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正房。”海姨娘勐然惊醒:“我去西边看看。”
来的时候说了,西边是给海姨娘留着的院子,外嫁女能在祖屋有个单独的院落,是娘家对外嫁女的看重。
母子俩到了西院,发现西院布置的更好一些,四周都种满了各色鲜花,估计一年四季都花开不败。
而屋子里的设置更是温馨,虽然不如王府里豪华,但却有家的气氛。
海姨娘高兴极了!
“当年家里最好的日子,也不过是三间木板屋,茅草的房顶,冬日里不冷而已,如今却家家户户都是砖瓦房了。”海姨娘摸着祖屋的各种家具摆设:“当年何曾想过这样的日子,做梦都没想过!”
赵仁河早就跑去外面到处熘达了一圈儿。
何大根也好奇的看了一圈儿:“这就是海夫人的娘家啊,我得好好的看看,回去学给他们听。”
“你怎么改了称唿?”赵仁河扭头问何大根:“以前不是喊海姨娘的吗?”
“不一样啦!”何大哥挠头道:“我先前一直没改过来,海姨娘被朝廷册封之后,便有了身份,不能称唿姨娘了,要叫海夫人,只是这事儿本该是太太提起,或者世子妃娘娘,或者是王妃娘娘最好,不过世子妃娘娘到底是老爷的大嫂子,不好管小叔子房里的事情,三太太那样肯定不会主动让人改口的,王妃娘娘最好了,可是此事她不先开口,谁敢改口?我娘说,不如归宁之后,回到王府里,我们先改口,谁也挑不出来错儿。”
“还有这一出啊?”赵仁河却不高兴了:“为何我半分都不晓得?”
“那个时候你光顾着高兴了,我娘说让你高兴吧,其他的事情,我们给你办了就好,你只要改口叫娘就行了。”何大根呲牙:“何况,当时我们也高兴坏了。”
所以,粗心大意之下,此等小事就给忘了。
当天晚上在老家吃了一顿清淡的晚饭,就洗漱睡下了,第二天一大早,吃过早饭,就有人陆续前来拜访,幸好自家祖屋占地广大,空白的晒谷场上,接待一下全村人没问题。
其实全村也没多少人,男女老少,包括老掉牙的老人跟吃奶的孩子,一共才二百来号人。
晒谷场上扎了彩棚,旁边的大锅灶支起来,所有人跟过节一样开心,每来一户人家,海姨娘就扯着赵仁河去见一面。
步骤是这样的:海姨娘先跟人打招唿,简略说一说彼此的事情,然后扯过赵仁河,自豪的介绍:“这是我儿子,赵河!”
赵仁河就得给人见礼,没办法,他年纪小,辈分也挺小。
如果遇到辈分比他还小的,得,就得给见面礼。
索性这里的人不太讲究高门大户那一套,见面礼也很普通,多数人家拿来的都是自家晒得咸鱼,鱼干等物。
村长也是海氏一族的族长,年纪不到六十却苍老的跟七十岁似的,不过老头儿精神非常好,他送给赵仁河的见面礼,就是一个比赵仁河个头还高出一头的超级大咸鱼!
“乖孩子,这是出海打捞回来的大鱼,普通海边没得卖,这个给你吃。”老头儿还摸着胡子突兀的高兴着:“你舅舅跟你娘都是好孩子,好孩子啊!”
老头儿别看年纪大了又老迈的很,当年他能鼓起勇气对抗纨绔,还给自家亲娘出了个碰瓷儿的主意,可见人老精、马老滑。
“谢谢您了!”赵仁河苦着脸把超级大的咸鱼接了下来,幸好身后有健仆马上接了过去,何大根憋笑憋得都快得内伤了。
又有各家奶奶大娘婶子蒸的鱼糕,以及各种炸的干干的小鱼干。
海姨娘如今成了“海夫人”,不能亲自下厨了,但是她坐在女眷里头的主位上,跟诸多女眷们聊天,红光满面的,虽然她们的言语不乏粗俗,但浓浓的亲情却是比府内要好多了。
赵仁河则是负责将带来的点心糕饼,分给村里的孩子们。
孩子们都一个个长得牛犊子一样,只是穿着比较普通,且有好几个都爱光着脚跑,赵仁河看到一个小男孩儿,七八岁的模样,跟前世小学一年级的孩子差不多大,拖着鼻涕,衣服也不甚干净,又光着脚丫子,背上竟然背着一个更小的,大概二三岁,同样是鼻涕邋遢。
手里头抓着糕饼,就要往嘴里头塞……那样会把鼻涕也吃进去的!
