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晌,金书竹也来象征性地送行,希望几人出门在外照顾好自家弟弟,还特地拎了几盒清早刚出炉的酸角糕给褚廷筠,算作路上解嘴小食,十分的投其所好。
风归云在马厩待了段时间,成日吃吃喝喝,好似也学会了褚廷筠那副慵懒的神态,一路上跟主人几乎同步地半阖眼打了好几个哈欠。
叶淮允的目光始终聚焦在褚廷筠身上,见他正低眉拆着金书竹方才送的酸角糕,边捻了一块入口边回眸看过来,“吃吗?”
“不了,你吃就好。”叶淮允温声笑笑。
褚廷筠便又拿过一块放入口中,突然道:“这味道……怎么和上回吃的不大一样。”说完,却又不甚在意地继续嚼咽。
叶淮允看着一切,嘴角的笑意怎么都压不下。
【作者有话说:下一章救人戏份,预防针就是……有打戏,很多很多的打戏,哈欠~】
第36章 埋伏
马蹄哒哒驶出陆霞城,押着廖次的几名暗卫与众人回合。
褚廷筠扯了扯马缰绳,风归云立时一甩头上雪白鬃毛,在旷野上疾驰起来。
林绥山与陆霞城之间还隔了一个县城,按照寻常速度要走两日才能到,而他们顾忌到金思白忧夫心切,一行人快马加鞭,终于在当日晚子时赶到了山脚下。
夜沉如墨,远离城中的人声喧嚣。暗卫们点燃一个个火把,照亮一片黑暗中崎岖的山路。
谢岚押着廖次在前领路,除了脚步声,周遭沉静如水。
从山脚走到山顶,他们将近花了两个小时。直到一座山庄逐渐显于眼前,庄内黑魆魆的没有点一盏油灯。
廖次道:“就是这里了。”
谢岚一点废话也不多说,张口就问:“赵初阳,具体被关在哪里?”
“这个我也不知道。”廖次道:“掉包换人之后的事不归我负责,但守卫最严的地方,应该就是了。”
这个山庄并不大,但大大小小的房间众多,几个影卫请命前去探路摸底,剩下的人则就站在原地等结果。
金思白始终站在江麟旭身旁,紧张地手心沁出冷汗。
不消片刻,暗卫便找到了人质关押处。
这次行动其实并不太难,虽然目的是救人,但要说成暗中“偷”人更准确些。他们原定的计划便是由谢岚带人潜入山庄,不伤一兵一卒,把赵初阳从这些看守小喽啰手中“偷”出。
而叶淮允和褚廷筠特意陪着走一遭,只是因为实在拗不过金思白硬要前来,以他们两人的身手好护着点这个不会武功的少年罢了。
此时,叶淮允和褚廷筠站得离山庄不远,注视着眼前木门篱笆。
鸾霄宫暗卫屏气凝神,只等着两人下令,就行动救人。可风吹树叶,众人候了许久也不见主子有任何反应。
淡月之下,褚廷筠长剑在手,玄翼半鞘,寒光凛凛。
“师兄?”谢岚轻声试探。
褚廷筠没有回答,却听叶淮允忽然道:“原路返回。”
谢岚从他的态度中,觉出几分异样,问道:“殿下察觉可到了什么?”
“照办就是。”叶淮允难得严厉。他声音凝寒威严,但褚廷筠仍旧不言不语地立在原地不动。
两位都是主子,意见却好似出现了分歧,让谢岚一时不知该怎么办。
天上又开始下起了牛毛细雨,淅淅沥沥,火星噼啪的在火把上燃烧着。
在叶淮允忍不住要再度下令的时候,褚廷筠终于冷静开口:“不必撤退。”
“为什么?”叶淮允闻言眉头紧锁,“你明明也感觉到了此地不对。”
周遭太静,静的可疑,如此偏僻山头断不会没有虫豸野禽。
“夜半时分,不闻虫鸣,不闻禽鼾,就连雨水落在树叶的滴答声都没有。”叶淮允试图与他讲道理,“你是从金戈铁马里厮杀出来的大将军,应该比我更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不错,我知道意味着什么,但大不了神挡杀神,佛挡杀佛。”褚廷筠没有否认他的猜测,反而无比轻松地低声笑了笑,话音坚定,不容反驳,“除非是死,否则我褚廷筠就不会撤退!”
