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奶娘第三天就找到了合适的礼仪嬷嬷。
礼仪嬷嬷姓丁,就称唿“丁嬷嬷”,实际上名字叫丁香。
可人跟名字可不一样,这丁香嬷嬷圆圆的脸,一笑起来眉眼弯弯,和蔼可亲。
说是嬷嬷,可也是刚从宫里放出来没几年,还不到五十岁,松花色的对襟袄,竹青色绣梅花的祾裙,头发梳成圆髻,只带了一根五福捧寿的赤金簪子,赤金柳叶耳钉。
看这架势,绝对是最合适的礼仪嬷嬷了。
海夫人问了两句,听说是从宫里头放出来的嬷嬷,就高看了人家一眼,随后又听说这嬷嬷还曾经负责教导过皇子,顿时更满意了。
“就是这月钱怎么算?”海夫人觉得这丁香嬷嬷好是好,可肯定很贵。
光看这一身打扮,没有上百两银子下不来。
一个月起码二十两的月钱,逢年过节的赏赐,以及三节两寿主家都要有所表示……海夫人的荷包虽然丰盈,却还是小门小户的心态,舍不得花钱。
“太夫人说笑了。”谁知道这位丁香嬷嬷却苦笑着跟她说了自己的身世。
丁香嬷嬷是这南边的人,但是自小就被家里人卖了出去,当做小丫头带去了北边,正好被一家人给买了去,本想当做童养媳,后来这家男主人犯了事儿,家里女眷没入宫中,大一点的就进了教坊司,小一点的就进了宫做宫女。
丁香嬷嬷是个伶俐的小女孩儿,在宫里头那种地方,艰苦奋斗四十年,终于成了礼仪嬷嬷。
嬷嬷,在宫中的意思,就是“妈”,是负责照顾小主子的女子。
别看丁香嬷嬷一辈子没嫁人生过孩子,可她照顾过上百个小孩子,有了这样的经验,熟练了之后,加上本人无恶疾,品性好,长相佳,才有资格照顾皇子。
可是这次宫里头出事,不少人都受到了牵连,死的人多了去了,她侥幸没事,但也因此受到了牵连,被提前放出宫,说是让她们出宫享福,实际上还不是被撵了出来?
幸好平时丁香嬷嬷省吃俭用,逢年过节得到的赏赐也都攒了起来,让她在上下打点之后,得以平安出宫,只是她举目无亲,只好回到了生养她的平南城。
可惜,记忆中的家里,地址模煳不清,何况过去了三四十年,早就物是人非了。
别看她现在穿的不错,这是她少有的几件体面的衣服,以及身上的饰物,是她压箱底的宝贝了。
手里头只剩下一个包袱,两身换洗的衣服,以及二十两银子而已。
她只求能有个吃饭的地方,有片瓦遮身即可。
“那你以前在宫里,月钱多少啊?”海夫人听了她这样说,不由得问她在宫里是多少。
“一个月五两银子。”丁香嬷嬷道:“因为宫里头有吃有住,故而这点子月钱是可以存下来的,但是要有二两银子打点和走人情。”
“家里不比宫里头,这样吧,你的月钱就二两银子,你放心,家里没人要你打点,这是能存下来的实在钱数,另外,你一年四季的衣服鞋袜都家里包了,还有过寿辰另有安排,你无家可归,我们家孩子你抚养长大,送你终老。”海夫人将条件开的很足,家里这么多人,在乎这么一个老女人的一双筷子,但是一定要尽心竭力的照顾好自己的孙子。
“多谢太夫人,多谢太夫人!”丁香嬷嬷感恩戴德,行了大礼,尽管如此激动,规矩上却一点没出错,一看就是那种将礼仪规矩刻在了骨子里的状态。
海夫人很满意。
赵仁河不满意了:“怎么能把我的孩子交给外人来管?当他没爹啊?”
“你会什么?你懂什么?”海夫人却道:“人家那丁香嬷嬷,是来自宫里的好手,是教养过皇子的人,以后说出去,谁敢说我孙儿没教养?我是个出身不正的人,你媳妇儿病病歪歪的我真怕她不长寿,而且急匆匆的嫁过来,肯定有不妥的地方,跟皇子定过亲的人呢,心气高着呢,如今我们请了宫里头出来的嬷嬷,教养她的孩子,还有什么气,顺不过来?唉,要不是担心我孙儿,你以为我乐意雇佣丁香嬷嬷啊?”
赵仁河一个头两个大:“李奶娘怎么来了?”
