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真一句也没听明白,“谁献上来的?”
“那是皇上自己做的。大人走后的第二天皇上就叫奴才找了一个铁匠过来,皇上画了图让他照着样子做,先开始做出来是全铁的,皇上试了下说太重了,后来又让奴才找木匠,做好后试了下又说太轻了,最后皇上让铁匠在木头上包了层铁皮,就是皇上现在手里的那个。”玄雨一脸苦逼的道:“皇上还让我们做了好多蹴鞠一样的小球,奴才们这几日没干别的,竟捡球来着。”
“简直胡闹,身为一国之君何事该做何事不该做,你们做下人的应该适当的提醒一下,你倒好不但不提醒反倒跟着皇上一起胡闹!”
玄雨一听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大人恕罪,奴才不是没有提醒过,可皇上不听,而且,而且......”
“而且什么?”
“自从做好了之后皇上时时刻刻都随身带着,除了上朝,吃饭睡觉都拿着。”玄雨摸着自己脸上的青肿,委屈都没处哭去,“那天晚上奴才见皇上睡着了就想把球棍从他手里抽出来,免得碍着龙体,结果皇上突然跳起来给了奴才一棍子,奴才的脸到现在还疼呢。”
也难怪玄雨委屈,玄风玄雨是两兄弟,不过玄风是武他是文,反应能力自然要差得多,若当时换做玄风在身边估计皇上肯定打不着。廖真听了,实在是哭笑不得,“皇上大病初愈性情大变,做事总是出乎意料,你在身边伺候的时候多长个心眼儿。”
“奴才谨记......其实,皇上当时也不是故意的,可能是睡糊涂了,过后他还给奴才找了太医呢。皇上说为免再有误伤,以后他睡觉的时候谁也不许靠近,否则见一个打一个,见两个打一双。”
廖真心道:这话摆明了是说给我听的吧?看来你那根什么棒球棍也是为了对付我用的吧?费这么大的劲,折腾来折腾去的累不累?何况,你以为这样就安全了吗?
不过皇上的性情实在是变化太大,若在以前,皇上的手里除了笔,刀枪棍棒一律不碰,儒雅书生一个,相对的,也是比较沉闷的一个人。而现在的他,说动手就动手,哪里还有一点儒雅的模样,简直成了市井出身的泼皮。不过这样的皇上倒是很有趣。
偶然想起他今日那身朝气的打扮,红润的脸色,廖真不禁心头一跳。
玄雨等了半晌不见上头人说话,悄悄抬头一看,主子的脸色看起来怎么好像不怀好意,临出门的时候还一副生无可恋,怎么出城走了一圈回来就这么高兴了?
类似的表情他以前也曾见到过,那是廖真对什么事产生了兴趣时才会露出的神色,至高无上的权利和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如今的他都得到了,玄雨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能让现在的他产生这么浓厚的兴趣?
“这几日呆在皇上身边要机灵一点,有任何不妥之处马上来报。”
“是!”
“还有,晋王刚刚被擒,难保他的余党不会兴风作浪。你带我的话给玄风,不管皇上愿不愿意都要时刻不离的跟在左右,若是皇上出了半点差错,唯你们是问!”
“是!”
廖真接连又交代了很多,事无巨细面面俱到,等玄雨回到永圣宫的时候天都黑了。
皇上还没休息,正一个人整理着地面上堆积如山的奏折。玄雨看了大怒,对着守在外面木头一样的小太监们喝道,“眼睛瞎了,这种事怎么能让皇上动手,都活腻了吧?”
“是朕不让他们帮忙的!”唐龙白了他一眼,“行了,别仗势欺人了。把门关上,过来,朕有话问你。”
玄雨还是恶狠狠的瞪了他们一眼,关上门跪在皇上身边,顺便帮着整理了一下奏折,“皇上请问。”
唐龙笑的一脸鬼祟,“去廖真那了吧?”
玄雨一听满头的瀑布汗,“奴才只是去,去了......”
“你和玄风虽然是双胞胎,不过朕一眼就认得出谁是谁。你小子,真当朕是睁眼瞎呀!”
皇上自贬,那听到的人直接就可以把自己耳朵挖了。玄雨吓得赶紧磕头,“奴才不敢!”不过,以前皇上的确分辨不出他们哥俩谁是谁。
“哼,平时撵都撵不走,这次消失了那么久肯定有猫腻。”
猫腻?玄雨不懂,但也听的出来肯定不是好词,低头继续磕头。额头很快就肿了起来,疼的眼泪都要忍不住了。
“朕也没说什么,看吧你吓得,朕就是想知道他都跟你说什么了,没事,你偷偷的说,朕肯定不让他知道。你就当自己是双面间谍,回头朕赏你。”
“双面间谍?”
