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这个时候啊,一个利索的仆妇过来,送上来一壶果茶,两个新的茶杯,以及两碟点心,一盘普通的灰汁团子,一盘常见的橘红糕。
赵仁河先喝了半杯果茶,才吃了一个灰汁团子,这东西在王府里是看不到的,因为属于平民款,橘红糕的样式也不如王府的精致。
单有一种家常的味道。
足够胜过那些华而不实的点心。
“你说的那些书,我在你们王府里的藏书阁,没找到。”谁知道下一刻,这位就语出惊人。
“您去了我们王府的藏书阁?”赵仁河差点被噎着。
平南王府的藏书阁,赵仁河去过,但是他年纪小,只进去看了看,在藏书阁里找了两本不怎么珍贵的书籍。
一些珍藏,都好好的收着呢,岂能随意给一个庶子看。
赵仁河当初那么说,也是因为王府藏书阁的藏书量很大,光是藏书阁就有三层,且外面围绕着一圈儿人工水渠,是为了防火;另外,藏书阁占地面积广,八角形通风设计,内里用的木料都是香樟木,防书虫。
且看守藏书楼的不是家里的家生子,乃是赵氏一族的四位族老,每年要给四位族老一百两纹银,作为敬老钱。
四个老头儿加上伺候他们的儿孙,十几个人,日夜守着藏书阁。
“你是怎么进去的?那里在王府最深处,周围层叠都是各个院落,还有人十二个时辰的守着。”赵仁河惊讶了:“不是我说,王府那地方,下人们的眼睛都长在头顶上,您虽然……与众不同,但是想进去藏书阁,难了点儿。”
“不难。”孙应嘉却道:“虽然你们家是军功封王,但三代不摸兵权了,府中虽然规矩森严,但是对我来说,如履平地。”
“不能吧?”赵仁河不信:“府里虽然松懈,但是外面方圆百里之内,都是王府的地盘,您老跑得了那么快么?”
“我只是在你们家门口的几个客栈里住了几日,只是说来看个亲戚,可惜,亲戚不在家,带媳妇儿回娘家去了,你们家亲戚太多,随便说一个,他们都不会怀疑,白天在外面吃点喝点,王府的气氛不错,晚上就去藏书阁,你看的是什么书?你们家藏书阁太大,我找了几日都没有找到。”
“我们家藏书那么多,您老找不见很正常。”赵仁河一直好奇:“到底是怎么进去的啊?”
王府的守卫在赵仁河看起来还是很森严的,起码普通人要进去,绝对不会悄无声息,估计会通过重重禀报。
从大门到藏书阁,起码十几道门!
就算是晚上进去,其中也有五六次夜间巡逻,还有各处门上守夜的婆子,这么多人,他怎么进去的?
赵仁河当时十分好奇!
但是孙应嘉他不说,赵仁河抓耳挠腮也没用。
“你家藏书最多的是兵法,其次是四书五经,然后是各色杂记,单独有一个架子上,放满了各色海图。”孙应嘉道:“就是没有你说的那些记载。”
赵仁河噎了一下,也不知道要怎么说,才能过去这道坎儿。
168渣爹突然来访
168渣爹突然来访
赵仁河咽了咽口水:“会不会没有了?”
“没有了是什么意思?”孙应嘉不明白了。
“就是,只有我看到的那些?我小时候父亲管得严,嫡母又处处找茬儿,我不得不小心翼翼,会认识字之后,我也是偷偷的去藏书阁看书,守门的老爷爷,我可没少给他送好东西,他重孙子满月,我娘送了一整套小儿金饰呢,你以为轻易的就能进去啊?那帮人,老贪了。”
孙应嘉瘪了瘪嘴:“世家大族,无非如此。”
“您老要是喜欢,等小子长大了,有能力了,直接给您老建个图书馆,里头放满各色书籍,让人随便翻着看,永远都不愁没有书读!”赵仁河也是看出老头儿爱书来着,不然不会凭借自己瞎胡诌,就冒险去了平南王府的藏书阁。
“那我得等到什么时候?”孙应嘉不瘪嘴了,嘴角微翘,却用嫌弃的口吻说:“你什么时候能出息?”
“不知道,我现在才上书院不到百天。”赵仁河一摊手:“等我考了秀才中了举,再进士及第,翰林院里熬三年……。”
“行了,别说了。”孙应嘉脸色又臭臭的:“等我埋在土里了,你指不定还在那个犄角旮旯里蹦跶呢。”
“瞧您这话说的,万一我走大运,三十不到就成一方霸主了呢?”
