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苟玉书看了半天,一点毛病没挑到,自己却快要睡着了,他使劲拧了一把自己的大腿,强迫自己精神起来,前面看不进去,那就随便翻一页看看吧,他记得沈冰盘的举报材料里,似乎有这本书第几回有个葡萄架,特别黄……
??苟玉书打了个呵欠,咂咂嘴吧,循着目录,把书翻到葡萄架那一回。
??很快,苟玉书醒过来了!
??他本来因为瞌睡而眯缝起来的眼睛,渐渐睁开了。
??空洞而迷茫的眼神,也突然聚焦起来了!
??苟玉书就像是头一次进青楼的毛头小子,抬头望着高台之上,一位位明艳动人的美人姐姐,又会弹琵琶,又会跳舞,长得好看,身材窈窕,更要命的是,还穿着半透明的薄纱,行走之间云过仙山,若隐若现。
??没见过世面的毛头小子,忍不住一拍大腿,叫道:“还是你们城里人花样多!”
??苟玉书就带着这样的心情,一口气读下去,每遇到剧情就快速掠过,遇到黄段子就停下来细细赏玩。
??这个紫皋哭哭客不知道何方神圣,竟然比他大理寺卿懂得还多,苟玉书用大拇指蘸了蘸口水,搓开书页,他最喜欢的就是银娘为主角的部分,因为银娘特别放得开,不像苏鉴鉴像那么端着,虽然苏鉴鉴也有味道吧,但是苟玉书还是喜欢直白不矫情的。
??因此,每一页以银娘为主角的部分,纸页上角都留下了苟玉书的口水印和指纹。
??苟玉书把《银鉴月》里的黄段子挨个看了一遍,剧情实在没意思,他也没看结局,直接把书合上了。
??苟玉书将幕僚叫到自己屋中,让他们拟奏折。
??“读过这本反书之后,我大概总结了几点,你们润色一下文字,写下来。”
??“是。”
??苟玉书一边踱步,一边把他想到的几点说了出来,幕僚们刷刷几笔写就,呈给苟玉书过目。
??苟玉书看过之后,“嗯”了一声,换了官服,拿上呈奏,这就往宫里来。
??由于皇帝不定期举行朝会,所以要等到朝会再上奏折,肯定是来不及的,苟玉书决定直接把折子递给内阁,他从东华门进了宫城,绕过文华殿,来到内阁大堂。
??六部九卿都可以直接给内阁上折子,苟玉书轻车熟路地来都内阁大堂,见到一位庶常走出来,急忙叫住,请问他沈阁老在不在。
??庶常向苟玉书行礼,道:“我进去看看。”
??苟玉书心想,你刚才不就在里面么,沈阁老在不在你还不知道?
??庶常进去“看”了一番,走出来说:“沈阁老不在,您有什么事,我可以代为转达。”
??苟玉书可不是嘴上没毛的小青年,他能肯定不能把这么重要的事转告给一个庶常啊,他便问:“还有哪位阁老在?”
??庶常一怔,这回他必须得说出个名字了,便道:“朱首辅在。”
??朱首辅,朱勿用,大家都知道朱首辅是个打太极的高手,看起来没有什么卓著的政绩,却稳坐首辅之位,可见是个坚持中庸之道的老狐狸。
??苟玉书心里掂量起来,这折子总归要递到朱首辅手里,那是现在就递,还是经过沈冰盘递呢?
??沈冰盘到底是个什么态度,真是要磨死他了。
??不行,今天必须见到一个结果,他只是为了保险起见,所以才到这边走个流程,找内阁审定,司礼监那边再走个过场批复,这件事就算定性了,他拿着圣旨下来抓人,甭管凌霄书坊背后是何方神圣,都得落地现原形。
??等他把凌霄书坊的人抓到大理寺狱里,还不是他说什么就是什么,所以,最关键的一环就是——请旨。
??“那我进去,亲手把折子递给朱首辅。”苟玉书说着,就要往内阁大堂里走。
??那位庶常急忙拦了一下,说:“我进去通报一声。”
??苟玉书站定:“麻烦快一点,我这是大事。”
??庶常匆匆进了内阁大堂,约莫过了半盏茶功夫,方才出来,擦了把汗,叫苟玉书进去。
??苟玉书心中不忿,一个庶常,也敢对他拦三阻四的。
??他走进内阁大堂,立刻换上一副诚惶诚恐的面孔,目光一扫,首先看见沈冰盘的位置上,茶杯奇怪地开着盖子,里面的茶水似乎还冒着热气。
??有人坐在沈冰盘的位置上,喝他的水吗?
