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人说起过,韩家在繁阳城里有位亲戚,做的可是大生意,据说和官府还有几分关系,要是万一他去求援……”
方老太太越想越是担忧,一旁站着的方笛也跟着随声附和道:“可不是!”
“咱们在河歇村虽说是不错的人家,可到了繁阳城就一文不值了,要是他真有本事,不讲道理的叫衙门的人把咱们抓起来,那咱们岂不是白受了冤枉?”
方重山没来得及说话,反倒是一旁姜然抢先开了口。
小双儿对自家丈夫总是怀揣着一种无端的自信,即使是遇见天大的困难,重山大哥总能想着办法。
只听姜然清清脆脆的说道:“奶奶莫要过于担心了,重山大哥在繁阳城里认识的人也不少。”
方重山接过他的话头,笑着说:“小双儿说的不假,不管怎么说,我都还是风云药铺里的学徒,有蔡玄神医在,总要卖我几分面子的。”
听着小夫妻俩一唱一和,方老太太一颗不安定的勉强平定了一些,像是自我安慰似的,小小声的念叨:“对,我家乖孙现在可出息了!我可不怕他韩家人!”
方重山这一趟回来,本是为了探亲,给韩家这么一搅和,反倒是耽误了些许时间,索性托村子里的熟人回药铺里传消息,说是要在家中多歇息几日。
小平安听说重山小叔与姜然叔叔要在家中小住几天,整个人都快活得不得了,矮个子的小萝卜头东窜窜西窜窜,抓住方重山的袖子,又牵着姜然的小指头,一张小脸红扑扑的仰着,满眼睛里都是渴望:“我的小床收拾的好,两位叔叔今晚和我睡!”
方重山与姜然无法拒绝小孩的热情,相视看了一眼后,一齐声的答应。
平安住的屋子是原先他阿爹没有分家之前住着的,里头的家具颇为简陋,一桩陈年的旧床因为岁月的侵蚀镂空了小半,被方远拿木板修修补补,盖上一层薄棉被,才勉强能睡人。
睡的地方虽然简陋,但小平安已经极为满意了。
村子里的人大都轻贱小双儿,幼年的双儿们要么跟着大人挤在一张床上,要么干脆连个床榻都没有,直接打铺睡在地上。
小平安有时候还会颇为骄傲的想:他可是河歇村同龄人当中唯一一个有自己房间、自己小床的双儿!
出于避讳的缘故,方重山从前回家探望的时候从来不曾进过小平安睡的地方,这一回和姜然一道走进来,不由深深的皱起了眉头。
方重山轻轻的揉了揉小平安绒绒的头发,说道:“等过些时日,叫村里的木匠来,给你做一张新床,哪怕小一些,睡起来也会舒服许多。”
三个人将就了一晚,姜然喜欢孩子,和小平安嘻嘻闹闹的挤在一起,蜷缩在床里面滴滴咕咕的说贴心话。
只是苦了身高体长的方重山,大高个的汉子既没法舒服躺着,又不能抱着小夫郎,委委屈屈的坐在床沿边上,难得眯上一会儿眼睛。
硬生生撑到天光透过窗纸的时候,方重山最先睁开了眼睛,往床的那一边看,姜然把小平安搂在怀里,一大一小靠在一起,睡得分外香甜。
他舍不得将这两个人喊醒,索性轻手轻脚的下床去,简单的披了件衣裳便往屋外走,准备就这几天的空闲去探望蒋大叔与林峰。
这两位都是方重山来此间之后,最先遇上也是关系最好的汉子。
方重山难得去看望一次,自然手不落空,精心的挑了些家里盛着的野果,几坛子做好的泡椒与凉粉,沿着熟悉的山路走了好一阵子才到。
成家而分到的小平房因为没有人在家没有打理的缘故,门前有时候会长出几茬的青草。
好在有林峰,这位老实巴交的山间打猎人惦记着方重山,时时的上门来帮忙,不仅喂了鸡鸭还做起了拔草的杂事。
方重山走到家门口的时候,林峰刚好拎着石刀,蹲在院子里的篱笆跟前喂鸡。
一转头瞧见了老熟人,林峰惊喜的一张脸笑开了花,欢欢喜喜地迎了上去,对着方重山的肩膀就是重重的一记拳头拍下去,半开着玩笑的调侃:“好你个小子!”
“到繁阳城里去都不记得回来了!怕不是早把你林叔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方重山故意做出吃痛的样子,呲牙咧嘴,将手里拎着的竹筐子往上一提,笑呵呵的应道:“所以我这不是特意回来赔礼道歉吗?”
