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四覆的做法还当真是让人捉摸不透。
临近年关,廖真的大军准备班师回朝,将一个破败的烂摊子丢给了君莫问。
当然,这是君莫问自己争取的,否则廖真怕是没那么快回去。不过,君莫问毕竟只是个知府,何况廖真对他并不十分信任,这边陲的守军军权自然不放心一并交给他,金卫大将军依旧为边关驻将,权利远高于君莫问。
这对君莫问是一个震慑,量他也不敢有所图谋不轨。
这是明里,做事一项留有后手的廖真又岂能只安插金卫一个人在永平府。实际上在暗地里,他早已神不知鬼不觉的在君莫问身边安插了一个探子。
那日君莫问夜访军营廖真是知道的,他既不禀报,廖真也索性装作没看见。说是故意躲着他倒是有些过了,更多的原因是疑惑,表面上看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君莫问此人有何可疑之处,对他的不安完全来自心里,易或则说是来自君莫问对他的态度,那种行事作风说话口气中无论如何也掩饰不住的毫无恭敬之意。
君莫问曾把对他的各种不恭敬解释成心存爱慕,刚听到这话的时候的确被迷惑了一下,可静下心细想却又觉得不对劲儿。爱慕一个人的时候看他的眼神是炽热的,恨不能将人融化般的炽热,可他眼里根本没有任何温度,那浮于表面的柔情根本盖不住眼底深处的冰冷。
就像那两个美人,虽然只是被献上来的礼物并无感情可言,可看他的眼神依旧炽热,除了炽热还有着渴-望。因为他们心有所求,反之,君莫问冰冷的眼神也就足矣证明他根本就是个无欲无求的人。
这样一个无欲无求的人心是冷的,断不会有心系家国天下大事的壮志雄心,更不会有辅佐明君一展宏图伟业的留名青史的做为。
那么,这个奇怪的人一系列的所作所为到底又是为了什么?
“飞云......”
飞云凑上前静听,却又迟迟不见廖真说下去,“皇上?”
廖真一抬手止了他的话,似乎想到了什么关键的地方怕他打断思绪,半晌,“朕,突然有个奇怪的想法。”说完又微微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不,不可能。”
玄风和飞云一脸迷茫。
廖真偶然想起那个自称唐龙的人宣称自己来自未来世界,既然是未来的人那他能造出神兵利器,并得知铁矿金矿的大概位置是不是也就不奇怪了。
这个猜测只是在脑子里一闪而过而已,恍惚间被廖真抓住了尾巴,可细细一想又觉得是天方夜谭。
虽然咋听之下他和薛胤的声音极为相似,但行事所为秉性作风却完全相反,薛胤不爱权谋,这个君莫问却偏偏要主动靠近官场。薛胤为人和善不喜杀戮,而君莫问杀人时却毫无迟疑,甚至可以说是乱杀无辜了。薛胤沉默寡言不喜争辩是非,君莫问凡事却无理辩三分,毫不退让,更是工于心计狡猾善变。就算拿他与唐龙比较为人性格也皆是恰恰相反的。何况,时至今日廖真也相信自己的判断,唐龙与薛胤绝对是同一人。
君莫问根本不可能是他或他,不可能,万分之一的可能性都没有。何况那个人已经死了,确信无疑的死了,不会再有任何奇迹发生了,所以这个猜测根本就不可能成立。
否定之后廖真苦笑连连,暗骂自己痴心妄想。既是痴心妄想,那么这个君莫问就着实是个可疑人物了,若是放着不管岂能安生。
廖真打算派个人去暗中盯着君莫问的一举一动,这个人选当然得是自己最信任的人。玄风在他面前露过脸自然不行,如今唯一能选的也只有飞云了。
不过飞云倒是给他举荐了一个更为合适的人选,“皇上,这万善堂向来喜欢招贤纳士,若是有那么一个医术高明的人万善堂自然会重金邀请,他们自己请进去的人自是不会怀疑,如此,行事岂非更方便些?”
“看来,你是有合适的人选了。”
“正是!”
玄风马上明白了他的用意,当即便沉下了脸,怒瞪着他。
“谁?”
“玄雨!”
“玄雨?”要是他不提前廖真都把这个人给忘了。飞云所言有理,让玄雨去做探子无疑是最合适的人选,他可是用药高手,医术也相当了得,只要进了永平府,万善堂肯定会重金邀请。只不过,他可是太后的人,一旦启用了他,太后定会知情。
“玄风,你觉得着这主意如何?”
玄风连忙拱手道:“属下觉得此事不妥,玄雨自小在宫中长大,从未出过皇城,稍有不妥便会败露行迹坏了皇上的计划!”