他记得,何大根科举考试中了秀才,李奶娘应该忙着何大根的事情才对。
武秀才那也是个功名啊。
虽然说,武举不是每年都有,但是三五年的还是有那么一两次,等到何大根成了武举人,就有资格进京成为武进士了。
只是这次李奶娘自己雇佣了马车来,却没有听说何大根跟来。
感觉像是没有什么变化呢?江湖分开发,也没见刷屏啊?
228大捷!生了!
228大捷!生了!
“你李奶娘放心不下你,这都半年没见了,何况你娘子就要生了,来看看怎么了?我也心里没底,有她陪着放心多了,还有你翠婶子,早就做好了各种小东西,我也准备了两大摞尿褯子。”海夫人唠唠叨叨,赵仁河只好败北而归。
不见何大根,也没办法撵李奶娘走。
索性李奶娘看起来很安全,加上现在这个时候,他也的确是关心不过来那么多事儿。
因为何大根正在府城备考,他竟然考了个武秀才的小三元。
然后他要备考武举人,今年正好有一科,而且因为考武举人的少,他很有信心考上去。
“只是听何大根说,他跟他母亲貌似吵了一架,他母亲不希望他太出人头地。”来的人是侯大宝,如今所有人里他的消息最为灵通,他也最坐不住的一个人:“不过听大营里来的消息,此次大捷啊!”
“是吗?”赵仁河一听就乐了。
侯大宝点头:“是啊,据说缴获了七八艘海船,五千俘虏,杀敌五万!”
“只要胜利就好,胜利就好,战损如何?”赵仁河比较关心这个:“他们都还好吗?”
“说起战损,这才是重点。”侯大宝兴奋的不得了:“竟然没有一个人死亡。”
“嗯?”赵仁河瞪大了眼睛:“怎么会?”
海战,没人战死?
“是真的!”侯大宝整人都要蹦起来了:“远程打击够犀利,近战的时候就会少了很多麻烦,何况,爆炸掀起来的海浪也不小,对方被掀翻了船只,只能落水,再配上爆炸,落水的就立刻成了沉海了,所以形势一片大好,暂获无数不说,大捷,这的确是大捷,最主要的是,没有损失一个兵丁!”
“好,好!”赵仁河是真的高兴,海盗死多少都无所谓,何况这个时候的海盗多数都是外邦人,他对不是本国人天生就有一种反感。
只要不损失兵丁,比什么都强。
果然是好,三日之后,大军回来了,大捷的消息在沿海地区都传开了,而且因为这次是九殿下主持大局,一个兵丁都没有折进去,就算是重伤的都带回来好生安置了,众人都说这是有真龙天子的血脉到达了沿海,才保佑他们大捷,海龙王都给这位皇子面子,可见他们的天子有多牛逼!
当然,这个传言以风一般的速度,传到了京里头,经过各种润色和加工,更突出真龙天子的重要性,让皇帝好不得意,下令给了他的九儿子不少赏赐,并且许他专权独断,平南水军大营之事,由他全权负责和处理。
而在大捷后的第三天,高慧要生产了!
整个赵家陷入了一片紧张的气氛当中。
赵仁河也在原地转圈圈,虽然不是自己的孩子,也不是自己的媳妇儿,可好歹是个产妇,这年头,女人生产就像是在过鬼门关。
这里也没有什么更好的措施,赵仁河也只能听天由命。
正在这个时候,赵瘸子跑进来:“九殿下来了!”
“这个时候他来干什么?”赵仁河一瞪眼睛:“还嫌不够乱的吗?”
他名义上的“媳妇儿”生孩子,名义上“媳妇儿”的前任未婚夫的亲弟弟来家,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快点出去吧。”赵瘸子却赶紧的道:“人家是皇子啊。”
赵仁河只好出去,到了书房正好迎面跟大摇大摆进来的九殿下撞上。
九殿下穿着江牙海水纹的青色蟒袍,站在灯火阑珊之处,依旧可见面如美玉,目似星辰,气质高贵。
身后跟着一群侍卫们,已经将整个院落围了起来,外面跟来的五百守军,将整个赵家也围了起来。
如临大敌一般!
赵仁河因为怕热的关系,一般到了夏日里,他的装束都比较素净,除了纯绿色的衣袍和鞋子之外,头上束发的发簪发冠,以及周身上下所佩的其他配饰都是银质的,还有一把折扇在手里。
“怎么样了?”一见面,九殿下李钊就简单明了的问了出来。
“还在生。”赵仁河却神奇的明白了他问这话是什么意思。
李钊郁闷了一下:“没生完?”
“你以为生孩子是什么样的?”赵仁河都乐了好么?
李钊不吭声了。
他怎么知道?
