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怀风指尖一顿,似乎笑出来,“只看看你的伤。”
郁迟猛地脸红,生生咽了口口水,解释道,“我知道,我……你靠我这么近,我受不了。”
谢怀风眸色沉下去,唇边挑起来兴味十足的笑,盯着郁迟眼睛问,“受不了?哪儿受不了。”
郁迟面对着这张并不是谢怀风的脸,身体却因为他的靠近老老实实起了反应,这种感觉他真的受不太住。他以为起码要是完完整整的谢怀风,起码要对着那张令多少人神魂颠倒的脸,但没想到这样自己也能……那张脸普通到郁迟看过再移开便想不起来是什么模样。他难耐地喘了一声,下意识往后挪了半寸,腰顶上身后床头的木框。
“笃笃。”敲门声相当不怕死地响起来,屋里一地的暧昧尽数被搅散。
青喙的声音带着犹豫,听着是万般纠结过才敢敲门打扰里面,“少主,幻鹊阁主醒了,她……她说想见您。”
握着郁迟手腕的力道猛地加重,郁迟没有防备,差点惊呼出声。他没时间开口,唇上猛地一痛,谢怀风齿尖咬着他下唇,好像随时准备刺破。
一会儿还要见人的!郁迟想阻止,但心底却恨不得谢怀风能给自己下唇打上标记,最好咬得重一些,深一些,好叫它几日都不能愈合,以缓他相思之情。他微微挣扎两下,又迅速乖顺下去,想着让谢怀风欺负了也无妨,却没想到几个动作竟然恰到好处地哄好了暗地里喝醋的谢四爷。
谢怀风从他身上离开,缓了自己不太平稳的气息,“我随你一起去。”
……不咬吗?
郁迟张了张嘴,不敢问,只颇有些失望地应了一声。
郁迟戴好了面具,一张脸掩了半边。边上的谢怀风已经重新隐去身上的气息,任谁都看不出这张脸底下是落日山庄的庄主,名动天下的风流剑谢怀风。郁迟表情也跟着恢复成冷血无情的夜修罗,他伸手将身前散乱的衣襟整理好,面无表情地抬手揉了揉自己通红的耳垂。
幻鹊这时候找郁迟,多半事关她的身份。她对郁迟,或者说更可能是“严泺”有一种莫名的关注,难道正如郁迟猜测,如谢怀风所想,她早看出郁迟并不是真正的的严泺,要将他拆穿了吗?郁迟走到桌边,犹豫片刻是否带刀前去,被谢怀风虚虚一按,“不必。”
谢怀风跟在他身后,给了欲跟上来的青喙一个眼神,两人一前一后往幻鹊房里走,把青喙扔在郁迟房门口。青喙心里一哆嗦,欲哭无泪地站在原地,猜测自己会不会明天被庄主打包扔回落日山庄去。
郁迟抬手敲门,里头幻鹊的声音能听出十分虚弱,却含着风情。
“小教主,请进。”
郁迟手差点一抖,忍着没偏头看谢怀风的表情,推门进去。
幻鹊平时就不太喜穿厚重衣物,现在身受重伤,上半身裹着厚重的纱布,更是除此之外未着寸缕,只虚虚披着一件纯黑色的披风,什么都遮挡不住,还好女儿家重要的部位都被纱布缠得死死的。若谢怀风不在这,郁迟见着这幅场景定是不为所动,他对女人的身体半分不感兴趣,根本连避嫌都不会,只会往那处一落,再波澜不惊地移开,比慌忙中不敢看过去更叫人感受到他的无情。
但此时不同,谢怀风站在他旁边。
郁迟有些不自在,尽量掩饰。他不往幻鹊床前走,他身后的谢怀风便也恭敬垂首站在他身后。
“小教主,离那么远作甚?”幻鹊唇畔含笑,“我气息尚弱,不得大声讲话,你靠近些,不然怎听得清?”
郁迟甚至又往后挪了一点,很轻微,一个下意识的动作,幻鹊根本没发觉,但谢怀风却看得清楚。
郁迟说,“幻鹊阁主有话便说。”
幻鹊痴痴笑了两声,似乎觉得郁迟实在有些可爱。但在场三人,没有一个人能感同身受她的惬意,郁迟冷脸站着,他身后那手下毕恭毕敬,没有半点情绪。幻鹊对那人投去一点注意,怎么不是青喙?郁迟身边除了青喙何时又多了一人。
幻鹊却没发问,她收了笑意,突然说,“你……不是严泺。”
郁迟皱着眉,“何意。”
幻鹊笑,“你若是严泺,岂会不认得我?”
