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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这边厢正忧愁着如何向母亲解释他父亲的死而复生,那边云敛已经抱着人回到了柳家别院。
他没有料到的是,多日不见的流虹竟然重新出现在别院门口,见他出现,立刻迎上前来,恭恭敬敬地叫了一声“公子”。
他细想了一下,应该是昨天回了一趟云家后,流虹猜到他应是跟沈喻风又回到别院居住,自发前来供他差遣。
流虹低着头,不敢向他怀里抱着的人多看上一眼,云敛目光落到他身上,道:“我昨夜去了一趟王府,放了把火,现在王府应该很乱,你一会儿去探一下。”
“是。”
“还有,你的兄弟千影死了,被我毒死的。”
流虹嗫嚅道:“是……”
云敛紧紧盯着他,不放过他脸上一丝一毫的细微表情,见他脸上虽染上沉痛之色,但并没有表现出什么怨恨不满的表情,极为满意地点点头,拱手将怀里抱着的人送过去。
流虹手忙脚乱地接过去,云敛低声道:“把人带去云家,就放在左厢房最角落那间客房,记住,不要被任何人看见。”
流虹低下头,疑惑的目光从王妃的脸上滑过,顿了顿,应道:“是。”
云敛又道:“还有,去查一下这位王妃的真实出身,回来告诉我。”
“是。”流虹从他手上接过王妃,负在背上,领命而去。
直至流虹带着人消失在巷角,云敛才施施然拍了拍衣袍,径自推开大门。
进了门,竟然看到白沐华坐在庭院正中间双目紧闭,盘腿打坐,她坐得离大门这么近,也自是听到了他在门外与流虹的一番对话,但她完全沉浸在修炼双极功功法中,也懒得去理会他那些事。
不过她不想多生是非,并不代表云敛也是同样想法。云敛站在门口,朝她微微一笑,彬彬有礼道:“白前辈起得好早,昨夜睡得好吗?”
白沐华冷淡地“嗯”了一声。
云敛缓缓走到她眼前,又问:“白前辈的双极功练得如何了?”
白沐华睁开眼,凉凉地向他瞥去一眼:“问这个做什么?”
云敛道:“我也只是关心白前辈而已,喻风的双极功早早就练成,怎么白前辈看了功法二十年,反倒一直毫无进展,难道是——”
白沐华冷冷道:“与你何干!”
她一向争强好胜,生平最忌别人说起自己不如他人的地方,尤其是自己多年来修炼的双极功始终进度不前,已经逐渐成为她的一桩心病,此时听云敛将自己与他人的修炼进度相提并论,自是怒不可遏,哪怕这个“他人”是自己的儿子。
云敛故作诧异地“咦”了一声:“原来喻风没告诉您吗?双极功先练阳脉,再练阴脉,但并不是说练完便可功成,而是要贯通阴阳双脉之后,才算功成。”
他看着白沐华脸上浮现迷惘之色,便点点头道:“看来他真的没有告诉你,也是,他也是前些时日才领会的双脉奥义,自然没来得及告诉前辈。”
白沐华听完,刹那一颤,当即将云敛所说的话与目前的修炼困境一一对比,一边沉思,一边连连点头道:“这个,对对对,确实如此。难怪最近练完阴脉总觉得运力凝滞,原来是要双脉合一……”
她陡然得知修炼真相,精神大振,简直恨不得此刻就回到无定观躲起来参详奥秘,却也没忘记盘问眼前这个人的目的,警惕地看他一眼,“你告诉我这个,到底是什么用意?”
云敛笑得极其讨好:“没有什么用意,就是看到白前辈为修炼双极功而苦恼,我这个做小辈的,也是有心想孝敬您。”
白沐华冷哼一声,云敛轻声一笑,蓦地挨过去,在她耳边低声道:“我如果是白前辈,会先找个地方闭关,等完全练好了,再来陪伴喻风身边。您想啊,您现在身处长安城,到处人来人往的,应付于人情往来,根本没有多余心力钻研功法,何况您与喻风住在一起,整天比较他的功法进展,说不定您心里一个不忿,说不定走火入魔了怎么办?”
见她不言不语,但目光中流露向往之意,云敛趁热打铁,“等您偷偷练好双极功,再来跟喻风切磋,到时肯定叫他眼前一亮。”
白沐华不由点点头,其实虽然之前被沈喻风指点之后顿然开悟,但依照她的资质,要修炼双极功并非易事,不然也不会二十年来毫无进展。而相较于沈喻风对于双极功的可有可无,白沐华对着双极功之事反倒极为热切,被云敛这么三言两句说了,简直每一句都直击她的内心想法。
她将云敛的话每一句都细细咂摸一遍,忍不住问道:
“那长安城——”
云敛立刻接口道:“白前辈放心,目前我们在长安很安全,而且,您对自己儿子的身手还不放心吗?要是他自己也应付不来,依照您现在还不如他的身手,能帮得上什么忙?”