“败露?”廖真冷笑一声,“哼,他的伪装曾把朕与先皇都骗过去了!”
竟然连先皇都提出来了,皇上显然已经动了怒,玄风马上跪在地上磕了一记响头,“属下该死!”
廖真放下茶杯,面色沉寂,显然已经下了决定。
玄风还在尽力挽回圣意,慌慌张张的说道:“皇上,属下与玄雨可是双生兄弟,样貌无二,又怎会不惹人起疑?”
飞云适时接过了话茬,“出宫前我曾无意中碰见过他一次,想是常年吃斋的缘故,那玄雨如今可是消瘦的很,相貌也与你大相径庭,若再乔装打扮一般更是会相差甚远。我看,你实在是多虑了。”
“可是......”
飞云冷哼道:“玄风,为皇上效力是他的本份,如若不然他早该为先皇陪葬去了,你这般多加阻挠到底是何用意啊?”
“朕当初留下他也是觉得他还有些用处,若是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哼,他那条狗命也就不必留着了!”
玄风心头一惊连忙转了话锋,“属下马上飞鸽传书!”
之所以照办,除了不能忤逆皇上的决定之外,玄风心里也清楚,他和飞云都是皇上亲信,但相比飞云这个无牵无挂的孤家寡人来说,自己的牵挂就太多了,单是一个弟弟就已经让他在做事的时候有所牵挂。所以很多事皇上并不会让他去做,交给根本不顾生死的飞云去做显然更让他放心。
时间久了在皇上心里他的地位早已比不上飞云,若是再这么继续下去,别说是自己,就连玄雨都危险了。与其如此还不如让玄雨为皇上办事,也好让皇上能继续容忍玄雨曾经犯下的大罪!
只是,这个飞云为什么会突然想到玄雨呢?他可是一向不待见我们兄弟二人的。难道真像他说的那样,“玄雨在太庙被幽禁了五年之久,一年到头也没几个人跟他说话,再呆下去人都傻了。与其看着他变成痴傻还不如让他为皇上做事,也好了却了皇上对他的恨意!玄风,咱俩同僚一场,我这也是为你着想。”
玄风心道:你会那么好心?
不过就目前来看,让玄雨出宫也的确是没什么坏处,不过是偷偷的传递书信罢了,并非难事。即使有朝一日行迹败露,凭玄雨的手段也有的是办法让自己脱身。
手足情深让玄风总是过度的保护这个弟弟,可实际上玄雨可远没有他想象的那么软弱,玄雨在极端恶劣的环境下长大,经受了常人所不能承受的折磨,早已是千锤百炼,什么样的环境又能难倒他。
五年的幽禁没有逼疯他,人生地不熟的环境也不曾让他举步维艰。不过用了短短数日的光景便把自己神医的名头搞的永平府人尽皆知,并最终顺利的进了万善堂做了掌药。
廖真刚刚回宫不久便接到了玄雨的飞鸽传书,表示一切顺利。
可他们又怎会知道,一向心细如丝的君莫问怎么可能不注意到这个凭空冒出来的“在世华佗”。打从第一眼看见这个人君莫问便认出了他,虽然玄雨乔装改扮,可毕竟曾贴身服侍自己一年有余,任他再做伪装也逃不过君莫问的眼睛。
心中暗道:如此十恶不赦的恶奴竟还留着他的命!廖真,你可真是仁慈啊!
他不显山不露水的未表现出任何疑惑,甚至还以旧疾复发为由特意把玄雨叫到了府衙给他号脉,他知道,自己重疾缠身的消息几日后便会传到廖真的耳朵里。
“大人......”易守欲言又止的看了眼正全神贯注给君莫问请平安脉的掌药。
君莫问也瞅了眼表面平静如常,实则手指已经抖个不停的玄雨。想来他进万善堂也有段时日了,不过如此近身服侍还是第一次,也是第一次真真切切的听见这个声音,心中有鬼他不慌才怪。
“徐掌药是自家人,有话直说!”
“是!金卫将军的人马在青龙山已经找到了矿脉,不日即将开采!”
因为涉及金矿,这次的开采十分隐秘,挖山的徭役军奴已经被全部撤下,后续皆用驻军开采,廖真办事果然严谨,“你拿我的令牌去府库调粮,亲自押送,确保金将军无后顾之忧!......另外,金将军还缺什么让他下个单子,若是存库没有的就去周边府郡添置,至于银子,我来想办法解决。”
易守连忙劝道:“这本就是驻军的事,大人何必操这个心,再说,开山采矿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大人难道要一直这么帮衬着?”
