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先生总算从向来见不着人影的老板难得回药铺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客客气气的回答道:“是方重山那小子闲来无事折腾出来的新花样,与咱们寻常人家中吃的水炖菜有异曲同工的妙处,最近火遍了繁阳城,您这趟回来正好可以尝一尝。”
葛财神对方重山的印象还停留在是个有几分能力却颇为自傲的年轻人上,知道他鼓捣出的凉粉尝起来味道不错,却没想到后续还能继续产出别的新奇玩意儿。
在风云药铺里虽然吃不到火锅,但店铺里的招牌泡椒还是有卖的。
最会看人眼色的小药童机智的领会了叶先生的意思,特意挑了几枚饱满多汁的泡椒,盛放在精致的小托盘上,送到葛财神面前去。
未曾见过的陌生果实叫葛财神一阵迟疑,由蔡玄和叶先生一左一右劝着,才勉强伸筷子捉住吃了一口,不尝就罢,一尝起来也跟其他人一样止不住嘴。
连吃了好几口,啧啧的摇头感叹:“嚯!这什么泡椒确实好味道,别看方重山这汉子年纪轻轻,可比一些年长有阅历的聪明多了!”
自认知年长而又有阅历的叶先生与蔡玄听着这话,不由双双沉默,总觉得有被含沙射影到。
葛财神这一趟回来,原本只是为了谈药田的事,如今被泡椒这么一吸引,对小药童口中所提起的火锅店更是多了几分兴趣,他也不提要到客栈里歇息的话头了,扭头直直截了当的同叶先生要求道:“你带路,我倒是要看看这火锅是个什么东西。”
叶先生颇为响亮的应了一声,很是狗腿的一弯腰,直伸着胳膊往前带路。
方重山的火锅店与风云药铺只隔了几条街,没走多久时间,也就便到了。
葛财神虽然不常住在繁阳城,但繁阳城里流传着不少有关于他的传说,人物小像更是在城内各大家族中流传颇广。
到方氏火锅店里吃饭的,除却平民百姓,也少不了改换口味尝新鲜的公子哥儿。
有几个尖眼睛的,一眼就把葛财神给认了出来,还没等葛财神跨步进门,早堆着笑迎上去,客客气气的招呼:“这哪来的风把您给请来了?”
“听说财神爷一直在京城里发财呢,难得回一趟繁阳城,莫非也是听说了这家火锅店的名声过来尝鲜的?”
抢先上前来搭讪的客人惯会说好听话,脸上堆着殷勤的笑,一看就是个想过来套近乎的。
“哎呀,说得也是,方小掌柜毕竟是从风云药铺里出来的学徒,做得火锅好吃,请您过来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方重山年纪轻,大家都认他做店里的掌柜,有些则半是玩笑半是调侃的叫他小掌柜。
葛财神见多了这样的人,依旧是冷着一张脸,敷衍的应和了两声,折了个道儿,跨步进了看似普通的店铺。
直把抢着上前来搭话的几个人弄得灰头土脸,尴尬不已。
门外的火锅店,除了门口热闹喜庆的放着几丛扎花,其他地方与寻常店铺并没有什么分别,但一走进去就能发现其中的不同寻常。
比起平常的客栈,内里的氛围更加热闹。
一排排精致小巧的方桌罗列整齐,每一台桌子上都无端的凸起一块葛财神未曾见过的小陶锅。
桌底似乎是个别致的小热炉,一刻不停歇的温着陶锅,锅上热腾腾的冒着水汽,扑鼻而来的是辛辣的香味。
店里的人一个个红光满面,或是端着一小碟的蔬菜,或是捧着一盘子的肉食,大人小孩,汉子哥儿各自坐在桌上,说说笑笑,自在而又快活。
方重山正站在一桌前招呼客人,抬眼就瞧见门口站着的拼命摇头晃脑的叶先生,顺着指点望过去,才发现叶先生旁边的竟然是矮矮胖胖的葛财神。
葛财神从京都来繁阳城了!
方重山是个极其聪明的人,他知道,若不是有什么要紧的大事,依照葛财神的性格是绝对不会放下京都的事情跑繁阳城来。
结合前两天叶先生才邮递出去的信件,方重山对药田里的合作更多了几分信心。
毕竟是未来可能出钱的金主,即使当前的方重山对葛财神好感度并不高,但也还看在钱的面子上,撑着一副虚假的微笑迎上前去,客气的喊了一声:“葛财神。”
葛财神淡淡的点头作为回应,背过手去,扫视了一圈,不咸不淡的点评道:“你这火锅店做得倒是很有几分样子嘛。”
方重山一摆手,难得谦逊了一把,道:“比不上葛财神您生意满天下,刚好上房空了一间,您是否愿意赏脸来尝一尝我家火锅的滋味呢?”