“像是老母鸡下蛋,噗的一下子就出来了?”赵仁河瘪嘴,告诉他:“没有一天半天的时间,生不下来,何况这是头一胎,更艰难一些,若是二胎会好一点,三胎四胎就家常便饭了。”
说的站在九皇子身边的王旭直瞪眼:“你少满口胡言乱语。”
当着九殿下的面,说什么女人生孩子的事情啊?这也不跟九殿下配套。
“我哪儿胡言乱语了?世界上最伟大的就是母亲,知道吗?女人每次生产,都像是在过鬼门关,没有她们拼死生产,能有你们这些大男人?所以啊,等待生产是难熬,可是里头生产的那位更难。”赵仁河打开扇子勐扇风:“这天儿也闷热的很,看样子又要下雨了。”
的确是,外面天空阴沉的厉害,偶尔有闷雷从远处传来,声音不大,但更显得压抑。
九殿下端坐在主位上,一言不发,全身嗖嗖冒凉气,赵仁河不怕死的凑过去,实在是这个时候,这位殿下的身边最凉快了。
王旭眼睁睁的看着赵仁河慢吞吞的凑够去蹭凉气,自己却不敢过去,殿下脸色不好看,他才不敢凑过去呢,万一被当成出气筒可怎么办?
他还记得在宫中的时候,被殿下当做出气筒,揍成了猪头的二殿下。
那个时候皇后娘娘刚刚大行,安寝在皇陵之后,皇上在后宫升了贵妃为皇贵妃,代掌凤印,二殿下立刻就兴的了不得了,然后在九殿下面前端架子,一个庶出皇子,如何能有嫡出皇子贵重?
偏偏二殿下还以为自己的母妃马上就要被扶正了呢,嘚瑟了起来,被九殿下一顿胖揍。
这一顿揍,打消了所有人想要欺负没娘孩子的心思,也打没了皇贵妃的扶正可能。
还没成为继后呢,她儿子就敢欺负元后留下的孩子,要是成了继后,这些皇子们还不都得被欺负死啊?
于是,朝中关于立皇贵妃为继后的声音,一下子就消失了。
皇贵妃娘娘,为此哭了半个多月,二殿下也立刻蔫儿了起来。
以至于皇贵妃娘娘虽然执掌凤印十载有余,却一丝入主中宫的希望都没看到。
皇上也没有特意宠爱皇贵妃娘娘,更像是给后宫找个老妈子代管一样,这让二殿下也同时不被看好。
所以有事没事的,他也不敢往九殿下身边凑合,尤其是殿下心情不好的时候,这一身武艺,可以说是殿下心情郁闷的时候找到的一点子发泄的方法,小时候勐烈练武,长大了武艺超群,现在更是不得了,每次见到人一言不合就上手。
二殿下为此没少吃亏。
还不敢声张出去,当哥哥的打不过弟弟什么的……更丢人!
赵仁河蹭了“冷气”,总该跟人说点子什么,于是开口问:“此次剿匪顺利吗?”
“嗯。”九殿下李钊点头:“顺利。”
这是难得的说话了。
“听说没有折损一兵一卒,可是真的?”
“真的。”
“那就好啊,说话这次能有如此大捷,应该能遮掩过去年的失败了吧?”
“能。”
“我舅舅呢?功劳如何?”
“大功。”
“那可太好了,舅母生了四个孩子,只有两个是他守着出生的,剩下两个都是他不在的时候生的,回来孩子都满月了,老大那会儿回来,孩子都过了百日。”
“嗯。”
“这次大捷,朝廷肯定有搬赏,战利品也不少吧?哦,对了,那防水炸药包功不可没,可一定要多多制作。”
“嗯。”
“但是制作的地点可不能设在水军大营里,一旦出事,整个大营就会被一锅端。”
“嗯?”
“我说的是,这种危险的东西,要单独存放,搬运小心,且不可见明火,储存也要有一定的规章制度……。”赵仁河吧嗒吧嗒说了一大堆,对方估计也听进去了不少,王旭一开始离得很远,后来听赵仁河说话,竟然凑了过来,还拿着笔墨记载了起来。
赵仁河也是紧张的过了头,竟然在这个节骨眼上,说起了关于“爆破危险品的生产与储藏”的各种规章制度。
要问他是怎么熟悉的?
当年他父亲工作的地方有个烟花商店,就因为管理不严,爆炸了!
那时候可是个大事情,后来再有烟花商店,都不开在闹市区,哪儿偏僻在哪儿开,哪儿荒凉在哪儿开。
平时那一片没人去,只有逢年过节的时候,才有顾客光临,或者有谁家办红白喜事之类的去那里买烟花爆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