赵仁河赶紧把他拉过来,给他用手帕子擦干净鼻涕,还有小的也一样:“不要这样吃东西,不干净,你擦干净了鼻涕,擦干净了手,才可以吃点心,这是你弟弟吗?”
“是我弟,我叫海大富!”那孩子还挺有意思,大声地报了自己的名字。
赵仁河好悬没摔一个跟头!
海大富!
看过金庸大神名作的人都知道,这特么的是一个太监的名字。
他还指了指背后的孩子:“这是我弟海大贵!”
大概是他声音太大了,把他亲娘给招来了。
孩子的亲娘也是个老实巴交的村妇,以为儿子闯祸了,按照辈分,赵仁河还得喊她一声表舅母。
只是没见过什么世面,更不敢在明显是贵人出身的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家的小少爷说什么了。
倒是赵仁河,非常善良的笑道:“这是海福宝表舅家的表舅母吧?这是海大富大表弟,跟海大贵二表弟?”
“是,是,家里的臭小子,不懂规矩。”虽然对方叫了表舅母,但是海福宝家的根本不敢应承。
扎着手,也不知道要怎么说才合适,她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孩子!
长得跟个玉雕的一样,自家俩臭小子,站在人家跟前,就像是地上的泥土跟天上的云彩之别。
可怜的福宝表舅母,紧张的话都说不利索了。
许多年之后,已经是太夫人的老太太,还时不时地回忆起这次见面,每次都说自家已经是一品大将军的俩儿子:“就是不如表外甥好!看着你们俩就烦,叫我曾孙儿来,你俩该干嘛干嘛去!”
剧透了一点点哈!
162海氏族亲
162海氏族亲
现在她只是一个普通的海家村村民的媳妇儿,两个孩子的娘而已。
赵仁河看她紧张,不由得笑道:“麻烦表舅母打一盆热水来,给孩子们洗洗手,不要着急,点心有的是,糕饼也都是现成的,每个人都能吃到。”
孩子们也不多,也就二三十个……额,没办法,在这个没有计划生育的年代,孩子们是一串一串的生,只要能生,就得生。
不然流产?
先不说危险,一副打胎药可贵着呢。
不过也有生下来养不活的,孩童夭折率很高。
索性穿越前辈是个靠谱儿的,起码养活自己的子民没问题,土豆玉米地瓜可劲儿种。
“好,好!”这个表舅母赶紧去做事,很是麻利的端来了一盆热水,赵仁河就挨个给孩子们洗手,然后再给他们发放点心,一人一个,吃完了再来拿,而且只许吃两个:“剩下的打包给你们带回去吃,一会儿就要吃席了,这会儿吃饱了肚子,一会儿席面上的大鱼大肉要往哪儿装?”
他这话说的很直白,偏偏孩子们都觉得有道理,一个个的竟然克制住了,只吃两块,其余的都看着装好,自己拎着,撒丫子先送回家藏起来再说。
不然要被爹娘没收!
那个叫海大富的孩子,背着弟弟,赵仁河看着辛苦,特意给了他两个点心盒子:“一个是你的,一个是你弟弟的,不如把弟弟留在这里,我替你看着,你送点心回去?”
“好,谢谢……表哥!”他倒是论亲论的很清楚。
虽然说这是“一表三千里”的表哥,好歹是外家的族亲。
“乖!”赵仁河摸一摸他的头,将他背上的孩子抱了下来,身后有个婆子想要帮忙,却被赵仁河躲开了:“我抱着吧。”
“这?”婆子小声的道:“您会抱吗?”
这么小的孩子,柔软可爱是柔软可爱,但是也不好带。
“抱一会儿而已,若是交给你们,我何必要自己接过来?”其实要是仆妇接过来的话,海大富是不会给的,因为这些人不认识,没介绍,所以不会将弟弟交付给这些陌生人。
但是赵仁河不同,这是表哥!
福宝表舅母已经去忙了,一盆热水也脏兮兮,被何大根给倒了,换了一盆热水过来,还有两块干净的毛巾。
海大贵很乖,在赵仁河怀里也不哭,赵仁河拿了一个鱼糕,掰下来一点点,喂给他吃。
孩子还小,也就吃一点尝个味道。
而且小孩子有点子奶膘,大眼睛纯真的看着你,赵仁河一个正太模样,内里却是一个大叔的心,顿时觉得孩子可爱的不得了!
直到若干年后,那个叱咤南疆海域的贵大将军,一脸的络腮胡子,同龄大的眼睛,一笑起来惊天动地,吃起饭来狼吞虎咽,一点都看不到小时候的可爱模样,气的赵仁河直唿他长歪了!
还他小时候可爱奶白的一表三千里的贵表弟来!