叶淮允一怔……永不会撤退,这是褚廷筠身为大将军的信念,也是那个从燕北郡幸存下来少年的不变执念。他不是没见过褚廷筠眉目狷狂,只是从未在清冷夜色下见过这样冰冷的笑。
不带感情,比夜雨沾袍更寒凉。
所有人都明白这种时候是最容不得有一丝一毫分心的,可褚廷筠的笑偏就莫名能勾魂摄魄。
只在这一愣的痴妄,耳边乍起嗖嗖声,箭矢从四面八方蔽空而下,比火光中的雨丝更密。
叶淮允脸色一沉,登时明白他们中埋伏了。
而身旁前一秒还在悠哉哉笑着的人,此时手中玄翼剑已在空中划下一道弧度,扫落一片剑雨。
一瞬的慌乱后,东宫影卫和鸾霄宫暗卫训练有素地围成一圈,将两人护在中间,刀箭对撞擦出电光,金石之声铿锵环绕。
只是在众人专心作战之时,谁也没发现,廖次不知何时不见了踪影。
江麟旭带金思白沿小路躲在了远处石头后,没有人把注意放在他们身上,也没有一支乱剑流矢是朝着他们躲藏方向去的。
金思白探出半个头,偷偷看着自己完全看不懂的打杀局势。
一波接着一波的箭雨来势汹汹,鲜血溅在叶淮允脸上,是温热的。褚廷筠只猜到有陷阱,却没想到为了伏击他们,廖次竟能下得起如此大手笔,看来是想要不达目的不罢休了。
轰隆一道惊雷,雨下的更大了。
外围暗卫在接连不断的攻势下渐渐支撑不住,开始有人倒下。
纵是金思白也能看出形势不利了,对躲在自己身旁的江麟旭急道:“你快去帮帮叶公子他们。”
“不用担心。”江麟旭淡定道:“义兄武功超绝,这世上还没人能伤得了他。”
听他这么说,金思白悬着的心也稍稍放下一些。远远望见墨色衣袂在风雨中翻飞,褚廷筠唇边始终挂着一丝漫不经心弧度,好似一切危险都不屑入他的眼。
叶淮允天青色衣袍被雨淋得湿透,斑斑血色晕开一大朵殷红的曼珠沙华,全是自己人的血。
他与褚廷筠背对而立,“这样耗下去不是办法。”
褚廷筠道:“杀了埋伏放箭的人!”
“好!”叶淮允寻找着稀薄月色下,在草丛后移动的黑影,“一人解决一边。”
褚廷筠道:“自己小心。”
音未落,他们已默契地各自朝两个方向而去。
电光火石模糊在暴雨中,褚廷筠飞旋挥剑。玄翼剑如凤清啸,草木瞬间倾倒,在以此为遮挡物的弓箭手胸口划出一道狭长深刻的伤口,一招毙命。
最前一排弓箭手痛苦跪倒,后排的随即调整阵势,换箭为长刀朝他当头劈来。
褚廷筠轻松避开,凌空旋身踹上那人后脑,不紧不慢地见招拆招。
厮杀间,仅剩的火把曳然一晃,煌煌火光中倒影出另一边一人长身玉立。
褚廷筠这才看到叶淮允那边的黑衣人比自己这侧要多得多,像是站成了一个作战阵型般的包围圈,蓄势待发。而一袭天青立于其中,手执长剑,凝神观察着这些人的一举一动。
乌云蔽光,雨帘遮眼,褚廷筠瞧不清被围在阵中人的神色,心头颤动。
而当黑衣人手中刀环嗡震,淡淡天青便被重重黑影彻底淹没了。
又一阵大风骤然而起,吹得最后一个火把也熄灭在雨中,褚廷筠只觉眼底似闪过一道猩红飞溅。
他仿佛听见自己的左心房如断弦裂帛,“淮允——!”
褚廷筠唇边挂着的轻松弧度不复,劈空裂风地便往回冲,所过之处,连雨幕都断成两半。
围住叶淮允的黑衣人一层又一层,褚廷筠开始不管不顾地挥剑,毫无章法却也毫无破绽,直递出万钧雷霆之气,凛然肃杀,欲问天借惊雷与疾电共比肩。
金思白看呆了眼,他这才真的明白为何江麟旭会信誓旦旦地说,世上还没人能伤得了褚廷筠。
半空中,银白剑锋划出微红光芒,转瞬即逝。任是谢岚也来不及分辨那究竟是剑光还是血光,只能听见玄翼剑割开人体血肉的声音盖过雨声,这是他第一次见到褚廷筠如此不遗余力的狠戾。
弯月如钩,勾起漫天飞血洋洋洒洒,是真正的一场血雨腥风在众人眼前哗然落下。
终于,最后一个黑衣人也身首异处,离开身体的头颅瞪大眼睛,震惊于眼前人几近诡异的出招速度。
刹那,雨消,云散,月出,褚廷筠收剑驻足。
雨幕后的叶淮允便缓缓抬头朝他看来,“冲这么急做什么?”