??苟玉书心中的疑惑一闪而过,就听见庶常低声说:“朱首辅在里面。”
??苟玉书来到里间,看见庄严的大紫檀桌案后,身穿一品大员朱红色官府的朱勿用正在写什么。
??他犹豫了一下,上前通报姓名官职,朱勿用抬头看了他一眼,稍微一抬下巴,示意他把奏折放在旁边桌案上。
??苟玉书一阵小跑来到大紫檀桌案边,恭恭敬敬地将奏折呈上。
??“这等小事,还劳烦你大理寺卿亲自来一趟。”朱勿用一边写字,一边说道。
??小事?反书是小事么?苟玉书有点懵,但是在当时那种情况下,首辅说是小事,那就是小事了。
??“本来没想着劳烦首辅大人,想着从沈阁老那进折子,这不是不巧么,沈阁老不在。”苟玉书狗腿地笑道。
??“嗯,我也听说了。”朱勿用头也不抬地说道,“折子放在我这里,你可以放心了,回去等消息吧。”
??苟玉书心中一松,果然还是交到大领导手里好办事,他陪笑道:“既然首辅大人都这么说了,那玉书就先告退了。”
??说着,苟玉书退出房间,来到外间,又往沈冰盘桌上看了一眼。
??怎么就这么巧,沈冰盘正好不在?
??苟玉书返回大理寺官邸,刚往床上一躺,就听见外面一阵乱跑,幕僚匆匆忙忙进来说内阁看了他折子,这会儿正找他呢,人都已经追到大理寺来了。
??苟玉书急忙又换上官服,心想不愧是内阁首辅,效率竟然这么高,看来是他误会了风传,人都说朱勿用爱和稀泥,把自己摘得特干净,现在看来真不是,朱首辅这反应速度还是很可以的。
??几个丫鬟围上来替苟玉书整理好官服,苟玉书便要往外走,突然间瞥见炕桌上那本《银鉴月》——对,带上,有备无患。
??如此这般,苟玉书揣着《银鉴月》,二度进宫,走进内阁院子里。
??朱首辅从大堂里走出来,看见苟玉书已经在旁边候着,便招招手,叫他过来,说道:“正好皇上在东暖阁休息,司礼监宋大人也在那,我刚才看过了你的折子,兹事体大,还是需要皇上御览批复,我不能擅自做主,正好我手里还有些其他事情需要上奏,你就跟着我一起走一趟吧。”
??苟玉书顿时眼前一亮,竟有面圣的机会,他的运气实在太好了,这已经大半年没开过朝会,他想要表现一下都没有机会,这下可好,上天竟然给了他一个单人舞台,这简直是千载难逢的良机。
??东暖阁位于未央宫和御花园之间,并非正式接待朝臣的场所,苟玉书跟着朱首辅走进这处尊贵而神秘的殿阁,立在幽深的大堂内等候,在他们面前立着一排一丈多高的云母大屏风,屏风两侧各有一只纯金打造的仙鹤形镂空熏笼,熏笼内燃着昂贵的龙涎香,碧色的烟气徐徐升起,凝而不散。
??“启禀圣上,臣朱勿用携大理寺卿苟玉书前来觐见。”朱勿用一撩官服前摆,对着屏风,跪下行礼。
??苟玉书急忙也模仿了一套。
??“爱卿,平身吧,你送过来的折子,朕看到了,今个儿又有什么事,你说说。”皇上洪亮的声音从屏风里传来。
??朱勿用简单地陈述了一番最近六部送上来的折子的情况,最重要的一份折子是礼部送上来的,说是殿试的题目已经拟好,希望皇上有时间御览一下,其次就是兵部关于西北战事的前线线报,蓝家军节节败退鬼方,如今已赶到青海去,只是鬼方王狡诈得很,一时间还找不到王帐所在。
??“嗯,不错,没什么大事,你把折子呈上来,宋郢批了,便发下去吧。”皇上听完之后,心情不错,他就喜欢朱勿用来呈奏朝务,比以前的傅玄让人舒服多了。
??朱勿用应了,接着一推苟玉书,让苟玉书自己说自己的事儿。
??苟玉书早就摩拳擦掌,准备在皇上面前表现一番。
??他一个猛子扎到地上,屁股朝天,大叫道:“启禀皇上,臣有本要奏!此事关联甚大,牵连甚远,恐怕会引起朝野震动,民心窜乱,臣不敢妄自决定,因此呈上,请皇上圣裁!”
??屏风里静了片刻,传来皇上不悦的声音:“喊什么喊,不知道朕在清修么?”
??苟玉书本来就是个粗人,习惯于“有理就在声高”,从气势上压迫对手,引起领导的注意,这是他常用的手法,但是在太和殿那种宽阔宏大的场面下,他这一招是有用的,可是东暖阁相比之下只是个小殿阁,苟玉书吼一嗓子,顿时响彻暖阁的每个角落,连外面树上的喜鹊都坐不住了,扑棱扑棱飞走。
??“臣罪该万死!”苟玉书噗地磕了个头,音量减小了些,“请皇上降罪。”
??“有什么天大的事儿,劳烦你上朕跟前大呼小叫的,你就不能跟朱首辅学学,你的事儿有殿试大?有西北战事大?人家朱首辅都没像你似的喧哗不休,御前失仪,你最好说出一桩要紧的事情来,否则朕就要降罪于你了。”皇上语气之中是满满的不耐烦。
??苟玉书擦了把汗,伏在地上,温声细语地禀报了“反书案”。
??“朕当什么大事儿呢,你不禀报一下,天就要塌下来了。朱首辅,你告诉他,每年有多少举报谋反的折子,在内阁压着呢?”皇上从鼻孔里轻蔑地“哼”了一声,就这?
