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话怼的毫不客气,听得那汉子不由勃然大怒,顿时摔了茶碗想要冲上来找茬,却被另一桌一位汉子喝止。
这一位看上去是个颇为斯文的读书人,一身丝绸锦缎,即使是在繁阳城里也不见得几个人家能穿得起,看上去颇有几分气度,见他不紧不慢,悠悠闲闲的站起身来,笑道:“我倒觉得这位小兄弟说的没错。”
“无缘无故的张口咬人,总要有被人打回来的觉悟才对吧?”
也不知道这位出场解围的汉子是什么人物,三言两语的反倒是震慑住了找茬的人。
方重山看出这位不是普通人,但也无意去攀扯关系,只是清清淡淡的点头算作是答谢,反倒是一旁站着的姜然笑嘻嘻的拱手作谢。
小双儿活泼伶俐,讨人喜欢,实在叫人冷待不起来。
汉子不由笑着开口,颇有几分和气的说道:“小兄弟不要这么冷淡嘛,我叫谢与,出门在外多交个朋友又有何妨呢?”
方重山已经不是第一次遇上这般自然熟的人了,想着无非多个朋友多条路,冷峻的脸色也慢慢缓和了下来,驿站口前的茶棚没有几个可以落座的地方,几个人一起正好可以拼上一桌。
谈话间,方重山琢磨出来,这位叫谢与的汉子已经年逾五十,面相看着倒是年轻和善,想必是出于富贵家庭的,他自称是京都谢家的管事,这一趟过来是想到繁阳城考察考察。
坐在一边的杨师傅一听说是京都谢家,脸上不由流露出一丝惊讶,诧异的开口说道:“莫非是我想的那个谢家?”
赶忙比着大拇指一叠声的夸赞,“先生居然是那里的管事?!你可真是了不起!”
谢与顿时谦逊地笑了一声,含蓄的点头道:“也只不过是挂个虚名,外门的一个小小管事而已,算不得什么本事的。”
“这可是谢家呀!那也是了不得的!”
方重山听得迷迷糊糊,他在繁阳城里消息滞后,除了偶尔听蔡玄与叶先生有一搭没一搭地提及葛财神,关于京都别的事情是一概不知,不由懵懵懂懂地发问:“京都谢家?难不成真的很有名吗?”
这一句发问,不仅把谢与问得发懵,就连杨师傅都忍不住哈哈大笑,像看乡巴佬一样的看着方重山,“京都谢家还不有名?这可是都城里的皇商!有钱人中的有钱人!”
“听说他谢家的府邸都是用金子做的,就连床板上都镶着水晶玛瑙,气派的不得了!”
姜然傻乎乎的,他听人说起过水晶玛瑙,知道是稀罕又贵重的小物件,也还是没忍住开口问:“用水晶玛瑙镶床板?睡觉的时候真不会硌得慌吗?”
杨师傅不由语塞,若不是小双儿目光澄澈,一派的天真烂漫,他都要以为姜然这是故意拆他的台了。
谢与显然是被逗乐了,就连说话都带了三分笑意:“只不过是外人虚传罢了,若真是黄金玛瑙铺墙盖瓦,我倒是真想撬一块砖瓦下来,也不至于沦落到在这破旧茶馆里喝粗茶。”
杨师傅听了他这话,讪讪一笑,怪有几分不好意思的,显然也是觉得自己道听途说,实在是太不靠谱了。
方重山听着几人的笑闹,倒是敏感的揪出了皇商这两个字。
大安国毕竟是一个皇权至上的国度,既然能跟上位者沾上点关系,听上去总是利害一些的,更何况,此国与他所想的并不相同,虽说注重农耕,但商贸同时也左右着国家的命脉。
方重山对掌控国家命脉倒没什么想法,他颇有几分自知之明,也许是因为上辈子家世不幸,颠沛流离惯了,如今所想,也只不过是希望能够和自己的小双儿安安稳稳的过一世太平。
出于这样的想法,方重山态度更加冷淡了起来,不愿与这位据说是皇商出身的有过多牵扯。
谢与想必也是看出了方重山刻意的疏远,也便没有多说话,浅浅淡淡的聊了几句后,很快便找了理由走开了。
杨师傅难得碰上大人物,颇有几分意犹未尽,忍不住埋怨方重山的态度,苦口婆心的劝道:“我说小后生,你可是要出门做生意的,难得碰上这么个金大腿不抱,犯什么糊涂呢?”
