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实在是让唐龙大感意外,他集中所有注意力来观察廖真脸上细微的表情变化,用尽每一丝心思来琢磨他的话,结果,根本找不到半点虚假,也许他说的就是发自肺腑的真话。“理由,你给朕一个不杀他的理由!”
“公孙罹是朝中重臣,一旦动了他制衡其他几位托孤大臣的天平势必倾斜,届时朝中局势必定大乱。如今多事之秋,保持局势稳定才是上策。再则......先皇曾留下托孤遗诏,凭着这份遗诏公孙罹势必会兴风作浪一番,届时定会引出更大的乱子。”
说的也是在理,薛胤把朝中局势摆成现在这样应该也是有他的道理的,所谓帝王的制衡之术,在没有学会之前的确是不该擅动的好。何况还有那个所谓的先皇遗诏,罢了罢了,公孙罹以后再杀也不迟!
“朕就再信你一次!公孙罹的事就按你说的办,除了他以外,其他所有涉案官员杀无赦,但是不要牵连任何人,满门抄斩什么的朕不喜欢。”
“皇上仁慈,奴才遵旨!”
“还有!”唐龙诡秘一笑,“让公孙罹亲自监斩!”
杀鸡给猴看?“是!”
“行了,没别的事就下去吧。”
“还有一事......”
“还有什么事?”
二人进屋到现在已经快半个时辰了,皇上没让起,廖真就一直跪着,跪的唐龙都有点过意不去了,本想早点让他起身回去休息,他还不买账。唐龙心说,行啊,你爱跪就继续跪着吧。
廖真随即又从怀里取出另外一份折子,双手呈了上去。
唐龙打开一看,满篇的数字,“这是什么?”
“启禀皇上,奴才派去的官员从张如海的密室□□查抄脏银一百六十七万七千八百二十五两,另有各种奇珍异宝均已记录在案。除去开平卫水患用去的五十三万两,剩下的均由专人运抵进都收入国库,不日即到。”
刚才还在想这个死太监会不会趁机中饱私囊大大的赚上一笔,万万没想到他竟然会把这些数字清清楚楚的呈上来。
不会是假的吧?
唐龙扫过那些天文数字,脑海中马上想起了大奸臣鳌拜,小说里韦小宝在他家里共查抄了二百多万两的赃银。暂且不算货币币值,一个是顾命大臣,一个是知府,要是这么对比的话,恩,这个数字还是很靠谱的。
如此看来,这个廖真难道真的是一分钱也没贪?这倒真是让人刮目相看了!
又一想,这死太监不会贪的是那五十多万两赈灾银吧?这个念头一闪而过,不知不觉竟把这疑惑说出了口,“花了五十三万两?”
这话的怀疑成分太明显了,廖真何时被皇上如此怀疑过,而且是一日之内三番五次的怀疑,心里当然不舒服,可惜自作孽不可活,也怨不得别人。耐下心解释道:“其中有十三万两用作设立粥棚,一日两餐,可连续供应两个月之久。九万两用作死难者棺木,以及寿服。八万两用作大夫以及药材,十万两用作重建房舍,其余十四万两全部分发到灾民手中,每人约二两五钱!”
唐龙越听越惊讶,这么长的数字廖真竟然倒背如流,用心到何种程度?而且,他竟然想的那么周到,方方面面事无巨细,实在叫人佩服。可暗自一算又猛然发觉数字不对,全部加起来似乎多了,难道是他做账做露了?“这么一算不是多了一万两?那一万两哪来的?”
廖真回道:“宫内所有宦官每人捐出一年俸禄,刚刚好凑齐一万两。”
“你也捐了?”
“是!”
唐龙羞愧难当,为自己龌蹉的心思而感到无地自容。好在廖真低着头,没有看见他羞红的脸,否则唐龙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干巴巴的咳了两声赶紧转移了话题,“那个,你把银子都运回来了,那冲毁的堤坝怎么办?”
“奴才觉得这堤坝待到明年再修也不迟,原来的堤坝损毁严重,要想一劳永逸必须要重建一座堤坝,这个工程实在过于浩大,人力物力财力缺一不可,需从长计议。如今春耕在即,百废待兴,奴才觉得当务之急是先帮灾民重建房舍,恢复生计。”
听完他的话,唐龙暗叹自己目光短浅。
看来那些什么穿越的小说就他娘的是小说,一个普普通通的现代人穿到古代就能呼风唤雨了,扯淡!你一市井小民和掌管着天下千千万万百姓的掌权者相比那就是个屁,就算你脑袋里装着中华上下五千年的知识,那你也只是个市井小民,这一点根本不会因为时间和空间的改变而改变。
原本以为自己来这里又占了这么好的位置,肯定能有一番作为,叫所有的人都惊讶的瞪大双眼,对自己刮目相看。唐龙啊唐龙,你还是想的太简单了,你不过就是有点小聪明罢了,混个社会还可以,那也没混明白,到头来还把命丢了,如今还想混天下,痴人说梦!
