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喻风闻言一震。他没想到跟着天罗宫之人行走数日,竟然已经来到川蜀边界,这里是通往天罗宫唯一的路,也就是说,除了天罗宫之人不可能再有外人走这条路,他在现出行迹那一刻起就被天罗宫之人发觉来意了。
他正想着如何应对,藤瑶却盯着他那张脸,忽地一笑:“虽然我不认识你,但感觉你很眼熟,我猜,你是为了这小子而来的——”她对着沈喻风开口,眼睛却望向云敛,“你说是不是啊,小十一?”
云敛很快将投在沈喻风脸上的目光移开:“我不认识,这人是谁?”
藤瑶掩嘴笑道:“还能是谁?当然是那个让你又爱又恨的沈喻风喽。”
第18章 双极之能
藤瑶话音一刚落下,天罗宫一干人等都警惕起来,所有黑衣人在得到师湛手势示意后,越众而出,将沈喻风团团围住。
“将人围起来,绝不能让他离开。”
师湛向丁帆微一躬身:“鬼主,沈喻风就在这里。”
丁帆淡淡道:“嗯。”眼神落到沈喻风身上,无悲无喜,没有表现出如师湛等人的那般激动或惊喜。或者说,他善于藏匿心思,从不喜欢在门人面前表露情绪。
而沈喻风自被藤瑶喊出自己的真实身份后,便没有再否认掩饰,他与云敛隔着人群遥遥对视着,从对方脸上看到强行压抑的感情。两人自端州那夜分离之后不过数日,却好像过了许久一样。
藤瑶看看沈喻风,又看看云敛,笑道:“沈庄主原来也对我们十一怀有情谊,从端州城一路不远千里,日夜跟随我们身后,真是有情有义啊。”
云敛听到她的话,反应过来,马上身躯又是一颤。他当日在客栈中趁天罗宫众人不备,溜到后厨写了一份求救信,随意塞给墙后一个路过的小孩,当时只是怀着孤注一掷的念头,从未指望沈喻风真能看到他的信。
但现在的事实是,沈喻风不但看到了他的信,而且还一路跟随到这里,这岂非证明他们之间剪不断的缘分?
天罗宫众人路上走走停停,绕路而行,沈喻风当然不可能在路上碰到他们,显然是自端州分别后一路紧跟不放,追了过来。
所以自己在他心目中,终究是占有一定地位的吗?
他目光热切地看着沈喻风,声音极低极小、却异常坚定地说:“喻风,我就知道你会来的。”
沈喻风对他微微颔首,而后侧过身,对师湛众人道:“你们一直以来想要的不就是双极功吗?现在双极功就在我身上,你们先放了他。”
师湛在马上笑道:“沈庄主为人光明磊落,素有贤名,您说的话,我们自然是信的,就是不知功法在哪儿,能否拿出来一看?”
沈喻风朗声道:“双极功是我沈家至宝,从不外传,你们想要观看也行,先打过我,再来说双极功的事情。”
藤瑶笑吟吟道:“言下之意,还是要打喽。”随即拉住云敛,把他往人群后面拉去。
云敛身不由己地被她拉到天罗宫众人身后,眼神依旧一眨不眨地定在沈喻风身上。
师湛也回头望向鬼主丁帆,丁帆以眼神示意,师湛会意,转而对沈喻风道:“要说这双极功嘛,确实厉害得很,我们天罗宫不甘人后,听闻它的妙处,也有心想学习学习其中的功法奥妙,嗯嗯,沈庄主今天既然在此,正好可以把东西交出来,不过这话说出去,江湖上会以为我们天罗宫人多势众,欺负一个单枪匹马的年轻人,这样吧,我们这边出一个人跟你打。”
他叫了旁边一直默不作声的辟罗一声:“蠢东西,去试一下。”
辟罗道:“我,我不打!”他驾驭马儿退后几步,猛地摇头道,“他救过我,我不跟他打!”
师湛喝骂道:“愚蠢,他现在是我们的敌人!”