“店里还有几瓶才收来的好酒,正好可以招待远客。”
好酒!
一旁缩头缩脑的叶先生一听这话,顿时来了精神,满眼里都是对美酒的渴望,小小声的怂恿道:“重山做的火锅确实一绝,葛财神,咱们不妨便吃便谈,正好可以一洗旅途奔波劳累。”
又转过头,一脸欣慰地冲方重山道:“难得方家小子有心,都知道要招待贵客了!”
他哪知道方重山心里打得啪啪作响的小算盘。
方重山早就从蔡玄无意间的漏嘴里打听到,葛财神吃喝玩乐样样精通,唯独喝酒一项,是出了名的酒量差。
呵!到时候吃个火锅,再来几轮推杯换盏,乘着几分醉意,说不准就连生意都要好谈许多。
第60章 六十只萌夫郎
店里火锅的香味格外诱人,红彤彤的汤底热滚滚的往上翻着浪。
即使是葛财神闻着味道都忍不住有一些心动。
一旁方重山和叶先生更是盛情的邀请,稍微犹豫片刻后,他终于是有所松动,颇为矜持的点头同意道:“正好饿着肚子,我倒要尝尝你那什么火锅,究竟是个什么味道!”
方重山的火锅店虽说面对的客人包罗万象,但其中的划分还是相当鲜明的,一句话总结,便是按钱数买服务。
店铺里既有坐在大堂的普通桌,也有屏风遮挡、单独成间的小包厢,葛财神是店铺里的贵客,自然不能够随便招待,方重山亲自带路,将人引进火锅店内最高档的一处雅间内。
小房间设置的清幽安静,梨花木制的桌上错落有致的放着两三盆可用作观赏的草药,葛财神是做草药生意起家的商人,一眼便认出了品种,淡淡的冲方重山说了一句:“这盆石桃仙长势真心不错。”
方重山没有开口,身后跟着想要蹭饭的蔡玄神医倒是迫不及待的抢先开口道:“这便是叶先生在书信里提及的,由方重山在药田里培植出来的石桃仙。”
“前几天我跟着重山去了一趟他的药田,几亩地上长着的都是石桃仙与山煎,一个个比山里采来的还要水灵精神,药效奇佳,就算是放到市场上去卖,估计是能值不少价钱的!”
蔡玄有心想要帮方重山说好话,在葛财神面前,极尽所能的将药田夸的天上有地下无。
任他说的天花乱坠,葛财神依旧是冷淡着的脸色,一眼望上去古板无波,叫人看不透心底所想。
叶先生眼看着气氛尴尬的很,抬手揉了揉肚子,故作夸张地冲一旁呆愣的站着的小仆役招呼道:“客人都已经来齐了,还不快些叫后厨把锅底端上来,万一饿着贵客如何是好?怎么半点眼力见都没有?”
小仆役莫名其妙的受了叶先生批头一顿骂,这才慌忙反应过来,匆匆的应了一声后,便急急忙忙的推门而出,招呼后厨上菜去了。
大约是因为是贵客在的缘故,后厨里的小仆役们精心挑选来的,都是田地里最为新鲜的蔬菜、市场上最上等的肉食,在佐以方重山精心调配的火锅底料,鲜辣的滋味,让即使是吃惯了各地美食的葛财神都忍不住眼前一亮。
“难怪能够在繁阳城里闯出些名声来,你这火锅,看上去新奇,吃上去绝妙,若是能够带到都城里去,向那些王公贵族们做做宣传,恐怕又是一笔大进账。”
葛财神是何等精明的商人,说话做事几乎半句都离不开做生意,他抬起筷子往锅底一搅,正好捞起了一块新鲜嫩滑的鸭血块,左右打量着看了看,终究是没忍住,好奇的同方重山发问。
“这褐色的小块是什么?看着黑黢黢其貌不扬的,味道尝起来倒是不赖。”
坐在他对首的方重山略微一抬眼,轻声的回答道:“是鸭血。”
“鸭血?”葛财神有些诧异的看了一眼方重山,仔细想了一想,慢慢吞吞的问道:“听你说的字面上的意思,鸭血难不成是鸭子的血?”
大安国民们因为生活拮据的缘故,很少有人家能够奢侈的顿顿吃鸡吃鸭,偶尔逢年过节杀上一只,也都是为了干净,要将鸡血鸭血流放殆尽的。
压根就不知道鸡鸭新鲜的血液盛放到碗里,稍微添加些咸盐、白酒,就可以自然凝固成好吃的血块。
这还是方重山偶尔一次与林峰聚餐时候,看林峰杀|鸡时不留血,无意间随口一问才问出来的。
当时方重山就痛惜不已,觉得这是暴殄天物。
鸭血鸡血,这是多么好吃的东西啊!