这句话又完美击中白沐华内心,她沉吟数刻,又在云敛不断言语诱惑下,心下一定,叫道:“凝光凝玉,我们出发,回端州!”
云敛笑得犹如偷了鸡的狐狸:“慢走不送。”
作者有话说:
今晚双更~
第72章 挑拨离间(二)
于是等沈喻风拖拖拉拉回到柳家别院,看到满院空荡荡的时候,不禁有些傻眼。
他在房内找到正坐在小榻上仰躺扇风的云敛。
“你跟我母亲说了什么?”
云敛很自然地说道:“没什么呀,就是教了她一些练功的法子罢了。她老人家很激动,就回端州去闭关了。”
沈喻风十分无奈地看着他。云敛没有老实交代,但猜也猜得出来,肯定是他言语挑拨,煽动白沐华离开,他按住云敛摇动折扇的手,警告一般道:“我可以原谅你的这些小人作为,但以后行事之前,要先跟我商量一下,尤其是应对我长辈之事。”
云敛“啪”一声收回折扇,“行吧,沈大侠说了算。”
沈喻风长长一叹:“我知道你在意这件事,等这里的事情解决了,我会去一趟端州,向母亲禀告我们之间的关系。”
云敛偏着头,反问道:“如果她不同意我们的事呢?”
沈喻风坦然自若道:“接受的话,就多一个儿子,不接受的话,那也没办法,谁叫儿大不由娘呢?”
云敛别开脸:“谁要当她儿子?”
沈喻风不由笑道:“她只是对你有些误会,等以后认识久了,她肯定会喜欢你的。”
云敛兀自想道:“她要是知道她那个正直古板的儿子被我勾引了去,指不定要怎么大发雷霆呢,还怎么会喜欢我?可是没办法,谁叫你沈庄主就是栽在我手里了呢。”
他这点小心思,想得正是得意,那边沈喻风忆起自己父亲之事,暗自出神,云敛见他这样,问他道:“你去找蒙师傅,情况如何?”
沈喻风垂首看着他,一字字道:“他是我爹。”
“嗯?”云敛愣住了。
沈喻风被他这幅呆愣的样子笑到,沉闷的心情意外地得到些许开释,顺势也在小榻上坐下,只手搂着他,将昨夜与自己父亲相认的经过都说与他听了。
云敛听完许久,仍是处于迷糊状态,怔怔道:“所以你爹就是蒙师傅,蒙师傅就是你爹?”
“是。”
“他为了那个王妃,选择假死?”
“对。”
云敛蹙眉,许久喟叹道:“怪不得在天罗宫时候总觉得他行为古古怪怪的,原来他是你爹啊。”
他见沈喻风沉思不语,便自顾自道:“他假死之后没有其他去处,便换了身份,回到当年有过交情的天罗宫躲避起来,而丁帆不知出于什么目的,将他纳入天罗宫,让他成为天罗宫首领之一。”
“不对!丁帆肯定不知道他是你爹,不然就不会派我去抢双极功了。”
“嗯,对,应该是这样,他是用了其他身份骗过了丁帆等人,才混进了天罗宫,后来趁丁帆身亡,他趁机掌权,带走了天罗宫最厉害的辟罗与师湛,来到长安,以其他身份进入王府,准备抢回自己的女人。”
为了得到心爱的女人,沈星洲不惜抛却人世间的名声地位,抛妻弃子,隐藏身份,汲汲营营于假死之事,可见在他心目中王妃的地位不言而喻。而他为了达成这一目标,甚至连自己儿子也骗过,明明跟沈喻风见过几次面,却硬是能狠得下心不认这个儿子,其心机可说是十分深重了。云敛想到这里,颇有所感地抬起头,手指点上沈喻风端正的眉眼,感叹道:“怎么你就跟你爹娘都不一样呢?”
一个心机深重,一个刚烈如火,两人结合之后,竟能生出沈喻风这样单纯又沉稳的儿子,真不可不谓造物之神奇。
沈喻风心思尚处于之中,一时没有注意到他的举动,等回神过来,云敛已经靠过来抓住他垂在一旁的手,放在自己唇边,色气地舔他的手指。
他惊得一把抽回手:“你——这光天化日的,你怎能如此——”
云敛勾唇接道:“如此怎么样——如此淫、荡,还是如此无耻?”