心跳未平,耳边是他淡声笑语。
——冲这么急做什么。
“受伤了吗?”褚廷筠箭步上前,起伏的语调透出担忧。
叶淮允轻摇了摇头笑道:“你冲得那么急,这些人只得先应付你,哪还能分出心来伤我。”
咫尺距离,叶淮允仿佛听见在他说话的同时,一丝极细弱的气音融在无声夜里——那就好。
褚廷筠从不知道,原来穿梭无眼刀剑,脚踩尸骨骷髅这么久,竟还是会怕的。
生就怕眼前人受那么一点伤。
“怎么了?”见他久久不说话,叶淮允好笑道:“我这不是好好的嘛,怎么紧张成……”
他话还没说完,褚廷筠一把将他拉到怀里紧抱住,又旋身让自己与他换了个位置。
叶淮允猝不及防撞在对方胸膛,尚且来不及诧异,就听见一声钝器***皮肉的撕裂声。抱着他的人身形陡然一顿,极轻的闷哼溢出鼻腔,随之漫出来的还有血腥气。
“廷筠……”叶淮允脸色一变,瞳孔骤然放大。
“不要紧。”褚廷筠松开手,朝他笑笑。
似是感觉不出痛般,褚廷筠抬手拔出箭矢,反手注力按原路掷回。
寒芒破空,穿透偷袭之人眉心。叶淮允却清楚地看到,在寒光划过间,那只箭镞泛出点点幽绿色。
“别动。”叶淮允按住他的手,脸色变得越发难看,“箭上有毒。”
【作者有话说:第一次写打戏,渲染的有些多,篇幅也有些长,可能作为女频不是很合适吧。
因为前段时间在网上看到很多人说觉得打戏超难,个人就想着尝试尝试,所以……这算是一次对自己的挑战吧。如果你们不喜欢的话,我保证这本里头,大篇幅的打戏应该就这一处了,后面继续走剧情谈恋爱哈哈哈~】
第37章 虚惊
一束束火把重新燃起来。
纵然褚廷筠一贯随意的动作间没有太多表情,但面色已经微微有些苍白。
他抬起手伸到后肩胛处摸了摸,果然立马沾上一手粘腻血液,显出紫黑色。褚廷筠正想说不碍事,可他喉头突然涌上一阵腥甜,腿一软,连带着整个人也踉跄站不稳,虚弱地一头栽进叶淮允怀里,呼吸越来越浅。
“廷筠!”叶淮允抱住他不知所措,慌乱地大喊:“来人!有没有人会解毒?!”
在石头后躲了整场伏击的江麟旭和金思白跑过来,正听见叶淮允最后一句话,金思白赶紧从怀里掏出一个白瓷瓶递来,“试试看这个。”
叶淮允道了句多谢,接过后拔开瓶塞。
他明显感觉到靠在自己身上的人气息时快时慢,愈发凌乱。便是这样的时候,褚廷筠却还能攥住他倒出药丸的手腕,抬眼对自己笑了笑,“不用这么麻烦,小伤而已,我撑……”
“闭嘴!”叶淮允威厉呵斥,哑声打断了他的话,用双指捏开他的唇,就把药丸喂了进去。
而后,叶淮允便是焦急地在心里数着每一秒。
可半盏茶的时间过去,褚廷筠内息非但没有平稳起来,反而连呼吸都快要听不到。叶淮允眉峰紧锁,他好像突然就能明白方才褚廷筠从刀光剑影中朝自己冲过来时,是什么样的情绪了。
他害怕失去这个人,害怕出那么一丁点儿的意外。
叶淮允手指死死攥住衣袍颤抖着,抬头去看金思白,“还有其他解毒药吗?”
“没有了。”金思白摇头,又挠了挠腮帮纳闷道:“可是不应该啊,先前初阳给我说,这个解毒丸能解几乎所有的毒素,就算是剧毒,也能缓解不少,怎么也不会是像褚兄这样的症状。”
叶淮允看着怀里人连眼皮也要沉沉垂下,真的没有办法了吗……他咬了咬牙,突然低头凑到褚廷筠后背。
既然是中毒,那么就还有一个最笨的方法,将他把毒素吸出来。
周围有东宫影卫看出他意图的,急急出声阻止,甚至跪下陈情殿下万万不可以身涉险。可叶淮允此时什么也听不进去,他只知道,他必须要救褚廷筠;只知道,他不想再经历一次失去这个人的绝望。
叶淮允的唇贴在褚廷筠的伤口处,正要往外吸出毒血,突然,江麟旭带着疑惑的声音轻飘飘钻入他耳中。
“我记得义兄是百毒不侵的呀,怎么会这般严重呢?”
叶淮允的动作登时顿时,好似当初在诏狱之中时,褚廷筠的确同他说过这么回事。
再仔细看去,怀里的人眼皮虽紧闭着,但实则却不易察觉地轻颤着。
叶淮允忽然就明白了什么,深吸一口气,把这假装中毒的人狠狠推开。
“褚廷筠!你敢骗孤?!”
他这猝不及防地一推,褚廷筠在地上滚了小半圈才站起来,捂着自己的后肩胛,倒吸一口凉气,“殿下真是好狠的心,哪怕中毒假的,这入了大半个箭头的伤总是真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