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背负着重振魔教的大计,少主多年来想的同样是重振魔教。你说我懦弱,我最丢人的样子都教你看过了,不怕向你承认,我就是懦弱,我将自己的命看得很重,也将你的命看得很重。”
幻鹊被封住穴位,使不上一点力气,只能任由青喙扛着她。
青喙将心里话尽数说了出来,他有预感以后就没机会说这些了,魔教经此一战支离破碎,宋家的底细他们也试探出来,若能在卞鹰手下脱身,他和郁迟不会再是魔教的人了。幻鹊以为她在辅佐“严泺”重振魔教,却没想到她亲手将魔教重振的路堵上了。
自己骗她到这种地步,她会恨死自己的。
青喙咬牙,“只要我在你身边一刻,我就不允许你看轻自己的性命。”
青喙扛着幻鹊从雷火楼跳出去,一路往后院去,几个起落便已经绕过后院跳出了雷火楼的范围。卞鹰和宋家的人应该还在山下没来得及上来,他先把重伤的幻鹊安顿好,然后再回来找庄主和郁公子。
“你看到她啃食心脏了,是吗?猜到那不是我了?”幻鹊在他肩头突然开了口。
青喙心里一撞。
幻鹊笑起来,耳边急退的风声将她的笑割成几片,将青喙紧紧裹住。
“今早你来试探,装得一副不在意的样子。你知道吗?你眼底有恐惧,有犹豫,青喙。你觉得我像妖怪吗?”
她语气轻飘飘的,腔调的她惯常那副妩媚的婉转,你觉得我像妖怪吗?这句话被她问得像情人间的调笑。
青喙没接上话。
“你心悦我。”幻鹊不是疑问的语气,她将青喙表白心迹的话重复了一遍。
“待你见我万虫蛊发作,被万虫噬心的痛苦折磨到不成人形,心脏一点一点破损,为了保命不得不默许傀儡出去杀人、剜心、再吃下去,你还要说你心悦我?”
“魔教一日不重振,我一日受万虫蛊折磨,那些心脏看似不是我吃下去的,又和我吃下去的有何区别!我巫族百年来从不入世,魔尊设计一场计谋想夺取我族傀儡术,如今我要帮我族血仇重振他教!我和严泺是仇人,我恨不得杀了他。”幻鹊的牙磨在一起,恨恨道。
“和你也是。”
“你还要带我走吗?”
雷火楼从后院出去的路其实是不通的,要想上雷火楼,只有一条路,这是程火的精明之处,他精通九宫八卦机关之术,雷火楼建得隐蔽,就算是误入山上的百姓也不会发现雷火楼在此处。而青喙从后院出去,此时面前是一处断崖。
“放我下来,我不会对严泺出手,也不会对你出手,要不要将我说的话告诉他你大可自便。”幻鹊说。
青喙拎起一根藤蔓,将幻鹊紧紧绑在自己身上。他目测了断崖的高度,脑中突然闪过什么,程火不会不给自己留退路,一定有下山的方式。而万魔岭的那道断崖,郁迟踩着几个石碶顺利到了崖底,那应当就是程火的设计。
他一跃而下,果然在石壁中看到了常人难以察觉的石碶,两人落下的速度极快,青喙借力三次,终于落在崖底。崖底有一处山洞,更远的地方青喙也没有时间去找,便解了藤蔓扶着幻鹊靠着岩石坐下。
他单膝跪在幻鹊面前,手指在她胸前又点两下,“幻鹊阁主,半时辰后你便可恢复自由。到时不管结果如何你都改变不了,青喙劝你最好能一直呆在这,我若活着会来接你。”
“你说的话我听到了,我的心意未变。我心悦你。”青喙说。
“是你再三撩拨于我,幻鹊,你得承认。”
“所以我说心悦,你就得信。”
幻鹊紧紧皱眉,她试着抬手,可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只能死死盯住青喙,“你去哪?你不是说少主下令撤离吗?你骗我!”
“是。”青喙点头,“我骗了你。”
骗了你不止一件事情。
“对不起,我骗了你。”青喙再次说。
他就当作这是他们两个最后一次说话,下次还有机会见的话他就真的是幻鹊的仇人了,青喙伸手摸上幻鹊的面颊,她因为体内的万虫蛊总是面色苍白,那张脸里似乎没有一点的血色。幻鹊是美的,她比青喙见过的任何女子都要美。他手指蹭过两下,在确定幻鹊没有厌恶之后倾身过去,送上克制的一个吻。
青喙和幻鹊的唇贴在一起。他们从没有一刻像现在这么近,但也正是从此刻开始,他们只会越来越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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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主,雷火楼内未发现严泺和程火的踪迹!只有一个老人,说是严泺的仆人。我再带人往后院搜!”
宋显山摆了摆手,他居高临下看着手下扔在自己面前的老者,长剑指向老人喉间,“说!严泺呢?”