一通玩笑过后,方重山认真的开口解释道:“这几日被火锅店和药田的事情缠着,一时间没办法脱身,才没来得及回来看望老朋友。”
林峰知道方重山事务繁忙,也没有指责的意思,关切地询问道:“怎么?莫不是遇上什么难事了?”
方重山要开火锅店的事情,林峰是听说过一些的,想要在繁阳城里做生意,毕竟不是一桩容易的事,总归会遇上难处。
“确实是有些小麻烦,不过现在已经解决的差不多了。”方重山听岔了林峰话里的意思,以为是在问小平安的事,正好心里头还憋着火气,索性一股脑的把韩家做的糟心事一五一十的同林峰说道说道。
林峰这几天都忙着上山打猎,为过冬做准备,倒没怎么留意村子里的事情,听方重山这么一说,不由又惊又怒,气得连手上捏着的陶罐子都险些摔落到地上。
“好不要脸的韩家!虽然这般明目张胆的欺负个小双儿!”
林峰狠狠的骂了几句后,转头向方重山拍着胸脯道:“我看那韩家就是仗着人多势众,不过无妨,我在这山里还有几个关系过硬的猎户朋友,到时一起上门去,别的不行,充个场面还是可以的。”
方重山被林峰一顿慷慨激昂的自荐弄得哭笑不得,渐渐摆手道:“我已经想着办法叫他们韩家好看了。”
“韩家的家长向我撂了狠话,说是要到繁阳城里找外援,我且等着他。”
林峰一听,不觉有些担忧,反倒是方重山开口安慰说:“繁阳城里的人总归是要卖蔡玄神医一个面子的,林叔尽管放宽心,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林峰这才记起来,方重山已经在风云药铺里坐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学徒,也算得上是风光体面的人物了。
他心里不由感叹,满眼欣慰的说道:“我与你刚认识的时候,你在村子里的名声可不怎样,谁能想到娶了小夫郎之后,一路顺风顺水,称得上好运气了。”
“看来,村里人说娶小夫郎冲喜,确确实实有几分道理呀!”
方重山听了这话,先是笑了两声,很快又板着脸反驳道:“不是娶小夫郎才有的好运气,是因为娶了姜然,我才想要好运气。”
他刚来此地的时候,孤身一人,身边唯一一个可以抓住的、让他心里稍微有些许温暖的只不过一个姜然而已。
正是因为有着想要让姜然过上好日子的念头,他才能很快的振作起来,极其自然地与此间的人与物做磨合。
林峰不知道方重山内心所想,紧紧的捂住腮帮子,故作夸张的抬手,一副闻着恋爱酸臭味道的表情,道:“得了得了,你这些酸话还是留在肚子里,回去和你的小夫郎说吧!莫要再酸我这个一把年纪的孤家寡人了!”
方重山只是笑笑,转而聊了些别的闲话后,捉了几只已经养肥了的鸡鸭,去了一趟蒋大叔家,等回来的时候,大半个下午都要过去了。
闲暇的时光短暂,方重山和姜然留在方家小住了几天,叶先生很快就托人来催,说是火锅店里离了小掌柜,近几日来仆役们慌得手忙脚乱。
规整好行李,方重山到底不放心家里人,斟酌了片刻后,终于开口道:“虽说这几日韩家都没见有什么动静,但我心里总归是不放心,奶奶,依我看,您不如和小平安一道,同我们一起去繁阳城,我也好放心一些。”
方老太太自然不乐意给她的乖孙添乱,忙不迭的摆手拒绝:“你就别闲操这份心了!”
“家里还有你阿爹和小叔在,我与平安就留在家里不出门,谅他韩家也不敢私闯民宅。”
“若是真有什么事,我叫熟人到城里给你带口信就好!”
说完,怕方重山不答应,揉了揉胳膊,碰了碰腿,刻意拉长了调子道:“再者说,我这一把老骨头可受不起颠簸了!”
方重山无奈,只得妥协。
回到繁阳城后,方重山特意留了个心眼,入手了两只训练好了的信鸽子,活泼机灵,从河歇村飞往繁阳城也不过短短几个时辰的功夫。
他将信鸽托付给林峰,嘱托林峰闲来无事的时候多多照看方家,每日互通消息,倒也是十分的方便。
这一日,方重山一早起来,推开房门便瞧见熟悉的鸽子蹦蹦跳跳的落在青石地板上,他伸手一捉,小信鸽立即乖巧顺势躺好,直直的伸出细长的腿,好让方重山顺利的解下腿间紧紧系着的信筒。
小小的一方纸展开,只见上头用草木灰潦草的勾了个叉,方重山心里不由一惊。
这是方重山早在先前便与林峰约定好的暗号。
林峰是个没读过书的猎户,大字不识一个,因此两人便约定好,若是方家无事,便在信纸上画个勾子,若是有事,则画叉来做代替。
莫不是韩家又上门来找麻烦了?
