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城墙上守军心急如焚的时候,忽然间城墙下道路的尽头发出“轰”的一声,熊熊烈火燃起,火光闪动中,一个手持长剑的身影蓦地出现,身后密密麻麻,影影憧憧,似乎是援军到来!
跳下城墙的几个戎人军士忍不住倒退几步,生出怯意。
火光微暗,大火前那个手持长剑的修长身影变得清晰了起来,竟然是个白面书生!
“乡亲们,跟我上!”谢庭春长剑一指,一马当先冲了上来。
身后洛县城中青壮手中拿着锄头砍刀,站在火墙之前,已是断了自己的退路,见城墙上亓家军将士尸体堆积如山,自家素来斯文的县令老爷也豁出去了,一时感动不已,眼中含泪,一时间激起了无限的男儿血性!
谢庭春的暗卫不失时机地大吼一声带起节奏:“冲啊!保家卫国!”
“保家卫国!!!”
成百上千的青壮们红着眼冲了上去,也不懂什么武功章法,见了有辫子的便是一拥而上,有几个鞑子还未来得及站好,便被愤怒的百姓们踩倒在地,没了性命。
内墙上的统帅这才注意到,原来这洛县县令城破之际竟然自断一腕,将整个洛县靠近城门百步之内坚壁清野,点起了熊熊大火,这样一来不论是守军、百姓还是戎人军士,都无法突破这一道厚厚的火墙,更别提再进一步了。
这什么人!这么馊的主意!
统帅气得牙齿打颤,一刀斩杀面前的一员大夏官兵,冲身边一员虎背熊腰的猛士大喝一声:“海都,给他们点颜色看看!”
那海都并不说话,解决了面前的对手后一甩手便策马冲上前,手中一柄五十斤重的三尖刀还滴着血便自行出阵,声如洪钟,大喝一声:“对方旗手何在?让他来同我决个雌雄!”
这便是点将了!
戎人如今似乎不想久战,如今派这刚刚宛如地府修罗,砍瓜切菜杀了数十个夏军的海都出来,打得便是击溃大夏士气的主意!
旗手往往是一营中最为骁勇善战者担任,在场的夏军左拼右凑,光是旗手便有三四个,此时面面相觑,一时不知如何应对的时候,已经有一人如同一道闪电越过墙上断戈残戟,轻盈地落在了海都对面,红缨枪一扫,直冲海都面庞而去:“亓家军旗手在此!”
来人竟然就是大将军说过擒获有重赏的那名射手!
海都心中暗喜,三尖刀一晃,瞬间舞得虎虎生风,齐齐并下,疾风也似地卷进,亓杨立刻提枪抵挡,纵身一跃避开刀锋,回身便刺。
一时间,只见银光闪烁,两人一个马上,一个马下,一杆银枪似电,三口尖刀如风,数息之间便斗了足足三十几个回合,一时间,断壁残垣之上,尘沙弥漫,火光冲天,二人一身气劲全开,平地瞬起猎猎亘风,方圆数十步之内,竟然无法靠近。
城墙窄小,夏戎双方的军士此刻都不敢乱动,只好各自占据一边,紧盯着两位带队的旗手一对一单挑,城墙下的百姓们消灭了跳入内城的鞑子,此刻也不由自主地将目光投向了那战成一团的二人身上。
“杨哥,上!宰了那匹夫!”忽然一个还有点稚嫩的声音响起,大约是情绪过于激动,索天纵吼出的最后一句话甚至带着破音。
城上的军士和城下的百姓都如梦初醒,看着那上下翻飞的身影,一时间群情激昂,躁动不已,大声为生死一战的二人加起油来。
“好样的!打他!”
“对!杀了他!”
此时的亓杨已经和海都纠缠近百招,这海都比自己以往碰到的所有对手都要更加难缠,一招一式虽然不甚华丽,却看得出是水磨工夫,刀刀致命,内力浑厚,不愧是戎国大营中一等一的勇士,加上海都身下有马,自己高度上不占便宜,一时间竟斗得难舍难分。
不行!
再这样下去……迟则生变。
他的破绽在哪里呢?
亓杨一边拆招,一边凝神观察。
然而海都的动作依然一板一眼,宛如教科书似的标准,看不出任何变形的动作和可能的破绽来!
正在此时,海都一踢马肚子,胯/下战马往左一转,避开亓杨的杀招。
对了。
亓杨眼底一道暗芒闪过。
海都本人是没有问题,可是他那匹马——
多年放羊,他对这些牲畜可谓了如指掌,海都的战马每次向左侧转弯的时候,速度会比右转慢上及不可查的一瞬,明显是一只眼有眼疾,平日里看不出来,可如今又是黑夜又是火光的,马匹眼睛受到刺激,必然疼痛,视线受阻。
想到这儿,亓杨如同醍醐灌顶。
围观的百姓只见自己这边的旗手忽然之间拔起数丈,动作一变,竟然和那海都保持平行的状态周旋了起来。
“胆小鬼!小白脸不敢了吧!”
