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等到天色大亮的时候君莫问才打着哈欠慢悠悠的过来。眼下这场面实在是有点惨不忍睹,地上散落着一地鸡毛,还有几只公鸡的尸体,幸免的那些此时都在远处悠闲的散着步,偶尔再挑衅似的叫唤两声。
晋王显然是败下了阵,洁白的里衣上血迹斑斑,头发凌乱还沾着几根鸡毛,一副累急的模样瘫坐在草坪上喘着粗气。
“来呀,把那几只不争气的拿到厨房给王爷煲汤!”
晋王挑起眼皮怒瞪着他,“你到底是何人?”
君莫问一拱手,“在下万善堂当家掌柜,君莫问!”
不管他话是真是假,晋王都不想再多问,他只肯定一点,这个人绝不是大夫,因为大夫没有给人这么治病的。可很显然他太小瞧这个来路不明的家伙了,以为这就完了?那绝不可能。
好不容易逮到了机会,君莫问还不使尽手段折腾他,鸡和狗在院子里闹了几天也就罢了,至少除了早上其他时间它们还算安静,刚刚习惯了这点噪音,某天午后又突然听见池塘里传来了蛙鸣和蛐蛐儿的叫声,那声音才真叫一个烦人呢,看还看不见,捉还捉不到,围着楼的一圈全是叫声,吵的人心烦意乱,别说睡觉了,在屋子里多呆一会儿都能把自己头发薅秃喽。
晋王实在是受不了了,在屋子里转磨似的来回走了好几圈,见君莫问上了楼,气的好悬没一脚给他踹下去,“君莫问,这又是你干的好事!”
君莫问忍着奸笑露出一脸的不明所以,“王爷说什么?在下不懂。”
“那些青蛙可是你放进湖里的?”
君莫问假意想了想突然恍然大悟,“那些青蛙呀?王爷您误会了,在下可是大夫怎么会做那么无聊的事。王爷有所不知,今年大旱白陵山上的溪流很多都干涸了,这些青蛙怕是无处栖息才顺着水流进了王府的湖里,王爷若是不信大可去城中看看,莫说这里,城中也到处是青蛙。”
“你以为本王会信你的鬼话?”
“是不是鬼话王爷出去看看便知,在下若有半分假话但凭王爷处置!”
“好!本王今天倒要看看,若有不实本王定当砍了你的脑袋!”
君莫问露出奸计得逞的笑,“王爷请!”
整整五年之久,他晋王的脚终于踏出了王府的大门槛。要说是被君莫问骗出来的也算是,又或者,这就是他给自己找的台阶下,谁知道呢?
君莫问看着晋王的背影暗暗的想:呵呵,抑郁症哪有这么容易治好的!想来,那样的日子他也过够了吧?
城中的确到处都是青蛙,处处蛙鸣烦死个人,君莫问的话半真半假,真的是青蛙的确是自己下的山,假的是府里的那些是他故意抓进去的,晋王爱民如子怎能不与民同乐呢。
那天晋王和他一起上了山,没带其他的侍从,只有他们二人。时隔多年以后晋王再次站在山顶居高临下的看着自己这一方土地,心头感慨万千。
君莫问知道他的病彻底好了,别管是真是假,这一刻,他的眼中有了光芒。
多日后晋王府派人来传话,王爷传君莫问过府,理由是身体不适。不过君莫问猜测怕是没那么简单,那日明明见了好自己才离开的,怎么又复发了?该不会是找个借口抓自己回去秋后算账吧?
他猜的没错,把人气成那样人家堂堂王爷怎么可能放过他。
晋王早已不住在那栋小楼里了,还命人特意封死了那栋楼,再不许人进入,大有和过去的自己彻底告别的架势。
晋王的卧房奢华的很,与那栋小楼简直是天壤之别,到处镶金嵌玉奢靡之极。一貌美的姬妾跪在地上正为他系衣带,动作温柔且谦卑,有旁人进了门也不曾瞅上一眼,做完又起身走到镜前拿起了梳子,不想竟被晋王夺了去,“下去!”
那姬妾不敢多说一字欠了下身便匆匆去了。
晋王与数日前的模样可是大不相同,想是这几日补的好,脸色只见红润再不见苍白,双眼炯炯有神,气势不减当年。
“过来给本王梳头!”
君莫问听了有些微怒,心道:从小到大我自己的头发都没自己梳过,而今竟被你指使。“王爷恕罪,在下不会!”