“还一方霸主?一方把住了就不错了。”
一老一小侃了半天大山,兰舅母就派人来请这两位去用午饭。
这次的午饭就比上次来的要家常许多。
蒜香多宝鱼、萝卜烧鲳鱼、糖醋黄花鱼,豆豉烧带鱼。
一连四个热菜都是鱼类,凉拌海蜇头、香辣海带丝,两个凉菜,一道海参汤,算是名贵的了。
就一个赵仁河,加上何大根,因为舅母知道这是他的奶兄弟,且何大根会说话,又嘴甜的厉害,健壮的小少年谁不喜欢?
故而何大根也在桌子上吃饭,孙应嘉并没有嫌弃的意思。
食不言寝不语,消停的吃过了一顿午饭,赵仁河挨着大表弟,给他吃的鱼肉都是赵仁河亲自挑的刺儿。
小家伙儿也口壮的很,不挑食,什么都吃的下,吃得香。
午睡的时候非得跟大表哥一个床榻,没办法,赵仁河就带着小家伙儿,跟何大根一起,照顾他午睡。
海洋睡在中间,赵仁河跟何大根俩睡在两边,既要留出可供小家伙儿打滚翻身的地方,又要注意不能让小家伙儿打滚再掉下床榻去……床榻下面虽然铺了柔软的褥子,以及一层凉席,但是跟床榻还是有接近十厘米的距离……。
这个午觉睡得一点都不安稳,小孩子在床上滚来滚去,一会儿扒着大表哥睡觉,一会儿滚到了何大根的怀里,又一会儿,就在梦里头练拳脚。
何大根苦笑:“这是什么孩子?梦里头都在练武功啊?”
“小儿多动症而已。”赵仁河将大表弟摆正睡姿:“或许你小时候也是如此呢。”
“不可能,我娘说我小时候可乖了。”何大根才不同意他的说法:“你今天去看了孙老,怎么样?”
“没怎么样,你也看到了,他一点都不老。”赵仁河仰头看着房顶上的房梁,上面刷着清漆,还画了祥云纹。
“是啊,我见过所有五十岁以上的人,都没他那么年轻,看起来跟三十似的,田大叔跟他同岁,你看看田大叔,再看看他!”何大根砸吧嘴:“我的妈呀,说他二十八都有人信。”
赵仁河笑了:“这才叫青春永驻,天下女人都羡慕死他了!”
殊不知,窗户后头就站着孙应嘉呢!
听到赵仁河说“天下女人都羡慕死他了”这句话,嘴角抽了抽,他一点都不想被天下女人羡慕,真的!
站在他身边的孙兰憋笑着走出门,随后就笑的不成了,婆子们扶着都扶不住,她第一次听说自家亲爹还能被“天下女人羡慕”,不过大外甥说的也对,她爹的确是年轻的过分。
但是没人敢说!
以前父女俩住在小村子里头,那里的人都认为她爹是个老神仙,好多大娘都想给她爹介绍一个续弦,可她爹一个都没答应。
下午的时候,赵仁河跟何大根俩,陪着大表弟海洋玩了一会儿,小孩子体力不支,下午也要睡一觉,晚饭前起来玩耍一下,就吃晚饭了,吃过了晚饭之后,再玩一会儿就该睡觉了。
小孩子的觉很多。
不过下午趁着大表弟睡觉的功夫,赵仁河跟何大根就走了,晚饭没在这里用。
这个月第二次休沐,赵仁河跟大家伙儿在家吃了早饭,就去了后门那里,进入另一个真正的,属于他们的天地,那所大院子!
正在一起研究二进制,孩子们学习数学,有长处的自然是要更进一步,没长处的就要学会基本的加减乘除,至于二进制?能学会就学,学不会,只当是见识一下。
正研究的来劲儿,门房田大伯跑进来:“老爷来了!”
“快!”赵仁河一挥手!
所有人快速收拾,然后集体通过后门,回到了平安巷二号宅院里。
赵希伊来肯定不是一个人,他来是有小排场的,等他下车,进入院门,赵仁河那边早就准备好了应对他的场面。
赵希伊下了车子,就不让人通报……他还不知道早就被人发现了行踪。
因为田家的孩子没事儿就在巷子口那里守着,他们都认识平南王府的车子,看到来人就会给报信,车子走得慢,小孩子撒开腿跑进来报信可快。
所以赵仁河他们刚准备好,赵希伊就下了马车。
身边的余婆子不解的道:“老爷怎么不通知三爷一声?”
“上次我没通知老大老二,他们俩什么样儿?这次我来看看老三。”赵希伊是在家待烦了,想到一个好好地儿子没了,娇俏的小妾也没了,真的是非常不爽。
自己的妻子整日的唉声叹气,自己的两个儿子在家憋闷的厉害,还有心思偷看娇俏的美婢。
想一想,都觉得头疼,去夏院看自己的女儿,却发现大女儿被教养的外表端庄内里狠毒,但凡是有个不顺心的就会责打身边的婢女。
二女儿三女儿被教养的老实怯懦,鹌鹑一般!