皇帝哪有那么好当,这天下这么大,百姓那么多,方方面面,所有的东西你都得想到,想到的同时还得用计谋用脑子。就凭自己这半斤八两,做什么白日梦!
第一次,唐龙产生了一种自卑的心里。明明自己坐着,廖真跪着,可竟然感觉他已经在无形中将自己狠狠的压在了脚下,他那种缜密的思维,无懈可击的处事手段,以及那份忧国忧民的心境,自己,怕是这辈子也学不来,这滋味真不好受。
“这件事你处理的很好!”
“谢皇上赞誉!”廖真面无表情的低头谢恩。
唐龙的语气彻底的缓了下去,轻轻的挥了挥手,“这几天辛苦你了,下去吧。”
话是在褒奖,可皇上语气听起来为何不快?廖真很是差异,悄悄抬头看了一眼,果然,皇上的脸色不好看,“皇上,是否奴才说错了话?”
“和你没关系,下去吧,让朕自己静静!”
廖真满心疑惑,却不敢再多问,如今的皇上与以往大不相同,不可用以前的方式对待,保持适当的距离才是上策。“奴才先行告退!”
回身关上殿门时廖真又看了一眼,皇上的表情似乎更加落寞了下去,心中更是大大的不解。
门外的人早就不在胡闹,廖真的震慑力远比唐龙要厉害的多,话不用多说一句,那些人早就吓的屁滚尿流了。一个个规规矩矩的在门外跪成一排,知道今天是跑不了了。
皇上的心情突然低落下去,廖真自然也高兴不起来,犀利的眼神一一扫过这些被他精挑细选出来的手下,怒从心头起。
想这皇上也实在是厉害,自己悉心栽培又精挑细选出来的手下,这才短短几天的功夫就全被他给教唆的无法无天了。
皇上爱玩,是该让他随心所欲的高兴,可这里毕竟是皇宫,宫里有宫里的规矩,规矩,不能坏,否则就会乱,皇上再胡闹也终归是要守着这些规矩的,因为他是天子!
玄风最懂他的心思,未等他发火先开口请了罪,“奴才知罪,请大人处罚。”
“自己去内廷司领板子!”
“是!”
说完看向玄雨,这兄弟二人却不能同时受罚,否则就没人伺候皇上了,“你的板子暂且记下!”
玄雨一头冷汗赶紧磕头谢恩。
“其他人等全部贬至冷庭!”
☆、第十一章
唐龙哪里想到自己胡闹了一下竟然会造成这种结果,除了玄风玄雨两兄弟,永圣宫从里到外所有太监全部都被换掉了,不用问也知道那些人的下场肯定很可怜。
就连剩下这两个估计也受到了很严重的惩罚,看玄风走路别扭的姿势就知道了,玄雨虽然看起来没事,不过现在连一句话都不敢说了。
唐龙的心情自昨夜起就没有恢复过来,一夜没睡,想了一夜,结果心情反倒越来越差。此时他也没心情理会那些小太监的事,只要没受刑,降职就降职吧。可能呆在冷宫反倒比呆在永圣宫要好得多。
再说就算管又能怎么样,这里全是廖真的地盘,还不是他说的算。
经过这件事唐龙更加认清了事实,自己这个皇上不过就是个空壳子。宫里的太监宫女全归他管,听说宫里的禁卫军也全归他管,说到底自己这条命还不是像只蝼蚁一样被他牢牢的攥在手里!
算了,爱怎样就怎样吧,反正自己也不是那块料,他爱掌权就掌吧,也免的自己误国殃民,最后落下昏君之名!
自那日之后廖真就发现皇上似乎变了,怒拍龙书案要杀尽天下贪官那种气势一去不复返。连续几日的早朝都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臣子们上呈的奏折他就只是看,很少发表意见。
不紧急的事情全部往后推,下了朝就派玄雨把奏折全部送到内廷司。需要当堂解决的紧急事情,他干脆一句,“廖真,你有什么建议?”
自己提出的建议,在他觉得可行的情况下当场就拍板。就算有大臣提出异议,九成以上到最后还是会采纳自己的建议。
大臣们私下都在议论皇上这是又开始宠信廖真了,其实也只有廖真自己看的出来,皇上看他的眼神越来越冷了。
这种情况让廖真很是摸不着头脑,自己明明已经很努力很用心的在做了,为何皇上对自己反倒越来越疏远。到底哪里出了问题?难道自己和皇上之间再也无法回到以前了吗?
