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迟伸手解了面具,黑色的绳子自他指间散开,露出来一张俊朗的脸。他掀开身上的被子,想过来扶跪着的人起身。
“别动,躺着。”那人出了声,半分没有属下的样子,郁迟却也乖乖听了话,将被子又盖回去。
这人自然是从落日山庄连夜赶来的谢怀风。
谢玲珑一句咋咋呼呼的受了重伤,谢怀风手指见了血,吓得不轻。劈手将字条抓过来,从头到尾读完了才又松了口气,雷火楼往宋家的路上遭遇伏击,几个人都受了伤,有一股不明势力在暗中保着宋家。
目前的发展和谢怀风最初的猜想几乎完全一致,这股势力是否就是宋家暗中替朝廷养的兵?江湖世家和朝廷共同练出来的兵,能将魔教一大势力伏击至此也不稀奇。宋家……宋家,谢怀风念着这两个字,宋家真有这个胆量吗,宋显山和宋承运二人看着唯唯诺诺,遇事优柔寡断,却能在背后做出这种事来?
无论如何,谢怀风得将这股暗中的势力揪出来,此事关系甚广,关乎的不仅仅是江湖格局,更关乎大周国的国土,关乎宋家是否知道甚至参与了朝廷中有人暗中通辽。
谢怀风抬眸看郁迟,他身上缠着白布,不知道哪里受了什么伤,不知道有多严重。他们都知道郁迟来魔教这件事危险重重,但真的看到了谢怀风还是心里软成一片,心甘情愿单膝跪在地上,他这辈子还没这么跪过谁,跪过谢家老爷子,跪过谢堂风。
再就是郁迟了。
半分情势所迫,当着雷火楼那人的面做戏,但等谢怀风真的跪下去,却觉得自己是被心里沉甸甸的情绪压下去的。
作者有话说:
你看,削到手了吧!
第52章 蚂蚁上树
在凛州郁迟没忍住掉过眼泪,就那么滚了两颗下来,直愣愣的。不像是姑娘家梨花带雨的哭,淅淅沥沥的连绵不绝,更像是实在忍不住了,盈了满眼眶的委屈,都化成了两滴泪,啪嗒落下来。
郁迟这个人很纯粹,他的情绪想法都直接,他大概总以为自己在掩饰,奈何他同人交往的经验不多,对于怎么掩饰自己的情绪并不精通。他吃醋,羡慕,委屈,满足,害羞,都化成眼底晶莹的光,和面上细微的表情变化。
谢怀风喜欢看他,这么纯粹的一个人,就差把自己一颗心剖出来给他看。又没失掉自己,谢怀风总觉得郁迟像是一头小狼崽,郁迟从来都不是优柔寡断的人,在他自己的事情上无比他理智冷静,而遇到谢怀风的事情他偶尔会乱些分寸,却也是坚定的。
一棵抽条生长的树,坚韧又挺拔,不许别人在他脚下乘凉,却日日盼着谢怀风从他身旁经过。
小树抖了抖枝,再度邀请谢怀风去折枝。
“四爷,宋家的事……”
谢怀风已经起了身,往桌边一坐,提起茶壶倒了杯茶,里头的茶水冰凉,不知道多久没换过热水。谢怀风挑眉,没接郁迟的话,却是问道:“青喙呢?”
郁迟抿唇,眼神躲了一下,“幻鹊阁主受了重伤,青喙前去探望。”
谢怀风脸上可能是涂了层面具,郁迟也不知道是怎么达到的这种效果,他听说过有易容这回事,但自己没这个本事,也没见别人易容过。他第一眼看谢怀风完全没看出什么不对,心下好奇,只等着谢怀风什么时候能到他身边来,让他伸手摸摸是怎么回事。
但谢怀风坐得端端正正,半分没有挪动的意思。
他易容易得分外低调,五官的凌厉都被柔和掉,扔到人群里端看相貌怕是再也找不到他这个人。刚刚雷火楼的人在时他藏着自己身上的气质,现在独剩下他们两个,那卓然气质又冒出来。这种诡怪的离析感竟然看得郁迟一颗心乱跳,莫名其妙地心动。
我踩不住那条该守的线,郁迟在心里想。
“幻鹊?”谢怀风出声。
郁迟噎了一下,有些心虚,“幻鹊替我挡下一箭,此人行事向来没有章法,背后缘由不明,这段时间我对幻鹊阁也没有任何了解,幻鹊和她背后的势力太过神秘。我想……幻鹊此人是否同严泺有何渊源?”
“嗯。”谢怀风随口应了一声,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会儿才又说,“魔罗殿当初势力分布甚广,牵扯的人也数不胜数,是否培植了暗中势力可能只有魔尊严罗才知道。严罗已经不在,如若幻鹊阁真是魔罗殿下势力,守着魔教忠心耿耿,你的身份恐怕早被拆穿了。”
郁迟垂了眸,谢怀风说得也不无道理。虽说魔罗殿覆灭时少主严泺年岁尚小,但幻鹊已经几经试探,若真是魔罗殿的人早就该发现郁迟并不是真的严泺。
“问天凡押在关州地牢?”