戎军士兵见状,忍不住大声耻笑:“快认输,你海爷爷还能饶你一命——”
城下百姓和夏军也瞬间为亓杨捏了一把冷汗。
怎么回事?刚刚不是还势均力敌,难分难舍的吗?怎么忽然退开了,难道是体力不支?
正在众人忧心忡忡的时候,城墙上的年轻旗手忽然顿住脚步,脚尖一点猛地加速,宛如一阵狂风,向着对面那大汉旗手内切而去!
海都大骇,赶紧打马欲转,没想到平日里听话顺从的马儿此时好像傻了一般,根本反应不过来,还在直直前进。
而此时此刻,亓杨已经掠至海都身后,此刻海都已经后背空门大开,亓杨毫不犹豫飞身便刺,只听“噗”的一声响,海都怔怔低下头去,只见火光跳动中,一柄枪尖闪闪发亮,从自己前胸透了出来。
亓杨低喝一声,狠狠一捅,海都巨大的身体便从城墙上跌下,落入火海之中,火舌窜起一丈多高,吞噬了刚刚还人挡杀人,佛挡杀佛的戎人战士。
全场静默一刻,随后夏军方向爆发了巨大的欢呼声!
“上啊!不能辜负旗手一番苦功!”林乐生吹响螺角,高举大刀吼道:“杀他个片甲不留!”
“杀!”
夏军一时间仿佛被打了鸡血一般冲入戎军之中,戎人似乎因为海都之死还有些不可置信,恍惚间让夏军打了个正着,双方缠斗不过一刻钟,便被夏军气势如虹地赶下了城墙。
“戎人被打跑了!”
城中老百姓纷纷振臂高呼,正在此时,百姓和军士中又是一阵骚动,一个嘹亮的男声清晰地响起:
“亓将军且保明此旗头做好官!”
对啊!喜极而泣的百姓们在这一刻,纷纷想起了那城墙上英武的身影,一个看起来尚未及冠的小后生眼珠通红,也跟着大吼起来:“亓将军且保明此旗头做好官!”
一声一声,点聚成线,线聚成面,面汇成一片呼声的海洋,整座城池都为之震动。
谢庭春丢下手中血迹斑斑的长剑,在一片百姓的欢呼中远远望向城墙上那个修长的身影,嘴唇终于克制不住缓缓挑起,扬声和万千百姓一同喊道:
“亓将军且保明此旗头做好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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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这一章一不小心又写长了~希望大家看的开心!
------以下是啰嗦的小故事--------
写这个阵前点将的情节,主要是想致敬一位历史上的无名英雄,在冷兵器时代战争中,很少有我们看到三国、水浒那样大将阵前单挑的场景,但是也不是没有真的发生过,在宋金对抗的蔡州之战中,宋军就出过这样一位勇士旗手,当时作战地方狭窄,周围的军队不敢动弹,只有双方旗手捉对厮杀,最后拼尽全力,宋军旗手将金军旗手打败,瞬间宋军士气大振,将敌人赶出城外,当时全场百姓都在欢呼,请领兵大将给旗手升官,可惜的是这名勇士在后来的战役中牺牲了,至今姓名不为人知,也没有得到应有的褒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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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人心浮动
距离戎国突然撕毁合约已经过去了数十日。
戎国夜袭不成,撤出城外驻扎,将洛县里三层外三层围堵得水泄不通,连只蚊子都飞不出去。
然而洛县在那一夜慌乱后已然做好了充分的准备,各种守城方式层出不穷,糊泥防火攻,设沟防土攻,在亓大石的带领下使出了十八般武艺,半旬之中,戎国人进退不得,也是一筹莫展。
双方便在这陇西草原之上僵持住了。
“洛县不能不取,否则如何拿下卫城关?”
戎国统帅端坐帐中,只听一声脆响,一个铜制酒杯被他重重掷在地上,碎成了粉末:“赛凡,你是不是孬了?小小一个洛县都打不下来?”