这些问题让廖真越来越迷惑和困扰。
可很显然他太小瞧我们这位皇帝陛下了,他的心思永远让人猜不透摸不着,当你以为他已经彻底平静下去的时候,这位皇上总能做出一些惊世骇俗的事,打的你是措手不及!
在某日中午,玄风突然一步三摇的冲进了内廷司大门,满脸冷汗气喘吁吁的样子,廖真还以为他遇到了刺客,遭到了别人的暗算。
实际情况也差不多,玄风的确是遭到了暗算,不过,不是什么刺客,而且我们那位一国之君,皇帝陛下。
玄风只是按照试毒的规矩给皇上试了午膳,结果只一口下去就两眼一抹黑啥也不知道了,在昏迷前那一瞬间他看见连同他在内的七八个试菜的太监竟然全部倒在了地上,心中暗道:有人要刺杀皇上!
再醒来时已经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发现自己身上的衣服被人扒了,周围几个太监还在一动不动的躺着,半点醒来的意思也没有。
再看主位,皇上和玄雨都不见了,殿内的大门紧闭,外面来来往往还有宫人走动的声音。
他反应极快,马上就意识到是怎么回事了。摇摇晃晃的打开门一问,果然,半个时辰前玄雨和另外一个太监打扮的人刚刚离去。
“你说皇上给你们下了迷药?”廖真一字一顿,好像听到了天方夜谭。古往今来天大的奇闻啊,皇上把自己身边的太监全部迷倒然后偷跑出宫?
玄风脑袋还迷糊,强撑着才能跪稳了。也就是他身体好,底子硬,若是换做别人,估计皇上都出城门了他们还醒不来呢。“奴才已经派人去宫门问过,皇上,皇上的确是出宫去了!”
“岂有此理!”廖真大怒,一掌下去桌子都裂了,“出了这么大的事,你是怎么当差的!”
“奴才知罪,奴才这就出宫去寻!”
药还没过劲儿呢,现在的玄风比普通人还不如,出去顶个屁用!廖真咬牙切齿的瞪了他一眼,起身就往外走,“在宫里给我看好了,此事不许对任何人说起,尤其是太后那边,回来我再跟你算账!”
“是!”
皇上的天下,可皇上却不能随处乱走。宫内尚可,但凡出宫那必是大事。即使是微服出巡,暗里保护的人也不下百人,只是这些皇上都被蒙在鼓里罢了。他随意一走,廖真起码提前一日就要做好各项部署,以保他的安危。
唐龙哪里知道这些规矩,电视里的皇上没事就喜欢带个小太监微服私访什么的,体察体察民情,这看看那看看,顺便摘个什么贪官出来,他以为这也一样呢。
国家大事咱做不了什么贡献,体察体察民情总可以吧,不然光知道吃吃喝喝真成米虫了。
皇城内比他想象的繁华,商贩很多,客栈很多,人也很多,大有一番盛世的感觉,半圈逛下来唐龙还是很欣慰的。多日的郁闷也相对的消散了不少,嘴角也有了笑意。
还有一件事也是让他高兴的原因之一,市面上很多药材铺棺材铺成衣铺都空了货架,一问之下都说是被官兵收购运到开平卫去了,由此可见廖真果然没说假话。市井传闻也在说,朝廷对开平卫的事处理的很人性,甚至还有人公开赞扬廖真是个好官。唐龙甚感欣慰。
和他相比玄雨就没那么好的雅兴了,一边走一边劝,“皇上,咱还是回吧,皇上。”
“叫我老板,出来的时候怎么教你的,再说错话我把你卖青楼去!”
玄雨心说那我可要谢谢您了,现在去青楼也比回宫好,至少能活下来,要是回宫,自己这条命肯定是保不住了。廖大人一定会把我的手脚全剁了,剩个身子丢进咸菜缸腌成腊肉!
到现在也想不明白自己怎么就鬼使神差的信了他的话呢?可当时那种情况的确不像是假的呀。
那些人吃了菜之后全倒下了,皇上断定有人下毒,然后就说这刺客一定在外面,此时还是先逃出永圣宫的安全。
结果换了衣服往外一跑,刚出永圣宫皇上就来了一句,“你算是上了贼船了,现在你听不听朕的?听朕的就跟朕一起出宫,回头保你没事,不听朕的去廖真那告密,回头朕就说是你给弄来的迷药!”
玄雨当场傻眼,心说:他娘的哪个龟孙子给皇上弄的迷药!害我白流了大把的眼泪!此时此刻太医院的温老太医狠狠的打了两个喷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