这三个女儿也太极端了。
只剩下三儿子,希望不要让自己伤心失望了。
余婆子低眉顺目的没吭声,老爷是今天一大早就决定要来看看的,还不让人通报。
赵希伊进来的时候,遇到的人都不吭声,只弯腰问好,倒是让赵希伊省事了。
他进了书房,正好看到书房里,赵仁河在一面墙上,悬腕练字。
墙上铺了很大张,尚未裁切好的宣纸,有一床被子那么大!
赵仁河的手腕下面用绳子拴着一个砖头,何大根正好给他系绳子呢:“三爷,这么系着真的有用吗?”
“应该是有用的吧?我试一下,我这笔力不够,写出来的字好看,但是如果手腕子沉一点的话,那我就能写好字了,悬腕练字,古书上有记载的,我看过!”赵仁河大声的道:“不管好不好用,先试一试再说,父亲说过的,字就像是一个人的脸面和心性,不写好了多丢人?”
“小的觉得老爷的字就很好看,书院里优先生的字,不如老爷的好。”何大根眨巴眼睛道:“您说呢?”
“老爷的字当然是最好的了,优堂叔的也好,只是他一个举人,如何能跟一个进士比字?老爷的字,起码强出他三分去。”赵仁河悬腕在墙上用毛笔写了几个字:“嗯,果然,这手腕子沉了,这字写得就有了风骨。”
赵希伊这是听的“背后言”,越发显得真实。
故而心情大好,也不站在俩小少年背后了,轻咳一声:“你这样悬腕,累手腕子。”
“父亲?”赵仁河扭头,看向赵希伊,一脸的惊喜表情:“您怎么来了?”
赶紧放下手里的笔,何大根七手八脚的解了他手腕子上的绳子,一脸的憨厚样子,他这人背地里早就学的油滑,众人在一起的时候,甚至活泼好动灵性的很,偏偏他生了一张老实巴交的脸,只要他不吭声,没人知道这小子有一颗七窍玲珑心。
赵希伊就更不知道了!
只觉得这孩子是个忠仆。
“我来看看你,家里事情多,这两个月都顾不上你了。”赵希伊很满意小儿子的自律性,休沐在家也不玩耍,而是在想着如何练字:“你这样的不行,悬腕墙书,人家悬腕,腕子上都扣着一对铁护腕,若是一直拴着绳子,不勒得慌吗?”
“原来是这样!”赵仁河揉了揉手腕子:“怪不得我觉得不舒服,看看,这才一会儿的功夫,我这手腕子上都勒出红痕了。”
可不是么,白皙的手腕子上,一条红痕特别明显。
“傻孩子,下次可不能这么试了。”赵希伊有点心疼小儿子:“你一个小小的孩子,每日想着读书就好,不用想那么多,你两个哥哥也没你这么用心上进,还不是一样考了秀才。”
赵仁河心说那是,他们俩差点成了附生,我要是成了附生,你该不这么说了。
但嘴上还是要说的:“知道了,父亲,您这么早过来,是晚上走得夜路吗?多危险啊!”
赵希伊轻咳一声,他倒不是走的夜路,昨天来的府城,傍晚时分入得城,只是没来这里,宿在了一家暗门子里,那里的姑娘热情好客,他好好地享受了一把温柔乡,早上结算了嫖资这才出来。
但是这事儿不好跟儿子说。
“父亲,今日来了就好好的在这里休息一下吧,儿子请了一个手艺好的厨娘来,做的各色小吃味道很不错,父亲尝一尝?”赵仁河一看就知道渣爹没干好事儿,但他是人儿子,不好追问说你昨天去哪儿了?他要是“三太太”八成还有这个发问的可能。
可惜,也就是问一问,要是赵希伊不打算回答,也没人敢逼他。
“行,为父就在这里住一夜。”赵希伊本来就是出来散心的,而赵仁河也非常懂事的早就给他和海夫人都准备好了房间,且日日有人打扫,人来了就能住。
又有刘大柱他们出去买了点子新鲜的食材,回来之后,厨房是一阵的煎炒烹炸。
赵仁河又拿了预备的功课请教赵希伊,爷俩儿好一阵讲书。
赵希伊虽然在男女事情上渣了许多,但是他的确是有真才实学,讲的也比优堂叔好很多,赵仁河受益匪浅,临吃午饭的时候还有些意犹未尽:“父亲讲的真好,比优堂叔强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