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清宁完全与外界隔绝了,萧玄衍一般不与他说外面的事儿,即便如今朝廷已是风雨欲来风满楼,可是在这梁王府的僻静的湖中别院,却是另一番天地,安稳得如同无人问津的深山老林。
顾清宁继续被养在这湖心的别院,吃饭,钓鱼,偶尔看点浅显的书,顺带着逗逗墨荷,可经由上次的一番教训,顾清宁不敢太过亲昵了。
倒也是安逸得很。
只是相比之前,顾清宁承受的便多了。
顾清宁自是知道萧玄衍是个精力旺盛的人,有时候还好,有时候缠起来便没完了,顾清宁很是辛苦,可他却一句话也没有,任随萧玄衍三不五时地要他。
如同平日里的夜,风雨散去,空气中有着颓靡的气息,顾清宁闭了眼睛,喘息着,潮红的脸颊边挂了颗汗珠。
萧玄衍亲了亲他的鼻尖,“还好么?”
顾清宁微微点了点头,无力地推了推眼前人的下腹,声音有些慵懒,“你出去。”
但萧玄衍并不着急出来,只一点点地吻着他的身子,弄得顾清宁不禁皱了眉头,
“痒……”
萧玄衍看着他的眼睛,“明日跟本王出别院。”
如同一记惊雷。
顾清宁呆呆地看着他。
感受体下身子的僵硬,那双流着情事余韵的美丽的眼睛充满了不安,“不……不出去……我……”
知道他的不安,萧玄衍摸着他的脸,“有本王在。”
被那双深远而坚毅的眼睛看着,顾清宁忍下了所有的惊慌失措,
“……好。”
萧玄衍笑了笑,又很温柔地亲着顾清宁。
墨荷很是开心,虽说是心甘情愿地伺候她的少爷,可叫她一个十数岁的少女一直待在这寂寞的别院实在太闷了,一早收到要离开别院的消息,墨荷满脸都是笑意,早就前前后后地忙开了,其实顾清宁的东西少得很,可墨荷心细,又担心拉下什么,故而一遍遍地忙活着。
顾清宁摸了摸萧玄衍腰间的流云百福,捋顺了下面的垂髻,复又打乱,继而再次捋顺,一副百无聊赖地模样。
萧玄衍捏了捏他的脸,“该走了。”
顾清宁点点头。
除了他自己,谁也体会不到他内心的一片惊惶。
他与萧玄衍在同一小舟上,墨荷在后面那艘紧跟着。
水面的波纹慢慢地朝着远处散去,哑仆摇着舟楫,那窄窄的小舟有些晃,但顾清宁被萧玄衍揽着,并未觉得有什么站不稳的,此时寅时刚过,湖面上的水汽还留着,将眼前的一切晕染地模糊且缥缈。
顾清宁心里开始突突突地跳。
似乎感受到他的不安,萧玄衍捏了捏他的肩膀,给他安慰。
等到舟楫快靠岸了。
顾清宁再也忍不了心头的恐慌,他紧紧抓住萧玄衍的衣摆,“不要!”
萧玄衍低头看着他,面无表情的。
顾清宁被他看得有些心虚,但他已经顾不了了,他几乎是要哭出来了,心里的恐惧感要将他吞没,他跪了下来,没了眼前人的支撑,他整个人犹如蒲柳一般飘摇。
而萧玄衍一言不发,只是看着他。
小舟终于靠岸,舟上的人皆摇晃了一下,顾清宁一下子扑倒,但他很快爬了起来,抓着萧玄衍的裤腿,哀哀地仰头看他。
身后是墨荷迟疑的声音,“少爷……”
也不知这样的情况僵持了多久,萧玄衍将顾清宁拦腰抱起,在墨荷的惊呼声中踏着湖面飞向了别院。
将顾清宁放在了床上,萧玄衍居高临下看着他,依旧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
这段时间以来,顾清宁已经熟悉了他的疼,可此刻看着那张脸又突然陌生起来,这让他害怕。
他不敢再看他,只是爬下了床,小心翼翼地环住了他的腰,有点讨好的意味。
萧玄衍的下摆已被湖水打湿,但他毫不在意,只是看着眼下人的举动,若是往常,萧玄衍早已抱了他起来,可是此刻他就是这么站着,一言不发,等到顾清宁愈发的不安,薄薄的嘴唇才幽幽地吐了一句:
“本王不需要你还,懂么?”
