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虞左使听闻后,低声叱骂道:“没用的东西!”又叫了几名官兵下水。
沈喻风扭下那名说话的官兵的脖子,继续潜入水中,在他们泅水进洞之时,依照方才方案,将人偷袭除掉,最后又依样画瓢,抓了其中一人游到水面上,命那人依旧发出如方才那人一般的说辞。
虞左使在洞外大呼:“真是废物!”但他的全部手下已经都进了洞,再也没有供他使唤的人,只好自己跳进石洞,游进来。
他们朝廷中人,享尽特权,被人阿谀奉承惯了,向来看不起江湖中人,也根本没料到沈喻风竟有这样的心思。虞左使循着水流游进石洞后,就被躲在转角处的沈喻风打了个措手不及。
那虞左使却是个鬼心思较多的人,被沈喻风击在后背一掌,不仅没有立时毙命,反而一下子明白这一切都是沈喻风的计谋,借着流水的冲击力,重新向石洞外游去。
沈喻风自然不可能轻易放他离开,穷追不舍紧跟上去。那虞左使是个比较厉害的角色,身手也比之前那群属下灵敏许多,沈喻风的掌力受到水流阻力,只发挥不到一半实力,总是没办法直接一掌将人打死。
而自被沈喻风松开手后就不知飘到哪里的云敛这时突然在水面冒出头,他只穿了白色里衫,脱下的外袍不知包了些什么东西,紧紧揣在怀里。他浮出水面后,擦了一把眼睫上的水珠,就看到沈喻风跟那虞左使正在水面上殊死缠斗。
他本来是寒症发作,全身酸软无力,但看到沈喻风跟人对战,竟不知从哪里生出的力气,跟着游到那边,帮助沈喻风压制那虞左使。
那虞左使攻击沈喻风左侧,云敛便用匕首划伤他的小臂;那虞左使转而对付云敛,沈喻风又不断以双极掌力搅浑河水,使得虞左使无法看清水下情境。他怎么转也转不出两人合力围起来的战圈,不由心生急躁,持剑乱砍,云敛与沈喻风牵着手一并往后退去,避开锋锐的剑芒。
他们便是如此的关系,两人独处时,你来我往,反复无常,都是常事,而等到外人介入时,反而因为多年习惯使然,开始默契地合作起来。
那虞左使用剑在水中乱刺一通,迫得沈喻风没法近身下手。那虞左使边使长剑,边往洞口游去,没想云敛先一步游到外围,果断狠绝地将手下匕首狠狠插入他的后背。瞬间大量血水从虞左使背部涌出,虞左使痛苦哀叫几声,“扑腾”几下,不一会儿,就沉到水底,完全一动不动了。
沈喻风等确定人真正死去了,终于大松口气,浮出水面微微喘息。云敛靠过来,整个人昏昏沉沉,依旧下意识地抱住他,双眼紧闭,口中含糊地喊着:“喻风,喻风,不要走……不要走……”
沈喻风感受到他身上传来的寒气又比刚才严重许多,心肠一软,将人搂在怀里,抱着他潜水出了石洞,逃出生天。
作者有话说:
第二卷 完。本章二合一共7000字,所以等下星期再更啦~不会很虐的啦,这两人的关系本来就是很反复无常的,说开就好~
第三卷 故人故梦
第41章 长安之行(一)
逃出生天之后,沈喻风就此出发长安。
他特意避开人群,只取路偏僻小道,日夜不休地赶路。
他身上本来就没带多少钱,也为了省钱,干脆顺应情势,专以捕猎饱腹,连续吃了半个月的野味之后,才终于感到乏味无趣,走出山林,踏上黄沙小路,时不时的给自己叫一碗面或者一碗饭,同时沿路注意是否有方家兄弟留下的行踪印记,以防自己走岔了路。
这日午后,路边一位面摊老板正低着头擀着木案上的面,忽而听到旁边有人喊道:“老板,给我来碗面。”
老板抬头,见是一位面容俊逸的年轻人,坐在了一旁的凳子上,老板笑道:“好咧,客官稍候,很快就好!”
他难得来了生意,自然不想怠慢,当即煮开高汤,扔了一把面进去,等面煮完,撒上葱花,过不了一会儿,一碗热腾腾的阳春面就被端上了桌。
“客官慢用!”
沈喻风点点头,抽出桌上筷屉里的一双筷子,端起面碗,朝碗里拨弄一下,将要开吃,余光瞥见前头小路上晃晃悠悠地走来一道白色身影,顿了下,又加了句,“再来一碗。”
面摊老板应了一声,又手脚利落地撒了一把面条,不多久后,再煮了一碗面端过来,放在沈喻风对面。
“客官,您的面!”