“嗯,他经过一战武功尽废失了神智,与孩童无异。”
谢怀风皱了眉,只一瞬间,却被郁迟捕捉到。
“有何不妥?”郁迟问。
谢怀风摇头,当日情形如何青喙已经尽数向谢怀风禀报过,问天凡恐怕早已扭曲过度,全心想着如何和他已故的阿姐长相厮守,就连起尸蛊这种传说中的歪门邪道都愿意一试。
“四爷,我有一事不明。”郁迟有些犹豫,关州的事结束地太过仓促,他们急于前往津洲,没有时间让郁迟把那些梳理完全,以至于问天凡疯狂的样子和少女献祭般的靠近他还是会经常想起来。
“问天凡身边有一少女,多年来被他当做阿姐的代替,我分明见那少女恐惧、痛恨,但直到最后她却亲手将问天凡救了下来,自愿陪同他进入地牢,将自己一生彻底赔进去,为何?”郁迟抬头看谢怀风,他问得诚挚,是真的不懂。
谢怀风扯出来一个笑,这个笑放在他现在这张脸上有一种违和感。
“很长一段时间里她的性命交由问天凡掌控,问天凡并不是一个单纯的绑匪,更是一个痴情的爱人。扮演阿姐这个角色让她得以存活,同时能换来问天凡温存的爱,而这个人却不是非她不可。问天凡其实一直在找更像他阿姐的人,这种不对等很容易让人迷失,她怕死,甚至可能怕被夺走这一份爱。”
郁迟努力消化这些话,似乎还是不能理解,“这算是爱吗?”
谢怀风顿了一下,转头看郁迟。
郁迟被这一眼看得心惊,突然觉得自己好像问错了什么话。
“性命被捏在别人手上,先是恐惧和恨,而后催生出崇拜和依赖。长此以往,向往就会产生,可能不是爱,但可以当成爱。”他声音里含着轻佻的笑,说出来一句让郁迟狠狠咽下口水的话。郁迟胸腔里的心砰砰地跳,他现在很紧张,身体已经意识到了不对劲,但脑子还没有反应过来。
谢怀风的意思是,少女对问天凡可能不是爱,但她以为是。
但谢怀风是不是还有别的意思?他以为自己误会了自己的感情,他以为自己对他只是崇拜,或者是感激,是自己没弄懂这份感情到底是什么。
郁迟猛地坐直了身子,嗓子绷得很紧,“不。”
不对,不是,他说错话了,他一直把自己放在一个爱慕者的地位上,却突然问他喜欢的人什么是爱。
“不对,我……”
“我对你不是崇拜,不是感激。”
“以前是,现在不是。”
郁迟说完了才后知后觉,上次在凛州两人打了一架,他气势汹汹地表明心迹,然后灰溜溜跑了,至此之后再也没说过类似的话。他有些委屈,委屈于谢怀风竟然会觉得自己是没分清感激和喜欢,他当然知道在自己身上什么是喜欢什么是爱,只是有的爱太过畸形,让他迷茫。
他以前崇拜谢怀风,有几个人能不崇拜谢怀风?向往谢怀风的人太多了,但向往是什么,他们希望自己能成为下一个谢怀风,这才叫向往。郁迟一点也不想成为谢怀风,拥抱、接吻、上床,郁迟羞愤地想起自己做过的那个梦,咬着牙解释。
“四爷确实救过我性命,我万分感激,愿意以命偿还。但……但我们不是亲近过了吗。谢怀风,我不会对恩人那样,你……你对崇拜者都会那样吗?”
长本事了,竟然还有胆子质问他了。谢怀风有点稀奇,又差点被他这句话气笑了。
合着在我们郁教主心里自己真是个风流公子,逮着谁都能亲热?谢怀风难得不知道怎么回这句话,说不是?还是说自己喜欢他?就只喜欢他一个?说出来这没良心的小崽子能信吗。他为了郁迟的事情在谢家祠堂跪了前后两次,听见他受伤差点搭进去根手指,还有比郁迟更没良心的?