这老者自然是严伯,程火重伤回来的时候他已经睡下了。没有一个人顾得上他,等他被吵醒之后雷火楼已经混乱一片,他焦急地穿上衣服,一路找出去,看见前院里硝烟弥漫。严伯根本顾不上自己的性命会否有危险,一双眼睛到处去寻严泺踪迹。
宋家的人还以为他是雷火楼的下人,一脚将他踹倒,问他程火在哪。
严伯猛地扑向旁边的一具尸体,将那尸体手边的刀拿起来,颤抖着举起来,“你们是谁?滚出去!谁允许你们在魔教放肆!”
那几人像是见了多么稀奇的场景,哄笑起来,“老得刀都拿不起来,还挺有威风!”
“程火呢?我告诉你,老头,这里不再是魔教了,这里是宋家的地盘,将来武林盟主的地盘!”
作者有话说:
好像临近考试周祝大家考试顺利!(不考试的也工作顺利!
第64章 白斩鸡
“家主!在后院!”
宋显山眉头一挑,长剑收了回来,不再去管严伯的死活。他提着剑往后院去,雷火楼整体设计精妙,初次来的外人还真的一时很难发现它的后院。入目的先是一片爆炸后的焦黑凌乱,空气中弥漫着呛鼻的火药味。宋承运跟在宋显山身后,低声,“三弟,他们在厨房。”
而厨房里的卞鹰和郁迟在宋显山进到雷火楼便已经察觉到。
卞鹰依旧盘腿而坐静静调息,他笑出来,“小儿,看来我的人已经到了。你认为你两个身受重伤,还能从我手下活命吗?”
“我倒是很欣赏他。”卞鹰眼睛没睁开,郁迟却知道他说的是谁。
“你们这群江湖小辈,属他最得意。白邙知道吗?他可是个最大的老顽固,若知道自己这么多年教出来的得意弟子是魔教少主,你猜他会怎么样?废去谢四一身武功,还是逐出师门。”
谢怀风突然身子一颤,他右手捂住胸口,吐出来一大口血。
郁迟连忙伸手扶他,右手顺着谢怀风的后背拍了两下。他眼神往卞鹰身上钉,眼风凌厉。
“急甚,就算我不说他自己想不到吗?这些怕是日夜在他心中,我是佩服他的,若我早知谢四背后藏着这样的身份,说不定会改变心意帮他登上这盟主的位子。这才有意思,让魔罗殿的少主去统领江湖正派!哈哈哈哈!”
卞鹰话音刚落,郁迟突然被一股蛮力震开,还未等他稳住身形,便见谢怀风右手五指张开呈鹰爪状,他掌心里好似能看见几乎凝成实质的内力。郁迟一声四爷卡在喉里,他目光猛地往厨房外看,宋家的人来了!
一道剑光转瞬间到了眼前。
谢怀风直接抬手,是宋显山!他的剑被谢怀风生生用左手握住,鲜血沿着剑身滴滴答答流下来,宋显山皱眉,手上用力却没能抽出剑来。而就在这个瞬间,谢怀风的右手直往宋显山胸口去,“噗”一声,宋显山立时喷出来一口血,身子往后飞,恰好撞在一起赶过来的宋家人身上。
不止是宋家的人来了,还有卞鹰的人,虽然被雷火弹灭到只剩下二十几人,但每个都是高手,现在的郁迟和谢怀风不一定是他们的对手。
“大人!”卞鹰手下的那几人最先注意到的自然是盘坐在铁笼里的卞鹰,几分人抓着铁笼试图抬起来,却是纹丝不动。
“三弟!”姗姗来迟的宋承运也是大惊失色,忙跑上去将受伤的宋显山扶起来。
宋显山脸色难看,是谁?这人就是夜修罗吗,竟然只用一招就能让自己受这么严重的伤。那张脸他很陌生,再普通不过的一张脸。而宋显山的视线再往旁边看,竟然看到了郁迟!而郁迟手上的刀却是更让他震撼!那把刀!他才是夜修罗?
“是他?!”宋显山语气极度震撼,宋承运跟着他一起看过去,也吃惊。
两人在金府就见过了郁迟,那会儿谢怀风就对他有些不一般,但宋显山只以为谢怀风是为了下他面子做做样子。宋显山脑子急转,夜修罗竟然真的是谢怀风的人?他就是严泺?不对,他不是严泺!他们竟然有胆子假扮严泺!
宋显山对于眼前的状况完全反应不过来,一时之间想不到谢怀风的人在这里到底意味着什么。但是也全无所谓,管他是谁的人,他今天要做的就是杀了“魔教教主”,杀了“严泺”,管他是真是假!