方重山不以为意,不紧不慢的回道:“金大腿又岂是好抱的?与其低声下四费那个心思,倒还不如把自己的本分事情做好。”
“我也只不过是想出门长长见识,还不想卷落到是非当中去。”
看他蛮不在乎的样子,杨师傅顿时没了别的话可说,正好驿站口内的跑堂小弟备好了饭菜,几个人很快收拾利落,进到驿站内休息吃饭去了。
在驿站内小小的歇息了一晚,等第二天天一亮,方重山等人便早起,这要出发了。
谢与一行人来的匆忙,走的也匆忙,听跑堂的小弟无意间多嘴,说是昨天夜里便连夜走了,兴许是有什么急事。
方重山零零星星的听了一耳朵,也没有当回事,他着急着赶路程,很快便从姜然一道攀上马车,继续颠簸着往官道上走。
官道,即官方修筑,用于行军或商贩的道路,方重山刚出门的时候还有些担忧,怕路途上治安不好,说不准会遇上匪寇拦路。
谁曾想,一路上走过去都是顺顺当当的,杨师傅得知方重山心里这块隐忧后,还哈哈大笑的把他嘲弄了一番,“如今太平盛世,哪里还有你说的土匪路霸?”
“小后生,我看你啊分明是地摊话本看得多了,倒不如以后多跟着老杨头我出来长长见识,也免得总说些惹人发笑的胡话。”
第67章 六十七只萌夫郎
杨师傅说话直白的很,方重山被他弄得哭笑不得,心里也暗自反省了一番,总觉得自己是太过于依赖前世的记忆,总是理所当然的把大安国与自己历史书上学来的朝代合做一体。
闹出几个不大不小的笑话之后,方重山聪明的不再吱声,遇见事情总是先看看想想,实在琢磨不明白,再去请教杨师傅。
别看杨师傅只是个赶马人,但这些年走南闯北,是见过不少大场面的,说话思想颇有几分见地,方重山与他朝夕相处的几日后,也跟着学到了不少。
一路上走走停停,虽说舟马劳顿,但沿途见识的风景确实与众不同,若不是因为时间紧急的缘故,方重山倒是真想停下来和姜然一道见识见识他乡的风情。
甚至萌生出了等日后安定下来,或许可以时不时带着姜然一道出门旅游的想法。
杨师傅走惯了官道,知道几个比较便捷的路径,因此在路上并没有耽搁多久时间,将将赶在第十五天的时候抵达了大安国的都城。
从走上通往都城官道的那一刻开始,方重山便敏锐地察觉到些许不同。
这一条官道守卫森严,几乎是每走出一小段路,便会遇到一处关卡,严格的盘问来路,确认没有问题后才准许放行。
由此重重盘问下来,等走到了都城门口,方重山与姜然都觉得有几分疲累了。
等见到高大威武的城墙时,这份疲累才稍稍削减了几分。
即使是早在路上就听杨师傅把都城夸赞的天花乱坠,等真正见到都城真容的那一刻,方重山心里依旧是震撼不已。
他原本以为繁阳城的城门已经是精巧无比了,等看见都城才知道什么叫天上地下。
高大的城墙巍峨耸立,青瓦砖因为饱受风雨洗礼的缘故,看起来格外沧桑,若是走近细看,甚至可以瞧见砖块上被磨损的盘龙纹痕。
大墙铺展开来,墙下设了三处城门,依照规矩,只有两侧的小门是开着的,放过往百姓通行,中央的大门气派敞亮,紧紧闭合着,据说是只有官家或盛大仪式的时候才会开启。
城楼上高悬着的金色牌匾肆意纵横的写着都城二字,据说是先帝的遗笔。
两侧的士兵身穿铁甲,神色严峻,一个个持着长枪肃立在城门口维持秩序。
杨师傅见方重山与姜然看得呆住,不由得意地嘿嘿一笑,颇有几分得瑟的一抖马缰,慢慢悠悠的往城门走去。
守门的士兵先是看了通关的文件,确认没什么问题后,脸色也缓和了下来,其中有几位显然是杨师傅的老熟人,嘻嘻笑笑的招呼了一声:“老杨头,带新人进城来了?”
杨师傅客客气气的答应了一句,指着方重山说道:“是我一位故人的朋友,少不得要照拂一二,几位官爷客气了。”
一通寒暄过后,这才算是过了关。
把车继续晃晃荡荡的往城里走,这里依旧是官道的延伸,两街之间的道路都是由巨大的青石板铺就而成的,比起繁阳城更加的宽敞,也更加的气派。
葛财神在书信里已经约好了见面的地方,是一个叫客来的客栈,据杨师傅所说,这家客栈在都城里名头不小,据说是专门宴请达官贵人的。
杨师傅笑呵呵的下马车,指着客来客栈门口招摇的旗帜,半是开玩笑的说道“小后生,看来你这一趟做的是大生意,等以后赚了钱发了家,可千万别忘了我老杨头呀!”