晋王也不恼,将梳子丢在了一边,“不会可以学。”
“学?”君莫问冷笑一声:“王爷怕是误会了什么,在下可是大夫,不是伺候人的奴仆。”
“如此胆大妄为的大夫本王倒是第一次遇见。”
“王爷恕罪,在下当日口出狂言实属不得已而为之,如若不然怕是此时王爷还在自甘堕落呢。”
晋王转过身撑着下巴上上下下的好好打量起了眼前人,他这姿势尤为惬意懒散,齐腰长发瀑布一样的洒下来,甚是魅惑好看,如此模样竟与廖真像极了。
“不得已?在本王看来,你明明就是故意的。”
“王爷此话何意?”
晋王轻声一笑,“且不说你到底是何用意,本王得了癔症虽是天下皆知的事,却无人知晓本王因何得病,为何偏你知道的一清二楚,当日所言句句皆中要害,若非对当年之事了如指掌之人又怎会知道的这般清楚?”
“天下人不说并不代表他们不知,只不过没人敢说罢了。五年前王爷率领八万铁骑直逼皇城,不想尚未入城王爷突然失去了踪影,直到一年之后才回到白陵,若不是被先皇擒了也无第二种可能了。”
晋王毫无避讳的点了点头,“的确如此!”
“王爷回来之时已是半疯半癫之状,由此也不难看出,定是为人所害,这天下敢加害王爷的除了先皇怕是再没别人了吧?”君莫问这一句出于试探,试探他对自己到底有无恨意,若是有,那日后便再无合作的可能。说完他看向晋王,却见他表情无二,根本看不出喜怒。
半晌才听晋王道:“本王没有看错,你果然不是泛泛之辈,分析的不错。不过有一点你却说错了。”
“愿闻其详。”
“当年势要致我于死地的是当今圣上,而非先皇。也只有薛家的人才有如此心机,先皇......他不过是傀儡罢了。”
原来在天下人眼里,我始终是个一无是处的傀儡!君莫问无奈的笑道:“如此看来,王爷怨恨之人是当今圣上了?”
“如此大逆不道之言可不要乱说,当今圣上乃圣君明主,宅心仁厚,本王所犯大逆不道之罪,圣上念及兄弟之情赦免了本王的罪过,本王又怎会心存怨恨呢?”
这晋王果然是心思缜密之人,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也时刻提防着,不给人任何话柄。“既如此,王爷那番表现又是为何?终日郁郁寡欢,自甘堕落,在下几番口出狂言王爷也都听了进去,很显然也起了效果,如今王爷彻底好了不正是因为在下解了您的心结吗?”
“你那番话对本王没有任何作用。本王之所以郁郁寡欢也并非因为怨恨所致。”
“那是因为什么?”
“因为无所求!”晋王微微叹息了一声,“平常百姓拼尽一生所求衣食无忧荣华富贵,文武百官所求高官厚禄位高权重,这些本王生来便拥有了。本王是皇子,皇子只为皇位而生,若失了那皇位,本王不知今生今世还有何所求?”
君莫问心道:这就是在拉仇恨呢吧,富二代官二代的烦恼,当真叫人羡慕嫉妒恨!“既如此,那王爷的病在下怕是无能为力了,在下还是给那些穷苦百姓解解心宽的好,毕竟他们只是捡到二钱银子就能乐上一整年,所求所愿简单的很。”
“你不想知道本王为何转变心意吗?”
“......王爷想说我便听着。”
晋王莞尔一笑,“因为本王突然对某样东西产生了兴趣。”
“什么?”
“你!”
☆、第五十八章
晋王已经起身走到了他面前,一眨不眨的盯着那张脸,平凡无奇,却又似乎带着某些致命的吸引力,“本王从来不懂情为何物,更不明白为何男人之间也能产生爱慕之情,我一直觉得他们是疯子,甚至不削。直到亲眼看见一个男人为救另外一个男人而饮下毒药,毫无迟疑......那一刻,我竟有些羡慕。”
君莫问自然知道他说的那件事,当事者又怎会忘记,一时间有些出神,话都忘了说。足足过了半晌才回了神,“王爷,我是人,不是你所谓的东西!”说罢有些恼怒的转过了身去。
晋王盯着他的背影许久,看的竟有些呆了,情不自禁的勾起他的发丝,不想触感极好,竟比女人的头发摸起来还要柔顺,还有他身上那似有似无迷魂的香气。前几日还不敢肯定自己真的对他产生了兴趣,只是与美妾行云雨之时脑海中总是会出现这张脸,当时还奇怪于为何会想起他来,难道是被他气急了不成?此时此刻却已彻底明白了原由,这个男人的身上的确带着某些致命的吸引力。
“本王羡慕他们之间的那种牵绊,即使其中一个死了,另一个也会永远将他铭记在心里,日夜缅怀,可本王什么也没有,若是死了,怕再也无人记起。”
“这世间任何所谓的情义都是假的,王爷可莫要被那些假象所蒙蔽!”