辟罗也争辩道:“他救过我,就是我的恩人,我,我不能恩将仇报的!”说着又往马群中挤去。
师湛怒其不争,却耐他不得。辟罗虽然入宫多年,但生性淳朴,从来都是被叫出去当打手的那一个,又因为性格耿直粗鲁,颇得丁帆赏识,除了丁帆的话,谁也不听,因而与宫中环境始终格格不入。师湛使唤他不动,有些恼怒,当然也有隐含在丁帆面前出风头的心思,当下自己下了马,拱手道:“鬼主,由我来吧。”
丁帆不置可否。
沈喻风也下了马,将马系在一旁树干,回身面对师湛,却摇摇头,淡淡道:“你不是我的对手,让他来。”
言下之意,竟是直指天罗宫人群后骑马伫立的丁帆。
天罗宫众人都是一愣,继而哗然,他们还从没见过口气如此狂妄的年轻人,一出口就要越过天罗宫四煞,直接点上鬼主之名。师湛更是觉得被人当面羞辱,惨白的病色倏地涨红,左手探到身后,刚要取出武器出手偷袭,却听身后的丁帆陡然发出一阵长笑:“好后生,好大的口气。”随后跟着下了马,径自朝着这边走来。
天罗宫人群分开,为他让出一条道路。
丁帆绶带青袍,来到沈喻风面前,与他面对面站着,往后一挥手道:“都退下。”
天罗宫众人听闻吩咐,四散退开,留下一大片空地给他们二人。
不同于天罗宫众人对他的想法,沈喻风其实并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的念头,于他而言,与其与天罗宫众高手一一对战,以车轮战方式耗损体力,还不如速战速决,直接一战定输赢。而那夜他与丁帆交过手,两人实力相当,以一战打败丁帆,换来天罗宫的臣服,是最合算的方式。他取出怀中的“泣骨”笛,向着丁帆,敛眉抿唇。
丁帆笑道:“后生,我跟你打是为了双极功,你又是为了什么?将功法交给我,你全身而退,我不伤一兵一卒,你我共赢,岂不美哉?”
沈喻风道:“今日这一战,是为了我母亲,也为了我。”他对上丁帆,眼神中透出坚定神色,“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既然江湖上将双极功的神奇妙用传得沸沸扬扬,那我也只能以杀止杀,看看全天下究竟还有谁比我更适合掌管这套心法。”
他提着手上“泣骨”长笛,直接往丁帆面上送去。丁帆双脚一动,错开数步,以飞花乱眼之姿破了他的进攻之势,步履如风,顷刻来到沈喻风面前。
沈喻风急忙收回玉笛,点住周身八大方位的主攻点,使得丁帆被迫收回掌势。
丁帆缩回身,转瞬之间又陡然变换招式,转而双脚疾步而行,以天罗宫心法对付沈喻风。
在外面人看来,只见得大片的空地之上,丁帆身形快如一阵旋风,隐隐一道青影将屹立不动的沈喻风紧紧围住。而沈喻风被他围在中间,始终面不改色,连眉头也没有皱一下。
丁帆身为天罗宫鬼主,在武学上有其过人之处,他围着沈喻风绕行数十来回之后,青影越来越加缥缈,等绕过二十圈之后,郎朗白日之下,他竟就如鬼魅一般消失不见!
天罗宫人群发出一声惊呼。
当日丁帆便是以这种神出鬼没的步法将白沐华追到白家庄,吓得她魂飞魄散,几欲落泪,如今再度使出这种方法,在大白天看来,效果更是摄人。
沈喻风却没有如白沐华那般惊骇,一来他武艺高强,知道丁帆所依仗的不过是他身上的上乘轻功,二来现在是大白天,再怎么诡异的东西也不可能在白天出现。他凝神听着空中动向,却丝毫感受不到丁帆的气息,心中一惊,正想往后退开一步,忽地一阵身影交错,丁帆身影再次如鬼魅般出现,与他只有三步之遥!
沈喻风将“泣骨”笛横放于胸,借以挡住丁帆攻势,不慎丁帆动作比他快了一步,沈喻风还未动手,已被丁帆觑准空隙,掌风一扫,沈喻风胸前被割出一道伤口,瞬间鲜血迸流。
云敛立马想策马上前,被藤瑶拉着缰绳喝止:“做什么?不要去送死。”
云敛被她死死拉住,无法动弹,焦急地在马上大声喊道:“喻风小心!”
沈喻风往后退开几步,在前胸接连点了几下穴道,止住伤口流出的血,目光凛凛望向身前重新现出身形的丁帆。
丁帆笑容和蔼,身形悠然:“早些认输,还能少些皮肉之痛。”
沈喻风沉声道:“这可不见得。”
经由方才一招,他被丁帆伤了一次,却也隐隐看出了一些窍门,想道:“世上怎么可能会有无缘无故就消失的人呢?肯定是障眼法。只要找到他的破绽,便可破解。”
念及至此,双掌催力一发,往四肢百骸上灌满双极之能,站立中央,稳如磐石。
而丁帆似乎是来了兴趣,继续以刚才的方式隐藏踪影。
他身影再度消失,从一道隐约的青影变得全然消失,沈喻风始终站立不动,任由丁帆动作频频,良久,似乎是听到了某种声音,只伸出半步,又很快收回脚。
他在迟疑的那一刹那,身上又多了几道伤痕。
云敛在旁边看得暗暗心惊,连大气也不敢喘一声。
沈喻风继续站了片刻,忽然间,莫名眉峰一动,接着猛然低喝一声,凝气于腹,将身上阴阳之脉毫无保留,全部使将出来。
双极功一经使出,立马焕出强悍无比的内力,席卷整个荒野,霎时间狂风呼啸,飞沙走石,所有人都被风沙吹迷了眼,不知觉地以袖口挡住风沙袭面,闭起眼来。
而沈喻风则开始动了起来。
他泰然自若,一步一步,朝着风沙最为猛烈的地方走去,同时也闭上眼,倾听来自四面八方的动静。
走了十二步,一道极细即微的声音引起他的注意——是丁帆衣袍被狂风割破之声。
他猛然回身一转,目光炯炯有如明火灼灼,伸出一手,对着虚空一点点去。
这一动作在外面所有人看来,就好像对着空中子虚乌有的东西说话一样可笑,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沈喻风伸出去的手竟就直接掐住了丁帆的脖颈!