郁迟浑身都绷起来,死死压着自己不表现出来,“你到底是谁?不必几次三番试探我。”
幻鹊撑着身子坐起来,那黑色披风从她瘦削的肩头滑落,黑瀑般的长发随着她的动作散落胸前,衬得她肤色苍白,好似没有一丝血色。幻鹊盯着郁迟的眸很久,她看不清郁迟的表情,那张面具还真是好用,他是紧张,或是淡然,叫人完全分辨不出。
幻鹊无所谓地笑,“魔尊陨落那年,你几岁了?”
郁迟冷冷看向幻鹊,他面上不耐和烦躁都显出来,却无法彻底盖住他心底的紧张。果然!幻鹊是魔罗殿的人!她对魔罗殿,对魔尊乃至严泺可能都是熟悉的,自己能在她面前蒙混过关吗。
“魔尊陨落那年少主四岁半,甚少留下当时的记忆。”谢怀风突然开口。
幻鹊目光又在谢怀风身上打转,这人相貌一般,还不如青喙,看起来武功也平平。
“哦?你如何知晓。”幻鹊问。
“我亲眼见到慕容家的人将少主抱走,能在二十年前的那场争斗中活下来已是不易,我没有勇气和能力将少主从慕容家夺回。整整二十年来我夜不能寐,只恨自己无能。”谢怀风话里含着愤恨和激荡,恨不得慕容家尚且存世,他定亲手手刃慕容老贼。
郁迟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
幻鹊目光在二人之间流连,顿了半晌,却是眯了眯眼睛,伸手拽过早滑落在旁的披风,利落地披上肩头。她也不顾自己身上严重的贯穿伤,掀开薄被踩在地上单膝直接跪下。
“参见少主,承魔尊生前嘱托,我族定当忠心搏命,重振魔教。”
谢怀风眉头几不可查地皱起来,郁迟问出了他的疑惑。
“你族,是魔尊生前暗中培植势力?”
“是,我乃巫族首领。近三十年前巫族受魔尊大恩,魔尊邀巫族入世,同他一起颠覆中原武林,前任首领拒绝后答应魔尊,若魔教有一日覆灭,我族当踏出族门,入世重振魔教。”
郁迟暗暗心惊,只道万幸,看来真正的严泺也是真的不知道魔尊还暗中和这个巫族有这么一个约定。他随手一挥,语气平淡,“起来吧。”
幻鹊垂首,同先前那万种风情的模样俨然大不相同,她浑身透出一股让人看不透的忠心。郁迟难得心思转得快,全得益于刚刚被幻鹊试探时的紧张,若幻鹊真对魔尊如此忠心,又为何不一开始就摆出来自己的身份?魔罗殿后继有人,魔教势力只会发展得比现在还快。
“你……是否被下了毒,或是有其他的禁制?”郁迟问。
幻鹊也不掩藏,“我巫族向来最重承诺,自愿服下万虫蛊。”
郁迟皱眉,“万虫蛊?”
“若违背誓言,万虫噬心。”
作者有话说:
之前修改了一个地方武林大会从半个月后变成一个月后了!(不知道为什么当时写半个月可能我太着急了忘了他们急不得……)一直想说一下总忘记终于想起来了这次!
第54章 蒜汁白肉
通过幻鹊的几句话和所作所为,郁迟二人很容易明白幻鹊恐怕并不是真的很看重这个承诺。三十年前的恩情,巫族前任首领做下的承诺要她来背负,更何况要振兴的并非什么名门正派。郁迟第一次细细去看幻鹊,发觉她面色不似常人,苍白到显出些病态。
幻鹊垂首站着,身上生出来几许清冷。
郁迟对于她口中所说的巫族没有半分了解,甚至是闻也未闻。未曾入世却也经历世世代代,魔尊陨落方才二十年,幻鹊已经从从未入世的一族首领当上了魔教幻鹊阁阁主,不容小觑。幻鹊是敌是友很难辨清,她效忠魔教或许是为着身上的万虫蛊,但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郁迟却并不能试探。
他现在是魔教少主严泺,幻鹊对他忠心耿耿,他合该好好利用。
“都说宋家已近没落,山谷之中袭击我们的人你可知是何方势力?”郁迟问。
幻鹊细长的眉轻微皱了一下,“未曾听过,教主还在关州时幻鹊阁的探子已在津洲多次打探,并未发现有可疑势力。”
“武林大会在即,拿下津洲为当务之急。”
幻鹊垂头,“明白,我立刻派人去查。”
“不必,以免打草惊蛇,我亲自带人夜探宋府。”
事关谢堂风的死因,郁迟一直牢牢记着这件事。他知道谢怀风定会亲自前去探查,这应该也是谢怀风会出现在津洲的理由,不然武林大会马上就要在稳州举行,谢怀风怎么会来津洲。
幻鹊顿了片刻,“是否需要我派些人手跟随您?”