谢怀风没误会郁迟,郁迟倒是把谢怀风误会了个彻底。
“笃笃。”敲门声打断了房内诡异的气氛,青喙的声音响起来。
“少……”青喙刚开口说了一个字,猛地察觉到房间里有两个人的气息,这里除了他和郁迟只剩下魔教的人,青喙存了点戒备心,“少主,我在门外,有什么事您吩咐。”
“进来。”
青喙仔细分辨了一瞬,这个声音有些耳熟,相当耳熟,但是他一时想不起来是谁,反正肯定不是郁迟。他垂首做好恭敬的姿态,推门走了进去,抬眼就看见一个完全不认识的人坐在桌边,姿态很是随意,而郁迟老老实实坐在床上,脸上的面具也没有戴。
青喙顿时警惕,手掌已经按住腰边长刀,总觉得这房里有些莫名的紧张气氛。
“去哪了?”那人问。
青喙一愣,仔细盯着那人的脸看了半晌,又转头看郁迟。
郁迟脸上的表情不太自在,青喙情绪紧张,一时没能反应过来,“敢问阁下是……”
“幻鹊伤势如何,你可看明白了?”
青喙猛地瞪大了眼睛,这说话的腔调他可太熟悉了,他登时松了握刀的手,一时不知道该行礼还是该解释,顿了半晌才连忙行礼,“少……庄主。”
谢怀风挑眉,“幻鹊阁主伤势如何?”
青喙一颗心快跳出嗓子眼,竟然被谢怀风亲自抓包了!他冷汗涔涔,“庄主,幻鹊阁主身份可疑我才……”
“问你话。”
“人还在昏迷,胸口的箭取出来了,暂时没有生命危险。”
“出去吧。”
“……”青喙差点没反应过来,没了吗?自己扔下同样受了伤的郁迟跑去看幻鹊,庄主不斥责自己吗,还有自己临阵逃脱的事,谢怀风交给自己的事他办得不好,就连句斥责也得不到吗,是对他彻底失望了?
“怎么,想看着?”
青喙脑子里猛然撞进来那惊人的“附赠一吻”四个字,脚下不稳,慌忙退下,“不看不看,那、那我先退下了!”
他跌跌撞撞往外跑,哐当一声把门合上。没见过世面的样子,谢怀风无奈,转脸看郁迟,郁迟被晾在旁边半晌,全然忘了青喙进来之前两人有些紧张的气氛,光听他俩对话就兀自臊得面红耳赤,谢怀风这人说话怎的总是如此轻佻!
谢怀风起身往床边走,他靠近一步郁迟便更紧张,更期待一分。等他人到了跟前,郁迟眨了眨眼,嘴唇抿起来,再微微张开,干巴巴道:“你别乱说话,他……知道了。”
谢怀风笑,“知道什么?”
“……”
“嗯?”
“你写,那个。”
“哪个?”
“……那个,附赠一……”
郁迟话没能说完,被一个吻猛地截住。
作者有话说:
青喙:小丑竟是我自己!
少女和问天凡其实就是斯德哥尔摩,昨天也看到有小可爱说了!不了解且感兴趣的可以自行百度我就不再赘述(谢怀风解释过了)!
ps.有小可爱点的互通心意在一起时的菜一直没写不是忘了是因为还没在一起
pps.让我看看是谁入v了还没有抛弃小郁和谢四啊!呜呜呜作者挨个亲亲!
第53章 千虫宴
两人一吻末了,郁迟大着胆子伸手去摸谢怀风的面颊。
触手温软,摸起来和皮肤竟然没有太大区别,若不是他知道面前这人易了容,怕是摸不出来什么。他被勾起来兴趣,一时忘乎所以,两根手指捏着谢怀风面颊轻轻提起来一点,竟然也和普通肌肤没有差别,他还未弄明白,便听见谢怀风哭笑不得的声音。
“做什么?”
郁迟手一顿,连忙往回缩。
谢怀风心里一软,不知道他怎么到了自己面前能乖成这样。谢怀风倒没有斥责他的意思,郁迟年纪不大,比同龄人多了不少沉稳,难得见他对什么感兴趣的模样。谢怀风捉了他的手重新往自己脸上贴,温声,“想摸就摸,别捏,疼。”
郁迟原先只是好奇,被谢怀风牵着手主动一贴反而变了味道,更像是情人之间的调情。郁迟没有这个胆子,遂放弃了亲自实践,转而问道,“是贴上去的,还是抹了东西?”
谢怀风答他,“抹了药膏,用相应的药洗了脸便可以恢复如常。”
多日未见,谢怀风握着郁迟手腕,把他一只胳膊往上抬。郁迟愣愣地被他牵着动作,一双眸盯着他胸前,谢怀风似乎想看看他伤势如何。但等谢怀风指尖触到郁迟胸口,坐在床上的人耳朵已经快红透了,几根手指捏着郁迟衣襟往两边剥,彻底露出来他缠在腹上的纱布。
郁迟没由来觉出来几分缱绻,谢怀风动作距离都不越界,他却莫名地快被点燃。
那几根手指往哪处去,他就感觉自己身上又多了一处部位在叫嚣着想向谢怀风俯首称臣。郁迟眼眶都被逼红了,一半是谢怀风气息太近,一半是自己做贼心虚。等谢怀风想再往下去,那只手想掀开他盖住下半身的被子时他慌忙按住身上的锦被,声音都要发抖,“……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