顾清宁呼吸一滞,正待说什么,萧玄衍已经是离去了。
风一下子从外面灌了进来,将那门摇得吱呀吱呀的,风扑在面上,生寒生冷,顾清宁呆呆地望着门口,心里似乎有什么碎裂开来,有点疼。
墨荷很快从外面进来了,方才的一切令她丈二摸不着头脑,但她是看着梁王冷脸离去的,自是知道自己的少爷又惹了王爷不快了,心中忧急,又看见少爷一副她看不懂的模样。
她不敢上去问。
只一心想着,早上还好好的,怎么突然间便成了这样了。
心里发着苦,跟着她的少爷,注定无法安安心心地当她的婢女。
顾清宁一顿,似乎被惊醒的样子,看到是墨荷,连忙问道:“王爷呢?”
墨荷吞了一口口水:“王爷,王爷出别院了。”
顾清宁连忙冲了出去,可是平静的湖面哪里看得到人,早已是寂静得如同人烟不至了。
第32章 迷障
自打那日萧玄衍留下一句话离开后,已是有七八日未曾来了。
别院的晨雾暮光起起落落,时日在这儿似乎流得极慢,虽一日日也这么快快地过,但因着每日重复一样的内容,故而也不觉得快了,反倒是多了一层今夕何夕的意味。
这天是顾清宁的生辰,因着他娘的忌日也在这天,自小开始,顾老太傅是不会给他过的,顾清宁也都习惯了的。
只是后来因着赵穆每年皆在这一天想方设法地给他开心,故而,他也渐渐地接受生辰其实还是有点独特的这一事实。
可今年,谁也不会给他过了。
墨荷自是不知今日是她少爷的生辰,只是看着她的少爷比起前几日更加的闷闷不乐,她寻思着王爷许久未来,心里更是一片心灰意冷。
但还是强撑笑颜上去了。
“少爷,眼下入夏了,湖里的鱼儿似乎更多了,方才我挖了许多泥虫,咱们可以钓上一整日了呢!”
顾清宁怏怏的,正欲拒绝,可看见墨荷一脸小心翼翼的安抚,心下不忍,便勉力下了床,吃过了午膳,二人便去了湖边。
汐溪别院依旧是那般静谧,除了每日的吃食用度需用舟楫运送,湖面上都是冷冷清清的,以往顾清宁是极其喜爱热闹的,如今却能在这孤独的别院里一待便是两个月,而且心甘情愿的,也算是难能可贵了。
为了让顾清宁开心,墨荷钓起鱼来自是漫不经心的,有些上钩的鱼儿也被她悄悄放走,等到日头落下,清点起来,顾清宁自是多了她许多。
墨荷佯装失望,自己端来笔墨,“少爷你又赢了,画吧!”
顾清宁如何舍得这份傻乎乎的奉献,只是捏了捏她的脸,勉强笑道:“欠着,若是以后输了你,便拿此次勾销。”
墨荷嚅了嚅嘴,拿着沾满墨汁的狼毫的手放了下来,“少爷,你别难过了。”
墨汁滴在廊道上,瞬间被那地面吸收了进去,顾清宁心内叹气,原来自己的喜怒哀乐是这般的肤浅,谁都看得出来。
只让自己的笑更加明艳了点,“少爷没事,安心些。”
看了看那远处的烟波,又跟墨荷道:“晚上做些桂花莲子羹,清点,莫要放太多冰糖,其他的不用了。”
墨荷看了看他有些清瘦的身形,即便日日在旁边待着也看得出他消瘦了,可每日也不多吃点,只一味吃着这些汤汤水水,倘若是做了其他的吃食,他又吃不下,墨荷只能想着待会儿在那羹中化些燕窝进去,好歹补一补他这身子。
当下便答应着去忙活了。
蛙鸣渐渐开始了,夜幕也降了下来,十五之夜,即便是黑夜也显得格外的亮。
等到墨荷退了收拾了去,顾清宁一个人回了房间,独自卧在那床榻上,不知为什么,鼻子总是酸酸的感觉。
今夜又是一个月圆之夜,可是人世间的美好他再也没有资格享受了。
门口传来敲门声,随之墨荷兴奋的声音传了进来,“少爷!”
顾清宁连忙吸了吸鼻子,让自己看上去正常一点。
眼见着墨荷兴冲冲进来,将手上一个东西给了他,
“少爷,你的鞭子!你以前最喜欢它了!”
赤色如游龙,周身流光,莹莹不似俗物——是他许久未见的赤练鞭。
墨荷从寝宫过来的时候便将那赤练鞭收拾了放在包裹里了,可压在包裹底下一直忘了给他,今夜得闲收拾了才翻了出来,以往少爷极是喜爱这根鞭子的,日日都盘在手上,想到此处自是立刻给他送了过来。
可没想到,她的少爷却怔怔地盯着她手上的赤练鞭。
随即他又慢腾腾地伸手出来,抓了它。
“少爷?”
顾清宁一下子落泪了下来,可把她给吓坏了,“少爷!你怎么了!”
