪去了年少的青稚,冷凝的眼神微微烁动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犹豫。
孙权未必真的相信鬼神,更知道李隐舟不是鼓吹通灵的巫医,就和八岁那年一样,他只是想要一个肯定的回答,一个支持他决定的声音。
足见他所推断的结局,一定和他的兄长、和所有江东将士的设想都不相同。
李隐舟瞟一眼陆逊,他亦负手北望,眸光温润映出孤高的云。
看来在此之前他们两人讨论的就是此事。
李隐舟当然知道这一战的结局。
大名鼎鼎的官渡之战与那场燃尽江天的赤壁之战齐名,是这段历史中第一场惊艳千古的战争。它将北方的枭雄送到历史的风口浪尖,从此手握搅动风云的力量。
面前这两人大抵怎么也想不到,东汉末年的三大战役,从官渡拉开序幕,接下来的阵地却换成了江东水光潋滟的舞台,将由他们自己亲身登场出演。
这是后话。
眼前的官渡之战是一场经典的以弱胜强的战役,也就是说,在曹操发动奇袭之前,绝大部分的人都认为胜利将属于兵粮充足的袁绍。
也难怪孙权会怀疑自己的判断。
李隐舟循着他们的目光遥远洛阳,晨起的寒碧似被浓淡有致地抹开,山川连绵起伏如无垠的海,斜风卷碎朝阳,将碎金点染上簌簌抖动的林澜。
日已出云。
轻盈一阵似暖还寒的风扑上面颊,将映在颊侧的光辉撩动闪烁。他浸着尚且凛冽的冬阳,轻声问:“少主在乎
的是一场胜负么?”
孙权不定的眼神微微一凝。
覆着薄冰的眸下隐有狂澜掀动,然而他只是微微牵动嘴唇:“袁绍此人虽然权柄滔天,然而有勇无谋刚愎自用。曹操虽历挫败,但能屈能伸甘为人臣,反挟天子以令诸侯,才有了今天的宏图。所以……”
不管此战胜负,最后能吞下北方中原的猛虎是谁已经昭然分明。
他散去犹豫,目光坚定地轻声吐出那两个字:“曹操。”
这个曾被他轻蔑的名字一出口,胸膛蓦地一热,好像这年轻火热的血液第一次贯穿了他的心脏,向着他紧握的双手泵出一股一股滚烫的血液与激情。
他按下悸动,喃喃重复了一次:“是曹操。”
李隐舟亦被他隐隐透出的心绪感染。
对于十八岁的孙权而言,睿智老练的曹操像一块无上的碑,年龄与阅历的差距如隔天堑,然后他已经下定决心要徒手攀岩,登临天际,誓将与之一较高下。
青年的壮志是摘星的剑,啸月的狼,一往无前里独带着一身狂浪的勇气。
那股激荡心境微微冷却下来之后,李隐舟下意识地转眸望向静默不语的陆逊。
临着孙权几乎袭面而来的勃发意气,他只稍稍昂着下颌,隽秀的脸部线条似迎风拂动的弦,有一丝难以察觉的紧绷与震颤。
他静立于濛濛如雾的朝阳中,良久,才微微弯起眼眸。
轻而又轻地道:“好,曹操。”
孙权近乎惊愕地扭头看他。
在对方和煦如春的笑意里,他眸中常年不化的冰霜遽然碎裂,难以分说的震撼情绪在眼底分明地交织着。
和周瑜、和鲁肃,和江东所有名噪一时的文臣武将都不一样,陆逊选择相信他的决心,选择走上他的征程。
而不是因为兄长,不是因为他是孙氏的小主人,不是为了顾全他孤高的自尊心。
一时如有惊涛骇浪掠过心际,孙权薄长的眼尾染上一点乍暖的细光,旋即消散不见。
他很快把目光落回另一位朋友身上。
李隐舟浑身沐浴着融泄的光,略微眯着眼睛,在困倦中懒懒地靠着窗,似偶然停歇下的一只猫,与人亦亲近亦疏离。
一瞬而过的念头被抛之脑后,他知道对方志不在此,也
无心勉强,只告诉他兄长应对变局的策略:
“广陵太守陈登与兄长有宿怨,他曾偷偷襄助和许贡交好的山贼严白虎,想必这次许贡的门徒也是得其增益,所以兄长想直接斩草除根。”
擒贼先擒王,小霸王岂是好欺负的人,谁犯他一尺,必回敬一丈。
李隐舟依旧垂着眼睫半打盹,打仗用兵与他无关,何况孙策战无不胜,恐怕需要筹措应对的是陈登了。
