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二沉息片刻,同薛景说道:“不要抓夏云,我要知道,她们究竟要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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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云拿着糕点来到长寰宫,门口的徐勺白着一张脸同她打招呼,“夏云,你又拿了点心回来啊!”
夏云笑眯眯地同他说:“是啊,徐勺,听说你前两天闹肚子,你好些了没有?”
徐勺笑嘻嘻地,“好多了,你可是不知道,我足足躺了两日才能下床,现在也难受着呢!”
夏云道:“那你可得注意些,我先进去了!”
“夏云,你来了呀!”从二躺在卧榻上,虚弱至极。
夏云一脸担忧:“连总管,您这是怎么了?”奇怪,怎么才两日不过是毒剂加得多了一些,毒发的这么快吗?
从二气若游丝,说话似乎耗尽了他全部的力气。
“咱家正好想吃写梅子,最近吃什么嘴里都没味儿,胸又闷,浑身都难受!”
夏云见他的样子不像有假,放下疑心,递上梅子给从二。
从二拿起一个刚要放进嘴里,倏地做出呕吐装,紧皱双眼,鲜血从嘴里喷了出来。
夏云故作惊讶:“连总管!您怎么了!”她拖着没叫人,直等到从二倒在桌上,她赶紧拿起食盒冲着外头大喊,“来人啊!快来人啊!”
门口的徐勺和周早闻声而来,偏殿的韩其之也匆匆忙忙赶过来,宫人见了眼前的景象,燥乱不已。
趁着众人无暇顾及她,夏云拿着食盒走到殿后头,将上层的食物全部倒在水沟里,把下层的食物放到了上层来。
幸好她昨日看从二的状况有些不对,担心他那天突然暴毙自己送的糕点会被查出来,特地做了两手准备。
换好了,夏云又趁着混乱把食盒放回了原来的位置。
殿门紧闭,薛景从雍玺宫匆匆赶来,正巧韩其之从殿内走出来。
薛景慌乱地询问:“从二怎么样?你快说啊!”
韩其之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诚惶诚恐道:“皇上恕罪,皇上节哀,连总管……他心梗突发,已经归去了!”
什么!
殿门外众人舌桥不下,个个都是不敢置信的模样。
薛景惊得后退三步,失神般念叨着:“不!朕不信,朕不信!”
说罢,他跌跌撞撞地冲进殿内,韩其之紧随其后,殿门又被重重关上。
门口的宫人都知道皇上宠幸连总管,这在宫里已经不是秘密了,如今连总管逝去,皇上想必要伤心死了。
一个宫女已经抽抽搭搭哭了起来:“连总管那么好的人,怎么突然就……”
徐勺也震惊不已,他抽了自己两巴掌,然后抬头问周早和张英,“我是不是在做梦?”
周早知道他难受,摇了摇头。
张英直说道:“你没做梦,连总管真的没了!”
徐勺睁着眼睛,一点也不相信。
人群后头的夏云暗中观察了一阵,确认肖从二是真死了,满意地敛下眸子,装作哀伤的模样。
殿内。
从二咂砸嘴巴,哭着一张脸对薛景说:“这个药丸子好苦啊,我的嘴巴都苦了,你看!”
韩其之特制的“一咬就破满嘴红彤彤丸”可真是装死作假居家必备之良药!
薛景亲了一口,品味了一下,“是有些苦,你看你牙缝上还有红渍没擦干净!”说完,从二还没反应过来,薛景吻上去帮他擦了个干干净净。
韩其之自觉地低着头。
年轻人就是热情啊,不像他还得喝枸杞牛骨汤……
京都城的酒楼中。
路人甲:“你们听说了没,六乙鼠天官猝死了!”
路人乙:“真的假的,不是说天官大人是百年难得一见的紫薇福星,可以庇佑咱们大兆的么?”
路人甲:“我跟你们说,我舅舅在宫里当差,听他说天宫是不假,毕竟是智觉大师亲自找出来的,本来按照智觉大师的说法,紫薇帝星与六乙鼠在一块这俩人本该长命百岁啊……”
路人乙:“你的意思是紫薇星有问题啊!”
路人甲:“这是你说的,我可没说!”
路人丙:“我早就听我姥爷说,当年先皇原是要传位于成王殿下,不知怎么的,先皇%死后,诏书上却变成了景帝。”
路人甲:“你是说,这皇位来路不正!你可不好瞎说啊!”
路人丙信誓旦旦:“我没瞎说!你们想想,前几年皇上是不是碌碌无为,昏庸无道,自从有了六乙鼠才给咱们大兆带来了福气,可是假的终究是假的,六乙鼠再厉害也防不住个假皇帝啊,这不就给克死了嘛!”