沈喻风道了一声谢,问道:“老板,请问这里离长安城还有多久?”
老板指着前面雾密云浓的一座山头,道:“绕过这小重山,就到了商州城,等出了城,走上官道,再走四五天就到了。”
“嗯,好,谢谢。”
等面摊老板走开,沈喻风开始吃面,那道白色身影也在此时走近过来。
云敛慢吞吞地走到面摊边,身形单薄,脸色有些白,见沈喻风点了两碗面,也不客气,坐到他对面。他比沈喻风饿得更厉害,拿起筷子就像风卷残云一般,大口大口吃起来。
这碗阳春面无荤无素,只撒了点葱花点缀,实在素淡得很,胜在老板手艺过人,将平平无奇一碗面配上高汤煮出鲜美甘醇风味。沈喻风本兴致缺缺,但见他吃得这般狼吞虎咽,自己也不禁胃口大开,跟他一前一后闷头大口直吃。
当日出了山洞后,等云敛醒来,他就拿了雪灵芝,独自一人上了路,一路上披星戴月专走小路,以为终究能摆脱云敛,没想到就这样小心谨慎地走来,竟然还有给这人追上来的机会。沈喻风无言以对,但看到他削瘦的样子,也知道他跟自己一样,这一路上都没怎么吃过饭。
两人先后吃完了面,就此默然无言坐了一会儿,沈喻风决定再次上路,掏出怀里可怜巴巴的几个铜板,叫了面摊老板过来结账。
“客官,多谢惠顾,一共四文钱。”
沈喻风一怔:“不是两文钱?”
那面摊老板赔笑道:“客官说笑了,我买面用的白面粉都不止两文钱了。”
沈喻风反应过来,是啊,天子脚下,东西总是比别的地方贵一点,他在如意山庄这种山高皇帝远的地方住了多年,竟一时忘了外面的行情。但他现在身上只剩下四文钱,还是先前离开时找马老板借的一点盘缠,如果全拿出去,他就真的身无分文了。
他犹豫一会儿,将目光放到云敛身上,按理来说,一人一碗面,每人只需要付两文钱,云敛自己吃了一碗,应该让他自己结账才对。
云敛坐在对面瞥见了他踌躇的目光,明明知道他的窘境,却只冷冷地不说话。
沈喻风见他这样,一时气性也上来了,将兜里仅余的几块铜板一并拍在桌案上:“四文钱,给你!”
他将身上盘缠一股脑给了出去,取过旁边的“明心”剑,大步往前走去,毫不意外地听见身后细小的脚步声。
果不其然,云敛又默默跟上来。
沈喻风冷哼一声,脚步迈得越大,意图将他甩开,而出乎意料的是,身后那脚步声则始终缀在身后,虽偶尔有大半日的时间失去踪迹,但很快又在天亮后追了上来。
沈喻风刻意不肯主动出声,云敛也仿佛在为那日他抛下自己的举止而生气一样,一路上也是只言不发。他们就这样冷战着,不远不近地,一前一后地走着。
就这样仅凭两条腿到了商州城,沈喻风终于在入城城门找到方家兄弟留下的印记,指示着进城的方向。沈喻风知道如果再度绕路而行,就可能错过方家兄弟接下来的印记,没办法,他只得进城。
但一进城,就意味着不能再如之前一样靠着野果野味为生,没有钱,吃的睡的都成了问题。
他站在城门,沉吟不语,这时候云敛的白色身影出现在他视线的不远处,令他心思一动。
云敛虽跟他一样一直在野外行走,但不仅身上白色衣裳还保持着以往干净模样,连发丝也梳理得纹丝未乱,白白净净,俨然是个富贵子弟的装扮。依照沈喻风对云敛的了解,这人一向会为自己打算,身上估计还带着不少银两,他想着想着,脑海中突然间起了一种生平从未有过的坏念头。
他就此进了城,忍下肚中饥饿随意地在城中走动,等入了夜,折返回到城门,在城门附近所有住人的地方到处找了一圈,果然看到云敛睡在了其中最大最豪华的一间客栈的上房里。
沈喻风一时竟不知该如何作何感慨,自己在外面借宿山野,忍饥挨饿,好不凄凉,而这位大少爷却居然堂而皇之地住着大大的客栈,拥着锦被,俨然过上了锦衣玉食的有钱人日子。
也难怪自己无论如何加快行踪,总是能被云敛追上来,原来这人虽跟自己同行,但晚上吃好睡好,休息充沛,养足了精力,跟自己这种吃不好睡不好的自然没得比。
他的出现惊醒了云敛,黑暗中听他低喝一声:“谁?”
