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了二十年的大小伙子,可能一个大浪飞来,就不见了踪迹。
生活太艰辛了!
“为此,我想让他们读书识字,不要做个睁眼瞎让人忽悠。”海福龙感叹了一句,顺便把靴子穿上,没看他外甥一直捂着鼻子说话呢,随后又狠狠的道:“我当年要不是让人忽悠了,能去服军役么?九死一生的回来,你娘都生了你,你都满地跑了。”
“还得识数,不然钱都数不明白。”赵仁河小小的翻了白眼儿,不捂鼻子了:“这样吧,我那里有个叫宋大千的人,他不错,通读四书五经,还会算术,过来给他们当个小先生绰绰有余,且不会跟那些腐儒似的一板一眼,把好好的孩子都给教的木头似的。”
世代打渔为生,从小就在海边长大,天生的水手人选。
进了水军,马上就能上船,还不用担心晕船不适应。
好地方,一定先站住了,一旦事情不妙,他还能带人跑路。
陆地上怕是不行,这破地方封建的很,天大地大皇帝最大,往海外跑吧,隔着大海,那么多岛屿,他们哪儿不能藏身啊?
任他水军人再多也没用,大海啊……全都是水!
或许是前世的小市民心态作祟,他总是担心平南王府有一日被人反攻倒算,自己也被殃及池鱼。
“我也不认识什么读书人,你说那个宋大千好,那就他吧!”海福龙道:“明儿给你外公外婆去扫墓上坟祭祀一番,回头在家里摆个豆腐宴,宣布此事。”
“好。”赵仁河点头。
半晌,发现他舅舅一直用奇怪的眼神看他。
“怎么了?”不由自主的抬手,摸摸脸蛋子,心说该不是吃饭的时候,让哪个小孩子给抹了饭粒子了?
不能吧?
自己不知道,何大根可不会不知道。
要是顶着饭粒子跟人说了半天话,可丢人死了。
“你跟我老丈杆子都说什么了?你们走了之后,他就回了自己的院子,平素他不叫,我都不敢迈过那院子门槛儿,可那天我说要回乡祭祖,他竟然也随后出门了!”海福龙一脸的好奇样子:“平时很少有人能跟他相处超过俩个时辰,一般也就半个时辰,他不开口则已,一开口就冷嘲热讽,嘴巴毒得很,我都不敢惹他的!”
何况老丈杆子管得严,他的一点子小动作,不管多隐蔽,都逃脱不了他老丈杆子的眼睛。
“说得多了,您就别打听了。”赵仁河揉了揉眼睛:“我困了,去睡觉了,舅舅晚安。”
“嗯,晚安……这又是哪门子的规矩?”海福龙觉得王府的规矩真是多啊,这要睡觉了还要道晚安。
他们就没这个习惯。
可惜,前世的赵仁河有啊,更可惜的是,他只能跟亲娘和何大根道晚安,别人都挨不着要睡觉的他。
一夜过去后,第二日竟然有些阴天,恰好衬托了气氛。
海福龙跟海如花的父母坟墓早就修缮过了,包括他们祖父母的坟墓也修缮的不错,再往上数就是曾祖父母的坟墓了。
再再往上数……那就是三代以上的坟墓,不能修也修不了,修人祖坟是有讲究的,超过三代的不能修,不然估计得整个坟地都要重新修一遍。
海氏祖坟的所在地倒是不错,是一个朝阳背阴又风景秀美之地,只是大大小小上千个“土馒头”有点多。
且他们来的早,可是有一伙人,比他们来的还要早。
而海福龙看到那些人之后,冷哼一声,那些人就哆嗦了一下,一脸的惶恐模样。
163陈年往事
163陈年往事
海姨娘、哦,不是,海夫人的脸色也不好看。
赵仁河看了看对方,发现长得跟舅舅和亲娘有点像。
只是穿着寒酸了些,又畏首畏尾,眼神飘忽,心虚的厉害。
“娘,这是何人?”赵仁河的声音不大不小,偏让所有人都听了个正着。
“这可是有名头的人!”海夫人咬牙切齿:“当年要不是他们给人通风报信,我未必……逃不开那纨绔泼皮!”
原来当年是因为有人通风报信,赵仁河明白了。
他就说么,海家村这么小,这么偏僻,谁会发现自家亲娘要熘走避祸?还被人抓了个正着?
“你们来干什么?”海福龙的口气很不好。
“我们来看看……阿龙阿花,这么多年了,你表弟他也知道错了……。”一个年迈的妇人可怜巴巴的道:“你们就饶了他吧。”
“他当年要不通风报信,我妹子至于被人……?”海福龙怒瞪那个老妇人:“看在你是我亲姑姑的份上,我不杀他,已经是最大的让步了!”