整个动作一气呵成,准确无比,多一分力道少一分力道都不能抓得如此精准。
“这怎么可能?!”丁帆整个身躯完全显形,不可置信地大叫一声。
沈喻风趁机点住他的穴道,淡然道:“你自以为自己的身法天衣无缝,但其实在我眼里,你早是漏洞百出。”
修炼双极功之能,越是到了后期,对世间万物的洞察力越是敏锐,一片落叶,一瓣飞花都不能逃过他的双眼,何况丁帆是一个活生生的大活人,再怎么想隐藏身形,也总有露馅的时候。
这一招来得猝不及防,毫无征兆,天罗宫顿时哗然耸动,呼声喝喝,争抢着要来夺回丁帆的身躯。
为了阻止天罗宫救人,沈喻风捡起一把石子,向天罗宫的马群打去。马儿前腿尽皆受伤,全部倒下,天罗宫众人随着马身倾覆向前倒栽。他又趁众人兵荒马乱之际,挟着丁帆快步一掠,径直跳上树头,远远避开天罗宫众人。
他站在高高的树上,冷眼看着荒野上自顾不暇的天罗宫众人,手下力道越来越重。
丁帆被他提着后衣领,望着遥不可及的地面,因穴道受制而无法动弹,他心有余悸,喘息道:“后生,你是要杀了我吗?”
沈喻风闻言沉默,杀了丁帆,确实能了绝江湖上很多麻烦。而丁帆欺他生母,与他有怨,唯有将人杀掉,方能平息他心中怒火。
但是——难道恩怨,只能以这样的方式终结吗?
他沉默不言,半晌,淡然道:“如果是你打败了我,你也会杀了我,对不对?”
丁帆被他死死压制,仍是扯开一抹笑容,道:“不错,我不可能对你手下留情。”
如意山庄藏有双极功之事已在江湖上流传得沸沸扬扬,人人都对功法趋之若鹜,如果让其他人知道天罗宫得到了功法,必定会转移目标,全力对付起天罗宫来。而刚刚拿到功法的丁帆并不能保证自己能在短时间内参悟功法秘诀,带领天罗宫抵抗江湖上如此庞大的势力。
故而丁帆一旦拿到双极功,就绝不会让沈喻风有活命机会,将此事泄露出去。
沈喻风听闻丁帆这一意料中的回答,陡然眉头一拧:“那就对了!”
他落下这句话,一改往日隐忍退让作风,毫不迟疑地抓住丁帆头骨,将他脖子用力一扭!
众人尚未反应过来,只闻“咔嚓”一声,丁帆连惨叫声也没来得及发出,头骨便传来一阵清脆的响声。随即丁帆瞳孔骤然急缩,挣扎的动作一停,很快一动不动了。
“鬼主!”天罗宫众人一并惊叫起来,连云敛也骇得睁大双眼。
沈家父子在江湖上素有君子之名,不要说杀人,连见他们出手伤人都是一件极为稀罕的事情,任谁也没想到,沈喻风竟就如此干净利落杀了丁帆!
更不要说丁帆自己,他被沈喻风抓住时也只当一个玩笑,甚至隐隐存着与年轻人较量的想法,所以没有想过挣扎,他根本就没想过沈喻风会突然杀了自己!
藤瑶全身发抖,脸色血色倏地退去,师湛则更是连退六七步,腿脚发软,牙齿打颤,那日他能在沈喻风手下逃过几次,不是他实力犹在,而是对方根本就没想过对他斩尽杀绝!
沈喻风收回手,朝着底下扬声一喝:“今日杀人实为身不由己,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全力相搏!我沈喻风在此立誓,谁敢再犯我如意山庄,下场有如此人!”
声音远远传开,震荡整片荒野。
他杀丁帆,不仅是为了杜绝天罗宫抢夺双极功的念头,更是为了立威,绝了江湖上宵小之辈对双极功的觊觎之心。今天之事传将出去,从此江湖上再无人敢犯如意山庄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