沈喻风哼了一声,没有作应。
云敛猛然哈哈大笑起来:“沈大侠,你有没有搞错,我们睡也睡过了,亲也亲过了,天下间什么亲密的事情都做过了,你这时候还跟个小姑娘一样羞羞答答,未免也太晚了点吧!”
沈喻风虽然熟知他的性情,仍是被他直白的话搞得面红耳赤,甩手起身就要离开。
云敛在身后拉住他:“喂,不准走,你这是恩将仇报!”
沈喻风要被他气笑:“你都将我母亲挑唆走了,这算哪门子的恩?”
云敛冷哼道:“将你娘送走,怎么就不算对你有恩吗?”
沈喻风白了他一眼,看他怎么辩解。
云敛道:“我将你娘送走,表面上是为了我们二人,其实也是为了你娘好。你想想,有你娘在,你父亲的那些破事肯定会让她知道吧?”
沈喻风却是没想到这一点,仔细一想,也冷静下来,道:“嗯,父亲之事确实不能让她知道,不然肯定闹得不可开交,还有师伯,她如此痛恨师伯,肯定也不想见他。”
云敛笑得乐不可支:“所以我说我做得对啊!”
沈喻风无奈至极,云敛朝他一笑,伸手勾着他的脖颈,作势要来吻他。
这时有人在门外道:“公子。”
与沈喻风的接吻之事被打断,云敛心情很不舒服,朝着门口冷声道:“什么事?”
门外流虹察觉到他语气中的不满,小心翼翼道:“查到了。”
云敛应了一声:“哦?”想道此事应让沈喻风也知道,便叫道:“进来。”
“是。”流虹进门来,对他们两人亲昵的举止熟视无睹,直直跪在云敛面前。
云敛问道:“查到什么?”
“王妃的身份,查到了。”
沈喻风一诧,云敛道:“她是什么身份?”
流虹支支吾吾,仿佛有什么难言之隐。
云敛皱眉道:“吞吞吐吐的,是什么?”
“姓云。”流虹从嘴里低声说出两个字。
云敛一时听得不清楚,追问道:“什,什么?”
“是,王妃小名云慕娘,出身自长安云家,按照族亲辈分,她是您的嫡亲姑姑……”
云敛听完沉默不语,连沈喻风也呆住了。
第73章 旧日往事
陡然得知王妃真实身份,沈喻风与云敛两个人都一并呆住,似迎头被雷电击中一般,久久也不能消化这个事实。
流虹瞧了一眼他们的神情,顿了顿,道:“此事说来有些复杂,属下也是费了好一番功夫才探得其中的真相。那位王妃的生平十分神秘,虽在云家长大,但在云家生活过的证据都湮灭干净,属下是专程回了趟云家,从几位长辈那里查探到的真相。王妃出身云家,小名慕娘,大名却是无人知晓。她在云家长到十八岁时与云家族亲决裂,嫁入王府,得享正妻待遇。此事颇为隐秘,几乎从不听人谈起,不仅是因为那位王妃出身平民,原本没有成为亲王正妻的资格,更因为她当时另有婚约在身……”
说到这里,不经意向沈喻风瞥去一眼。
沈喻风沉声道:“她原本是我父亲的未婚妻?”
“是,云沈两家本有世交之谊,王妃也从小就与沈庄主的父亲订下婚约,”流虹道,“结果后来王妃公然毁婚另嫁他人,云家族亲认为其有辱门庭,更为了对沈家人守诺,便将王妃从云家族谱上除名了。此事也被云家族亲视为家丑大事,老一辈也讳莫如深,故而甚少有人知晓王妃的真实出身。”
云家冷笑道:“哪里是为了守诺?谁家女儿攀上皇亲贵胄,无一不是天大喜事,谁会将其视为奇耻大辱?云家经商立世,那群老东西最怕世人说云家背信弃义,干脆做足表面功夫把责任都推到女儿身上,反正王爷那边有王妃吹枕头风,有再多问题也被温柔乡攻陷下去。你以为云家这些年来能在长安站稳脚跟是托了谁的福?呵呵,女儿是被推出去牺牲的物品,但该吸的血一点也不能少。”
流虹听出他话语中的森然寒意,不敢接话。沈喻风则是想起了自己由小到大的一点一滴,从幼年时期父亲常常将自己锁在书房内整日不出,到两年前父亲无缘无故病死床榻,再到昨夜再见时对方那癫狂激动的模样,叹息一般道:“王妃是六王爷的妻子,也是我父亲的未婚妻……我父亲因未婚妻被夺之事怀恨在心,与六王爷展开争斗,也就是说,六王爷其实便是我父亲的仇家,他们多年来一直在明争暗斗,目的就是为了争夺王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