“你懂什么?开矿是机密要事,本就应该谨慎行事,若是驻军大张旗鼓的采备物资必会走漏消息。这种事还是我这个知府来办最为合适。”
“那大人也不能总拿咱们的银子往里填啊!”
“国家兴亡匹夫有责,经此一战我军元气大伤,正是百废待兴之时,这开采的出来的矿藏正可解燃眉之急,我自然要略尽绵薄之力。与家国大事相比我那点银子又算得了什么,再说了,回头要是真没的花了向皇上讨回来便是。”
易守见劝不动便也作罢,拿着令牌走了。
君莫问转过头来看向玄雨,几句话的功夫他额头的冷汗都冒出来了,“徐掌药脸色不大好呀?可是身体不适?”
玄雨激灵一下回了神,连忙擦了擦额头的汗,“没,没有。”
“难道是我万善堂有人怠慢于你?”
玄雨连忙摇了摇头,“没有,没有,知府大人多虑了,小的只是,只是来的匆忙有些受了风,回去喝点药就好。”
君莫问冷笑的看着他,“如此便好,能请到您这位神医可是我万善堂的荣幸,万不可受得半点怠慢。”
“多谢知府大人抬举。”
“我这脉象?”
“眼下还好,只是有些气虚罢了。”
“如此就好,有劳徐掌药了。”
“不敢,不敢,要是没别的事小的就先回去了,那边还等着开市。”
君莫问点了点头,眼见他快速的收拾药箱落荒而逃,幽幽的丢出一句话,“徐掌药慢些走,天寒地冻,小心脚下的路!”
玄雨抱着药箱匆匆的点了点头,头都没敢回。
难怪他会慌成这样,君莫问的声音可没做半点伪装,他做贼心虚又岂能不怕。也幸亏这是白天,若是晚上只怕会吓得他三魂七魄丢去大半。
慌是慌,皇上交代的事他也不敢怠慢,人家的话是当着他的面说的,人家的身体他也亲自看诊过的,这些消息自然会很快传到廖真的耳朵里。
这样的话这样的事听的多了,廖真渐渐也觉得自己小人之心,其实又岂止玄雨,就连金卫那边传来的书信也每每提及永平知府无不夸赞之词。
除了自掏腰包补给后援,被战事搞得浪迹遍地的永平府各州县在君莫问的治理下也逐渐恢复了元气。
更让廖真为之动容的是君莫问对他这个帝王的关切,这个人看似不冷不热,即使在永平府的时候也未表现出任何亲密的举动,可时日久了细细品下来却发现君莫问对人的关心全在隐处,渗透到了生活的一点一滴当中。
当日刚刚回到朝中便接到了君莫问专程派人进贡来的一件雪白雪白的狐皮裘袄,单看那成色皆采用白陵雪山上的珍贵银狐所制,每段狐皮皆用银狐背部那一小块最为上等的皮毛入料,一丝的杂毛都没有,这么一件狐袄做下来怕是得宰个百八十只狐狸才够,连太后见了都是赞叹不已,大冬天出门行走身上一披时时刻刻都能想起那个叫人爱恨交加的君莫问。
那之后这君莫问进贡的东西就再也没断过,因为在战役中中过毒的关系,廖真的身体留下些许遗症,偶然犯起来也着实痛苦。而此时太医院总能及时的拿出对症的解药,以及对症滋补的名贵圣品,着实让廖真免了很多罪受。
要知道,那些名贵草药可都是生长在北方苦寒之地,高山玉顶之巅,往常就算是进贡,三两年也得不到一株,可眼下这药都快成了他的下饭菜了,又岂会不惹人生疑?
这一细问才知道,那些药全都是永平府进贡而来。除此之外,夏天穿的冰丝锦绸,到日常吃的新鲜海货,瓜果梨桃竟都是永平府进贡而来。
更奇妙的是这个君莫问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竟能让那些容易腐烂变质的东西经过长途跋涉也能保持新鲜如初,螃蟹进了宫门的时候还会爬呢,水果送到手上的时候叶子还绿着呢,当真是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如此事无巨细的渗透让廖真想忘记他这个人都不行,日子久了多少也有些许的动容了,更何况,这么长时间观察来看这个君莫问实无不轨之心,如此渐渐的便也放下了对他的防备之心。
于是乎到了万寿节的时候廖真破例下旨,允许各州知府进宫朝圣!这里自然也包括永平知府君莫问!
要知道,按照往年的惯例,除非皇上整寿普天同庆之时下首地方官员才有资格朝圣,而今皇上竟破了例,各地方官员自然如睦皇恩浩荡,一时间兴师动众,谁不使尽了手段绞尽脑汁的准备上等贡品,以求得天子亲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