??“回禀皇上,每年都有一千多封,平均到一天,大约是三封。”朱勿用稳稳地回答。
??苟玉书傻了,顿时背后冷汗狂飙,朱勿用这不是在帮他,原来是在坑他!
??朱勿用为什么这么做,苟玉书想不明白,他和朱勿用并没有仇,按照常理来说,朱勿用收到他的折子之后,像别的折子那样压下来就是了,为什么特意把他带到皇上面前,让他自己向皇上呈奏?
??他太积极于表现,而忘记了朝堂是什么地方,大家都是人精,凭什么就要让他这么轻易地得到出头的机会?就是这么一个疏忽,导致他行差踏错,现在被架在火上烤。
??现在再去想朱勿用为什么这么做,沈冰盘为什么恰巧在那个时候离开了办公桌,都来不及了,苟玉书必须先把眼前的火坑趟过去。
??“启禀皇上,臣举报的这部反书,与其他捕风捉影的情况不同,是一部实实在在的反书,而且,臣选择在这个节骨眼上,抛下手中其他大案要案,专门来向皇上呈奏这个‘反书案’,也是有原因的。这本反书,名叫《银鉴月》,是一个不敢以真姓名示人的阴险小人所做,署名为紫皋哭哭客,至今臣还没有捉住此人,足见他手眼通天。这紫皋哭哭客背后的势力,乃是一家看起来不起眼的书坊,名叫凌霄书坊——”
??“喝,”皇上突然笑了,“谁说不起眼,这凌霄书坊,在朕这里可是如雷贯耳哪!”
??苟玉书捉摸不定皇上的态度,他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说下去:“原来这家书坊,连皇上都有所耳闻,足见其影响力之大。但是,这家书坊利用自己的影响力,却做着毁谤国体、坏人心术的恶事,不严惩不足以平民愤!如今,这本《银鉴月》正在京州市坊间广为流传、家传户到,臣拿到一份京州二十二家大书铺的销售日报,日报显示,这本《银鉴月》自上市发售以来,一直高居榜首,粗略估算,京州已有四万多个识字的人买过、读过这本书,更不用提那些借阅的、传抄的……”
??“说重点。”皇上不耐烦地打断苟玉书,这说的都是什么,这本书很火,然后呢?
??“此书诲淫诲盗、劣迹百端、而且粗俗不堪,一日之前,难以尽数,臣将它的罪状总结为三点,已写在呈奏之中,如今陈奏于御前,请皇上圣裁。”苟玉书一口气说了这么多文绉绉的词儿,自己都佩服自己,幸亏的他提前准备了,让幕僚给他拟了一套话术,他擦了擦汗,开口说道,“第一,这本书里重点刻画的人物王东楼,他是一个商人,却同时通过买官的方式,当上了五品堂下官,作者借此污蔑我朝吏治,险恶用心昭然若揭,诸如此类污蔑国体的,还有王东楼偷税漏税,上京行贿等等行为,王东楼一个小小的商人,竟能买通当朝的丞相,这是十分难以想象的,当朝丞相是谁,不就是朱首辅嘛,他这样污蔑朱首辅,是我等臣下不能容忍的。”
??旁边朱勿用喉咙里突然难受起来,不轻不重地清了清嗓子。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豆沙bao包子的营养液+50,屁欧xi的营养液+30,童子的营养液+20,v客的营养液+10~
第62章 三只老狐狸和一条傻狗
“苟大人,?你这话说的不对,我朝立国二百年,未曾设有丞相之位,?怎么朱某人就成了你口中的大贪官影射在现实里的靶子了呢?”朱勿用不紧不慢地把自己给摘了出来。
??“是,是,?首辅大人误会了,这不是我的意思,?而是作者的春秋笔法。那我接着说第二点,?第二,?根据大兆律的规定,商人不得穿绫罗绸缎,而男主角王东楼却天天绫罗遍体,?家中的妻妾,?外面养的妓女,?也都穿金戴银,耻着布素,?这分明违反了礼法之中的服饰制度。士农工商,?商人处于末流,?这本无耻反书,?却将商人的生活刻画得格外奢靡华贵,?乱人心术,使人向往商贾之家,这是他祸乱国本的证据。”
??“哦,?果真如此?”皇上终于产生了一点兴趣,?问道,“你可带来了这本书,朕想看一看,?是不是像你说的那样。”
??苟玉书大喜过望,连连说“有”,将随身带着的《银鉴月》呈过头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