“你不懂。”晋王轻声叹了口气,“他们相依为命的长大,早已不分彼此,那种牵绊渗入血肉骨髓,甚至超出生死!”
“既然已是生死之分,又何来牵绊?那所谓的铭记在心不过就是些许愧疚罢了。”君莫问讨厌这个话题,声音中的怒意已经快控制不住了。“真不明白王爷到底在羡慕什么?”
晋王感叹道:“本王八岁便来到这荒芜的封地,从小到大一直都是独自一人,本王一直觉得自己很坚强,坚强到不需任何人陪伴。直到那时我才明白,不是不需要,只是因为得不到便不再去求。”
既无人相伴也只能学会坚强!那十二年自己不也是这么过来的吗?直到遇见了他,他撕掉了我坚强的外壳,送给我可以软弱的借口......再把我一点点撕碎!
“君莫问,本王看上你了!”
君莫问听的一愣,惊觉自己刚才完全被回忆扰乱的心神,根本没听明白他话里的重点,这王爷竟是看上了自己?看上自己什么了?还有,你这是什么语气?老子看上你了!你以为你是谁?“王爷的确病的不轻!”
晋王抓住他的手腕一把将他扯到自己怀里,用毋容置疑的声音说道:“再说一遍,你听好了,本王,看上你了!”
君莫问挣脱了几下没挣开,腰上的手反倒搂的更紧,只好作罢。心道:薛家人的基因果然霸道,连性取向都遗传,一个是这样,两个也是这样,当真叫人无语!“那又如何?难道还要我磕头谢恩不成?”
他越是如此晋王越是觉得有趣,以前怎么没发现,男人竟也会让人产生征服的欲-望,“本王只想告诉你,凡是本王看上的东西必定会得到手,到死方休!”
“那皇位王爷争了二十几年也未得到,现在不也认命了吗?”君莫问歪过头,挑衅的看着他。
晋王兴奋的都笑了,太有趣了,此人实在是太有趣了,“谁说本王认命了?”
“刚才可是王爷亲口承认的。”
“那是因为失去了兴趣,懒得再去争......本王现在只对你感兴趣,说,你想要什么,本王都可以满足你。”
“都可以满足我?”
“对!”
君莫问冷哼一声,“如果我说,我想要皇位呢?”
晋王有些吃惊,这口气,大的出乎意料啊,当真是个及有趣的男人。“你想当皇帝?”
“这天下谁人不想当皇帝?有什么好奇怪的?怎么,吓到王爷了?”君莫问一把推开了他,略带鄙视的扫了他一眼,“既然王爷身体无恙,在下这便告退了!”说完根本不理晋王五颜六色的表情,转身便摇着扇子出门去了。
一脚出了门正好遇到石青,想进又不敢进的杵在门口,见他出了门连忙迎过来,急不可耐的问道:“先生,我家王爷可是又发了病?”
“哼!你家王爷病入膏肓无药可医,准备棺材去吧!”
“啊?”
君莫问才懒得理他,大步流星的走了。
石青还没搞明白怎么回事一转头又看见了王爷,精神抖擞,目光如炬,神采奕奕。石青心道:这不是好好的吗?明明是越来越好的样子,大夫怎么说他病入膏肓?“王爷,您这是?”
晋王望着那人背影,玩味的笑意不自觉便浮上了嘴角,“备马,本王要出去走走。”
石青暗道:我就说嘛,神医就是神医,他一出手肯定没问题,这都主动要求出府溜达了。“王爷,有件事容属下先行禀报。那个拿药的家丁属下已经审出了结果,......”
石青话没说完就被晋王抬手打断了,“不用留了!”廖真心思极深,怎么可能不安排几个眼线在身边盯着,没什么好奇怪的。即使不是眼线,如此玩忽职守的人也留不得,左右是杀!眼下,本王可没功夫理会那些琐事!
众人这一看王爷的病的确是好了呀,而且好的非常彻底。
君莫问也没想到,他以为几日不见晋王又消沉了下去,所以才特意叫自己过去,哪成想这晋王竟是动了那种心思。虽说他的病好了可喜可贺,只是,眼下这情景怎么与自己预想的不太一样呢?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还是说,他晋王从始至终根本就是在装病?亦或者,这病根本没有表面看起来的那般严重,数年前便已好了,以前所有表现不过是演给外人看的,甚至连他自己的心腹也都被蒙在了鼓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