路人丁:“有道理,现在想想,为什么正好现在西北出了大旱!又偏偏这时候六乙鼠死了,这是天道啊!天在惩罚景帝啊!”
酒楼里的人都听到了这四人的谈话,他们听完各自在座位上小声讨论起来,没人发现原先传出消息的那四人是什么时候不见的,也没人探究过他们的身份,但是这一番流言是注定要在京都疯传起来了。
【作者有话说:关于夏云我在第五十七章 有写到过。
梁宽(林大宝)死了,宸妃觉得杀从二没戏了,最后一张底牌也交了,然后冬雪说了一句,“还有一个法子”。这个法子指的就是让原本派到德妃身边做内奸的夏云转到从二身边,顺便还能将德妃要害从二的消息告诉从二,从二之后势必会将此事告诉皇上,皇上知道之后必定会对德妃失望透顶,一箭双雕。】
第八十七章 祖宗?骗鬼呢!
“呜呜呜......小连子你一路走好,我的攒的银钱都买了纸钱烧给你,你到了那边千万别饿着自己......."
御花园深处漆雕回廊尽头,那里有点点微弱的火光。
徐勺坐在地上烧纸钱,边烧边哭,眼泪花花地,“你要是下去了看见了我爹娘,记得帮我问声好,你要是在下面过得不好......你就托梦给皇上,别找我了,皇上是真龙天子,地府里那些小鬼肯定要卖他的面子,我可以给你烧纸钱......”
“其实我有好多事没告诉你,我怕你生气,现在你走了,我可以跟你说了......“
“刚开始其实我可讨厌你了,干爹把你弄来和我一块住,还对你那么好,明明你刚进宫半年,所有人都喜欢你,就因为你长得好看......“
徐勺入宫早,满打满算到如今也不过十六岁的年纪,比从二年岁还小。
他不哭了,脸上都是泪痕,细糯地对着灰烬自言自语。
“当初你搬去长寰宫,我偷偷把你的钱袋拿走了,你一直都不知道吧!你丢了的被褥也是被我给偷走了,我还偷偷往你床上放老鼠,你离宫的时候我还扣了你的月俸,但其实我那时已经不讨厌你了,我就是想欺负你!”
“小连子......我还是喜欢你以前叫我勺哥的时候......”
后头的树后,薛景的脸色不太好。
这个徐勺,要说他对从二没意思,鬼才相信!都变成了太监了,还蠢蠢欲动呢!
身旁的从二颇为感动:“没想到徐勺这么有情有义......”
薛景:“?”
你清醒一点!他偷你钱袋偷你被褥拿老鼠吓唬你还扣下你的俸禄,你居然还说他有情有义!
从二道:“看在他这么念着我的份上,他之前好吃耍滑,暗中收礼的事情我就不跟他计较了。”
也幸好徐勺收礼收的都不是什么名贵的物件,不过是些吃食,说起来,从二也能感同身受,徐勺是从灾地里逃出来的,他受过很长一段时间的饥荒,所以对吃饱穿暖有种异常的渴望。
徐勺哭够了,又小声地说了一句:“我刚刚我说笑的,你可要记得托梦给我,我就只有你和干爹两个亲人了,如今你也走了.....你永远都是我的好弟弟,再没有旁人了......”
薛景忽而觉得自己有些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不禁失笑。
肖见连猝死的消息混杂着各类谣言传的是沸沸扬扬,没人在意这些谣言有多么离谱,富庶的京都本就有那么一群对小道消息津津乐道的人们,但不论是哪种消息,似乎都在传递着一个信息,那就是,当今的皇帝并非是真龙天子。
下至平民百姓、行路乞丐,上至天潢贵胄,竟无一人不知。
夜里,丞相府聚集了许多朝廷命官,他们都是右党的官员,得了右相的指示,特来此商议要事。
“城中近来流言纷飞,那些流言的内容,想必各位大人都有所耳闻,今日本相召各位前来就是为了这件事!”
几位大人都是人精,立刻明白了关绍翁的意思。
关礼从外头进来,“各位大人好,”他先向众人行礼,接着走到关绍翁跟前,“爹,皇帝去了宗祠。”
关绍翁疑惑道:“天色已晚,他去宗祠做什么?”
关礼摇摇头:“问了,没人知道。”
高玄卫笑道:”怕是祈求祖先保佑吧!“
众人哄堂大笑。
关绍翁轻蔑地哼了一声:“他当初把六乙鼠命格的消息弄得多大,弄得多风雨,今日的反噬必将更加强烈,祖宗怕是保不了他了!”