且不说做一碗鸭血粉丝汤,就算是赤条|条下进火锅底料里,一口尝下去都是鲜汤四溢。
方重山直呼可惜,当即便拦住了林峰,要他帮忙取了一小碗鸡血,借着灶台里的余温,做了一份小炒,两人分食后都觉得味道不错。
后来做火锅店,方重山挑选便宜又方便下锅的火锅菜肴,最先想起的便是鸡血鸭血,添到菜单上之后,很快变成了火锅店里的一道招牌。
葛财神在得到方重山肯定的答复之后,先是觉得有些反感,但就着香气忍不住又尝了一口,到最后干脆竖起个大拇指,直呼“真香”!
一顿滚烫的火锅大餐下来,吃的主宾尽欢,方重山特意珍藏的几瓶白酒总算是派上了用场。
葛财神清楚自己的酒量,刚开始的时候还不停地摆手说着推辞的话,被同一桌子的叶先生劝着连喝了好几口,没过多久就脸色涨红,醉意朦胧。
等到天色晚了,锅底渐渐凉下来,葛财神已经醉的趴在桌上,口齿不清的拍着桌子狂喊:“合作!合作!”
“这么好吃的人间绝味,当然得要合作!方重山,你跟着我,我保准你的火锅店不仅仅是火遍繁阳城,就算是京都你的达官贵人们,到时候都要争先恐后的撒大把银子来买!”
葛财神不愧是做惯了生意的老滑头,即使醉得不轻,和方重山谈判的时候依旧是分文不让,都说酒桌上的生意最好谈,方重山试了一趟,反倒觉得这话说的半点不对。
至少,等最后双方在公证上压下手印,往窗外一看,早就已经是繁星满天了。
公证书上只是寥寥的几句话,归总起来无非是葛财神做投资,方重山的火锅店想要开到京都里去,无论路资还是房费都由葛财神出资,最后所得的收益,双方五五分成。
除此之外,还有提及到方重山经营的药田,每年产出的草药,依照品相论价,同样是五五分成,只等着时机成熟,便可以当做货源,源源不断的往京都输送。
短短的两条协议,约定好的是两年时间,公证在两年之内都是做数的。
两年时间是方重山在反复斟酌之后才选中的。
他现在虽说积累了一点财富,但不要说在都城,哪怕是小小的繁阳城里,都上不得台面,要想快速的将火锅生意做得更为红火,一个有背景有财富的合作对象自然少不了。
方重山小心翼翼的将一式两份的公证书收拾好折进衣兜里,心里的小算盘啪啪作响,两年时间,若是顺利的话,估计也能赚到不少钱了。
到京城里去赚好第一桶金,无疑是为以后单飞做积累和准备。
方重山显然是对五五的分成颇为满意,要不是一旁有着叶先生和蔡玄说笑逗唱,劝得葛财神多灌了几杯,恐怕都谈不到这般公道的价钱了。
看来,是时候要找个机会好好的请两位先生喝上一壶,聊作感谢。
葛财神酒量浅,醉醺醺的回客栈里去,扛起被子昏天黑地的睡了一宿,一觉睡到第二天正午的时候,他才勉强撑起精神,揉着尚且作痛的脑袋,隐约想起和方重山签公证的事情,顿时吃了一惊,连忙翻身起来,抓起桌子上放着的纸张。
白纸黑字写得明明白白。
耍惯了手段的老狐狸一时松懈,谁能想,居然在一个年轻的汉子手上翻了船,向来视钱如命的葛财神心里一阵绞痛。
若是他没有喝醉酒,若是他尚且清醒,怎么可能只要了区区五五分的分成!
无论是诱骗还是威胁,他有的是手段让方重山这没怎么见过世面的山野小子乖乖的把火锅底料配方双手奉上。
但眼下说什么都已经迟了,公证书上字字句句落到葛财神眼睛里,格外的难堪刺眼,矮矮胖胖的中年男人,细长的眼睛吊起,憋着一肚子的火气,猛一抬手捶在桌案上。
等发泄完情绪,葛财神情绪稍微平静了一些,转念一想,呵!无非就是个山野村夫,区区一个山野村夫,就算是有些头脑,等到了都城去,人生地不熟的,还不是由着他摆弄吗?
五五分成,也只不过是缓兵之计而已,等真到了时候,别说是五五分成,哪怕是一个铜板他方重山都休想得到!
再者说,大安国来来往往做生意的商人不少,官道匪道皆有,一个没注意,把命丢在路上,也不过是件寻常事情,说不准,他方重山就是其中之一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