“太子殿下息怒。”他的面前站着一个高大的戎人,身着褐色皮袍,一张脸刀削一般轮廓分明,双目炯炯,看起来宛如暗夜中蛰伏的野兽,气度不凡。虽然神色谦卑,话语间却不见得有几份恭敬:“去打听消息的人回来了,那亓大石的军队正好经过此地驻扎在洛县,洛县的兵力不可按常理推断,如今这样长久对峙并非良策,不如从北侧绕道,翻过大沁山,直取卫城关。”
“嗬。”戎国太子挑起嘴唇嗤笑一声:“说得容易!那大沁山哪里是那么好翻的,再说了,如今我是全军统帅,此次出征自然由我说了算,你算老几?滚!带着你的兵去外面巡逻。”
赛凡掀帐而出,身后传来“当啷”一声,估计这次连那茶碟也遭了秧。
“将军。”门口一个卫兵迎了上来,满脸愤慨:“那……居然让你去巡逻!”
堂堂戎国王爷,官拜大将,居然被那窝囊太子当做斥候使唤,跟随赛凡多年的亲兵哪里忍受得了这个,简直恨不得冲进帐中将戎国太子碎尸万段。
赛凡一抬手示意他不要冲动,脸上露出个冷冷的笑来,看了看戎国军队的大帐:“我言尽于此,这蠢货还一意孤行,让他自己栽跟头去吧,反正到时候吃挂落的不是我们。”
“将军,你是说……?”亲兵似乎有所领悟。
赛凡轻蔑地哼了一声,翻身上马:“走,奉太子殿下命令,咱们巡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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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边城外戎国大帐中正上演着将帅不和,人心浮动的好戏,这边城中气氛也十分紧绷。
“回将军的话,现在城中守军还剩三千余人。至于说存粮……谢知县已经带着衙役去盘点了,恐怕也不容乐观。”秦珲一脸忧心忡忡地说道。
亓大石点点头,眉头紧锁,冲着亓杨的方向点点头:“亓杨?”
“回将军,烽火台信号已经放出去连续五天,目前看来没有任何援军出现的迹象,昨日属下率人突围,但是戎人防守森严,很快就被发现,不得不撤回。”亓杨抱拳行礼,心中也有几分凝重。
如今经过了数次小规模攻守战争,城中军力已经锐减一半,军队伙食也减少到了只能勉强果腹的程度,百姓们就更不用说了,谢庭春身为一方父母官,此刻也只能靠喝素粥度日。
附近县城应当早就收到了洛县被围的消息,只是大约是怕了这十万戎国大军,一个个都闭耳塞听,装作没听见。
“将军,如今这种情况,咱们只能考虑回总营搬救兵了。”一个参将坐不住了,起身建议道。
“回总营,怎么回?”亓大石颇有几分严肃地用手指关节叩击着桌面:“昨日亲卫队精英齐齐出动,都没能突围成功,兵力对比太悬殊了。”
屋中陷入了让人窒息的沉默。
片刻后,忽然有个人影站起身来,抱拳行礼:“将军,亲卫队齐齐出动目标过大,按属下看来,不如派遣一人携带将军手令,趁着夜色轻骑出城,或许能够躲过戎国守兵的视线。”
亓大石心头微动,抬头望去,见到一张熟悉的白皙面孔,慈眉善目,面带忧色,正是曾经自己的副将邹怀。
邹怀咳嗽两声,长揖到底:“末将虽年老,但是总还有颗报国心,愿承此重任。”
如今的邹怀不过是一员五品游击,但是这样看来忧国忧民之心犹在,亓大石心中有些感动,想起他之前包庇部下受了牵连的事,不由得也心下惋惜。
估计邹怀也就是一时糊涂,轻信他人犯下错事。不过知错就改,善莫大焉,亓大石赶紧上前将邹怀扶起。
“邹将军不可啊!”亲卫队中忽然传出了梁修文颇有特色的声音:“邹将军年事已高,总营和洛县相距千里,纵马报信一事即便是壮年男子,来回也要数日功夫,这一路风餐露宿,万一有个好歹,我大夏岂不是要折损一员大将?”
亓大石听罢,看到邹怀两鬓斑白的头发,倒是有了一瞬间的犹疑,邹怀好巧不巧的在此时咳嗽数声,听起来撕心裂肺、年老体虚,亓大石见状斩钉截铁拒绝道:“邹怀,你身子骨不比年轻时,还是不要去了。”
邹怀似乎很不甘心,还想上来辩解几句,不过亓大石心意已决,摆摆手便示意他回去坐下。
“是。”邹怀低声应道,在别人看不到的角落嘴角微挑了一下,片刻后恳切地抬起头:“不过还请将军考虑一下末将的建议。”
亓大石点了点头,眯着眼陷入了沉思,面上表情阴晴不定。
单骑送信,的确是目前能想到的最好方法。不过这人选却让亓大石犯了难,此去千里,路上到处都是戎人士兵,一个不小心便会死无葬身之地,即便武艺高强如亲卫队成员,也不能保证自己能全须全尾的回来,要让自己精心培养的人才们去送死,亓大石实在舍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