海福龙是什么人?这十几年的军旅生涯,让他杀伐果断,再也不是当初那个让人欺负到家门口的渔家小子了。
眼睛一瞪,气势一开,一个小老百姓哪里受得住?
那老妇人顿时吓得两股战战,就要昏死过去了!
她身边的老头子也缩头缩脑,并不肯开口说话。
生怕说了什么惹海福龙生气的话,一家子都得不了好。
身后跟着的两个儿子,两个儿媳妇,更是畏畏缩缩,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女儿倒是一脸的七个不平八个不忿。
可是不来又不行。
终是后头年纪大一点的大儿子开了口:“福龙表弟,二狗子已经知道错了,你就消消气……这些年我们家的日子也过得苦,前几年福龙回来,二狗子的腿就被打断了,至今都没爬起来,快三十的人了,连个媳妇儿都没……。”
“他还能明媒正娶,我妹子这辈子都毁在他手上!”海福龙却不甘心,一点原谅的意思都没有。
“可是现在如花看起来也过得不错啊?”两个人的女儿开了口:“比我强多了!”
“那我成全你,也给你找个老爷,当个妾,好么?”海福龙阴恻恻的看着那年轻一些的妇人:“大表妹,你觉得你现在的夫家不好是吧?可以和离,我把你送到高门大户里当个姨娘,怎么样?”
“不要!”少妇吓了一跳,立刻躲到了她母亲的身后,噤若寒蝉,再也不敢出声了。
赵仁河皱眉:“他们怎么了?”
“当年姑姑家的三表弟,给人通风报信,我差点被抓,不得已,只好入了府,但他们家的名声也坏了,姑父家的村落容不下他们,直接驱逐了出去,海家村也不收留,他们全家只好去了杂兴村,哦,就是一些不同姓氏的人家组成的村落,可名声坏了谁乐意跟他们打交道?那纨绔子弟被你父亲收拾了,这家人也跟着倒霉,老爷发了话,谁敢不听?外出做工都没人用,自家田地种了产出有限,除却缴纳赋税之外所剩无几,打渔也没得收成,且家里一叶小舟,能打到什么好海货?”海夫人解气的道:“这么多年都这样半死不活的过着贫苦的日子,这是老爷在给我出气,你舅舅回来了,更是狠狠发作了他们家。”
至于怎么发作的?
海夫人不说,怕吓着儿子。
反正不是什么好看的场面。
“所以,现在这是来求饶了?”赵仁河明白了:“堵在祖坟这里?过分了吧?”
“海家村他们进不去,你不知道你村长外公的厉害,当年他跟你外祖父最要好,后来你外祖父母去了,他也最照顾我们兄妹,现在也最喜欢你。”海夫人道:“他老人家是个睿智的人。”
当然睿智了,不然当年也不会大着胆子让海如花去碰瓷儿赵希伊。
那老妇人看海夫人跟赵仁河说话,且赵仁河一直拉着海如花的手,就知道这是海如花的孩子了。
不由得讪讪一笑的往前走了两步,离母子俩近了点,再往前她就不敢了,扎着手道:“这是如花的儿子吧?长得可真好看,我是你姑姥啊!”
赵仁河面无表情的看着她。
这老妇人虽然看着老实巴交的样子,但是眼中有过那么一丝算计的神色,且看似讨好的笑容,却带着一点对海如花的轻蔑。
也是,这年头,给人当妾的女子,多少都要受到一点歧视。
何况这样的山野村妇懂什么?
做妾,也有不同的“妾室”。
像海夫人这样的算是做到“妾室”的最高级别了,都朝廷册封了。
日后还想更进一步的话,那只能是赵仁河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情,朝廷封赏,势必会对其母有所施恩,封个诰命夫人什么的,海夫人就也能穿红挂绿,而不是只用红色镶边了。
但乡下人不懂这些,只觉得给人当妾的女人,都不是好女人。
所以她有资格鄙视海如花。
却不想想,若没有她儿子的“通风报信”,海如花未必会走那一步险棋。
说是碰瓷儿,变数极大。
万一被马车真的撞死了呢?