他的声音嘶哑,带着惊醒后的惶恐与警惕,沈喻风蓦然想起,这是自山洞那日后分开后,沈喻风第一次听他开口。
沈喻风懒得跟他废话,径自走到床榻边,掀开被褥,一双手在他身上胡乱地摸索着。
云敛难得慌了:“你,你做什么——”
这人是什么人?
他刚刚才被惊醒,哪里知道怎么突然间大半夜有个人闯进屋来是要干嘛,如果,如果这个人是想要谋财害命,那现在寒症在身、身体孱弱的他根本不是对手!
他念头转得很快,只是小小震惊一把就很快冷静下来,知道一旦自己作出反抗举动,惹怒歹人,将换来更加严重的后果,故而动也不动,任由眼前歹人摸身。
沈喻风知道他在想什么,他抿着嘴不出声,又刻意将自己的气息声放得粗重浑浊,便是想达到这样吓人的效果,他很快在云敛身上搜刮到一袋沉甸甸的银两,随手塞进自己怀里,又摸到了他怀里一个布囊。那布囊不知装着些什么东西,手拍上去的时候还发出如瓷器一般清脆的响声。他想把布囊也拿走,谁知一直僵着身子任由他夺取财物的云敛却突然极力挣扎起来。
“这个,这个不能给你!不能给你的!”
沈喻风本来对里面的东西谈不上多有兴趣,但看他这么激动挣动的样子,反倒起了好奇心,要翻开布囊一看究竟。然而云敛却弓起身,用四肢把布囊紧紧搂在怀里,嘴里不停地求着饶:“大哥行行好,求求你别拿走它!”
“钱,钱我都给你,你要多少钱我都给你,唯独这个是我的命,不能给的!”
沈喻风被他低声下气的样子搞得有些悻悻,当下也没有再一探究竟的心思,拿着从云敛身上搜刮来的银两,在黑暗中破窗而出。
作者有话说:
抱歉忘存存稿箱了,今晚双更补上
第42章 长安之行(二)
沈喻风拿走云敛一部分钱财,自此有了一定盘缠,手头开始充裕,找了间客栈投宿,好好地洗漱整装一番,又很快找到了方家兄弟留下的线索,确定了路径,当即决定今天先在客栈养足精神,等明天一早就去买一匹马,直奔长安。
黄昏时分,备好一切的他叫了一碟小菜,一壶茶水,坐在客栈一楼大厅的角落独坐着。店里客人来了一波又一波,都是过路商客,人人脸上都带着忙碌神色,倒也没人向他这个角落看上一眼,沈喻风悠悠坐了半个时辰,外边路上响起“哒哒”的马蹄声,声音由远及近,越来越响,很快越过客栈,但不一会儿,马蹄声再度响起,显是那人去而复返。
接着那马蹄声停在了门外,有一人从门口进来,沈喻风不用抬头也知道是谁,依旧自顾自地坐着。
那道身影走进门后,店小二赔着笑脸走上去:“这位客官,您是住店还是——”
“滚开!”那人冷冰冰地出声,将店小二吓得呆住,心知又是哪一路惹不起的煞神,急忙退到一边。
那人戴着白色幂篱,冷冰冰站在门口,朝着店里四处张望,待终于扫到沈喻风那角落时,冷冷哼了一声,径直朝着他那一桌走来。
沈喻风为了不被人打扰,刻意挑了最角落的一隅坐着,对面也是空无一人,那人就毫不客气地坐到了他对面,透过幂篱恶狠狠地瞪着他,见他一脸淡然自若不为所动的样子,不由心生怒火,猛拍桌板,大声疾呼:“酒保,酒保,快点过来,我要点菜!”
店里伙计立马迎上来,热情招呼道:“客官,您要点什么?”
云敛仰起下巴,故意高声道:“店里所有大大小小的菜式都给我上一份!”
那店小二讪笑道:“客官您这可说笑了,本店所有菜式蒸煮煎炸,加起来足足有上百道,您一个人,哪吃得下?”
“叫你上就上,哪那么多废话?”云敛斜睨他一眼,“怎么,还怕本公子赖账不成?”
店小二更加笑容可掬:“公子说笑了,小的哪敢这么想。”
云敛将厚厚一锭白银扔在桌上,冷笑道:“拿去吧,放心,本公子堂堂正正,花的都是自己家里的钱,不像有些人,明面上是名门正派的正人君子,暗地里竟然跑去做些下三流的勾当,专拿别人的钱填自己的肚子!”
那店小二听得一头雾水,只有沈喻风明白他是说给自己听的:自己那夜虽然掩饰自己声音与气息,但云敛对他何等了解,在他离开之后肯定很快就醒悟过来知道是他所为,怒而追赶上来。不过沈喻风也不想辩解,两人从前一起外出游历时候,都是把钱放在一起花的,在他看来拿走云敛一点钱实在是很正常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