方重山心里发急,登时将手上握着的信鸽往旁边一丢,早就躲在仙人草边上潜伏很久的方火锅瞅准了机会,“喵嗷”一声往前猛的一扑,吓得信鸽直扑棱翅膀,跌跌撞撞的飞落到近前一棵高树上,几根凌乱的羽毛扑簌簌地落到地上。
哪里还有心思再管信鸽死活,方重山大步流星,直直的往药铺大厅方向走去,看见了叶先生,连忙上前去,急匆匆地说道:“家中出了事,我要回家一趟!”
叶先生还是第一次见着方重山这般焦急的样子,连忙张口问:“可是什么急事?要不要我来帮忙?”
作者有话要说:这只信鸽,就当是作者菌的化身吧○|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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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六十四只萌夫郎
方重山神色焦虑,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
他与林峰约定好的暗号里只知道方家有事,但具体出的什么事,却是不知道的。
小平安最近遇见的糟心事,叶先生也听方重山讲起过,老人家活了大半辈子,最是见不得小双儿被人欺负。
“以我的猜测来看,恐怕是你说的那个韩家贼心不死,又上门来找麻烦了!”
看方重山一副愁眉不展的模样,叶先生跟着忧心忡忡起来,索性开口说:“药铺里的事情暂且交给蔡玄看着,我同你回家走一遭,我可就不信他韩父是个什么人物,还能不依不饶继续纠缠不成?”
方重山原本只是想告个假,回一趟家,没想到叶先生不但答应允假,居然还主动开口说要帮忙撑场面,自然是满心的感激,立时答应道:“那感情好!由您出面,就算是韩家也是要卖我们一个面子的。”
叶先生年纪大了,身子骨受不了毛驴车欢腾的颠簸,方重山特意招人雇了一辆牛车,四平八稳的走了一路,紧赶慢赶,总算是在日头正深的时候赶回家去了。
一回到方家门口,只见往日空旷的小院子里站着两排人,领头的是穿着一身官服,看上去颇为年轻的小伙,韩父站在这位衙役身旁,满脸上都写着小人得志的字眼。
韩家人气势汹汹的嚷嚷着,似乎是和方家人交涉着些什么,林峰与蒋大叔都在,两个汉子神色严肃地拦在门口,把小双儿与方老太太护得严严实实。
“方老太太,我可劝你不要不识好歹,你睁大眼睛看看清楚,这是官府的人!”没有察觉到方重山与叶先生的到来,韩父一脸得瑟,“我早就同你说过,我家在官府有人!我在繁阳城里有的是人脉关系!”
方远气得浑身直抖,怒气冲冲的呵斥道:“我们清清白白人家,就算是官府的人又怎样?难不成还能罔顾王法、随意捉人吗?”
他不说还好,一说出口,反倒让身穿官服的年轻汉子与韩父对视一眼,嗤笑出声。
韩父阴侧侧的笑了一声:“官老爷做事还需要什么理由吗?”
而一旁站着的所谓官老爷跟着应声说道:“我听韩家报案说你方家为非作歹,胡乱散布谣言,所以要带你们去官衙里走一遭。”
方笛方远自然不答应,“敢问人证物证在什么地方?”
看衙役被问的一时语塞,方笛心底有了成数,道:”没有人证物证,你凭什么上我家来捉人?”
衙役被这一席话问得恼羞成怒,正想要跨步上前来强行抓人走,忽然间听见声后一句高声呵斥,“我看谁敢乱来?”
声音听起来虽然苍老,却格外的有力,韩父心里咯噔一声,猛一回头去,果然是方重山,身边站着个衣着朴素的老者,花白的胡须长长,虽然有六七十岁的年纪,但看上去依旧是精神气十足。
林峰一看见方重山,就像是遇见救星一样,眼睛顿时一亮,上来就是一顿哭诉:“重山,你可算回来了!”
“要是再迟上一些,只怕我们都要含冤进官府里去了!”
在场的虽然都是汉子,但一个个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人,老实巴交的过日子,大半辈子,除去城里查户籍的时候见过官府来人,寻常时候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早就已经被吓得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