“明日早朝,我们先提及此事,教薛景心慌,无心处理国事,等他将国事交由本相和张简处理,本相先找机会把张简干掉!眼下不必操之过急,只凭几句谣言是不可能逼薛景退位的,还有一月便是薛景的寿辰,本相已传书成王殿下,成王殿下已经于凉州启程,会在薛景寿辰前抵达京都,到那时,有成王的兵马相助,咱们在寿宴上大做文章,逼他退位!”
众人点头称是,每个人眼中都闪烁这着光芒,似乎加官进爵,好日子就在不远的前方。
第二日朝堂之上,气氛诡异,众臣面面相觑。
“启禀皇上!”关绍翁上前禀告,薛景朝他做了个手势,示意他先别说话。
金銮殿正中的薛景面色凝重,他扫视地下的众臣,似是做好了决定,眸子一沉,说道:“天官不幸逝世,是兆国之悲,朕甚为心痛,朕传书智觉大师,得到指示,因而昨夜入宗祠祷告,得祖宗垂帘,先祖焉须帝托梦于朕,天官乃是被歹人所害!“
满朝文武听到这句话,震惊不已。
天官是大兆的吉瑞,贼人加害与他为的是什么,显而易见,其心可诛。
关绍翁心里门清得很,打从一开始他就不相信什么六乙鼠贵星,酉丑妖邪,全是胡说八道,这天底下哪有鬼神,不过是些招摇撞骗的歪门邪道罢了!
没想到薛景居然用先祖托梦这件事来打幌子,他不信鬼神不代表别人不信,若是天官是被人为加害而并非死于意外则证明,天子还是那个紫薇帝星,也就从侧面破解了那个谣言。
关绍翁正在思索下一步该如何时,只听薛景说道。
“先祖告知朕,天官与朕是前世修来的仙缘,因而今生有幸命格相合,如今奸人作恶,坏了我二人的五行,为续前世之缘,只要朕迎娶天官,五行中和,相生相合,将会有奇迹发生啊!“
......
朝堂炸了!
“皇上!万万不能啊!”
“皇上贵为九五之尊,怎么能迎娶一个太监呢!还是一个死人!此举必遭天下唾弃,为人耻笑啊!”
“求皇上三思!”
“此事影响我兆国声誉,皇上!万万不可啊!”
先前许多对命格一事深信不疑的老臣开始不顾自己的信奉,坚决抵制。
薛景叹了口气,不疾不徐:“众爱卿,你们以为朕愿意吗?朕也是被逼无奈啊!谁愿意娶一个已经歾了的太监呢!朕是为了大兆,为了江山社稷,朕为大兆牺牲自己,爱卿们却要拦着朕,实在叫朕心寒啊!”
薛景面色凄苦,宛若受了什么委屈似的。听他这么一说,众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初听到薛景说要迎娶肖从二,聪明如张简、叶恪,他们先是一愣,不过他们早就知道薛景和肖从二,不用费力,稍微一想便想明白了皇上究竟在打什么主意!尤其是叶恪,简直要被薛景这番表演逗乐了。
皇上这表演,不去戏班子可真是屈才了!
众人议论纷纷之际,关绍翁正色道:“皇上可知自己在说些什么?”
薛景敛起神色望着他,“朕自然知道。”
“张简,你以为如何?”
金銮殿霎时安静下来。
张简施施然道:“臣以为,先国后己,皇上愿为社稷江山牺牲,实乃壮举也。”
左相都这么说了,反对的声音一下子少了大半。
就在这时,关绍翁道:“不知,先祖所说的奇迹是什么呢?”他如何想也想不明白薛景要做什么,他为什么要娶一个死人,还是个太监,简直教人匪夷所思!
不过,这倒是一个好机会。
届时没有劳什子奇迹发生,薛景只会更难堪。
薛景知道关绍翁是个老狐狸,他故意模棱两可道:“朕也不是很清楚,但是先祖必然有先祖的道理,据先祖所言,成婚之后不出十日,便有福瑞降临大兆。”
关绍翁轻笑一声:“臣以为,不如就让皇上遂了祖宗的心意,若是冥婚十日之后无大事大事发生,那恐怕此事尚有猫腻!”
薛景笑道:“哦?右相认为是什么猫腻呢?”
关绍翁直起身子:“恐怕先祖想要告知的另有其人,人不对,福瑞又怎会降临大兆呢!”
朝堂鸦雀无声。
薛景敛起眸子:“那右相认为先祖想要告知的是谁?”
关绍翁笑道:“老臣不敢妄言。”话中之意,便是,我不说,天下人有口,天下人自有定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