贵人或许没事儿,海家村一定会吃挂落儿。
万一被破了相呢?贵人肯定没事儿,最多赔偿点银子罢了。
海如花毁容了,这辈子估计都嫁不出去。
万一……。
很多个万一,一切皆有可能。
一想起自己好好的亲娘,会有这样的遭遇,赵仁河心里就不痛快,哪怕他的芯子是个来自不知道哪个世界的孤魂,在这里却也是生长了十二年。
海如花这个亲娘,他是认定了的,虽然这个亲娘出身不过普通渔家;虽然这个亲娘也不甚聪慧;虽然这个亲娘没有什么绝世美颜……但她辛辛苦苦生养了他,小心翼翼的护着他长大。
他这人有个毛病,那就是护短,何况这是自己的亲娘,一想到这家人就是出卖当年才十六七岁的亲娘的行踪,顿时一股火气就冒了出来,冷冷的看着那个老妇人:“你再说一遍,你是我什么人?”
“我是你姑……姥……。”老妇人被赵仁河冷冷的看着,眸子里无悲无喜,面无表情的看,看的都后背冒凉气了。
最后连话都说不利索,自称什么的,更是说不出口。
“来人!”倒是赵仁河,拿出平南王府小三爷的气势,直接一挥手:“把人抓起来送官法办,就说他们以平民之身,冒认官眷。”
这是古代封建社会,平民百姓敢冒认官眷是要治罪的事情。
哪像他前世,公务员的亲戚连做生意都小心翼翼,生怕给自家亲戚惹事招祸。
一群王府跟过来的侍卫,虽然算是便装,但那也是练家子,哪儿是平民老百姓见过的阵势?
上来如狼似虎的就把人都押了起来,拿绳子捆好就要堵嘴送官法办。
“不是,我们不是……不是啊!冤枉啊!”那一家子顿时吓坏了。
连个挣扎都没有,就被人拿下,眼看着就要送官府去了,吓得鬼哭狼嚎,更有两个妇道人家都吓尿裤子了。
恰好这个时候,海家村的人也抬着祭祀用的纸扎过来,看到这样的情况,头一扭,纷纷当没看见。
唯有村长叹了口气,上前来抱了抱拳,算是朝海福龙这个荡寇将军,以及海夫人这个滕妾夫人见礼了,再看那被捆起来的几口子人,一脸的不耐烦:“早年作孽,如今报应来了吧?都说了别往跟前凑,老实过日子,非不听。”
“大伯父啊,要是日子能过下去,我们也不想来碍眼,当年的事情,本就被人压下来了,且我们家日子越过越往下,现在家里都要断炊了!”老妇人哭嚎着道:“婆家娘家的村子我都回不去,一大家子人在杂兴村那里住,苦苦挨着过日子,带去的渔舟也烂了,再也下不得水,这两年都是给人打渔,赚点养家煳口的钱,可是现在日子真的过不下去了……呜呜呜……。”
她说的可怜,又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但是海福龙却一点动容都没有:“所以你们来这里是为了赔礼道歉?赔礼呢?恐怕是听说我们兄妹俩回来了,来这里沾光的吧?”
这个亲姑姑的哭声戛然而止,因为海福龙说的是事实,点破了他们的来意。
“你连你亲姑姑都不顾吗?非得逼我们全家去死是不是?”一看这来软的不行,老妇人也不哭了:“就像当年我那可怜的亲弟弟一家一样,是不是?你这个没良心的东西!”
“当年叔父一家要将我卖了,我得了势,自然不会放过他们!”海夫人却淡淡的道:“我没逼死他们,只是将他们告了,衙门的大人判的刑罚,他们诬告我男人强抢民女,按照大顺律,诬告反坐,他们全家都被发卖为奴,送北边儿给边军做奴才去了。”
“嗯?”赵仁河仰头,看向海如花。
“家里还有个二叔,是你外祖父的亲弟弟,当年想要占了我家的舟楫,被村长大伯训斥了一顿,但是他们却想着卖了我,这样家里就没人了,那房屋舟楫都是他们的了,他家有两个男娃儿并一个妹子,人口多,驾舟打渔都不用跟人合伙。”海夫人摸了摸儿子的头:“后来更是跟府里的二老爷有了点子牵扯,那个时候你父亲带我回府,动静不小,他们家没得了好处,却跟二老爷派来调查我的人看中,竟然没了良心,上衙门状告你父亲强抢民女为妾,谁知后来被你父亲反将一军,诬告罪的下场就是反诬告处理,罪名反坐,他们全家都被消了良籍,打入奴籍,送去北边与边军为奴,三代不得回老家。”
赵仁河心下恍然大悟,怪不得来了海家村之后,自家外祖父外祖母的亲戚,不是堂亲就是表堂亲,外祖父又不是独生子,却没有一个亲的兄弟姐妹。
根子在这里呢!
怪不得最近的一个亲眷,也就是村长大伯,那是海福龙跟海如花的堂伯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