“就是你上他那告密,回头再上朕这告密,这样你不但能拿双份的赏赐,而且两边都不得罪,多好的买卖。”
玄雨一听这还了得,回头被廖真知道了不得被他捏死!“奴才,奴才不敢!”
“哦,你是宁可得罪朕也不敢得罪廖真是吧?”
“奴才不敢!”皇上说话太奇怪也太直接了,玄雨很是招架不住。“廖大人真的没说什么,就是问问皇上最近身体是否安康,还有......”
“少跟朕来这套,你敬酒不吃吃罚酒是吧?信不信朕叫人收拾你?听说过满清十大酷刑吗?”
酷刑!这回他听懂了,腿一软差点没瘫在地上。
“知道怕了?那就说实话!”
玄雨一琢磨,好汉不吃眼前亏,还是说了吧,何况廖大人也没吩咐什么出格的事,就算说出来也没什么关系。“奴才说,奴才说。廖大人吩咐奴才要小心的伺候皇上,不可有什么闪失,还有,让我告诉玄风,多调些人手过来永圣宫,说是怕晋王的余党兴风作浪对皇上不利。”
“没了?”
“没了!”
“你上坟烧报纸糊弄鬼呢!”
报纸?玄雨听的很迷糊,“皇上明鉴,奴才所言句句属实,绝无半句虚假!”
“他能那么好心?”
“皇上若是不信,奴才可对天起誓。”说完赶紧立起三根手指指天明誓,“奴才玄雨若是有半句假话愿天打雷劈不得好死,爹死娘亡,断子绝孙!”
呦,发这么狠毒的誓,看来还真是没说假话,“你已经断子绝孙了,发这个誓有屁用!”
唐龙拍拍衣服起了身,“行了,叫人进来收拾吧,顺便让厨子给朕做点宵夜,哎?你们这有烧烤没?”
宫里厨子的手艺是不错,就是太单调了,头两天吃着还行,但吃久了也腻得慌。唐龙很是怀念想当初和哥们在路边吃烧烤和啤酒的日子,还有什么火锅麻辣烫。
好在他是皇上,只要他想,一声吩咐下去月亮都有人去给他摘。
没几天的功夫,宫里就出现了奇怪的传闻,每到夜里皇宫深处就会飘来一阵异香,那味道相当的诱人,直叫人食欲大动口水直流。
可怜的廖真为了处理手头上的大事忙的几天几夜没睡觉,而那位甩手掌柜竟然带着一帮太监玩的不亦乐乎。
当他站在永圣宫的大门外时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
四五个烧烤炉子在院当中摆了一排,几个小太监烤的正欢,连玄风这个一本正经的竟然也被拖下了水,摇着扇子烤的不亦乐乎。加上那群没大没小的太监们,围着皇上连吃带喝带吆喝。廖真看的是脑门上的青筋一根接一根的往外蹦,气的鼻子都歪了。
不知是哪个眼尖的先看见了他,赶紧丢了手里的东西跪在地上,紧接着周围一大片人也跟着跪了下去,现场瞬间静成一片。
廖真没功夫喝斥他们,走上前行礼道:“皇上,奴才有要事禀报!”
“都跪着干嘛,起来继续,哎,那个肉要糊了,赶紧翻个个。”唐龙撸了串把签子一丢,油腻腻的手打开奏折扫了两眼,其实这奏折看与不看没什么差别,既然是廖真写的,那写的肯定是开平卫的事情圆满解决,结果不用看也知道大致内容。
但凡大奸臣想要欺君罔上总有的是招数,若是信他们写的东西那才是昏君勒。
灾民的事廖真肯定会管,但是管到什么程度就不一定了,别只是一人发了碗粥就对付了事了。还是回头找别的方法去验证一下的保险。
再者,有句古话叫十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张如海十年知府贪污的银两估计十辆皮卡都拉不完,小小一个开平水患用的了多少银子,剩下那部分钱的去向实在是有待查探一番。
唐龙面上未露丁点疑色,点了点头,随手从炭火上拿了两串烤肉,“事情办的不错,赏你的。”
廖真嘴角直抽,但也不敢公然违抗圣意,没接也没拒,“谢皇上!......还有一事......”
廖真欲言又止,唐龙大概明白了,擦了擦手,抬腿进了门,临关门的时候还不忘冲外面吆喝一句,“你们继续!”