顾清宁摇了摇头,声音支离破碎,“墨荷……你走……你出去……”
“你听不听话!”
墨荷不知自己到底哪里惹了少爷伤心了,原本想让他开心点的,如今却是这般结果,自是内心难受,自责不已,当下眼圈也红了,她鼻尖抽了抽,默默地退下了。
顾清宁将那根鞭子抱在怀里,内心那些点点滴滴复又明晰起来,他脑袋一点一点低垂了下去,压抑不住的呜咽声逸出,很快眼前的被褥便湿了。
门口吱呀的一声,顾清宁已经是哭的不能自己了,
“听话……出去……”
可是门口的阴影一直没有走。
顾清宁有些生气,泪眼迷濛抬起头来。
月色朦胧,端的是明亮,多日未见的萧玄衍正站在门口那里看着他,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空气死一般宁静。
蓦地,顾清宁先反应了过来,也一下子慌乱起来,他似乎跟做错了事似得,忙将那根赤练鞭往身后藏,而后又似乎觉得不妥,便又将手放回了原位。
萧玄衍轻轻笑了一下,慢慢朝他走了过去,坐在床沿。
顾清宁擦了擦眼泪,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你,你来了……”
萧玄衍只跟没听见似得,拿屈起的指腹摸了摸他的脸:
“明日出去吧。”
顾清宁张大了眼睛。
“不必担心,”萧玄衍依旧是笑的,“这儿的一切外人并不知,那个姓赵的小子也只会以为,你让本王强掳进府里,等到本王厌倦了你的消息一放出,他定会更加怜惜你,你们这对苦命鸳鸯可算是圆满了。”
顾清宁失措,他抓了他的袖子,“我……”
萧玄衍是很平和地说出这些话的,可顾清宁听在耳里却是如同寒冬酷雪,他嘴唇颤了颤,好不容易道:“我……我不出去……我要留在这儿……”
“留在这儿作什么呢?”萧玄衍终于是收了笑容,“也是,又要替父肉偿,花了诸般心思讨本王的欢心,又得保着情人毫不知情,只道你是被本王强掳进王府的,也许还可等到本王腻了你的那一天,自是又可出了去继续跟情人重修旧好……可惜发现本王愈发的对你上心了,这可如何是好。”
萧玄衍勾勒着他的眉眼,“本王愈是对你宠,你越愈是慌张,待在这别院尚可还能欺瞒自个儿,若是出了别院,在那么多人眼皮子底下被本王宠着,那般多传话的,你怎可还像在别院的时候,装的这么真心似得拿身子伺候本王。”
顾清宁双唇颤颤,被那双眼睛盯得无地自容,这些平静的话如同熔铁一样烧灼着他,他想辩解,可他说的却又一句句地戳中了自己内心那些最阴暗的角落,让他如同过街老鼠一般曝光于六月骄阳下。
痛苦地摇了摇头,顾清宁扑了上去,搂住了眼前人腰,声音颤抖起来:“老大……”
嘴唇被指尖压住了,带着温度的指腹在上面摩挲着,
“已经够了。”
那丢在一边的赤练鞭被捡了起来,轻轻放在了他的手上,
顾清宁一抖,又呆呆地看他,眼里有着哀求。
“我不走……”
“留下来继续肉偿么?!”萧玄衍突然提高了声量,他看着顾清宁,眼中如同寒天玄铁般冰冷坚硬,“觉得本王可怜?觉得愧疚于本王?”
房内一片窒息般安静。
“我堂堂梁王何须让人如此!”萧玄衍冷冷笑了起来,“皇兄杀了你爹又甩了这个锅在本王身上,你真当本王毫无一丝反抗能力么?不过是本王愿意担着罢了!”
皮肉因着咬着牙关而显得狰狞,一个字一个字无情地从那薄薄的嘴唇吐出,
“因为他不杀,迟早本王也要杀的!”
顾清宁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远处的蛙鸣一阵又一阵,愈发的热闹起来,无人知晓这别院发生了什么,那外表看上去寂静无比的别院映着湖光,衬着月色,愈发的出尘。
而屋内,顾清宁已是哭得不能自己,他跪爬着过去,抱住萧玄衍的双腿,求他。
可眼前的人再也不会心软了,他只是稍稍低下头,看着身下那张泪流满面的秀美无匹的脸,看着他的脖颈间自己留下的斑斑痕迹,恢复了那个冷静而英明的梁王,
“也罢,你那道貌岸然的太傅老爹所做之事也不应该全由你来偿还,若非说要偿还,那么这些年也够了。”
捏了他的下巴,“这般脸,这般的身子,自是世间极品,陪了本王那般久,也够了。”
顾清宁只能一味的哭,他想辩解的,可是他心中的点滴全然皆被他看透,毫无保留,但心里却一直有个声音,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