方重山一面道谢,一面毫不吝啬的回应道:“那是自然!”
与杨师傅道别之后,方重山先是看了看客栈门口高悬着的牌匾,深吸了一口气,牵住一旁姜然的手,一道迈过门槛跨进去了。
刚一进门,就有热情的店伙计上前来招呼,看方重山虽然穿得简陋,但气度不凡,店伙计先是露出了迟疑的神色,但很快便反应过来,乐呵呵的笑道:“客官两位?是要喝茶呢,还是吃饭呢?”
方重山答应了一句,“找人来的。”
一边说着,一边将葛财神留在信封里的信物递了过来,店伙计接过去先是看了两眼,脸上很快堆起了笑,热情的指引道:“葛财神早就在二楼等着您呢!”
方重山跟着他上了二楼,才发现里头一间间的小房子修饰的格外雅致,据说此间的服务与私|密性向来是极好的。
店伙计走到一处雅间,小心翼翼的敲了敲门,便听见葛财神的声音对外喊道:“进来吧。”
方重山也不客气,径直推开门,跨步走了进去,姜然在后头左看看右看看,也跟着一起进去了。
葛财神还是在繁阳城见到的那副模样,只是似乎看起来更加矮胖了一些,方重山脑袋里莫名其妙地闪过硕鼠这个词来,觉得恰当又好笑,嘴角不由自主的弯了弯。
葛财神以为这是方重山第一次到大地方来,心里羡慕又高兴才笑的,心情顿时舒畅了许多,说话间不经意的带出了许多优越感:“毕竟是从繁阳城小地方走出来的,往后需要适应的地方还多着呢!”
方重山知道他这是误会了,但也不戳穿,故意给他留了个面子,笑了笑后敷衍的应付了两句。
与葛财神这样笑里藏刀的人,说话最是心累,方重山只听了几句就有些不耐烦了,单刀直入的问道:“药田里的草药,我大部分都已经收割来了,叫店伙计好生收拾着,您这一趟叫我过来,只怕不是单单为了这么点草药的吧?”
葛财神搓着手,嘿嘿笑了两声,这才慢慢的讲明白缘由:“你是有所不知,我在都城里是有本家的。”
“我的本家靠的便是贩卖草药,在这个都城里都是出了名的,最近和官家谈了一场大生意,说是能够给官家提供一批好的草药,谁曾想家里居然遭了内贼,抓贼容易,找回被吞进去的脏物却是难上加难。”
“眼看着日期渐渐的近了,我这才忽然想起了你和你的药田,这才紧急写信把你叫过来的!”
方重山对都城里的事情了解的不深,但也偶尔听叶先生提起过,说是葛家在京城里是个有名的经商世家,葛财神是其中的一脉子弟,因为颇有才干的缘故,从繁阳城里被提拔去都城做了分管的主事人。
原来是本家出了事,这才着急忙慌叫自己过来帮忙灭火的。
方重山心里了然,忍不住盘算着,暗戳戳的想要借着机会给药田的草药抬个价,他还没来得及张口要价,这财神就已经十分豪横的一挥大手,眼睛笑眯眯地成了一条直线,“不过价钱你放心,绝对不会叫你吃亏的!”
“我葛财神在都城里做生意,讲究的便是个重情重义,你随便到都城里去拉个人来问问,大家伙都是知道的!”
他这么说着,起身同等候在门外的电伙计吩咐道:“重山先生奔波了一路,还不快些准备热水空房,叫他好好歇息歇息。”
说到这里,他还忍不住回头打量站在一旁还乖巧巧的姜然,颇为猥琐的冲眨巴眨巴眼睛:“我原先还想着你一路上孤独,没想到居然是带了人的!”
“也是真可惜了我一早安排的美人儿。”
这话说的方重山心里直泛恶心,就连勉强装出来的笑容都稍稍收敛了一些,他抬手将姜然护在自己身后,冷漠的答道:“个人私事就不劳葛财神关心了。”
“我确实累了,就先走一步了。”
冷冰冰的撂下这句话,也不管葛财神是个什么表情,拉着茫然无措的姜然一道出门去了。
大客栈果然不同凡响,方重山与姜然舒舒服服的泡了个热水澡,更换了宽松的衣裳之后,终于有闲心情开始打量四周的物件。
屋子里的物件大多都是精致有趣的,姜然好奇的捏住一个陶人仔细打量,脸上的小酒窝陷得更深了一些,美滋滋的同方重山炫耀:“快瞧瞧这个陶人,做得可真像个小人哩!”
方重山原本还担心他会因为葛财神的话而心生隔阂,没想到居然这么没心没肺的当做了耳旁风,一时间又是欣慰又是不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