似看出他的心不在焉,孙权微微停下片刻,才继续说完最后一句。
“由我去讨伐陈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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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安五年初,轰轰烈烈的官渡之战正式拉开大幕。
为人熟知的三国故事在静悄飞逝的时光中粉墨上演,而战争的时代却和想象得大相径庭。饱受饥寒的人们似乎浑不在意这些天下是怎么被一次又一次重新瓜分的,只要能让他们在连年的贫穷中喘口气,那坐在高台之上的人姓甚名甚并不要紧。
尤其对于远在江东的普通百姓而言,北方的纷争的确赶不上江东霸主孙氏那些轶事有嚼头。
就连暨艳亦有所耳闻,唯在兄长面前放下戒备,和他讨论此事:
“听说孙小将军奉了吴侯的命令攻打广陵,不想陈登太守向曹操求援,在援军未来的时候就在路上铺设柴草,孙小将军以为两军合并,于是连夜往江东撤回。”
在众说纷纭的传言中,暨艳这个版本已经算相对客气了,还有甚者称孙权一听曹操的名字就吓跑了,说他畏曹如畏虎。
然而可以肯定的事实是,孙权吃了败仗,陈登以微薄的兵力和临危不乱的智慧解决了这一次的危机。
而于此同时,他的兄长孙策却轻而易举地取下豫章,甚至兵不血刃,仅凭几句话便敲打得豫章太守拱手让出城池。
如此鲜明的对比下,那个满怀意气地率兵出征、却狼狈归来的小将军免不了成为闲人碎语里的笑话。
“兄长,公纪的药还是照旧吗?”
李隐舟无端拨弄草药的手略僵停滞片刻,飘远的思路被暨艳的话拉回现实。
袁术既死,不知少年是放下了仇恨还是另寄他人。所幸这几个月也不见他再咯血,张机的方剂暂且可以保住他的性命。
他将拣好的药材交给暨艳,令他次日一同带去陆府,似无意地问:“他还是一样忧思深厚么?”
“兄长指什么?”
李隐舟微微偏头,以目光余暇看着他:“他成日想什么,不是你最清楚吗?”
少年沉默片刻。
到了脱去稚气的青春期,再早熟懂事的孩子都难免存一份孤倨的心事不肯示人,尤其是陆绩这样压抑隐忍的脾性,宁可让那些猜忌在心中腐烂成泥,也不愿将伤疤露于人前。
李隐舟揉一揉隐隐跳动的太阳穴,此事急不得,只能熬药似的文火慢炖,静静等待时间将他治愈。
眼下更要紧的是许贡的门徒。
为了暗中照看孙茹,孙尚香已在府里呆足了三个月。
十七岁正是四溢着青春的年纪,哪里肯被关在笼里,且想借姻亲攀附孙家的世家子弟络绎不绝地上门求亲,她撵人出门都嫌手累了。
也偶尔溜出来和李隐舟抱怨此事,顺带旁敲侧击地探问孙茹究竟出了什么事。
日夜的相处也让她察觉到了小侄女的异样,不过顾邵也常陪姑侄二人玩,给静悄的院落带来时新的玩意与满怀的热气。
将那孩子曾经缺少的关心与疼爱一日日补了回来。
刺客虽然尚未抓住,但许多事情都在往好的方向推进。李隐舟掀开门板,迎着春夏之交肆意的风,静静伫立片刻。
一阵马蹄遽然踏破安谧的清晨。
李隐舟不由掀开眼皮,却见凌操翻身下马,直接拽着他的手拎上马背,朝门里的暨艳大喊一句:
“府里有急事,你师傅我先请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曹操:阿嚏——谁天天地念我啊
想不到吧权儿虽然踌躇满志,但是,他真的不适合打仗啊,我泪目(我装的)
二更明儿早见
53、第 53 章
被凌操扶下马的时候, 李隐舟只觉椎骨断成了三四截似的,强忍住疼痛,一面跟着他快步走进去, 一面听他将事情一一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