“哈哈哈哈!”卞鹰的声音平地而起,这么长时间的调息,他体内真气已经恢复一半,足以对付两个重伤的小鬼了!卞鹰一手撑着地慢吞吞起身,然后他右手缓缓握住一根铁杆,猛地发力!那根坚韧无比的铁杆竟然随着他的右手变了形,一根,两根,就像是柔软的线被卞鹰拨弄!
郁迟心底急坠,他手里碎风刀嗡鸣,而谢怀风退后两步,也靠上郁迟后背。
他们前面是宋家和卞鹰的人,后面是卞鹰,无处可逃,也不想逃。
宋显山还不知道眼前的人就是谢怀风,若卞鹰此时开口,只怕宋显山第一个就要冲上来杀了他。谢怀风眉眼一垂,看了一眼自己满是血迹的左手。卞鹰说得对,其实用不着他说,这些早就在谢怀风心里。
是这朗朗日光下最为不堪的疮痍。
卞鹰说谢堂风是死于道,死于情,死于义。谢怀风没法接受,却不得不接受,他心里明白卞鹰说得每一个字都是对的,是血淋淋的事实。他没法接受,他恨自己,恨这个江湖,恨天下为何非得划分正与邪,善与恶。
“四爷,卞鹰可以交给我吗?”郁迟突然开口。
“为何。”
“虽我没有把握胜过他,但他说的每个字都在胡扯,我看他不爽。”
谢怀风淡漠地看着面前已经冲上来的宋家人,偏身避开一道剑光。那剑光擦过他身后的郁迟耳边,郁迟依旧紧紧贴着谢怀风的背,两个人转过半圈。
郁迟低声,“他说有人会为了心中所爱求死,我不信。若我可以,拼了命也想多活几天,只为多看你几眼。”
卞鹰终于脱了铁笼禁锢,他两臂在身前划过一整圈,不知又是哪派功法。卞鹰此人身上几派绝学,断脉掌已被他用得炉火纯青,少林派的御体之术也是精通,现在看来他精通的更是不止这些。他掌心已来,郁迟不打算躲,他要硬接!
“我确实愚钝,却明白最简单的道理,若非走投无路,若非遭人逼迫!他绝不会求死,谁都会更想日日看着所爱之人。他若真那么爱你,如此沉重的秘密同你一起背了二十年,怎会甘心留你一人在世上独活!”
“噗!”郁迟用尽了全力才撑到将想说的话说完,他抵着刀身的手掌颤抖,终于喷出来一口鲜血。碎风刀可怖的锯齿上洒满热血,郁迟猛地睁大眼睛,只感觉谢怀风伸手抓着他的衣领,硬生生将他从卞鹰掌心下拽走。
而这时,几人耳边突然响起扑棱棱的声音,似乎是什么鸟类扇动翅膀的声音。
卞鹰紧紧蹙眉,他身边围上来几只黑漆漆的乌鸦!他抬手一挥,那几只乌鸦却迅速散开,像是有战斗意识一般。
“少主!”青喙的声音也响了起来,他一刀砍到两个宋家的人,跃到谢怀风身边。
“你带幻鹊来的?”谢怀风问。
“不是幻鹊,是傀儡。”青喙抬眼,看见坐在屋顶上嘴角噙着笑的“幻鹊”。
“回来找死?不知道卞鹰是谁?”谢怀风淡声骂。
青喙点头,“知道,知道才回来。”
青喙话音刚落,卞鹰手下的人也扑了上来,一场混战开始了。
谢怀风和郁迟都受了伤,他们二人一起对付卞鹰相当吃力,卞鹰不知为何却也没有开口戳穿谢怀风的身份。但这并不能改变四人必输的局面,乱战中剑光朝郁迟的心口去,而下一瞬,一个棕色的影子猛地扑了上来,挡在了郁迟身前。
郁迟飞速垂眼去看,看清了那人是谁,他心中被牵起些痛,却无暇将他扶起来,听他说一句最后的话。
青喙右手已经抬不起来,他无力再应战,便左手撑着刀,跪在那人身旁。
“严伯……”青喙声音颤抖。
为郁迟挡了一剑的人正是严伯,他颤颤巍巍地抬起手,去抓青喙的衣料。他的声音卡在嗓子里,模糊又沧桑,青喙低头,将耳朵贴在他嘴边。
“我知道……我知道他不是,不是少主。”
青喙睁大了眼睛,从眼眶里滚下来泪。
“少主,不可能,忘……忘了我,他……不是。”
“对不起,严伯,对不起,对不起。”青喙眼泪落下来一串,他连着说了好几句的对不起,有对严伯说的,也有对幻鹊说的。傀儡为什么会出现在这,是幻鹊操控它来帮自己的吗?青喙不敢猜。
“但……但……”严伯声音低下去,终究没力气说再多的话,他一双眼睛里含着朦胧的泪,偏头看无力支撑猛地单膝跪地的郁迟,他嘴唇动了动,无声地:我不怪你,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