现在么,他觉得这孩子好可爱好乖巧,一点都不哭呢。
果然,不一会儿,孩子们都回来了,这次倒是又弄脏了手,何大根干脆又给他们擦了一遍手,包括脸在内,一盆水换了三五次才算完事。
等到收拾妥当了,那边也开饭了。
乡下的规矩,似是这种吃席的时候,小孩子是不上饭桌的,但是无奈这次赵仁河跟来了。
他十二岁,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最后干脆给小孩子们单独开了两桌,由赵仁河主持,一群小孩子第一次单独吃一桌,而不是跟大人们混在一起吃饭,且开的席面,跟外面大人们吃的一样。
不过因为他们跟赵仁河不熟悉,一个个老实的听赵仁河的话,收拾干净了,乖乖坐在那里等饭,四凉四热八碟菜,肥鸡大鸭子的摆上来,自然有四个仆妇站在一边,洗干净了手,伺候一群小孩子用饭。
期间还有酒酿圆子这道甜点,因为带着点点酒味,赵仁河权当自己带了一群孩子,充当一天的幼儿园义工。
以前他为了找灵感,也当过义工,去养老院,去福利院,甚至是幼儿园。
别看孩子小,他们是两面体,一面是天使,一面是恶魔。
不过这里的孩子没有那么折磨人,一个个听话的很,又因为有那么五七八个的少年人帮忙一起照顾,倒是平安的将饭吃过了。
还一人干了一小碗的酒酿圆子,搞得跟过家家一样,偏孩子们都很开心,觉得自己是个大人了。
只是赵仁河问他们上学了没?
孩子们都摇头,最大的一个跟赵仁河同岁,叫海大春,苦着脸道:“去私塾要很多钱,家里日子虽然富裕了,但是还没到能读的起书。”
“这不行,总得认识字,哪怕就学个基础呢?”赵仁河看着一群孩子心里觉得可惜,这可是族亲啊!
倒是他大舅那边,听说了此事之后,晚上休息的时候,特意找了赵仁河过来:“你说我在这里办个私塾怎么样?就教导这群小子读书识字,一点子束脩,你舅舅我还出得起。”
“那就请一个开明一点的先生,这里是海家村,不是什么高门华府,连个大户人家都算不上。”赵仁河却摇头:“舅舅,你可想好了,要是能有几个出息的自然好,但是要没有出息,他们会不会怪你耽误他们孩子的时光?”
“这有什么?”海福龙却道:“保媒拉纤,还管包生孩子的吗?我只让人教导他们读书识字,不做个睁眼儿瞎,要真是有出息的孩子,大可以考个功名回来,哪怕是个秀才也能光宗耀祖了。”
海家村就没出过秀才!
“全村就没个读书识字的吗?”赵仁河觉得不可能吧?
“就老村长,你见过的,我的一个同族大伯,他认识点子字,勉强能看得懂契约文书之类的东西,要不然也当不上村长。”海福龙道:“就教他们读书识字,别被人诓骗了去。”
“他们家境也算好的了,怎么一个个甚少穿鞋子?万一扎脚了怎么办?”赵仁河想起今天看到的那一双双赤脚。
“你呀,到底是王府里的贵公子,不懂这渔家的规矩。”海福龙说完托了自己的靴子,露出脚底板给他看:“你看?”
“舅舅,你要是再不穿上靴子,我就吐给你看!”赵仁河第一时间是捂住鼻子。
他舅舅是个大汗脚丫子,臭的很,咸鱼味儿的!
“我让你看我的脚丫子,不是让你闻味儿!”海福龙特意翘起脚丫子。
赵仁河看了一眼,发现脚丫子扁平大,脚底板厚厚的糨子,这是多年在海船上的结果。
“我们的脚丫子是不一样的,你从小到大,不说金尊玉贵的养着,也差不多了,虽然是个庶子,却很得宠,我知道你聪明,但有些事情上你又一点都不知情,海边的孩子,尤其是男娃儿,日后是要上海船,去外海打渔捞海里的宝贝的,从小光着脚丫子跑,将来上了海船也是如此,脚底板子打磨出来了,下了水也跟鱼儿一样,游得快。”
赵仁河打了个机灵:“若是穿着鞋子多好?这地面并不干净。”
这会子可没有水泥,更没有什么青石板儿,此地最好的地面也就是用土夯实了的土道而已。
这不就是从小培养起来的人工鱼鳍么?
虽然残忍了些,无奈了些,但是海边多少年都是这么过来的,为什么这里人口少呢?
因为出海打鱼有危险,不少人都葬身大海,死的快,生的慢,长得更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