☆、第十章
廖真的手段狠毒是出了名的,但凡落到他手里的犯人,一堂过后绝对是只求一死。
除了几名内廷司的心腹,廖真审案时会屏退所有不相干的人,整个审讯过程极其严密,所有门窗皆被罩上不透光的黑布,外人想要窥探都不行,而且整个过程听不到一丁点的惨叫声。
等到一堂结束的时候,犯人却早已变的人不像人鬼不像鬼,该招的罪行全部招认,而且绝无半句假话。
从他手里受过刑的犯人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从来没有人能挺到第二堂审,从来没有,手下心腹曾由此给他起了个外号,一堂阎王!
曾有一位同审的官员有幸亲眼目睹过一次他的手段,听说他最后走出大堂的时候脸色煞白,后背的衣服全都湿透了。他没有对任何人说起廖真是如何审问犯人的,只是自那以后无论人前人后他再也不敢得罪廖真,同为三品,远远的看见都要连忙九十度弯腰行上一记大礼,时至今日也是如此。
张如海那个贪生怕死的落在廖真手里还能有好,半堂没到就全招了。他背后的靠山自然也再无任何藏身之地。
一切正如廖真预料的那样,此案牵扯极大,涉案官员光是在朝的就多达十几人,甚至还牵扯到了当朝某位一品大员。
而这位官员还同廖真有着很深的过节。
当廖真呈上张如海的供词并道出那个名字之后,唐龙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公报私仇。“公孙罹?你是说户部尚书一品大员公孙罹?”
“正是!”
唐龙脑海中马上想起第一日早朝时公孙罹恶语相向的对廖真的各种指责,“难以置信那,在朕看来那个公孙罹一派耿直老臣的模样,实在不像是勾结地方官员中饱私囊的人。廖真,你不会是公报私仇吧?”
廖真波澜不惊的道:“臣所言句句属实,绝无半句虚假!”
唐龙想了想反将了他一军,“朕记得你说过,你虽只为三品恩宠却胜过一品,根本不是那个小小的地方知府可以收买的。同样的道理,公孙罹贵为一品大员,他为什么放着好好的高官不当偏偏要铤而走险的勾结一个知府,何况,他可是户部尚书,天下最有钱的就是他了,他犯得着因小失大吗?”
“皇上所言句句在理,但是有一点皇上大概是忘了。”
“什么?”
廖真微微压低声音道:“子孙!奴才是阉人,不可能有子嗣,自然也无需为后辈着想。可他不同,为了子孙能永享富贵难保不会铤而走险,趁机聚拢家财。”
这一句倒是说道点子上了,而且也的确非常有说服力。太监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自然不用给自己留什么家产,可那死老头子就不同了,子孙一大堆,不趁自己在位的时候多贪点,等自己死了子孙不就没的花了。唐龙想了想这理由竟然无懈可击。
“皇上以前如此信任奴才,并不单单是因为皇上对奴才宠......”
“停!”话没说完唐龙就知道他要冒什么黄词儿了,心道:你个死人妖,还真好意思说出口。“以前的事你最好给朕忘的干干净净,连个渣儿都不许剩,以后要是再敢提那件事,朕把你的舌头拔了!”
见皇上语气颇重廖真心底有些发凉,沉默了半晌默默的点了下头,“是!......奴才的意思是,皇上也觉得奴才是个阉人才会加以信任。”
“信任?哼,朕死就死在这个信任上了!”
廖真哑口无言,“奴才,一时鬼迷心窍,还望皇上恕罪。”
唐龙自嘲道:“当然,这也怪不得别人,怪只怪朕自己有眼无珠,不过,同样的错误朕不会再犯第二次了!”
“皇上!......”
唐龙一抬手,“行了,到此为止,咱还继续说正事吧......既然已经知道公孙罹是个混蛋,以后朕也不可能再信任他了,依朕的意思,这个人最好还是趁早除掉的好,免得祸国殃民!”
廖真稳定了一下情绪才道:“此案涉及官员共十三位,其中四品以下官员十位,四品以上官员三位。奴才觉得其他那些人都不用留了,但是公孙罹,万万不可动!”
竟然还是不杀?以前不知道背后的人是谁他可能是留有余地,可此时知道了嫌疑人是他的死对头,他竟然还是一句不杀!为什么?难道廖真真的那么大度,可以为了国家的社稷安危而抛弃私人恩怨?
“公孙罹带着头弹劾你,如今有这么个大好的机会除掉他,你都不动心?难道你就一点都不恨他?”
廖真很诚恳的道:“他所言句句属实,奴才是罪有应得!犯下如此滔天大罪本就是死罪,皇上却不计前嫌赦免了奴才的罪行,如此,奴才还有什么资格去恨那些说出真相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