“不必。”
两人从幻鹊那儿出来回房,看见老老实实站在门口的青喙。
谢怀风眼神在青喙身上一落,吓得青喙立刻挺直了腰。
“进来。”谢怀风低声说。
房门一关,郁迟谢怀风落座,青喙站在桌边。
“今晚我先去宋府一探,青喙同我前去。”谢怀风手指抚上桌面放着的瓷杯,沉声。
郁迟皱眉,“我呢?”
“你有伤在身。”
这个场景不算陌生,当初在凛州的时候谢怀风和唐漠要去州蒙县,也是这么一番对话。郁迟抿唇,这次和州蒙县不同,夜探宋家危险重重,自己说不定会拖谢怀风的后腿。郁迟有些憋闷,如果他没受伤就可以和谢怀风同时行动,但好在他用自己当饵钓出了有价值的线索。
青瓷杯在谢怀风指间乖顺地很,一会儿旋过一圈,一会儿在桌上打转。
“唐漠已经暗中将金府关口卡死,想进来的卡在外头,已经进来了的消息也送不出去。辽北那位小狼王可没有这么好的脾气,他的消息该传进谷都了。”
郁迟听明白,“要让小狼王以为朝廷那人变卦了?”
谢怀风嘴角含笑,“州蒙新上任的县令知道是谁的人吗?”
郁迟对朝堂上的事不了解,身旁的青喙却知晓一些,“凛州实属要地,摄政王不会把这么一块肥肉给权重的几位王爷,是北平王的人?”
“南平王的人。”谢怀风发出一声冷笑,“算不得权重,平时不争不抢,却唯独在这里比谁都积极。这位南平王在朝堂之上舌战群儒,极力举荐张化天赴任。”
“张化天……张家大公子?张家不是向来不参与党争吗?”
“南平王很聪明,正是因为张家不参与党争,他自己手上又无实权,所以摄政王才肯松这个口。”谢怀风淡淡道,“聪明到不像是这么多年来甘愿当一个闲散王爷的人。张恩德的三女儿去年生了一场大病,病好之后张恩德便亲自出面解除了张三小姐从小定下的婚事,至今未嫁。”
青喙皱眉,“其中可是有何缘由?”
谢怀风不知从哪里捏出来一张字条,先递给郁迟。郁迟接过来看,看完了又给青喙。
“张三小姐……失去了生育能力?”青喙看着上头的字,睁大了眼睛失声道。
谢怀风淡淡应声,“聂家二公子已经答应迎娶张三小姐为正妻,两家私下商定,没有别人知道,至于什么时候才能办了这场喜事……怕是要看这江山能否改朝换代了。”
“这、这是南平王的手段?怎会有这么巧合又这么顺利的事情,从小便有婚约在身的张三小姐生了一场大病恰好失去了生育能力,而聂家又为何会知道这件事情?还毫无芥蒂地愿意娶其为正妻。聂家可是南平王的人,这是逼着张家踩进党争这潭水里啊!”
“或许是,或许不是。总之一代清臣张恩德,已经被缠进党争的旋涡,没法抽身。”谢怀风说。
青喙脑中急转,隐隐觉得有什么是可以串在一起的。
南平王可谓煞费苦心,若张家三小姐的一场大病真是出自他的手笔,那他起码从一年前甚至更久之前就已经有了这份心。但南平王在几位王爷中实在算不上出色,手下能用之人也算不上太多,可能包括摄政王在内都没有把南平王放在眼里。
但他所作所为,包括对州蒙展现出来的反常的关注,都好像是胜券在握一般,好像他手中有什么别人无法破解的后招,绝对可以出奇制胜。
难道说……
“是南平王?”郁迟的声音先响起来。
谢怀风指尖在桌面上敲了几下,过了半晌才沉声开口,“不知道。”
一切好像呼之欲出,但一切都还不能现在就下定论。越是到了现在这个时候更需要一步一步慢慢地走,真相到了眼前,稍有不慎若是打草惊蛇才得不偿失。
“今晚先去宋府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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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谢怀风和青喙大大方方从雷火楼出去。
谢怀风往后看了一眼,他来时并不顺利。尽管青喙早已将雷火楼的位置详细告知他,雷火楼建的地方并不隐蔽,但必经之路上却布下好几道玄机阵法。谢怀风对于九宫八卦并无研究,若放在平时他可能真有兴趣亲自进去闯一闯,但他身上带着别的身份,万一解开了怕是不好收场,徒引人怀疑。
所以他转了两圈,一脚踩上机关,等着雷火楼的人下来拿人。
这趟却是有雷火楼的人亲自带着两人下山,谢怀风青喙抱拳谢过,纵身跃起,转眼隐入夜色。
“九宫八卦阵,江湖上精通此术的人不多。”谢怀风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